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的算计,那就真的太工于心计了。

可是祸都是自己闯的,与姐姐何干?他凭什么要把姐姐牵扯进这样的浑水里?而且,他这样内心阴暗心术不正的人,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姐姐?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姐姐跟葛天籁搅和在一起,葛婷心想,她看着一旁坐着专心致志吃着三明治的葛晴,像只小兔子一样的吃相,越看越可爱,葛婷忍不住笑了,事到如今,她的生活中已经很少欣喜的时刻,唯有看见姐姐了,才有点儿拨开乌云沐浴阳光的感觉。

无论生活变得如何阴暗,她都希望姐姐能一直这么单纯阳光下去,姐姐是直立的不折不弯的松,自己当个蒲柳就行了——事到如今,随风摇摆什么的她已经不介意了。

做不到姐姐一样坚强,能用柔韧的身段活下去,也没有什么。

“姐,你会喜欢葛天籁吗?”葛婷试探地问。

“喜欢他?”葛晴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咬着三明治的脸颊鼓着,配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确实太可爱了,跟她平时给人的冷淡清净的感觉不太一样。

“对啊,你会喜欢他吗?”

葛晴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要喜欢他?”

葛婷真心地笑了,用力看着单纯的姐姐,笑着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特别不高兴的事情,眼神里的暖意慢慢消散,她盯着手里的三明治,双手用力捏紧,一截培根从里面崩了出来,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葛婷抬起脚踢到一旁,仿佛踢走让人嫌弃的垃圾,她再说话时,声音也略微有些阴冷,“别喜欢他,他那个样子的人,冷心冷肺没心肠,根本配不上你。”

葛晴奇怪地转过头,将妹妹此时脸上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吃惊,看人脸色,体味对方的心情,从来都不是她所擅长的,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终究不一样,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妹妹不太一样。

难道——难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她想着种种的可能性,拿在手里的三明治都忘了吃。

葛婷轻轻地笑了一下,这笑起来的神情态度,有一种少女褪去青涩的风情,配上她此时的眼神,让葛晴分外心惊,听见妹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别一脸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已经不用你担心了,我现在有钱了,不用担心被退学了,为了能念书,鬼知道我都做了哪些事…”

“你做了哪些事?”葛晴问。

葛婷目光转向姐姐,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她今天最大的任务是让姐姐接受自己的帮助,认真复读考取嘉南,为此她必须隐瞒住那些钱的来源,于是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认了我妈啊,你知道我有多瞧不起她,可我还是认了她,因为我要读书,我还想让你也读书。我想让你以后再也不用出去做牛做马地打工,不用推着小车风吹雨淋锱铢必较地沿街叫卖,不用千辛万苦地才能争取到上学的机会——”

葛晴轻声打断妹妹,奇怪地问道:“为了我?”

葛婷知道姐姐在想什么,这个世界上最倔强最逞强的姐姐,不懂示弱不懂让步不懂退一步海阔天高,也永远都不会承认生活中有她战胜不了的困难吃不了的苦,看似多么强大,实际上却跟个孩子一样纯真可欺,如果未来有一天,被某个人抓住了这个弱点,那个人恐怕就可以一辈子吃定姐姐了吧?

葛婷想到这样的人,脑海中猛地闪过葛天籁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世界上真有什么人能把姐姐从自己身边抢走,那个人八成就是葛天籁。

而且,被葛天籁抢走,相信了葛天籁的毒舌喷溅出来的话,姐姐绝对不会再瞧得起自己了。

她几乎笃定这一点。

“为了我们俩啊,这样不是很好吗,就当借她的钱,将来还给她就行了。她欠了我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当年将刚出生的我丢给外婆,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有出过,现在掏钱供我们俩读书,也不算委屈她吧?”

