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话,便让安琢言脸上血色尽失!

她立刻跪了下来,还想求饶,赵书贤便说:“不必求朕,安勤华这条命活不了,至于该怎么死,朕要好好想想。至于你……明日便去冷宫住着。”

“皇上,皇上……”安琢言浑身发抖,连磕了三个响头,“臣妾和臣妾的兄长只是为了您着想啊!皇上!若不是柳尘鸢她……”

“朕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柳尘鸢。”赵书贤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又像是有一丝可惜,“只是你二人的行为让朕想到,你们可以送柳尘鸢去刑牢,若将来朕又御驾亲征,你们这对胆大包天的兄妹可以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诬害忠良?夺权?勾结敌国?”

安琢言拼命摇头,连连磕头,然而赵书贤却看也不看她,只道:“明日去冷宫后,你可以最后去探望你兄长一次。六年,便抵这一次罢。”

说完他便不顾安琢言已磕出血的额头,径自走了,安琢言一人坐在屋内,浑身颤抖,愣愣地看着他无情的背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皇上怎会如此狠心?!

六年啊,这六年她都安分守己,也从不埋怨皇上不曾碰她,这六年的温顺和忍耐,难道敌不过一个柳尘鸢?!皇上竟还说他们会夺权,会勾结敌国……他明知不可能!

安琢言哀嚎一声,伏地大哭起来。

***

屋外,赵书贤的脸绷的极紧,他沉声对吴巍道:“明日安贵妃去探监时,让看守松懈些。不论他们要做什么,除了劫狱,都只当做没看见……不过,不要做的太明显。”

吴巍立刻应了,赵书贤看了眼大门紧闭的安琢言的寝房,微微眯了眯眼睛。

只有一个疑点了,只有一个……

若真是如此,那么柳尘鸢……

第34章

柳尘鸢当天就被送回了椒芳宫,忽然看见柳尘鸢完好无损地回来,冬梅夏槐还有小青子都长出了一口气,最重要的是,皇上竟然没有任何惩罚。

冬梅夏槐跪在柳尘鸢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追问她是怎么跑的,也不追问她为什么回来,只连连忏悔说自己伺候的不周到,柳尘鸢晓得她们是心里不安心,随时怕有惩罚,故而轻声安慰了几句,告诉她们大约是不会有事的。

听柳尘鸢那样说,她们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也稍稍放下了一点悬着的心。

冬梅说:“太后您回来了,想来,想来小青子说的没错,当初您离开,和安贵妃是有些关系的……”

夏槐擦干净了泪,点点头:“可不是,安贵妃现在都已不是贵妃了,在景峰宫住着呢……”

柳尘鸢一愣。

难怪忽然她就搬出景峰宫了,原来是来了新的“住客”。

可,赵书贤为什么忽然这样做?

柳尘鸢想了想,道:“原因是什么?”

大约夏槐冬梅心里都认定这事儿和柳尘鸢有关,见她一脸懵懂地询问,都有些意外,冬梅老实地说:“皇上说,安贵妃的兄长安侍郎与北营校尉勾结,贪污受贿……安贵妃知情不报……”

其实大家都晓得,如果皇上有意袒护安贵妃,别说安贵妃了,就连安勤华都可以安然无恙。

现在安家崩溃离析,便是皇上有意为之。

可看柳尘鸢茫然的样子,难道真的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吗?

冬梅夏槐并不敢多想,只赶紧替柳尘鸢梳洗更衣,而另一边,安琢言刚更完衣,一脸憔悴地上了轿出宫。

跟着她的只有两个贴身侍女。

安琢言这辈子也没进过天牢,更想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让安勤华直接被关进天牢里。

她的大哥也死的早,故而与安勤华一直关系极好,后来他们的父亲死了,大小事情,她更是全部与安勤华商量,现在安勤华被关进牢内,她被贬入冷宫……

屋外大雪一夜未歇,天牢内更是冰寒彻骨,她轻轻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慢慢在狱吏的带领下往天牢深处走去。

