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倒是无所谓信不信,不过是当伴娘罢了,有什么必要计较别人说话的真假?

“葛家的家族你知道有多大吗?原本在苇陀村就是葛姓居多,这么多年富在深山有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些人都巴结到家谱上,想在那根族谱的树上跟我爸爸和我叔叔这一枝离得近一些,她们会缺人选当伴娘?”他说到这里,嘴角闪过一抹冷冷的笑意,加了一句道:“她们一定是有所图,不然别说一个伴娘生病,十个生病了也立马能找到人代替。”

葛晴被葛天华邀请的时候,并没多想,第一当然是因为她觉得当伴娘这件事不算什么,不必费猜疑,第二个原因,就是她觉得葛天华这人不错,很信任她,但是这会儿听了葛天籁的话,深以为然,眉头就有些皱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你没有钱,她们不会算计到你这方面,八成是因为你是个医生,为了将来有一天能用得上,现在就开始巴结结交——千万别忘了,那个葛家是靠什么发家的。”

“巴结结交——我?”葛晴奇怪地看着葛天籁,不敢相信地问:“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

“何必小瞧自己,未来你肯定会成为外科一把名刀,这一点我能看出来,他们当然也能看出来,现在就铺好路,拿掉一个想要沾光的所谓伴娘表妹,邀请你,为未来的‘万一’做准备,这是商人本能,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葛晴天性孤僻,面冷心冷,万事不关心,但唯独对葛天籁是个例外,她眼睛盯着他,心里快速地分析着从刚刚那些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有些担心地对他说道:“你跟你叔叔婶婶不和吗?”

他听见“叔叔婶婶”几个字,刚刚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阴暗,里面的恶意在他身上前所未见,以至于葛晴吃了一惊,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这你也看出来了?”

葛晴心想傻子都看得出来吧,对他点了点头。

“不和睦很正常,我从小就不喜欢我叔叔婶婶,这有什么奇怪?我爸天真地以为从一个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世界上最亲的人,这种观念真的很离谱,不过是生理学上的一个偶然事件罢了——我从不认什么叔叔婶婶那一套。”

葛晴心中大不以为然,她想到了妹妹葛婷,亲人就是亲人,老天爷如果没有给自己安排一个妹妹,陪伴自己长大,那估计自己早就觉得活着没意思死透透的了吧?

但她并没有张口反驳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让他说下去。

葛天籁难得谈兴正浓,果然接着说道:“——我爸还很相信家大业大族人家规那一套,现在半身不遂,好像也没看开这点儿事儿,说起来,有些男性为了繁衍为了基因传续,所以对家族,对生不生男孩儿特别看重,以为同一个姓就是自己的后代,就是一家人,多落后,多愚昧?要我说,与我们同一个姓的那些所谓的葛家人,除了你以外,就没一个好人。”

葛晴见他突然提起自己,汗颜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不姓葛,我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十六岁的时候在外面跟人胡搞,生下来我,我跟的我外婆姓。”

葛天籁微微惊讶,这还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身世,他跟她交往多年,多少猜出来一点儿她的出身,但是看她现在能用如此坦然的态度,说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姓甚名谁的缘由,证明现在的她跟以前相比,已经自信多了——

我就是我,妈妈是只狗也好,爸爸是头猪也好,从小的时候挣扎在泥潭中仿佛一只卑微的草鸡也好,时至今日,我都已爬出来了,涅槃重生,变成一只高飞在天的凤凰,没有任何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将我拉回那个恶臭的泥潭!

“你外婆做的不错。”他对见过几面的那位老人印象深刻,说了一句中肯的评价。

葛晴笑了一下,不想在这个时候,插/入自家的话题,重逢以来,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而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始终对自己守口如瓶,难得今天他肯口风略松,多少谈论一些内心的想法,她想多听听。

“然后呢?”葛晴问。

“什么然后?”

“你不跟你叔叔婶婶联系了?她们一家人,包括你的三个堂妹,还有新生的小堂弟,你都不来往?”