葛晴摇头,神情冷淡至极。

葛婷知道姐姐的这个姿态,明白姐姐对自己说的这个让石玲掏钱读书的话题,毫无兴趣到了懒得废话的程度,葛婷脑子里闪过一千个办法,但是都在姐姐的倔强面前败下阵来,最后她只好问:“那怎么办?不用她的钱,你打算怎么读书?”

“卖土豆。”

“那能攒下来三年的学费吗?高二之后加上补课费每年花销要八万块,你知道吗?”

“奖学金。”葛晴简单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拿起手里的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

奖学金这三个字,就那么简单地从姐姐嘴里吐出来,葛婷看着她,不知道怎地,回想起当年在初中时,那些老师看见难题,在讲台上面发呆,呆了一会儿就喊同样在座位上发呆的姐姐上去解题,每一次,姐姐都能快速准确地将那些题目解出来,而跟她一起长大,日夜都生活在一起的自己,总是搞不清楚,姐姐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解这些题目的?

姐姐是红河中学建校以来的神话,莫非这神话,还可以延续到嘉南中学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改了文案,文案无能星的人,完全无头绪的随便乱写了一通,~~~~(>_<)~~~~

平生第一次写文这么快(挺胸:保持日更好自豪),导致这篇文在我所有的文里史无前例,光是设定就变了两次了,目前看来,这文应该没有开始想的那么暗黑,妹妹的情节部分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只会小虐一下。这文主体的暗黑部分几乎全都删没了,写完了的时候,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一个很甜的文。谢谢大家,下一篇文打算写个野心大于良心的女人,就是一千亿颗星辰那个文啦,走过路过到时候记得去捧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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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晴看着妹妹进了校门, 转身向客运站的方向走。

因为妹妹, 她心情不好,直觉告诉她妹妹有点儿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了,是在她的眼神吗?言谈举止吗?

似乎也并不全是。

隔得太远,看不到妹妹在嘉南的生活状态, 才会造成自己对妹妹的心理状态一无所知吧?

看来嘉南是无论如何都要考上的了。

她心事重重地向着客运站的方向走, 买了票,上了车,手插/入衣袋, 碰到手机,才猛地想起来先前答应给葛天籁打电话的事,她瞅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 那厮接了电话,知道自己都上了回家的车才给他电话,八成又会啰嗦个没完吧?

她想到他啰嗦的功力, 险些哆嗦了一下,电话拨过去, 他几乎立刻接听了,果然开口问的就是:“怎么才来电话?”

葛晴肚子里唉了一声, 所以啊,交朋友真的很麻烦,不打电话要被念, 打电话打晚了,也要被念。

是所有的朋友之间都这样?还是只有他念功超人?

“我跟妹妹分开时间并不长。”她不得不折中地说,不算是实话,但是也不算是撒谎。

不想他根本就不上当,应声问道:“分开时间不长?不长是多长时间?”

“没算。”葛晴轻轻地咬着嘴唇,心存侥幸地依旧折中。

“那你现在在哪里?”他干脆地问道。

“在——”葛晴犹豫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低头是一刀,抬头也是一刀,干脆地回答说道:“在回家的车上。”

“回家?”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仔细听过去,还有些生气:“你回家了?”

葛晴嗯了一声,知道他会生气,可是——可是就算是很好很铁的朋友,太过粘人也是不妥当的吧?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安全距离?

“你可真是够了。”他理所当然地生气了,在电话里用力地抱怨了一句,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葛晴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出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没有太过激的反应,比自己想象的他乱叫一通然后冲过来接着念念念烦烦烦,要好太多了。

至于生气什么的,这世上谁还没生过气呢,过阵子就好了。

她在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外婆的养老出路和妹妹的可疑状态,在心里过了两遍,想出的最终解决办法,就是自己要尽快帮校长把养老院开放,让外婆有个可靠的地方养老,然后她赶紧赶到嘉南学校去,在附近租个房子,一边卖土豆一边把学费赚了,然后顺便监视妹妹。

