太后的口气不容拒绝,“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从那些画像里面选一个,约时间去见见。要么,我直接给你指婚。反正就是要个给楚家延续香火的女人而已,选谁,我心里也有数。”

楚荆河急了,“姐!姐!你别逼我成不成!婚姻大事,哪能这么儿戏啊!”

“你看那裴凌南和沈流光不就挺好的?感情是可以成亲以后再培养的。我意已决,不能再由着你胡来。”太后震了震袖子,举步要走,楚荆河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姐姐,我自己选一个还不行么?那,就那个秦书遥好了。”

太后刚刚有笑意的脸又凝住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跟立仁挺合得来的,他们家的背景也简单,我们又同朝为官,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楚荆河违心地说。其实他是知道秦书遥很喜欢沈流光,这婚事没那么容易成。不过这种事情,日理万机的太后可不知道。她听罢楚荆河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点头道,“也罢,秦家家世清白,秦书遥那丫头虽然火爆了点,但也是女官中的翘楚,你约来见见吧。”说完,又点了点楚荆河的头,“要是被我知道你耍花招,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太后陛下,小臣哪敢在您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楚荆河蔫蔫地说。

太后终于笑了,又想起了一事,“我派人密查的奸细一事已经有了些眉目,近日就要采取行动。”

“是谁?”

太后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拂了拂袖子说,“一条大鱼。”

裴凌南醒来的时候,正对着门外初升的太阳。她一夜睡在桌子上,腰酸背痛,想要起来动动胳膊,披在她身上的衣服便滑了下去。她俯身去捡,闻到一股干净清爽的气味儿。她伸手拍了拍衣服,觉得阳光似被一个人影遮住,便侧头去看。

沈流光正提着一个食篮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衣服。

她吓得松了手,那可怜的衣服又掉到了地上。

“流,流光,你怎么来了?”她像做了亏心事,磕巴起来。

沈流光把食篮放在桌子上,若无其事地说,“来探望探望我多日未回家的妻子。”他着重强调了多日两个字,裴凌南越发心虚,“我…我公务繁忙,我差人回家送信了…”

沈流光沉默着,把食篮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地摆出来,他脸上虽然在笑,但裴凌南总觉得那笑容冷冰冰的,她心里更加没底,坐立不安起来。

“哇!你这个女人,我好心借你衣服,你居然扔地上!”此时,楚荆河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拾起地上的衣服,用力拍了拍,“女人!这衣服是我前日刚做的,才穿了一次!昨夜要不是我这件衣服,你肯定着凉了!”

裴凌南看到沈流光越发没有暖意的笑,顿时冷汗直冒,使劲地给楚荆河拜拜,想让他少说两句。可是楚荆河只顾着看自己手里的衣服,没完没了,“我还给你整理了文书,你要送去兵部的部分也帮你送去了,你要怎么谢我?上次帮我写了一份折子,这次写两份吧?”

他说罢,沈流光便拎起食篮,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裴凌南急了,狠狠踹了楚荆河一脚,骂一句,“你这个扫把星阿斗,害死我了!”便追了出去。

沈流光走得很快,裴凌南追了半天,连他的影子都没碰到。

“流光,你听我解释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用想,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

“那是假象!是幻听!”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耶律齐正在湖边透气,听到男女的说话声,好奇地回头来看。只见沈流光和裴凌南一前一后,一走一追,好像在玩儿什么。他走过去,刚好裴凌南停下来喘气。

他看了看前面头也不回的沈流光,猜出了个大概,便笑着问,“喂,女人,你把你男人惹了?”

裴凌南转过头来,见是他,有些意外,“叶小公子?你怎么又在这里?”

耶律齐的眼睛弯了弯,“我们有缘啊。你两次吃男人的亏都被我撞见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裴凌南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号人物,便暂时压下这个念头,“你跟流光交情好么?快帮帮我。”

“好也算不上很好,不过很有些交情。你先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也许我真能帮上忙。”

裴凌南见前面的沈流光已经走远,要追也追不上了,只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把她怎么开罪沈流光的事情,老老实实跟耶律齐说了。耶律齐一边听一边笑,原来沈流光的表情不是只有微笑那一种啊。

“你倒是说话啊,我该怎么办?”裴凌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一个少年讨论这种事情。可是她没有什么朋友,此时又真的有点乱了手脚,只能期待这个少年真的有什么解决之道。

“这样吧,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府库找他也没有用。我约沈流光傍晚的时候去醉仙楼吃饭,到时候只你去,好言好语劝劝他,如何?”