葛天籁听见“小堂弟”三个字,嘴角微咧,像是在笑,但是笑容几近残忍,带着一种断头台下看客似的冷血,耳中听见他说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笑话?”

他说这话的声音如此冷酷,葛晴禁不住鼓起一些鸡皮疙瘩,有些不安地看着他,问道:“什么笑话?”

“我叔叔——实际上一个儿子都没有。”她看见他笑着说道。

姐姐

30

葛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亲生的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自从秦欢住进医院以来, 如此大富之家,几乎自然而然成了医院里的茶余谈资, 就连葛晴都听说了葛文瀚在外面包养了几房太太,并且私生子成群的传闻。

可葛天籁竟然说他叔叔没有亲生儿子?

葛晴心中将信将疑,她知道葛天籁尊性高傲, 应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泼亲叔叔的污水, 他若说那些儿子没有亲生的,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是别人的。”他解释得很直白。

“别人的?全部吗?”葛晴惊讶地问。

他点了点头, 在椅子上转了个身,伸手电脑上点了几下,葛晴看见几页纸跳了出来,她凑过去, 只见一组基因比对表格显示在屏幕上,而最下面几个字赫然是鉴定机构出具的红色鉴定结果,大红的颜色看上去极为刺眼:

确认无血缘关系!

她扭过头看着葛天籁, 问道:“是你让人做的?”

他并没有回答,按动鼠标, 同时打开五份文件,这五份文件中的一组比对数据完全一样, 可以认定取样人是他叔叔葛文瀚,而比对的对象数据则不尽相同,八成是来自于不同的孩子, 葛晴越看越是惊讶,对他说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你计划很久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是计划很久了,怎么了?”

“你怎么拿到他们的基因载体的?”她好奇地问。

葛天籁显然不想对她详细解释,顾左右而言他地答:“这样那样拿到的。”

“为什么要弄这个呢?”她眼睛盯着他,想到在医院特护病房所见到的他叔叔一家人,葛文瀚秃顶肥胖,派头虽然大得很,但外表看去不过就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罢了,给人印象并不如何深刻,但是说也奇怪,那位躺在床上,生了孩子之后身体还在恢复当中的他婶婶秦欢,虽然说话斯斯文文地,一双眼睛也仿佛小鹿一般柔弱善良,加之产后虚弱,脸色苍白,看上去无害至极,但她给葛晴的印象反而要深得多。

直觉告诉她,如果葛天籁要跟他叔叔一家为敌的话,那位婶婶会是一位非常难对付的人物。

葛天籁回答的时候,声音很低,也很平淡,“害人。”他言简意赅地说。

葛晴被这么直白的话险些吓了一跳,不由得问:“害谁?”

他不回答,左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受伤的右臂,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一双俊美的眼睛里恨恨的神情一闪而过,显然他在极力地掩饰此刻内心的想法,但看在葛晴的眼睛里,却立即全都明白了。

“是你叔叔吗??”葛晴看着他,目光停在他的右臂上,脑子里灵光一闪,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突然间仿佛豁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她猛地起身,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莫非——撞车的那件事是他主使的?”

葛天籁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奇怪地看着她,见她神情激动,眼神十分不寻常,他心头一动,摇头否认道:“你为什么这么猜?”

葛晴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她跟葛文瀚打过几个照面,对那个丑行恶状的中年人并没有特别的恶感,但是目光扫过葛天籁动作僵硬的右臂时,心想如果真的是葛文瀚想要害死葛天籁,那这位葛文瀚就是罪大恶极了,十年前突然消失的葛天籁,很可能就因为那个人,真的永远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

如果他死了,如果葛天籁死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男子,他看起来越是健康,越是生动,她心里就越是难过——一股恶念从葛晴肚腹中升起,她克制不住声音中的森冷,对他说道:“是他用车撞的你吗?就因为他要害你,所以当初你才匆匆离开国内,躲出去的?”