是的,就是监视,她有一种直觉,这直觉基于妹妹太过出众的容貌,和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神情举止,她在妹妹的眼神之间感到了一种新的危险又放肆的气质,不管她如何隐藏,如何对自己撒娇,那眼神都骗不过跟她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自己。

妹妹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巧甜美的妹妹了,最好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就近看着她,这样自己才能放心。

她一向善于删繁就简,脑海中应该做的事情整理清楚之后,想到做到,回到家里之后,将外婆安顿好,每隔两天到山上去帮校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时候就在家里照顾外婆,顺便备考复习。周末的时候葛天籁来了,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怎地,看见在家里忙碌的她,冲她十分不高兴地瞪了一下眼睛,在葛晴家连一秒都没停留,话也没跟她说一句,就去了山上。

这一次他上山,不是骑着她的破自行车,而是专门带着司机,开着他家的豪华红色敞篷跑车,拉风又骚包,就是当初葛晴和妹妹在嘉南中学外面的小花园里,初次见到他时,他所乘坐的那辆。

八成是为了取信老校长,故意的吧?

葛晴看着那红车的车尾巴,心中暗暗地想,也不知道老校长能不能记住自己的嘱托,签合同的时候,留神提防这个冷心冷血的家伙?

千万不要让他钻了空子,辛辛苦苦一场,让他把现成的劳动成果摘走了啊?她相信葛天籁是那种只要有机会,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合法还是不合法,都一定会抓住的人,而且,掠夺了别人的他心理上也不会产生一点儿负担,八成还会在心里嘲笑那些被他掠夺的人,笑话人家是一群蠢猪。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他都是一个没有慈悲的人,葛晴相信这一点。

她并不懂投资的事,去老校长那里打听,听老校长说确实找了个熟人,从事法律相关工作的,帮忙把了把关,才跟葛天籁签了投资意向合同。

那之后,每次她上山,都可以感受到葛天籁给山上那个破旧的疗养中心带来的变化,又或者是,金钱带来的变化。所有的杂草都不见了;她们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才完成不到一层楼的室内泥瓦工作,金钱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两栋大楼;内外墙甚至全都贴上了瓷砖,新式的水晶蓝玻璃安装好了之后,这个疗养中心彻底脱胎换骨,气派非凡,从福泉山的山路上走过来,很难让人相信这两栋楼,就是当初那个鬼屋一样废弃宿舍。

厉害,钱真的太厉害了。

外婆是第一个入住的,入住那天,葛婷也从嘉南赶回来了,老校长找了自己的儿子开车,把外婆扶到车子上,带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包裹,身边坐着两个花朵一样的外孙女,到了福泉山休闲养老中心。

一楼最安静采光最好的一间屋子,校长特意留给了外婆,方便她拄着拐杖进出。

“你这两外孙女养得好啊。”同来的几个老乡亲夸着葛晴葛婷,羡慕地说道。

外婆眼睛盯着两个外孙女,笑了,牙齿豁了的嘴,一辈子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葛晴跟老校长出去的时候,外婆趁着身边没人,抓紧机会,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葛婷说道:“那小伙子还听话吧?”

葛婷嗯了一声,她在自己跟孟田宇的事情发生不久,就借着打电话的机会,告诉了外婆,只不过因为害怕外婆责骂,对其中一些细节部分删繁就简,并没有和盘托出,毕竟,她告诉外婆的本意,是想让她放心,不是让她担心。

“做得好,做得好,比我想象的动作还要快,手段不过就是那几样,你长得这么漂亮,脑子又这么好使,不用我教你,应该都知道怎么做。这有钱的年轻小伙子,长得又体面,又对你死心塌地的,简直就是活宝贝,你多用些心眼,不要伤了他的心。”

葛婷轻轻地嗯了一声,漂亮的眼睛盯着外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从现在起,事情总算变好了,你姐不是我们俩拖累,她根本不用别人操心,自己按部就班地走,自然而然就能有出息。我是没想到你真的能用这份儿心术,把事情办得这么圆满,比我想的还要有手段,真不错,比你那个傻妈强多了。”

葛婷听到外婆提到妈妈,眼神一暗,神情变得冰冷,但依然没说话。

葛晴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看见外婆和妹妹在聊天,偏偏自己进来之后,谈话立即就终止了,外婆还咳嗽了一下,故意大声地问自己说:“校长找你啥事儿啊?”

