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姐姐,她伸出手就把葛晴抱了个结结实实,嘴上一叠声地说想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早知道当医生这么忙你当初干嘛不跟我一样当个老师啊你说你是不是选错行了——

葛晴耐心地听着妹妹啰嗦,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话少,虽然这几年因为接触的人多了,加上师尊和教授们喜欢在看诊和手术的时候,气氛活跃一些,逼得她的话比以前多了一些,但是跟妹妹相比,她还是沉默寡言得像个哑巴。

没关系的,至少在妹妹跟前,自己不用假装活跃。

她安静地享受着妹妹的聒噪,一边喝着妹妹泡的茶,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很小,很精致,就像手里的这只褐色的小茶杯一样。在那个南方的城市生活了将近八年的妹妹,很多生活习惯都染上了那边儿的习气,比如这茶,北方人没有日常喝茶的习惯,但是妹妹回来的这一年,不但她自己喝,也成功让葛晴染上了喝这玩意儿的习惯。

慢慢地品着,生活也仿佛有了一种慢下来,不疾不徐的味道。

这味道她们姐妹活了二十六年,此前从未知觉。

而生活安定从容下来的妹妹,也充分地在这个小屋上发挥了她天生的美感与诗意,目光所见,井井有条,这小小的屋子,触目望去,女性的优雅与柔美充满每个微小的空间,让人只想在这样的地方舒服地躺着,闭上眼睛睡一大觉。

她们从未有过家,葛晴至今住的都是医院提供给规培医生的宿舍,这个小屋,是她们姐妹这些年来,最接近她们理想中家的地方了。

家就是让人休息的啊。

她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睡梦里似乎听见有人声音很轻很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晴晴,晴晴,清越又温柔,像极了十六岁时候的葛天籁,她在梦里又惊又喜,追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用力地奔跑,用力地奔跑,跑到精疲力尽,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一声旖旎又温柔的唤声,仿佛就响在自己耳边:

“晴晴”。

她在梦里翻了个身,满足地长长叹了口气,他叫自己名字时的声音是这样好听的吗?为什么以前从未发觉。

要是还能见到他该有多好,用同样温柔声音喊一下他的名字,天籁,他会用怎样的表情来回应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外面奔波一整天,数学辅导课,英语辅导课,游泳课,我就像个陀螺一样,在38度的高温下团团转,然后就中暑了。勉强写了一下,不好以后再改吧,暑假真的太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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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呢?

葛晴在傻笑中醒过来之后, 梦里有多惊喜, 梦醒就有多失望,她坐在沙发上, 抱着脑袋苦苦寻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连小憩一下,梦里梦见的依然是他——大脑皮层过度活跃吗?刚刚从1020公寓过来情绪在大脑中造成的余波吗?

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气, 打断了她的思绪, 妹妹葛婷是个家务高手,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薪水之后,她所有的兴趣似乎都集中在了怎么做好吃的, 怎么做好玩的,怎么让日子舒舒服服的,像是一种巨大的难以满足的补偿心理,小时候有多苦, 她现在就有多想让自己幸福。

她说过,如果可以,她想让日子就这样一直下去, 简简单单地,安安静静地, 幸幸福福地,不算计, 不打拼,不做任何让自己辛苦劳顿的事情,从现在开始, 一个人好好享受一下悠闲自在的日子。

每个月四千多块的薪水,同事用来养房养车养家养配偶养孩子,常常要抱怨说少,唯独她总是富余,还用不完,每个月除了房租和固定开销,竟然还能存上一些,她正野心勃勃地打算用这些存款,等过几天姐姐也放假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到全国各地去玩玩。

外面可好了,大海尤其好,有那么大,有那么蓝,最喜欢站在岸边,看那些快艇在海上奔驰,激起的水花有那么那么长——葛婷笑眯眯地对姐姐说,知道姐姐半辈子都在这个北方内陆的城市生活,根本不知道书上写的大海长什么样。

葛晴只是笑,她对除了书之外的一切都不太感兴趣,到处逛逛玩玩什么的,如果不是为了哄妹妹开心,她才不会去。

“我们俩以后都会像现在这样幸福,对吧?”葛婷一边给姐姐夹一块她卤的糟鹅,一边儿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葛晴,脸上笑着,可是这笑容只停留在她的唇角,她的眼睛里却闪着不确定的神情,隐隐地,似乎还可以看出她有一丝忧虑。