葛天籁目光盯着她的脸,相识以来,他自问自己足够了解葛晴,她看似嘴冷心冷,万事不留心,但是唯独对她在乎的人和事,却暖到了骨子里,当年她能为了她在意的妹妹,牺牲她自己的大好前途,那样的勇气很多七尺汉子也不见得能做得到——

而且,十年前还未成年的她,就有孤勇敢于拿着刀子将□□未遂的经理捅个稀巴烂,她这个人是很暖,但是也很狠——

他内心没来由地一阵慌乱,猛地抓住她的手,口气前所未有地郑重道:“不是,你别胡猜。”

葛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你说不是也没用,我知道是他。”

“就算是他,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葛天籁看她一脸冷硬,知道葛晴是个只要自觉正确,就狠到底的角色,脑子的思路跟很多人都不一样,有些担心她背着自己擅自行动,惹祸上身,当此之际,劝说绝对不会管用,于是干脆地说道:“行,你猜对了,就是我的亲叔叔害了我,我跟他有仇,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害他,我跟他之间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我不会让他害死你。”葛晴一点儿不犹豫地说道,眼睛看着他,乌黑闪亮。

葛天籁被葛晴此时的眼神看得心头狂跳,连忙移开目光道:“我也不会让他害死我,我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跑回来吗?”

葛晴听了,琢磨了一下,虽然他这样讲,但是想要对付一个心狠手辣大权在握的人物,光是谨慎的准备就足够了吗?她关心则乱,眼睛看着葛天籁,担心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葛天籁看她关注点转移了,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并不是很确定,但是他总觉得葛晴是那种认准死理,然后打定主意,就会跑到医院给叔叔下毒,毒死他一了百了的人——他甚至隐隐地觉得葛晴杀了自己叔叔这样的人渣,眼睛八成都不会眨一下,晚上该睡得多踏实就有多踏实,就仿佛伸脚碾死了一只蟑螂似的。

她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每当夜深人静,自己被童年的噩梦吓得难以入睡的时候,就会想起眼前这位心一横就敢拿着刀子杀退恶人的女孩儿——

这世上有比她活得更勇猛、更自在的人吗?

“一步一步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着什么急?”他说着,忍不住在葛晴头顶上摸了一下,刻意冲她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长相俊美,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故意在任何异性面前发挥自己容貌的特长,这会儿牛刀小试,见葛晴眼神被自己笑容所骗,温和了一些,他及时换了个话题,指着桌子上的饭盒说道:“别说这些倒胃口的话题了,吃饭吧,我饿了。”

说完,他拎着饭盒到厨房去了。

葛晴等他进去,她对他刚刚的刻意心知肚明,或许他并不想将自己卷进他跟他叔叔一家的恩怨当中,理由当然是想要保护自己,不过对这件事,她心中自有自己的想法,眼睛扫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暗想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个电脑里了,如果自己能黑进他的电脑,看看他整天猫在屋子里干些什么,或许在帮他这件事上,会更有把握一些。

她一定会帮他,但是既然他不想让她卷进来,那她就偷偷地帮好了。

她心中正在这样想,厨房里葛天籁探出头来,看着一脸思考的她,不解地问道:“在想什么坏事呢?”

她连忙从他的电脑旁边移开,一边向厨房走,一边抵赖道:“谁干坏事了?”

葛天籁看着她的脸,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把盘子给我拿一个过来。”

她的厨艺跟他比起来,大约等同为零,洗了手,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盘子,葛天籁看了,摇头说道:“沙拉盘。”

葛晴答:“只有这种盘子。”

粗瓷大红花,医院旁边的早市卖的,五块钱一个。

葛天籁眼睛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柜子的最底下拿出一个棕色整木平底浅盘,看着她说道:“这不就是?”

葛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盘子,纳闷地看了好半天,才想起出处,笑了一下说道:“是我妹妹的,她上次嫌我整天外食,怕我营养不良,特意给我做了几个菜带来,走的时候可能忘了把这个盘子拿走。”

葛天籁听她说起葛婷,他对葛婷始终没有什么好印象,看在葛晴的份上,没有出言讥讽已经给了好大面子,这会儿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她还真好心。”

葛晴却对自己妹妹的感情非比寻常,真心觉得天下最善良最可爱的人就是自家妹妹了,以己度人,她就以为葛天籁说的是真话,还连连点头说道:“对啊,婷婷是心眼特别好的人,你以前总是跟她不睦,将来有机会你了解她了,就会知道她是多善良的一个人了。”

“我讨厌还是喜欢一个人,也不是看她善良不善良。”他答。

“那你看什么?”

