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我有些事,可能不回来了。”她解释道。

“什么事?”

“帮同事代班。”

电话那边的他有一阵子的沉默,然后他说道:“你在哪里的书店?”

问这个话题,是要赶过来吗?好在他的公司在城南,开车过来至少需要五十分钟,那时候自己应该吃完了,于是她说道:“我在财富大厦前面这个嘟嘟书屋。”

电话那边儿的他听了,竟然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你等我,我马上到,就挂了电话。

马上到,是用飞的吗?她一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他,心情立时变得厌倦烦躁,走回饭桌的时候,脸色依然不佳,秦文瑞看了,关心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葛婷摇头,说了句没什么事,开始低头用餐。

她话不多,对着不熟悉的人尤其谨言慎行,多年来除了孟田宇之外,她从未交过男性朋友,就是因为她极为注意跟异性在一起时的分寸,不过秦文瑞这人思维敏锐,口才极佳,即使明显感到了葛婷的冷淡,也从未让餐桌上冷场,变换着各种话题,难得言谈间还不给人以夸夸其谈的感觉,葛婷从未遇见过这样情商智商都极高的同龄人,以至于当秦文瑞谈到他创业之初,为了不丢掉铁饭碗,变着法子躲避校长和主任花样百出甚至还当众出丑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的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追求的人啊,做事情总要有这样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做成事吧?她看着秦文瑞想着。

窗外站着的一个人吸引了她的目光,熟悉的身形,让她心头微微惊慌,耳中听见手机在响,是窗外的他打进来的,她不敢不接,划开了,听见他在那边儿轻声对自己说道:“你不是说你在书店吗?”

作者有话要说:想快点儿写完妹妹的部分。

还要在外面漂几天,不好意思,十分抱歉

妹妹

27

葛婷放下电话, 眼睛看着走进来的孟田宇, 太过紧张,一时之间不敢跟他目光对视, 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小谎吗?大庭广众之下跟同事同桌吃饭,竟然有种通奸被抓现场的慌乱和难过,如果他当众给自己难堪, 那可怎么办?

他这样狠毒的人, 为了让自己涨教训,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吧?

孟田宇高高的个子,五官硬朗, 身上穿着今天会谈的正装衬衫,一副社会精英人士的样子。他到了葛婷跟前,看着回避自己目光的她,微微笑了一下, 说道:“我就在旁边这条街的景安饭店里,走过来只需要十分钟。”

葛婷心中恍然,不过她心思不在他的解释上, 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秦老师,心中一千万个不想让自己跟孟田宇的关系曝光在同事面前, 如果生活分为真实的,和虚幻的, 她的工作,她的学生,她的同事同学, 都是她真实的人生,而跟孟田宇之间这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则更像是她做的一场噩梦,是梦就总有醒的那一天,是梦就不该干扰到正常的真实的人生。

于是她犹豫着,没有向秦文瑞介绍孟田宇,反而抓着自己的包包,打算站起身来,带着孟田宇离开。

“我是孟田宇,是葛婷的男朋友,你是——”孟田宇已经伸出手来,跟秦文瑞打招呼了。

秦文瑞听见“男朋友”几个字,明显有些惊讶,眼睛看了一眼葛婷,见葛婷微微用力地咬着嘴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神情姿态都有些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秦文瑞连忙站起身,跟孟田宇相握,自我介绍说是葛婷同事。

“我在旁边办事,听见她说在这里吃饭,就赶过来了,没有耽误你们聊天吧?”孟田宇对秦文瑞说道,一脸的轻松。

坐着的葛婷听着他们的对答,越听越是心头冰冷,道貌岸然虚伪透顶坏到骨子里的人渣,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在外面做事做得风生水起的原因吗?只看他现在这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谁能想到他私下里,面对自己的时候,都用了哪些下作无耻的手段?

她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对秦文瑞说道:“既然他来了,就不耽误秦老师你用餐了,饭钱我一会儿发到你微信上,麻烦你记得收一下。”说完了,也不等孟田宇反应过来,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径自向外面走。

孟田宇被她硬是拉了出去,到了人来人往,谁都不认识谁的大街上,两个人都不必伪装了,葛婷立即生气地道:“你为什么要出来跟秦老师打招呼?”

“我为什么不能?”孟田宇还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外面气温太高,他用力扯着领带,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精英的气质因此褪了不少,露出底子里的痞子本色来。

“当然不能,而且,你觉得你是我男朋友吗,就那么自我介绍?”葛婷看着他说到,一边说,一边气得头昏,男朋友,他以为男女之间上上床睡睡觉就是男女朋友了?更遑论还是他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硬逼着自己上床的?