葛晴以为这是因为妹妹的儿童期太穷了,造成的心理阴影,心想都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了,银行里存的小金库都将近二十万了,还是会为未来担心,所以说,一个孩子的出生一定要慎重,除非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然千万不要随便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上来,因为一个人的童年幸或者不幸,造成的影响真的是一生的。

“当然会了。”葛晴说,让妹妹安心自己责无旁贷,“其实——我们会比现在更幸福。”她声音不太大,但是语气却十分确定地对妹妹说道。

葛婷抬起眼睛看着姐姐,葛晴不善于自卖自夸,但是她确实天生就是做外科医生的料,带教看第一次上手术台缝合的她,仔细看了那双稳定又灵巧,连一丝颤抖和犹豫都没有的手,就说她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医院给我的起始年薪是二十万。”葛晴微微笑着,眼睛盯着妹妹。

“二十万?”葛婷不敢相信,惊讶地看着姐姐,她自己一年才不到7万块的薪水,医生竟然会这么高吗?而且还是个刚刚才完成规培的小医生?

“不算多,职称升上去之后会更多,院里新引进的一个主任年薪是一百五十万,还不算他在外兼职的收入。”葛晴神情淡定地说道,一边吃着妹妹做的美味佳肴,一边加了一句,“我将来会比他还厉害。”

葛婷忍不住笑了,眼睛盯着闷着头,像只小兔子一样吃东西的姐姐,说道:“那得等多少年呀?”

“慢慢等呗,我们俩也没有别的事儿。”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睛看着妹妹,说道:“所以,不要为将来担心,我们会越来越好。”

葛婷轻轻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啊。”

为了什么事儿在忧心吗?葛晴看着妹妹,心里想到,莫非过去生活的阴影依然如影随形?安宁幸福太不易得,纵使得到了,也因为出身的原因,常常患得患失?

她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看着妹妹,一言不发。

葛婷一下一下地吃着饭菜,胃口不太好的样子,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开口说道:“年薪二十万的话,一个月净收入有一万五吗?”

葛晴点了点头,她其实对钱并没有太多概念,只知道是个好东西,但是有了这个好东西之后到底应该怎么好好利用,她则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葛婷抬起头对葛晴说道:“那样的话,姐,要不我们俩合买一套房子吧?”

买房子?买房子干什么?葛晴现在住在医院提供的青年公寓里,上班只要走路十分钟,别提多方便了,买个房子有什么用啊?

“买吗?”她一脸不懂地问妹妹。

“买,我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房子,这个小屋子虽然好,不过终究是别人家的,房东让我搬,我随时就得搬走,而且这个小区太老旧了,租这里的人也很杂,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我每次下班回来,进出电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要是我们俩能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不用特别大,一人一间屋子,下班了我们俩就在家里看看书,聊聊天,不是特别好吗?”

葛晴静静地听着,她自己无欲无求,凡事儿这样也行,那样也行,吃的能吃饱就行,穿的能蔽体就行,住的能睡着就行,对生活从来没有这样那样的欲求,也就无所谓如意还是不如意,原本以为妹妹住在这个房子里,应该心情很好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看来还差得远。

想要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房子吗?

如果自己的薪水能满足妹妹的这个心愿,那这些薪水的最佳去处就是买房子了。

能照顾好妹妹,让妹妹过得幸福,是自己从小到大埋在心里的责任,小的时候心意是如此,长大了也还是一样。

“那就买,你喜欢哪个,看中了,我们就掏钱。”葛晴很痛快地说。

葛婷笑了,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可以依靠,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有她站在自己身边,多好呀?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冒着巨大的风险,回到这个城市的原因吧?

因为这里有姐姐,有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两千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足够安全的吧?足够让自己安静简单地活着吧?

毕竟这么多年了,当年年少,脑子糊涂,性子冲动,不计一切后果做的那些傻事,该到了淡忘的时候了吧?

可是即使这样希冀着,有时候午夜梦回,她想到当年的那个人,他冲动时候有些发红的眼睛,犯倔的时候强悍的面部线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脸上滚热,脊梁又有些冰凉,即使围得高高的四墙似乎也并不能让自己安全,过往的回忆常常让她蜷缩在床上,要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才能得到心灵片刻的宁静。

也许,八年的时间并不够。

也许,十八年的时长刚刚好。

房子,她需要一个自己的房子,在安全的地段,安全的小区,下班就安静地窝在家里,哪里都不去,这样简单幸福地过了十八年,应该足够让心灵平静了。

还好,还好自己有这世上最好的姐姐可以依靠,还好,这世上最好的姐姐永远愿意让自己依靠,她看着姐姐,看着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吃着东西,看着看着,心情就好多了,竟然还笑了出来,唉,真好,这辈子有姐姐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姐妹,投胎的技术也不算差到家了。

“姐,你谈过恋爱吗?”她眼睛盯着姐姐,突然问道。

葛晴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从食物上抬起头,她看着妹妹,摇头说没。

“为啥没?”