下人的消息总是那样灵通,这狱吏领着她一路往前,正眼都没给一个,行礼也行的不咸不淡,显是晓得安家倾塌在即,已无示好的必要,安琢言垂着头,跟着他,只闻两边被关押着的犯人桀桀地笑着,一面大声毫无顾忌地讨论着安琢言这般打扮的女子,怎会来天牢探监。

她不敢抬头,然而鼻尖却依然可以闻到各种独属于监牢的难闻的气味……什么味道都有,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这个瞬间,安琢言居然想到了柳尘鸢。

自己和兄长,将柳尘鸢丢进的是刑牢,应是比天牢还可怕一些的地方。

这,大约便是因果报应?

不知不觉间,那狱吏停下脚步,用钥匙开了门,道:“娘娘请进吧,时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您要抓紧。”

安琢言一眼就看见坐在稻草堆上,浑身是伤的安勤华。

一瞬间安琢言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快步走进去,拉着安勤华的手,道:“二哥……”

安勤华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安琢言,那张满是污痕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琢言,你怎么来了?”

安琢言压低了声音,一边哭,一边将事情宝暴露,自己被贬之事尽数说了,安勤华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怅然:“琢言,当初我便说过,有父亲的先例在,皇上一定会咱们心存戒备,可你偏偏,哎!”

“我哪里晓得。”安琢言哽咽道,“这六年,他都只娶了我一人,我自然以为,我以为……”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安勤华沉声道:“现在哭也无事于补,父亲留给咱们的那个还在府上,你一会儿赶紧去拿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可是……”安琢言仍然很犹豫,安勤华道,“难道,你想要看着我死吗?还有你自己……柳尘鸢的事情暴露了,足见皇上很有可能已与她重新见面,我死了,你被打入冷宫,他们就一辈子恩爱了,琢言,你愿意吗?”

“可如今战乱不歇,若皇上吃了那个……”安琢言双手颤抖,依然无法下决心。

安勤华道:“赵将军不是醒了么?有他在,还有什么好怕的?!琢言,我再说最后一次——要么,你眼睁睁看着我死,看着他们恩爱一辈子,要么……让他当一个有些混沌的皇帝……你知道的,那东西,只会让人有些错乱,并不会让他呆傻,并无大碍啊!”

安琢言看着安勤华,半响,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安勤华见她终于答应,大大地松了口气,安琢言轻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

说罢,也不再留恋,转身便离开。

她并没有回宫,而是先回了一趟安府,好在也没人阻拦,她拿了东西,又很快离开,老老实实回了景峰宫。

回去后,她让人去找赵书贤,说希望最后见他一次。

本以为赵书贤不会答应,自己还得费些功夫,不料赵书贤很快就来了。

再见赵书贤,不过隔了十个时辰左右而已,心境却已大不同。

赵书贤道:“你还有何事想与朕说?”

他的声音比以前任何一次听起来都还要冷漠,并不狠厉,只是冷漠,仿佛眼前的安琢言,只是个不知名的宫女。

安琢言心中冰凉一片,也不再犹豫,轻声道:“皇上,六年情分,您说断便断了,臣妾也无力拒绝,只能……”

她举起摆在一旁桌上的茶,低着头,将茶对着赵书贤:“臣妾不会饮酒,这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第一杯,愿皇上平安万岁,岁岁无忧。”

又斟了一杯:“第二杯,愿闽国祚绵长,风调雨顺。”

“第三杯,愿皇上与心爱之人,恩爱长久,此生不移……”

三杯饮尽,她看着赵书贤,又看了一眼摆在赵书贤面前的空酒杯。

赵书贤并未多说什么,斟了一壶茶,以袖挡在身前,一饮而尽,而后放下酒杯:“朕只饮一杯,愿你安分守己。”

安琢言身形微晃,苦笑道:“事已至此,皇上也不愿对臣妾留下哪怕一句好话吗……”

赵书贤没有说话,安琢言垂下头,轻轻啜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书贤道:“如没有其他的事……嘶。”

赵书贤皱眉,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

安琢言抬眼,轻声道:“皇上?”