“我不是你男朋友是什么?”孟田宇口气不太好地说道,天气太热,人太暴躁,穿着一身正装,他在正午的太阳底下,连一分钟都受不了,伸出手抓住葛婷,对她说道:“我的车在那边儿的车库,往那边儿走。”

“我下午还有事,没时间上车。”葛婷回答,甩开他的手,甩不脱,气得娟秀的脸全都红了,以往总是委曲求全的性子,今天因为被同事知道了孟田宇的存在,心中方寸暂失,竟然不管不顾地,非要挣脱他的掌握。

能离开他,哪怕片刻也好,这样高压的关系,跟这滚烫的气温一样,全都让人难以喘息。

“你们这是——”

秦文瑞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发出来,葛婷和孟田宇同时回过头,看见秦文瑞一脸惊讶地看向这边儿,孟田宇显然不想当着外人给葛婷难堪,立即松了手,对葛婷说道:“别着急,我什么都没说啊?”

“我有事,先走了。”她不想陪他做戏,即使秦文瑞是自己同事,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给同事做戏,现在她想的,就是离孟田宇远点儿。

对秦文瑞点头告辞,葛婷转身快走了几步,招手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上了车,刚要开口吩咐司机开走,车门就开了,孟田宇已经坐了进来,他显然没有葛婷那样方寸大失,关上车门之前,还对着外面的一脸愕然的秦文瑞礼数周到地说了再见。

“不要生气了,我既然这么见不得人,你不想让你的同事知道我的存在,下次你就不要撒谎,直接说你在外面跟同事吃饭不就好了?”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她说,咽住了后半句的“怕你知道了要生气”,没有说出来,心情糟糕透了的时候,下午也无心帮秦文瑞的忙了,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先把饭钱转过去,然后敲了几行字,大略解释了一下自己下午无法帮忙,刚要发出去,旁边孟田宇伸出手,盖住她的手机,对她说道:“去吧,别不去。”

“什么?”葛婷奇怪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去帮忙,去跟同事多接触,你太宅了,宅得不健康,多出去对你有好处。”他说,眼睛看着她,一脸让人看不懂的神情。

“你让我出去——?”葛婷看着他,心中暗想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是不是又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整治拿捏自己?宅在家里他不好挑刺不好找自己的毛病,所以不安好心地把自己推出去?

“我本来就没有限制过你吧?”他反问她说:“我自己也很忙,做事情让人心情很好,我自己没能做到让你心情好,也许外面的事情能办到我办不到的事情。”

“你——会这么好心?”葛婷将信将疑地说着,眼睛盯着他,打算看出他话里话外的破绽。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猛地将她用力搂过来,嘴唇凑到她耳边,声音很低很低地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留在我身边,别想跑,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她脸登时红了,心也被他这句话说得毛躁躁的,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慌乱,伸出手用力把他推开,低声说道:“别在车上动手动脚的。”

他被她这句话弄得笑了出来,目光扫了一眼窗外,对司机说停车,葛婷纳闷地看着外面,奇怪地问道:“停在这里干什么?”

他不理她,付了车资,伸出手把她从车里拎了出来,高高的个子,有力的臂膀,拥着她向路边的酒店走过去。

葛婷立时明白了他的心理,这头随时随地发情的猪,她气得不停地挣扎,嘴上说道:“你明明早上——”

“对啊,早上离现在多长时间了你知道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在她耳朵后面用力吻了一下,低声对她说道:“别闹,这家酒店的餐厅不错,你刚刚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对吧?我们去点餐。”

原来是来这里吃饭吗?她心里想到,挣扎的动作轻了一些,跟着他走到前台,看着他定了钟点房,这一幕如此熟悉,十年前两个人还是学生时,他每次从国外偷偷跑回来,都是这样带着她到宾馆开房,只不过那个时候,两个人住的都是廉价的快捷酒店,而彼时的自己,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其实每次见到久违的他,每次被他滚烫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心急火燎地向着酒店的房间走过去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开心的。

不像现在的自己——她站在他身后,心思复杂地想到,看着拿证件出来给前台的他的背影,如果一切能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自己不穷,他不富,今时今日自己作为老师,遇到上班族的他,那样的话,应该是一眼就会喜欢上的吧?

然后因为知道他会死心塌地地喜欢着自己,怎么撵他都撵不走,像个黏皮膏药一样甩不脱,就会在他面前耍些小脾气,闹些小矛盾,而他总是会哄的自己开心地笑出来,渐渐地,接受了他,爱上了他,一辈子都跟他相亲相敬,那样的话,该有多好?