“没时间。”葛晴简单地答。

倒也是,医学生,尤其是姐姐这样优质的医科学生,读书的八年简直就是重新念了八个高三,葛婷曾经看过姐姐的一本专业课书籍,她只翻了一下就头疼,纳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看得懂那些东西?

还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的?

“那要是有时间的话,你会谈吗?”葛婷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姐姐问。

葛晴听了这话,很认真地考虑了三秒,张开嘴,又咽了回去,跟着又考虑了一秒,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道:“不会,我同学都说看见我的脸,就只想睡觉…”

葛婷听了这话,原本笑眯眯的脸,突然呱嗒一下撂了下来,生气地问:“哪个?哪个说话这么恶心?”

葛晴知道妹妹护着自己,笑了一下,她自己本身对任何异性都没有情动的感觉,倒也不怪男同学都觉得她性魅力不够,看了她就犯困,怕妹妹为了这句话烦恼,难得地对她解释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意思,只是跟我开玩笑——其实我是到了大学,才知道被人开开玩笑,也挺好玩的,而且他们说的那个睡觉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是因为我们值班医生太累,普遍都好几天没得好睡,然后我可能又太无聊了,连老师都说做手术的时候看见我,就只想打哈欠。”

葛婷的心意里,姐姐却是完美无缺的,也不能接受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跟姐姐开玩笑,摇头说道:“别信这些话,在喜欢你的人眼里,你完美无缺,一点儿缺点都没有,那些说看见你就犯困的男生,虽然是开玩笑,我也不会赞成你跟他们来往,因为有时候玩笑话,就是真心话——”

葛晴不以为意,别人怎么评价她,她从来就没在意过,只是笑着说:“可能是我的内分泌腺内分泌细胞不产生激素吧,其实刚才我的回答有误,就算我的异性同学里有人看见我不犯困,有男生真对我感兴趣的,我也不会谈恋爱。”

“为啥?”葛婷奇怪地问。

“第一当然是没时间,第二,那个——我好像提不起那个方面的兴致。”她一本正经地看着妹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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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婷神情有些尴尬, 显然没想到姐姐会这样直白地跟自己说起这样的话题, 医生真是个神奇的职业呀,纯洁没有一点儿瑕疵的姐姐, 脸不红心不跳地,就这样跟自己大谈特谈性的话题了。

“为啥啊?”她有些腼腆地问,脸也有些红。

“不知道, 我从小时候起, 就怀疑我是第三性,或者无性,既不是女人, 也不是男人,上帝造人分男女,造了男女相互吸引想要做/爱以便传宗接代的荷尔蒙性冲动,可我显然不在其内, 我对着异性,不管是什么样的异性,都没有心动发情的感觉。”葛晴每次说实话, 口才都特别好,一点儿都没结巴地说道。

葛婷听见“发情”两个字, 不知道怎地,牵动了心肠, 往事一根刺一样扎进心里,她低了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之, 对我来说,走动的男人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注定一辈子不会谈恋爱,不会嫁人,也不会有后代,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葛晴做了总结,不再说话了,接着吃东西。

葛婷抬起头,看着姐姐,乌黑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幽隐的往事,看去心事重重,隔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循序渐进处出来的,上来就发情什么的,那样的人一定是我先前说的都市丛林的野兽,我们俩,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再——”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停住话头,改口道:“我们不会遇到那样的男生了。”

葛晴无所谓地听着,她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连接都不想接。

“既然这样,你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你不打算结婚,我也不打算结了,干脆我们现在就出去把房子买了吧,然后我们俩就像现在这样一起作伴活到老,好吗?”葛婷越说,声音越有些热切,未来如果能跟姐姐住在一起,有个属于她们俩的小家,而不是红河镇里那个破败、阴暗、寒酸,到处散发着潮湿与霉变气息的破铁皮房子,天下最幸福的事情,莫此为甚了吧?