裴凌南拍手,“甚好,多谢叶小公子!”

耶律齐摆了摆手,随意一笑,“夫妻之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我舅…楚荆河大人实在没什么竞争力,沈流光只是太在乎你了。你先回御史台准备准备吧,马上要早朝了。”

裴凌南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叶小公子,我们是不是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声音有点耳熟?”

耶律齐在心里暗笑,每天早朝都听,能不熟么?不过早朝的时候,皇帝高高在上,脸又被冕上的珠帘遮住,她认不出来也是正常。何况,为了维护皇帝的威严,早朝的时候,他要故意板起声音来讲话,所以她虽觉得耳熟,一时半会儿又辨不出来。

“快走吧,裴大人,否则就真的赶不上早朝了。”

裴凌南又努力地朝他看了几眼,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早朝的时候,裴凌南一直在神游。吏部报备了官员任免的情况,兵部报告了军队调度的情况,皇帝一一应下,最后,年轻的皇帝决定给裴凌南一些些提示,省得她想破脑袋。

“裴爱卿。”耶律齐在龙椅上唤,众人都愣了。

阮吟霄和宁王也都看向裴凌南,不知皇帝单独点她的名字,用意是什么。

裴凌南被身边的官员捅了一下手臂,这才回过神来,匆匆上前行礼,“是,皇上。”

“朕听闻爱卿近来连日宿于御史台,心中甚感欣慰。但公务再繁忙,也别忘了家中之事。朕听闻城中醉仙楼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有空不妨与沈爱卿去尝尝。”

一众大臣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裴凌南猛地抬起头来,看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冠冕垂下的珠帘之后,似乎是一张笑脸。她又惊又喜,叩首,“臣,臣谨遵教诲!”

耶律齐点了点头,又环视殿上的众人,“朕虽不同意此次南伐之举,但皇叔说得对,南伐也是为了保家卫国。一旦崇光皇帝继位登基,北朝的疆土便会受到威胁。既然南伐已定,朕希望诸位爱卿齐心协力,安内攘外,共护我朝山河!”

殿上的众人都跪了下去,齐呼万岁。承天太后坐在珠帘后面,向少年皇帝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傍晚,总管郭承恩把皇帝吩咐的东西送去御史台给裴凌南。裴凌南受宠若惊,接过醉仙楼的包间牌号,对郭承恩拜了又拜,“请总管大人一定要向皇上转达小臣的谢意。”

郭承恩长得慈眉善目,与兰台的刘无庸是老朋友了,时常听刘无庸提起这个裴凌南,只不过今朝是头次见。他说,“裴大人不用客气。皇上平日里没有什么朋友,很高兴可以帮上裴大人的忙。口信已经送去沈府,裴大人如期赴约便可。”

“皇皇上,把小臣的事说给您听了?”裴凌南有些脸红耳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裴大人误会了,皇上什么都没说。老奴就是听命办事而已。宫中事务繁忙,老奴就先告辞了。”郭承恩俯身行了礼,裴凌南连忙抬手相送,“总管忙走。”

裴凌南本来想把剩下的公务都推给楚荆河,谁让他把自己害得这么惨。可是同僚们说,一个下午没看到御史大夫的影子了。裴凌南愤恨地又骂了阿斗一顿,收拾好前去醉仙楼。

耶律齐定的包间是天字号,既临街又宽敞。裴凌南在包间中边吃小菜,边煎熬地等待着沈流光。忽听到隔壁地字号包间有一对男女在对话。起先她并没有很在意,可是听着听着,那声音竟似很熟悉。

男的声音浑厚,“我知道你喜欢沈流光,本来就没打算要跟你成亲。”

“砰”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然后是年轻女子的咆哮,“你没打算成亲还让太后跟我哥说,你有意要娶我?!怎么,太后的弟弟了不起啊!太后的弟弟就能强抢民女啊!”