他办完了手续,回身过来,握着她的手,向着电梯走过去,一样滚烫的手的温度,一样高大俊朗的男人,除了步履不再毛躁急促之外,站在电梯里的她跟他,仿佛中间只隔了十年的时间。

可惜,还是隔了十年的时间。

他还是做了,精力旺盛地整整折腾了一个小时,葛婷被弄得浑身上下没剩一丝力气,想到以往自己因为太过疲倦昏睡过去,他都干了什么好事,就不敢闭上眼睛,只是在他无休无止动来动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对他不太耐烦地说道:“我还有四十分钟,必须去帮忙,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完?”

“你哄哄我我就完。”他看着她,笑着说道。

葛婷眼睛眯起来,不太懂地问:“什么叫哄哄你?”

他笑得不怀好意,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让葛婷面红耳赤,她从未喜欢过床上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性关系,如果不是一开始他的金钱与强上,自己的穷困与虚与委蛇,永远都不可能发生。而这么多年,这么多次过去了,她始终都不太热衷跟他的这种性/交,彼时她觉得自己像个不知道廉耻为何物卖身求存的妓/女,此时她觉得自己像个懦弱愚蠢想不出办法逃脱禁脔命运的蠢女人,床上的时候,她多数时间,都像一条搁浅的垂死的鱼。

她冷冷地答道:“我哄你的时候,你不是都知道是假的吗?”

他眼睛眨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对她说道:“假的我也喜欢,我这么多年忘不了你,你虚伪的哄我的话居功至伟——来,婷婷,说句‘老公我爱你’让我听听,高兴高兴?”

妹妹

28

她不肯说, 无论怎样得罪了他, 让他的脸色变得多难看,她都不肯将“老公我爱你”这句话说出口, 两个人不欢而散,那个宾馆的午餐果然非同凡响,送到房间里的每一样佳肴全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但葛婷一口都没有吃, 她清洗干净之后,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走了出去。

秦文瑞的辅导班办得很大, 因为马上中小学全都开学了,今天也是暑期集训班最后一期学员结业的日子,开学之后,这里将主要进行晚间和周末的辅导课, 葛婷本来以为代班就是帮忙照看照看学生,没想到忙得不可开交,整整一个下午, 她都在前台与教室之间周旋,晚上最后一拨学生离开之后, 她才深深地吐了口气,对一旁的秦文瑞说道:“你们这里一直是这样火吗?”

秦文瑞心情很好, 听了葛婷的话,信心满满地说:“未来会更火,这个市场之大, 只有投身其中,才能体会得到——怎么样,想不想过来帮我?没考虑好的时候可以暂时不用辞职,瞒着学校就行了,现在学校对这方面也是民不报官不究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葛婷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当老师,她还是喜欢在正规学校里,她是个生来无根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二十多年来,最安心的就是每个月落袋为安的那份薪资,看着账户上定时出现的薪水,她就觉得安全,并因为安全而感到幸福,辅导班代课老师这种职位,实在是太朝不保夕了。

“我也是在创业初期,如果你这时候加入的话,我算你是合伙人,你觉得怎样?”秦文瑞看着她,说道。

葛婷有些惊讶,合伙人?可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吗?我给你合伙人肯定是有我的道理,我看过葛老师的公开课,也看过你待人接物时的样子,我认为你是个头脑清楚,性格也十分容易融入团队的人物,我这家公司虽小,但是现在合伙人已经有三个了,加入你就是四个,我们的目标是打算在五年之内,办成这个城市中最大的培训机构,为了这个,我们需要各种类型的人才加入,其中就有葛老师这样的,你的实力和形象,都可以作为我们的活招牌。”

葛婷平生从未被人这样肯定过,她感到根植自己内心阴暗深处的自卑,仿佛被秦老师的这些话,豁开了一条缝隙,她十分感激,对秦文瑞说道:“谢谢秦老师这样看我。”

“考虑看看,不用着急,我自己也用了两年时间,才下定决心,辞掉铁饭碗,我是觉得人就这一辈子,缩手缩脚地在学校里,做一份没有什么挑战的工作,实在太委屈了,葛老师你也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葛婷一直到回到家里,还对秦文瑞如此看重自己,心里感激不已,这样的大事,她没有自己做过主,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当医生的葛晴电话一贯的打不通,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她才回电,把葛婷的话听了一遍,葛晴只说了一句:“想去闯荡,就去闯荡,别担心,就算将来不尽如人意,你还有我呢。”