“活到老?”葛晴不明白地看着妹妹,问道。

“对啊,就我们俩,一起作伴到老,好不好?”葛婷满脸期盼地对葛晴说道。

葛晴看着妹妹,不太明白地问:“别的都没有问题,可是——你为什么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

葛婷微微低了头,想了片刻,轻声说道:“跟你一样啊,没有太喜欢的人,没有让我心动的人,就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了。”

“再等等不行吗?”葛晴不太擅长劝说别人,她嘴巴不灵光,平素这样的话题,不关她事,她听都懒得听,但是眼前说要独身一辈子的女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就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开口,说着自己不擅长说的话。

不管怎样,性情柔和甜美的妹妹,都不适合走独身一辈子这条路,太多的孤独,太多的寂寞,她不认为以妹妹的性情,熬得过去。

一年两年容易,三十年五十年,不是天生的孤煞星,根本做不到。

葛婷只是低着头,没说什么,隔了好长时间,她才低声说道:“等了呀,等来的都是一些下流货色。那些看我漂亮,就追过来的男人,不管怎么样花言巧语,我心里的感觉也只是恶心——”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微微颤抖,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隔了好一阵子,她才顺利接下去:“我其实以前喜欢过葛天籁,葛天籁,姐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葛晴清澈的眼睛看着妹妹,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总是围着你转,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烦人的男生——他曾经在咱们的嘉南中学特别有名,可惜你考上的时候,他出国了,不然以他的实力,你们俩估计有得一拼。这么多年过去了,八成你也不记得他了,那时候还在学校的时候,有一阵子我特别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暗恋到随便看他一眼,都心头狂跳,记不记得你还曾经劝过我,说我跟他不合适…”

葛晴低了头,低低地啊了一声。

“那时候我一直不明白,这世上的男生那么多,我为什么会偏偏喜欢上他…”

她说到这里,一直看着别处的葛晴突然转过脸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妹妹,突然插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葛天籁是唯一一个我看着他,想象不到猥琐的男女之情的男生。”葛婷低声说道,眼睛盯着姐姐,很是温柔地冲她笑了一下。

葛晴有些不懂,“所以——你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喜欢你?”

葛婷摇头道:“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他要是能喜欢我,当然好啊,再好不过了,因为起码他不会——不会——”说到这里,葛婷像是像想到了什么难堪的往事,脸颊绯红,似乎觉得自己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没有说完,只是道:“其实我旧事重提的意思是,如果男朋友是葛天籁,作为女人跟他在一起的话,我感到安全——我当年会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一点。”

葛晴有些懂了,但又有些不是全懂,她在男女之情这件事上,是外行中的外行,一窍不通。

“所以,不要再说谁追我了,我很讨厌被人追,那些眼神和神情,我看一眼都觉得浑身难过,姐,你不觉得这人间跟动物丛林没什么两样吗?”

葛晴是个天生感觉迟钝的人,根本不懂妹妹说的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妹妹很难过,为了一些自己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非常难过,她是个语言能力匮乏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妹妹,低声问:“怎么没两样了?”

“男人就是丛林中的雄性野兽,而女人,就是雌兽,男人想要的不过就是跟雌兽做那些没什么意思的事情,顺便生养传递基因,你说扒去爱情、文明、教养、金钱这些附属的外衣,一个男的,追一个女的,跟雄性找到一个雌性,有什么区别呢?”葛婷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哀伤,像是她自己曾经做过雌兽一样,隔了一会儿,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没区别的,人跟动物根本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了,那又有什么不好吗?”葛晴奇怪地看着妹妹,不明白她脸上的痛苦神情从何而来。

“一模一样哪里好了?”葛婷跟看个不明物体一样看着姐姐。

“我们本来就是动物,从动物进化而来,但也只是进化,本质上没变。”

“可我受不了被人当成动物一样欣赏和喜欢,我不是雌性的动物,我谈不了恋爱,就是因为我过不了自己心理上这一关。”葛婷低声说道,柔美的脸颊上是若隐若现的伤心,花瓣一样的嘴唇轻微颤抖——

葛晴愣愣地盯着神情异常的妹妹,心想难道在自己没有守护妹妹的八年里,在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谈过恋爱?受过情伤?被哪个禽兽一样的男人看上过,过了一段儿雌兽一般的生活?

葛晴一边想,一边盯着妹妹,越想越是疑心,是的,应该是这样,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格,不管在哪里,都跟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人一样,即使妹妹不想,即使她刻意低调,恐怕那些被她外貌迷住了的男人,也会前仆后继地骚扰妹妹。

不管她心意如何,真的遇到偏执狂,遇到那种只知道攥取,掠夺的男性,甚至错以为攥取掠夺就是爱的表达方式的异性,妹妹的拒绝不见得有用。

是谁呢?这其中一定有哪个狠狠地伤害了妹妹,才导致根本不适合独身的妹妹,心心念念地想着孤单到老。

而这个人竟然能让妹妹对自己守口如瓶,多年来从不吐露实情,难道在妹妹心里,这段情伤严重到即使姐妹之间的安慰,也无法疗愈的程度了吗?