“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老子什么时候说要娶你了!狗屁的强抢民女!你这种女人,给老子当丫环老子都不要!喂喂喂,你想干什么!秦书遥,老子不打女人!”

还没说几句话,隔壁就响起了各种奇怪的声响,好像是打起来了。

裴凌南听到小二把隔壁包间的门拍得冲天响,可是包间内的两个人好像还在我行我素地打架。她只好出门去,帮小二叫门,“楚大人,秦书遥,你们两个人有话好好说!别把人家的店给砸了。”

“闭嘴!”里面的声音出奇地一致。

小二一把鼻涕一把泪,“先前,掌柜的说不要再做秦书遥大人的生意,怕赔本。小的为了多赚一点,这次勉强又把生意接下了,结果还是变成这样…裴大人…小的跳楼都不够赔砸坏的东西啊…”

裴凌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一定会让他们两个赔你的。你下去喝喝茶,我在这儿守着,等他们打完了就通知你。”

小二抹了抹眼泪,又没有别的办法,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裴凌南对走廊上开门看热闹的客人们说,“都别看了,否则本官以聚众闹事处理!”

客人们听到她这么说,连忙关上门,各自回包间去了。

裴凌南也回了天字号包间,在隔壁桌子倒地声,碗碟摔碎声中,等待着沈流光。谁知,直到隔壁的打斗声停了,沈流光还是没有来。约定的时辰早就过了,她心中开始不安,起身开门出去,正好看见小二从楼下匆匆忙忙地跑上来。

花事二十四

小二看见裴凌南,大声嚷嚷道,“裴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刚刚传来消息,说沈家失火!”

裴凌南脑子里“嗡”的一声,再顾不上别的,匆匆忙忙往楼下跑。大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去,和她汇成了一股人潮。

往日里平和安宁的沈府,此刻火光冲天,不断有人拿着木桶上前,但一桶水对于整座府邸的火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沈府的几个丫环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裴凌南挤出人潮,随手抓住了一个,声音艰涩地问,“少爷和老爷呢?”

那丫环只顾哭泣,嘤嘤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流光,爹!”裴凌南放开那丫环,提着裙摆就要冲进火场里,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别去,火太大了。”

她木讷地转过头,看到阮吟霄被火光映衬得犹如红莲般的脸。

“放手。”她要挣脱阮吟霄的手,阮吟霄却抓得更紧,“小南,你冲进去,也无济于事!”

“那也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她用手去扯阮吟霄的手臂,阮吟霄索性一把抱住了她,把她强行拖离沈府的门口。她用力地拍打他的胸膛,踢他,咬他,用最恶毒的话骂他,他仍紧紧地抱着她不动。

这时,一个男人匆匆地跑过来禀报,“丞相,火太大了,扑灭不了,让附近几处的居民赶紧撤离吧!”

“流光,流光,你应我!”裴凌南冲着火海,声嘶力竭地喊。她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冲进去,也许也挽回不了什么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许久不曾这样恸哭。她只能借由阮吟霄的支撑,才能够勉力站着。

火舌带来的灼热,舔舐着她的肌肤,她眼睁睁地看着屋子在火光中坍塌。

这把火吞噬掉的,不仅仅是一座府邸,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赖以生存的家。沈流光和沈贺年在一定意义上,便是她最亲的人。她从小孤苦无依,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温暖,现在又什么都没有了。

阮吟霄一直以为裴凌南是足够坚强的,可这样的以为,在她看到那几句尸体并晕厥过去之后,成为了他对自己的嘲讽。他何曾真正地了解过这个女子?他所看到的,都是她坚韧乐观的一面。其实她也只是个平凡需要爱的女人,否则那个沈流光,不会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让她爱恋至此。

阮吟霄叫来马车,吩咐了善后的事宜,便把裴凌南带回了府邸。

而与此同时,沈府地下的通道里,沈贺年和双双正一前一后地抬着沈流光。

“将军,主公要是醒来知道了,会不会在盛怒之下把我们杀了?”

“你这女娃娃,想得太多。皇上被我打昏,估计要两三天才能醒来。如今承天太后已经起疑,若我们不用这招金蝉脱壳,皇上是会有危险的。”

双双回头看了一眼,叹息般地说,“可是少夫人…我们这样把她一个人丢下,不好吧?她一定会很伤心,以为我们都死了。她会不会想不开寻短见?!”