葛婷感激地出了口气,姐姐很忙,一台手术接着一台,没有时间多聊,她懂事地挂了电话,微信上给秦文瑞肯定的答复,晚上孟田宇回来的时候,听见厨房里的她在唱歌,他凑到厨房门口,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就算有,我也没有必要告诉你吧?葛婷心想,她没有回过头来,接着唱自己的歌,并不理他。

他走到她身后,伸出手,将她转过来,眼睛打量着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好事。”她说,拍掉他的手,接着忙自己的菜。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靠着橱柜,眼睛看着忙碌的她,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很久没看见你这么高兴了。”

“我高兴你不高兴?”葛婷头也不抬地哂道。

“你高兴,我当然高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想让你高兴的人了。”

“胡说八道,你要真想让我高兴,怎么不干脆离我远远的?又瞧不起我,又不相信我,还非要把我绑在你身边,不就是为了折磨我吗?”她说,一边说,一边用力把案板上的鱼头剁了一刀,眼睛狠狠地看了眼孟田宇。

他见了,苦笑着说了一句:“小点儿力气吧,那不是我的头,你小心把案板砍破了。”

她哼了一声,不理睬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心里既不想看见他的人,也不想听他半句话,如果加入秦老师的团队能让生活有些起色的话,能让她的生活照入多一点的阳光,她希望,阴影一般的孟田宇能离她的新生活有多远,就多远。

孟田宇安静地看着她忙碌,以往他从未到厨房来陪她,同居以来,他最常用的屋子就是里面的小书房,除了上床以外,几乎零交流的两个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在卧室以外的空间相处。

他安静了几分钟,然后走过来,挽起袖子,对忙碌的她说道:“我来帮你。”

葛婷奇怪地看着他,神经病发了吗?干嘛无事帮忙?是要寻隙滋事以便欺负自己一顿吗?她把手上的粉丝丢进水里,不安地问道:“帮什么忙?你会做菜?”

“我怎么不会,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在餐馆打过两年工?”

家境殷实的留学生,却不得不出去打工,因为学费和生活费几乎全都寄回国,用来养她了——葛婷想到这里,对他的恶意稍微淡了一些,虽然还是扭转头不看他,但是狭小的厨房里,两个人身体碰碰挨挨的时候,她心头没有先前那般反感了。

说到底,她一直都感激他的,长这么大,对她最好的人,除了姐姐以外,就只有他了,如果没有中间种种的阴差阳错,今时今日,即使重逢,即使他对自己恶语相向,在她心里,他也仍然是恩人一般的存在。

可惜,恩人几乎变成了仇人,原本应该心存感激应该报恩的自己,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离开他,离开他,快点儿离开他!

要是现在就能永远地摆脱掉他,她心里会山呼万岁吧?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手法娴熟地做好了凉拌菜,酸辣汤的火候也十分老道,加上泡椒鱼头,很好的二人晚餐快速地摆上了桌,他进入这个屋子以来,情绪第一次有些高涨,对葛婷笑着说道:“喝点儿酒吧?”

“喝那个干嘛?”葛婷奇怪地问,对他开颜的样子有些不解。

“庆祝你有好事,可以吗?”他看着她,目光深邃,笑着说道。

葛婷板着脸,不肯因为他笑,就露出好脸色,过去太多次好言好语被他误解成居心叵测,现在她跟他相处,一概真性情,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再也不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还非要装出笑脸,讨他欢心——

他看着她板着的一张脸,竟然不以为忤,走过去拉开冰箱拿出几罐啤酒,对葛婷说道:“要几罐?”

“你自己喝,我没有什么好庆祝的。”葛婷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她背后一段长长的沉默,又隔了一会儿,冰箱的门关上时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让葛婷心头一跳,回过头看他,见他已经解开了围裙,丢在地上,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屋门震动,声音大得整栋楼房都在颤抖,葛婷的眼皮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在她的面前,那热度慢慢消散,那香气渐渐暗淡,葛婷一动不动地坐在饭桌前,很饿,很饿,却一口都没有吃,她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回转,那个晚上他也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这间屋子的房客都只有她一个人呢。

总算放了自己了吗?葛婷心里想着,这个念头让她高兴了整整半个月,她在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几乎跃起来飞舞,好大,好舒服的家,再没有人吵她睡眠,没有人给她脸色,没有人站着喘气就让她心烦意乱,看见他就想起年少时候的失败,年少时的不堪,因为这样羞辱的关系,她多年的努力几乎都化为泡影了,她的人生快要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好了,总算解脱了,总算离开了,早知道恶言相向能让他这么安静地离开,她早这样做该有多好?何必担心他报复,而缩手缩脚地委屈自己这么长时间?