葛天籁听了这话,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脸,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竟然稍显扭捏,将头转向一边,假装特别忙地忙了起来。

葛晴也没在意,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嘴上说道:“我有跟你讲过没有?我原本计划跟妹妹合买个房子,彼此作伴…”

葛天籁拿着橄榄油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过头来看着她,满脸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葛晴不懂他一惊一乍干什么,答了句合买房子?

“你跟她?”

“对啊,她说她不打算结婚,我也没这方面打算,两边租住房子非常不经济,买了房子,将来我们俩就可以作伴了…”

他听了这话,哐当一下,放下手上的橄榄油瓶子,摘下一次性手套,一边看着她,一边声音很轻地问:“现在也还是这样打算的吗?”

“现在肯定不行了啊。”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的遗憾。

这话让葛天籁很高兴,但他又不想表现得特别高兴,就对她说道:“是吗?”隔了一会儿,眼睛盯着葛晴,追问她道:“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葛晴想到孟田宇,她十分不喜欢这个男人,也不觉得妹妹喜欢他,但是奇怪的是,一向性格随和甜美的妹妹,竟然像一只护犊的母老虎一样护着孟田宇,禁止自己接近和打听任何关于孟田宇的事情,她因此对他俩的关系更不看好,只是就如妹妹所说,“选择跟孟田宇在一起,是她的决定”,而自己暂时除了尊重妹妹的决定以外,别无他法。

但是——或许她也可以想一些办法?她眼睛盯着葛天籁,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因为我妹妹有未婚夫了。”她说。

“未婚夫?”葛天籁一脸的恍然,同时也不自觉地微微有些失望,看葛晴此时神色仿佛若有所失一般,想到她竟然想跟妹妹合买房子,长相厮守,心情莫名地有些烦躁,对葛婷更加没有好感,心想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被一身皮囊所骗的傻瓜竟然会看上一无是处的葛婷,对这个所谓的傻瓜十分看不起,一如当年他看不起自己爸爸一般。

“就是孟田宇。”葛晴说道:“你应该认识他吧?他是你堂弟王即来的好朋友。”

葛天籁纠正了一句是表弟,他听见“孟田宇”这个名字竟然会出现在这种情境下,糟透了的心境险些大笑:所以那个傻子真的就是孟田宇,八百年前就看他傻透顶了,现在果不其然,跟王即来果然是一对儿,天下傻瓜现有二,一选天华一选三儿,他俩这眼光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真的是糊涂油蒙了心吗?

“认识。”他答得言简意赅。

葛晴听见葛天籁竟然真的认识孟田宇,大为兴奋,凑到葛天籁旁边,伸手拉着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急切地问:“那个人怎么样?你了解吗?”

葛天籁忍不住扭头看着她,见她凑得这么近,一脸急切的样子,葛天籁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的双唇,脑海中不由得想到昨晚自己趁着她睡着之后,偷来的那些吻——跟睡眠太好的人同寝,福利确实多多,亲吻——只是众多福利当中的一种罢了,他眼神微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己的脸有些红,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自己妹妹的未婚夫,自己竟然不了解?”

葛晴听了,立即叹了口气说道:“我妹妹不肯跟我说他的事,就是这点儿让我奇怪,怎么也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的?”

“明明前不久还跟我说讨厌男人,超级讨厌,以后一辈子都不打算找男人结婚的,因为想要独身到老,所以想要跟我一起买房子,结果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孟田宇,时隔十来年,突然就变成了她的未婚夫,两个人还一起计划着买房子,就要同居了。”她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太突然了,不够慎重,不符合我妹妹的性格。”

“你觉得你妹妹的性格很慎重吗?”他看着葛晴问道。

葛晴点头,眼睛也看着葛天籁,脑海中灵机一动,她拿自己妹妹和孟田宇没办法,但是对葛天籁就完全不一样了,心想既然他认识孟田宇,以他的聪明,没理由会对孟田宇一无所知,目光灼灼,突然说道:“他到底怎么样?”