“没事。”葛晴简单地回答,看着外婆,再看看妹妹,诡异的沉默弥漫在屋子里,她心中动疑,转向妹妹问:“说啥呢?”

葛婷原本冷冰冰的神色遇到姐姐,仿佛雪融冰消了似的,立即就笑了,走过来抱着她的胳膊,摇头娇声娇气地说道:“没说什么啊?”

外婆接过话头;“就是随便聊天,能有什么说的,问问她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婷婷,我这里什么都不用你们操心了,赶紧带着你姐回家,抓紧时间帮她把东西收拾了,我不在家,她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我不放心,你带着她去你们学校旁边住,姐妹两个做个伴,以后我要是死了,这世界上就剩你们俩是个依靠了,你要记住,以后你能帮你姐姐的,都要尽全力帮她,这世上你除了这个姐姐,也没有别人了。”

葛婷嗯了一声,看着姐姐,甜甜地笑了一下,轻轻说了句那当然了。

葛晴不知道外婆和妹妹打什么哑谜,她被妹妹拉着,向外走,一边走一边听见妹妹跟外婆告别,脚都不沾地地被妹妹拉着出了养老中心。

有必要这么急吗?她还想看着外婆吃了午饭,试试这里厨房的伙食再走呢。

葛晴不管姐姐的挣扎,拉着她向养老中心的外面走,哪知姐妹俩刚出了的大门,就听见山下呼啸而来的引擎声,眨眼之间葛天籁那架十分扎眼的红色车子闯入视线,又招摇又骚包,没等姐妹两人反应过来,这车子的刹车猛踩,不偏不倚,恰好停在她们俩跟前。

葛晴被吓得本能地后退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车子,纳闷这家伙怎么来了?

果然葛天籁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眼睛冷冷地扫了一眼葛婷,那不屑一顾的样子丝毫不加掩饰,即使不是局中人,也能感到他那眼神里对葛婷赤/裸裸的敌意和蔑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的app原来跟网页不同步,正文和作者有话说里我改了的部分,app都不显示,真是好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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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晴感到自己的妹妹被他眼神这么一扫, 仿佛害怕似的往自己身后躲, 这让葛晴登时大怒,像一只护着鸡雏的老母鸡一样, 她生气地问道:“干什么?”

葛天籁眼睛转向她,唇角扬起,似笑非笑了一下, 指着养老中心说道:“出差。”

“什么差?”葛晴对他故意吓自己妹妹, 耿耿于怀,眼睛都竖了起来,态度极差地问。

“我是这家养老院的理事, 过来看看自己的地方,就是这种差。过些日子,等对面那栋楼完工,老家伙们都过来住了, 大批媒体的人过来宣传,那时候如果有需要,我都会经常过来出差。”说到这里, 他眼神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葛婷,然后冷冷地加了一句:“我爸也要来——你可能不知道, 我爸大发之后,特别不喜欢别人说他有钱, 他最惦记的最想要的反而是慈善家这样的名头,所以,他施舍起来, 最是大方。”

葛晴听他说到“施舍”两个字的时候,语气特别重,怎么听怎么别扭,她并不认识葛天籁的老爸,只是对葛天籁这些话的观感不好,怼了一句:“施舍也叫慈善?南辕北辙的两个词吧。”

葛天籁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以葛晴慢半拍的性格,都感到了他笑容背后的恶意,听见他语带轻蔑地道:“这两个词之间的区别,只有自尊心尚存的人,才能感觉得出来。对那些寡廉鲜耻、自尊心为零的人来说,钱就是钱了,管他施舍还是慈善呢,捞到手里的,就是赚的。”