第二个半个月的时候,她看他在壁橱里留下的一排几十件衬衫越来越不顺眼,门口鞋柜里他的那十几双皮鞋也成了碍眼的东西,还有洗手间那牙刷牙具,几乎成了这个安逸温馨的小家里BUG一样的存在,终于有一天,她刷牙的时候,抬起手来,将他的电动牙刷丢进垃圾桶,她看着那垃圾桶里的牙刷,不知道怎地,竟然笑了出来,手不知不觉又伸出去,将他的牙缸也丢了进去,然后她吐出满口的沫子,捆扎了头发,跑进卧室,把他留下的所有东西全都打包,丢进一个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

等他来了,将这些东西丢给他,迅速高效地结束这段关系,以后再也不过这样丢人羞耻的日子了,从今以后扬眉吐气地做人。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

姐姐

29

葛天籁几乎不出门。

他坐在写字台前,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 因为车祸而行动受损的右手,动作略微迟缓迟滞, 他工作时候的表情十分专注,漂亮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连葛晴开门进来的声音, 都没有听见。

葛晴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 凑到他耳边,抽冷子低声说道:“在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看见是她,迅捷无比地伸出手来,将电脑屏幕扣下,嘴上说道:“跟做贼似的溜进来了?”

“对啊,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事呢?”她刚才乘他不备,扫看了一眼笔记本的屏幕,故意的, 想要弄明白他神神秘秘地搞些什么东西,“鑫安公司是什么呀?什么兼并案啊?你不是在干什么坏事吧?”

葛天籁啧了一声, 摇头说道:“什么干坏事?我就不能做好事?”

“这个心虚的样子不像是在干好事啊?”她实话实说。

“我偏偏就是在干好事——话说,你怎么能偷看?”

“我没有偷看, 我正大光明地悄悄走到你身后,然后那些字自动跳进我眼睛里,谁让你没发现我呢?”她坦然地给自己辩解。

他对她的强词夺理十分无奈, 两个人一天一夜没见着了,她昨天做完手术累得几乎虚脱,直接在值班室睡着了,今天又顶班一天,现在才回家,让葛天籁不舍得对她大声,只用眼睛看着她,声音很柔和地说道:“我没有心虚,我正在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没留意你进来的声音。”

她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说了一句那是逗你玩,接着又问:“那个鑫安公司是什么?”

语气里带着一股锲而不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

他几乎叹了口气,好一阵子沉默,像是在思考怎么跟她解释,后来他开口说道:“是我在帮忙的一家公司的名字。”

“不去上班,还给你发钱的公司?”她眼睛澄澄地看着他,问道。

他听出来了她口气里的揶揄,她一直十分聪明,自己所做的事情本没有必要对她隐瞒,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考量,才暂时对她保密,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和盘托出,其实从母亲当年意外身亡之后,他就再也不曾相信过任何人,族人也好,家人也好,甚至自己的亲生父亲,他都没有信任过,但是不知道怎地,他唯独对十六岁的时候偶然邂逅的这个小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葛医生,全心全意地信任。

眼前尚不是解释的时机,他故意换了个话题,问她:“你回来了,我的饭呢?”

葛晴晃了晃手里的饭盒,她工作太忙,科研任务也十分繁重,家里的厨房就是个摆设,一日三餐都在医院的食堂解决,葛天籁住进来之后,因为他从不出门,也不肯将就吃食堂和外卖,所以多数情况下,都由葛晴从食堂将米饭带回来,肉菜则用葛晴的名义网购,然后葛天籁自己做。

他的手艺很好,当年两个人住在1020那个房子里的时候,葛晴就已经见识过了十六岁的葛天籁的厨艺,经过这么多年,眼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几乎可以算是个味觉艺术的大师了。

葛天籁一边接过饭盒,一边好奇地看着她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袋子,问道:“那是什么?”

葛晴伸手,从袋子里面掏出一个极为花哨的纸盒,打开,露出一件真丝的天蓝色礼服,然后对葛天籁说道:“今天查房的时候,你妹妹葛天华给我的。”

葛天籁听见“葛天华”三个字,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那礼服,声音有些低沉地道:“干什么给你衣服?”

“说是为了她的婚礼准备的伴娘礼服,好像原本要去的一个表妹病了,让我代替她。”

葛天籁听了,神色变得有些阴鸷,问道:“你信了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