葛天籁连忙摇头,径直答:“不知道,不了解。”

“真不了解?”葛晴奇怪地看着他,不解道:“不是说认识的吗?说说你对他的印象呢?”

“没有印象。”他说。

“真的吗?”葛晴轻轻地问,心中明白他在隐而不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帮这个孟田宇隐瞒?这中间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情吗?

莫非孟田宇是个不咋样的东西,甚至是个人渣,而葛天籁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对自己说明?

她声音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如果是这样,自己更要想想办法,帮自己妹妹跳出火坑,她接着问道:“那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你总知道吧?”

葛天籁知道她起了疑心,太过聪明的女人虽然好处多多,但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太好骗,他整理好晚餐,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敷衍地应付她:“我只知道他妈妈是做保洁白手起家的,别的不清楚。”

“白手起家?那意思是他的家里很有钱吗?”葛晴坐在他旁边,问道。

葛天籁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嗯了一声,又像是哼了一声,眼神中如果葛晴没有看错,隐隐含有轻蔑,不知道他蔑视的是什么。

她想了想,追问道:“如果是有钱人的话,他家的名声怎么样?会错待我妹妹吗?”

葛天籁放下饭碗,看着她说道:“你说这话,证明你真的不了解你妹妹。”

“这是什么意思?”葛晴看他又开始阴阳怪气,每次说道妹妹葛婷,他都是这么一副口气,让人看了不爽,心中有些生气地问:“我知道了,你瞧不起我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喜欢人人都喜欢的她,但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明明知道一些关于孟田宇的事情,偏就不说,对不对?”

葛天籁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见她满脸气恼,娟秀的脸颊通红,他并不想她生气,一点儿都不想,连忙安抚地说道:“我真的不了解,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的语气很诚恳,眼神也看似十分无辜,但是葛晴依然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到底为了什么他对自己妹妹成见这么深呢?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喜欢妹妹,他是怎么回事?

好像也并不是妹妹曾经拒绝过他,因为就在前不久妹妹还亲口说过,她曾经喜欢过葛天籁。

“你知道我最喜欢我妹妹了吧?”葛晴突然说道。

他嗯了一声,“这方面你是有点儿傻乎乎的。”

葛晴对这句阴阳怪气的别扭话全当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这个世界上我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我妹妹幸福,我甚至比希望我自己幸福更加希望我妹妹得到幸福,这句话不是假的,你想想当年我把上学的机会让给我妹妹,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对吗?”

葛天籁听她说道这里,心中对她接下来的话已经明了了,内心叹息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低低地嗯了一声。

“所以如果你知道孟田宇的事情,却对我守口如瓶,把我蒙在外面,未来我妹妹一切安好也就算了,可是万一她过得不幸,那时候我心里可就难免要怪这个,怪那个,到时候你被我怪上了,你也别抱怨。”

葛天籁沉默了好一会儿,笑了笑,点头说道:“好,我不抱怨。”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才更新,第一是因为孩子们开学了,各种事情太纷杂,现在孩子上学,等于家长重念一遍书啊;第二就是太久不写,我真的卡文了,然后因为没有定期更新,没有守住自己定期更新的承诺,所以我最近没看各位亲的评论,心有戚戚啊。好在最近几天好一些了。从现在开始,每周的周末一定更新,如果时间允许,中间我会加更几次,看情况吧。但愿不会变成周更

拉倒

31

孟田宇坐在办公室里, 室内没有开灯, 一片昏暗,跟他的心情一样, 跟现在外面该死的天空一样。

雨一直在下,从早上开始,始终不见停歇的迹象, 他本来就阴沉的心境因为这浓重晦涩的雨更加糟糕, 什么都不想做,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干脆都去他妈的吧。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停留,他就清醒了过来,他是个工作狂, 多年来唯一的乐趣就是赚钱,赚钱,赚更多的钱, 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财源滚滚的事业给了他金钱以外的满足, 没有什么比得上心想事成更让人兴奋的了,他乐于成为事业的奴隶, 事实上,在葛婷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里以前,他一度认为自己会在建成心目中的商业版图的过程里, 快乐至死。