葛晴皱着眉头看着他,不明白这厮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废话这么多?心中正想懒得理他,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妹妹突然用力拉着自己的胳膊,低声说道:“姐,别说了,我们走吧。”

她被妹妹拉着,脚不沾地地向山下走,妹妹始终低着头,也不说话,拉着自己的手甚至微微颤抖,她心中奇怪,就用力拽了一下妹妹的衣服。

葛婷转过头来,看着姐姐,神情中像是有些伤感,但是让葛晴奇怪的是,伤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偏偏妹妹像是害怕自己发现似的,在极力地掩饰。

她真的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葛晴心惊地想到,而这瞒着自己的事情定然不是好事,就像自己当初在外面被那个禽兽经理非礼,自己对妹妹瞒得铁桶似的,一点儿风声妹妹都不知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葛晴满腹疑虑地看着妹妹。

葛婷被姐姐看得心里发毛,知道越是掩饰,姐姐越是疑心,她不得不笑了一下,还笑得一脸的毫不在乎,对姐姐说道:“发什么呆?刚刚外婆说了呀,让你赶紧收拾了包裹跟我走,她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家里。”

葛晴本来也打算就近看着妹妹,现在看了妹妹眼睛里的神情,这种就近监视她的心情更为迫切起来,自己也巴不得赶紧搬到嘉南中学外面去。

姐妹俩都是从小做惯了家务,收拾打包清扫全都是行家里手,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整理完毕,因为这次短期内不打算回来了,所以行李比上一次多了一些,最重的高中课本先丢在家里,只背了中考要用的复习备考资料,除此而外,葛晴似乎还嫌行李不够重,不顾妹妹反对,额外又背了几把菜刀笊篱铲子等工具,说要到城里接着卖土豆赚学费。

重重的三大包行李,由姐妹俩分别扛着,向着客运站牌走过去。

她们在客运站牌那里等了二十分钟,葛晴的电话响了,她不用接,也知道是葛天籁。

除了他,没人会这么闲,无事骚扰别人。

她看了一眼妹妹,他们两人不睦,葛晴已深知了,走到一边接听了电话,喂了一声。

“你在哪里?”他上来就问。

“赶车。”葛晴说。

“赶车?赶哪里的车?”葛天籁声音有些难掩兴奋地问道,葛晴听了这个声音,就知道他打得什么算盘——他一旦知道了自己在哪里,不出十分钟,他的那辆红色的车一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眼睛看了一眼站牌下的妹妹,虽然一脸的不动声色,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跟谁谈电话似的,但是她心里清楚,妹妹知道自己在跟葛天籁说话,万一这两个冤家似的人又碰在一起,葛天籁还是阴阳怪气地,带累自己妹妹受他的气,那就不如不跟他在一起。

她不会撒谎,正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假装没电,干脆关机,就看见小客车开过来了,她心中一喜,对电话里的葛天籁说道:“我在车上,拜拜。”

她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关了机,走回妹妹身边,对着妹妹抿嘴一笑。

葛婷也笑了一下,她拎起最重的行李,姐妹俩向车上走,没走出几步,葛婷突然笑着对葛晴说道:“姐,你记不记得当初你教我认识天上的北斗七星?”

葛晴嗯了一声,不知道妹妹说这个干嘛。

“那时候你告诉我,夜晚一片漆黑的时候,看着北极星,就可以辨识方向,不会迷路——现在说了你可能不敢相信,其实从我上嘉南以来,我真的像是迷路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不管什么时候看着天上,都是一片漆黑,直到现在你也来了,我才觉得好了一些。姐,你说你像不像北极星?”

葛晴赧然,自觉当不起妹妹的这番话,就微微低了头。

葛婷知道姐姐不好意思了,姐姐的单纯与坚强,可以让随风摆动的蒲柳也有了主心骨,她笑着说道:“走啦姐,上了这辆车,我们一起迎接你的新生活!”