沈贺年停下来,喘了口气,用眼睛瞪双双,“少夫人可以没有皇上,南朝能够没有皇上吗?何况以我对少夫人的了解,她才不会干寻短见这样的事。痛一痛便过去了,他们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双双看了一眼沈流光,“希望主公也是这样想的,否则就麻烦了。”

“他是皇帝,一旦他走上那个位置,便会以天下和黎明苍生为重,儿女私情左右不了他。哪怕会痛,也只是放在心里。双双,没时间了,快走吧,我让人把这地道填了,否则还是要露马脚。”

双双点了点头,两个人卯足了劲,加快了脚程。

裴凌南做了一个噩梦,吓得惊坐起来。待发现那是梦之后,稍稍平缓了心绪,紧接着又想起沈府的大火来。她看到阮吟霄坐在床边,好像已经睡着,便掀开被子要下床。

“乖乖呆着,不要乱动。”他闭着眼睛说。

“我要去看看刘光和爹。”她尽量平静地说,声音却是发抖的,“我要确定是他们,我才会死心。”

她去穿鞋,可是浑身虚软无力,怎么也穿不上,索性便赤着脚往外走。

阮吟霄追上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裴凌南,你清醒一点,他们已经死了!我亲自验了身体,仵作从尸体上面拿下来的证物也让沈府幸存的下人辨认过了!”

“他们没死!你看错了,仵作认错了!”裴凌南大声地吼道,“我早上还看见流光,爹爹昨天还派人给我送了新作的衣裳!你放开我!你既然亲手把我推给了别人,那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插手!”她提着一股气,说完之后,脑子里面嗡嗡作响,脱力般向后倒去。阮吟霄连忙抱住她,放缓了语气,“好,等你好一些,我便陪你去看。只是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现在就要去!”她看着他,眸光坚决,像是那一年她走进御史台的大门,回过头看他的那一眼一样决绝。阮吟霄的内心微痛,不顾她的挣扎反对,强行把她抱回了床上,“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管不管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沈流光留给你的,你自己考虑要不要。”

裴凌南愣了一下,随即抓紧阮吟霄的手臂,“你…你刚才说什么?”

“大夫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裴凌南张大嘴巴,好半晌,才按着肚子痛哭了起来,“流光,我们等来了…我们终于等来了…”

那天,她坐在门口,看邻居家的小孩从门口跑过去,怅然失神。沈流光坐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笑道,“傻姑娘,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再看也不会变成自己的。”

她脸红,低声说,“我没…可是,这么久了…”

“你怎么比我还心急?”沈流光拍了拍她的手背,眸色像是春天里的第一抹光,“我们慢慢等,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啊。我们可以先把名字想好,先把房间清出来,你要是愿意,做几身小衣裳也行。哦哦,我忘了裴大人公务繁忙,女红又很不过关,那我这个爹勉为其难学一下好了。”

裴凌南依偎着他,心里甜甜的,嘴上却怨责道,“哪有这么心急的父母?孩子还没有呢,就做这些…”

“等到他来了,就手忙脚乱了。”

旧梦重温,心念百转。在这一刻,人生恰如花开,看得见开始,却看不见结局。

阮吟霄见她哭泣不止,便把手帕递过去,“哭多了伤身,对孩子也不好。这场大火是意外,是天灾,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但死者已矣,生者要坚强地活下去。你若是怕一人无力抚养孩子,我可以…”

裴凌南拍掉他的手,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可以什么?再自作主张地帮我寻一个男人,把我嫁给他?阮吟霄,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凭什么来左右我的人生?就算我和我的孩子饿死在街头,也不要你一分一毫的施舍。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随便什么地方,只要不是这里。”

“你…”

“我不说第二遍!”裴凌南背过身去,再不理他。

阮吟霄只得去门外,挥手叫来老陆,“准备马车,把裴大人送去秦家。”

“可是,大夫交代她现在不宜…”

阮吟霄疲惫地挥手,“去办吧,她不愿呆在这里,若是不依着她,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小的这就去办。”