她从未用语言试探过任何人,从没做过,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但有必要的时候,不意味着她不知道怎么做。

葛晴眼睛盯着妹妹,说道:“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你跟你妈妈办了转学手续,曾经有一个男生来找过你,他找不到你,就找了我…”

葛婷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她呆呆地,并没有弯腰去捡,眼睛盯着对面的姐姐,有一刹那的震惊,不过,也只是一刹那而已,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低低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弯下身子,低头去捡筷子。

“他自称是你男朋友,真的吗?”

葛婷拿着筷子直起身子,隔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道:“不是。”

说完了,目光盯着姐姐,她雪白的脸有些红,提起往事似乎让她很难过,尽管她极力掩饰,但是微微下垂的唇角,还是透露了她此刻心乱如麻的情绪状态,她像是很怕葛晴不信,加了一句:“是真的,我没交过男朋友,不管他怎么自称,他都不是我男朋友。”

“那那个男生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你男朋友呢?”

葛婷雪白整齐的牙齿用力咬着下唇,低着头,隔了一会儿,她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前所未有地碰歪了旁边的椅子,她一边慌手慌脚地收拾碗筷,一边矢口否认地道:“谁知道他,有些男生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男朋友也是随便自称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是个问题了,暑假太漫长了,我中暑的症状有点儿重,勉强写了也总是感觉不太满意,明天开始暂时隔日更,如果感冒中暑好了,我会加更,以便追上日更的进度。谢谢大家

96

4

葛晴盯着那个被妹妹碰歪了的椅子, 虽然满腹疑虑, 依然放下了这个话题。

帮妹妹收拾了屋子,窝在妹妹的小屋里, 度过了难得的两天假期,这中间她们只赶过一次露水集,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然后就留在家里, 哪里都没去。

这样的状态,几乎持续了妹妹的整个暑假。

葛晴先还觉得没什么,她自己也是宅到极点的性格, 这个城市又是她们度过大半青春期的城市,近处无风景,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渐渐地, 她还是发现了不寻常,这种不寻常体现在很多细小的事情上,让不留心细物的葛晴, 也起了疑窦。

比如,妹妹购物, 只局限在露水集,太阳升起来就散了的那种集市, 人多一点儿的超市,无论东西要得多紧急,她都不肯去, 宁可网购。

妹妹的生活是最简单的两点一线,学校,家,家,学校,不看电影,不逛街,不到处游玩,下了班就窝在家里鼓捣吃的玩的和看书,除了葛晴,她的生活交际圈子人数为零,这跟小时候甜美惹人喜爱的妹妹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外表一模一样,葛晴几乎要疑心从南方那个城市回来的妹妹,其实是个假货。

而令葛晴疑窦大起的那一天,是妹妹来医院找自己,竟然戴着棒球帽大墨镜,好像做贼似的围了一条丝巾在脖子上,三伏天人人都热得恨不得打赤膊的时候,她捂得严严实实地进了医院,正是医院里人山人海的时候,她给葛晴打了电话,知道姐姐还有两台手术才能出来,拐七拐八地她摸到了手术室门口,等葛晴做完了两台手术,跟着主任还有同事一起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捂得跟个贼似的葛婷站在门外,同事们全都吓了一跳。

主任是个碎嘴,看见葛晴对这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迎上去了,路过姐俩旁边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大明星啊?”

葛晴不敢不回答主任,说了句不是明星,是我妹妹。

主任接着就又说了句:“你妹妹大明星啊?”

葛晴啼笑皆非,看着捂得风丝不透的妹妹,责备地说道:“你捂这么多干啥呢?不怕起痱子?”

葛婷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几眼姐姐身边的同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下围巾,摘下帽子和黑超,露出来的一张脸,娇艳如同红露凝香,让人移不开眼睛,葛晴刚刚一起走出手术室的这些医生都是各个科室的骨干专家,手底下不知道摸过多少脑袋了,像眼前这样一张找不到一点儿瑕疵的脸蛋,还是第一次见,主任碎嘴功发作,对葛晴说道:“这妹妹比大明星还好看。葛晴,你咋整的?明明是亲姐俩,你咋长得跟忘了交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