葛晴见妹妹满脸欣喜,能看见妹妹如此神情,显然是因为她在实心实意为自己高兴的缘故,过去的几个月,将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自己固然吃了很多苦,但是八成妹妹在学校里,也没有轻松过吧?

是啊,跟几个月前的那一天自己独个背着小包裹,踏上这辆车子,孤零零地赶到城里打工相比,现在这一趟,确实是个新的开始了——

是妹妹生命的北极星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更要就近看着她才行了。

三个小时之后,她们到了嘉南中学附近,葛婷心疼姐姐赚钱不易,建议姐姐跟自己妈妈一起住,可以节省一个人的房租,可葛晴虽然跟石玲只有一面之缘,却厌恶那个女人到了极点,宁可睡大街也不到石玲跟前。

于是,她们俩找了一个下午,终于在离嘉南中学半个小时路程的一个待拆迁小区里,找到一个月租四百块的小屋子,两个女室友是附近一个洗脚房的学徒,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个叫素芝,一个叫忠萍,在老家的时候是表姐妹,刚刚进城打工不久,还保留着一脸村间地头的淳朴,看上去十分可亲。

葛晴不惯跟人打招呼,与素芝忠萍套近乎的任务,她自动交给妹妹了。

葛婷话也不多,因为她心情很差,这室内简陋又寒酸,跟老家的房子几乎没有差别,她想到姐姐又要在这样的地方住十来个月,还要起早贪黑吃无数的苦头,心里就难过起来,脸色也不佳,她考虑了一千种的说辞,想要劝说姐姐接受自己的帮助,毕竟,她现在有钱了,如果这些钱不能帮忙解决姐姐读书的烦恼,那这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天知道,她为了能有帮助姐姐拔出泥潭的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事,而偏偏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被他包养之类的话,有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姐姐说——因为姐姐理解不了。

她用力咬着下唇,美丽的眉心用力地蹙着,心中暗暗盘算眼前困境的解决之道。

可每一条解决之道,都面临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姐姐这个人,对不是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不要!

葛晴看妹妹神情,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她挺纳闷妹妹担心的原因,因为她觉得事情已经好得不得了了,比之几个月前自己人生地不熟到城里找工作,被老乡张静欺负,被洗车行的武经理糟蹋,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错了啊?

妹妹苦着脸干什么呢?

她吃惯了苦,眼前的日子丝毫没让她觉得为难,相反,她还觉得特别满意,因为她觉得至少这次自己遇到的两个室友,看上去就比上一次的友善多了。

会让她堆点儿土豆在小阳台上吧?

会让她在家里弄些七七八八油盐酱醋茶的调料吧?

她已经决定每天做出来的土豆,务必给两个室友留一些,让她们吃个够。

她很忙,对妹妹建议什么晚上一起出去吃点儿东西,再到处逛逛毫无兴趣,上次的小推车和炸土豆的铝合金器具,被她卖了,这次必须重新再做,她将自己即将要做的东西画了个草图,拿到铝合金师傅那里,让他照葫芦画瓢,尽快给自己做出来。

然后她感到了钱包的扁扁,一分钟没耽搁,去烧烤店和早餐店当了小工,又开始了她没日没夜的打工生活。

她常常能接到葛天籁的电话,每次他问起来自己在哪里,她就呼噜含糊地说在外面打工,生活的日程安排得太过紧张,她又过起睡眠不足的生活,真的没有精力跟朋友哈拉,很怕他又有事无事跑过来找自己,被他问得太紧的时候,她就干脆挂了电话。

并不是不挂念他,有时候想到那个半夜失眠,拿着刀子一下一下在白纸上划过的孤独身影,她也会在内心轻轻地叹息——但是这世界上,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不如意,他的不如意,说到底,要解决只能靠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