阮吟霄转身本来要回裴凌南的屋子,可是手扶住门框,又退出来,掉头回了自己的书房。

多日以来,秦立仁一个头两个大。政事已经忙得□乏术了,家里又添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孕妇,不仅这样,自己的那个妹妹也每日里强颜欢笑,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他每天去宫里头疼,回到家头更疼,暗地里怪阮吟霄丢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给自己。

太后下令彻查沈府失火一案,刑部和御史台得出的结论都是天灾,最后以事故来结案。她给沈流光和沈贺年都升了官,风光下葬,又给裴凌南发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恤金,史无前例。

裴凌南变得很安静,也不爱笑。每日里除了在躺椅上看荷花池,便是坐在屋前发呆。饭吃得不多不少,也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

秦书遥远远地看她,无端生了许多的怜惜。飞来横祸,自己尚且这么难过,更可况是朝夕相处的那个人?虽然她以前看不惯裴凌南,甚至讨厌她的自以为是,故作清高。但现在,同样身为女人,她比哥哥更了解,更感同身受。

“啧啧,看你摆出那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我还以为看错了。”楚荆河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吓了她一跳,“你是鬼啊?你走路没声的啊!”

“是你自己出神,没听见我喊你。裴大人怎么样了?”

“不好,变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她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楚荆河看了秦书遥一眼,“没想到你这女人,还挺有同情心的。不用担心,我认识的裴凌南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倒是有一个消息,估计不算太好。秦立仁大人在么?”

“在厨房里面炖鸡汤。”

楚荆河叫起来,“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你去做么?!”

“谁规定女人就要在厨房里面炖鸡汤?你吗!”

“难怪你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你这种女人,谁敢娶!亏我刚刚还发现了你身上有那么一丁点值得肯定的地方。”楚荆河转身就走,秦书遥追了过去,不依不饶,“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嫁不出去,什么叫做一丁点值得肯定的地方?我如花似玉,才貌双全,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本姑娘眼光高好吗!”

两个人一路吵吵囔囔,惊动了花园里的裴凌南。她扭头,淡淡地看他们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缘尽了,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那个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终散作云烟。

北朝统和四年,南朝圣历十年,南朝永明皇帝驾崩。关于死因,外界有各种的传言,但查无实证。北朝欲挥兵南下之时,失踪十年的崇光皇帝重新继位。关于崇光皇帝,外界有许多关于他容貌的推测,但他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截断了所有的流言。

南朝的长城,沈括将军也重新还朝,这一切,阻止了北朝的南伐。

崇光皇帝以北朝先违反合约为由,关闭边境贸易,也禁止再向北朝输入茶叶和丝绸。承天太后多次想要修补两国关系,但俱被崇光皇帝拒绝。南北两朝又陷入了僵持对立的局面。

第二年盛夏,北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御史中丞裴凌南,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据说,生产前夜,紫微星光芒极盛,而生产当日,秦府生出五道霞光。产婆一接到两个婴儿,吓得差点撒了手。只因别的孩子初生之时,皆是浑身血污,双目紧闭,但这两个孩子,通体莹洁,大眼圆睁,生的是无比的美丽。

有一个上京城的疯道士在街道上疯疯癫癫地唱,裴家双子,龙凤呈祥。紫微星动,霞光万丈,一生波澜,帝后之相。

不久之后,耶律齐正与楚荆河下棋,听到郭承恩对此事的禀报,一笑置之,“这疯道士疯的不轻,裴凌南只是御史中丞,生的两个孩子,纵使美丽异常,何来的帝后之说?郭承恩你下令禁止流传此事,也别让母后知道。”

郭承恩领命下去之后,楚荆河似若无其事地说起,“这沈大和沈二也是奇了,爹娘都长得平平常常,居然生得像是仙童一般漂亮。那皮肤,简直是吹弹可破,小嘴和樱桃一样,让人想咬上一口。还有那眼睛,啧啧,比上元节的灯火还好看。”

耶律齐撇嘴,“舅舅,这沈大沈二是你起的名儿么?难听死了。你别动不动就去调戏两个小娃娃。”

“嫌我的名字难听,不然你给起一个?还有啊,到底是谁调戏小娃娃?那沈家的小女娃娃明明一看见你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