让她滚吧,他在心里阴暗地想,我根本就不需要她,找她只是为了折磨她,折磨死她,看着她在自己的折磨里痛不欲生,懊悔煎熬,就算使出了所有的阴谋诡计也无法摆脱,也是最近自己津津乐道的另外一种事业,然后等到有一天,自己终于腻了,就让她彻底消失,从此看都懒得看,想也懒得想她一下,把她像撮一堆垃圾一样撮出自己的生活。

他就是这样预谋的,也是这样做的,偶尔心情好,或许会给她一点儿好眼色,其他时间对他来说,她不过就是个硅胶娃娃,妈的,想到这里,他心情恶劣地想到,她甚至还不如一个硅胶娃娃,在床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昏死过去了似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性冷淡的女人纠缠不休?满大街的女人,这个时代,找个有通识的女人互相解决性问题,根本不算难事,他何苦来跟她在一起?

今天就放了她!反正已经二十五天没跟她联系了,正好一了百了,从此变成路人。

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自己太忙,自己太重要,一千多个人的饭碗,一千多个人的家庭指望着自己,这个世界不光是一个葛婷,还有那么多重要得多、光明得多的人和事,何必跟一个满嘴谎话、又无能又虚荣的女人浪费光阴?

想到放了她,他几不可闻地长长出了口气,好累,这样折磨一个人,释放内心阴暗邪恶的自己,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料中的快/感,是的,他并没有在折磨葛婷的过程中感到任何快乐,如果他能,他甚至愿意这一刻就放开手,让她离得自己远远地。

她有什么,她算什么,虚荣贪婪又无耻…

可是,他又长长地出了口气,暗暗地想到,糟糕的是,她并不虚荣,强行跟她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竟然了解到了此前自己从未了解到的她的另一面,她很喜欢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地,把屋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她还喜欢一切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子,所有跟漂亮沾边的东西她都爱不释手,但她不虚荣,一点儿都不,她从没有让自己对漂亮事物的喜欢,影响到她的一言一行,影响到她的生活。

她也不贪婪,除了很起劲地想要存钱买个小房子之外,她对钱并不热衷,因为十年前被她用那样冷血的方式抛弃,他还以为这么多年,她会凭借她的姿色在外面勾搭无数像自己或者葛文浩一样的男人,过着糜烂奢侈的生活,所以第一次去她那里的时候,特意在鞋柜里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男人的鞋子,那之后才知道这十年来,她竟然一直单身,在她的电脑里——是的,他进入过她的电脑,趁着她不在家偷偷进去的,密码他只试了两次,第一次试的是她姐姐的小名,第二次试了“姐姐”的拼音,他想到这里,险些笑了出来,所以,她在床上像条死鱼,难道真的不是因为她是蕾丝边?

那电脑里他几乎亲眼看见了她的大学生活,穿着学生中很常见的廉价的T恤牛仔和球鞋,大学四年几乎做了二十几个学生的家教,那些跟家教学生的合影里她笑得极为真诚,美丽得像朵盛开的花,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大笑的她,恍惚中有种错觉,觉得那个十六岁的时候,因为钱才跟自己在一起,贪图华衣美食,满嘴甜言蜜语像个玉狐狸一样会撒娇的葛婷,是个假的躯壳,而这个在遥远的时间与空间中大笑着,为了生活忙碌着挣扎着的葛婷,才是真实的存在。

她想要跟男同事一起创业?那就这样吧,十年前的那些往事,经过这一场,自己也该放下了,恨她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快乐,这么长时间的同居,也并没有让她更喜欢自己,连很多年来念兹在兹的她撒娇的口气,自己现在都厌恶透顶,以至于听见她的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就想要暴力咆哮,想要宰了用这种方式说话的她——趁着一切都来得及,趁着自己还能抽身离开,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