赵书贤揉着太阳穴,没有理她,安琢言试着靠近了一些,轻声道:“皇上,您忘记了吗?这六年来,臣妾是那样安分守己,对您那样忠心耿耿,而您,对臣妾,分明也是有情的。”

赵书贤没有答话,只抬眼,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安琢言。

安琢言面露喜色:“您也是爱臣妾的!您才舍不得将臣妾贬入冷宫,将臣妾的兄长打入天牢,您舍不得……”

赵书贤道:“朕……舍不得?”

“对。”安琢言立刻点头,“您舍不得!您很爱臣妾的,您很爱臣妾……”

她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声音却并不压低,只反复重复这几句话,赵书贤垂着头,眉头紧蹙,就在安琢言的嘴唇要贴上赵书贤的嘴唇时,赵书贤忽然抬起头,右手毫不留情地扼住了安琢言的脖颈!

第35章

安琢言一愣,瞪大了眼睛,急促道:“皇,皇上……”

他的手劲太大,安琢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而最可怕的却并不是这个。

最可怕的,是赵书贤的眼神——他就这样直视着她,眼中是勘破一些的清明,和让人胆寒的阴冷。

一瞬间,安琢言有一种感觉,赵书贤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无力地伸手,轻轻握住赵书贤的手臂,道:“皇,皇上……”

赵书贤的手稍微松了点,却依然没有放开,他缓缓道:“就是这个东西?”

他知道?

安琢言绝望地闭上眼睛,轻声道:“皇上……”

“是这个东西……”赵书贤却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般,喃喃道。

安琢言道:“臣妾错了,是臣妾错了!”

赵书贤慢慢松开手,安琢言这才得以喘息,伏桌大声咳起来,脸上涨的通红一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毫不犹豫立刻跪了下去。

然而膝盖还没挨着地面,双手就被赵书贤给托了起来。

安琢言浑身颤抖,愣愣地抬头,看着赵书贤。

“不必跪了,没有意义。”他淡淡道,“那是什么东西?”

安琢言愣住,她本以为赵书贤知道那是什么才会……

赵书贤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道:“朕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大概猜到。当年你父亲,便是用这种东西,让父皇沉迷鬼神之说,并对你父亲言听计从,对吗?”

安琢言不敢说话,只垂头轻声喘着气,赵书贤说:“那么,这到底是什么?”

她不想说真话,可赵书贤的语言冷似冰刃,表情更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此刻的赵书贤,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冰冷的身躯缓缓缠绕住她的脖颈……

安琢言闭上眼睛,哭道:“皇上,那是‘溃神散’。”

“溃神散。”赵书贤若有所思,“听名字便大概晓得作用了。”

安琢言道:“不是的,不是皇上您想的那样,这个东西,只是在服用后,会有些恍惚,此时我说的话会对您造成一些影响,但,一次而已不会如何,要……要起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会如何?”

“如果这半个月内,臣妾每天都说一样的话,您就会对此深信不疑……”安琢言含泪啜泣道,“皇上,臣妾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您抛弃,臣妾只是想挽回您……溃神散不会对您造成其他的伤害!”

赵书贤道:“父皇后来无法下决断,行事迟缓,昏庸混沌,难道与溃神散,一点关系也没有?”

安琢言一顿,赵书贤道:“若真是对朕一点伤害也没有,只怕你早就用这个东西了。”

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安琢言冷汗直流,却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赵书贤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再问你,你也答不出来了,罢了……”

安琢言胆战心惊地抬眼,却见赵书贤嘴角竟然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大惊,下意识想要退后两步,赵书贤那双冰凉的手,却掐住她的脖颈:“朕竟然让你安好无恙地在朕身边六年……整整六年……”

他嘴角上扬,声音却冰冷又悲怆,眼神更是可怕,安琢言摇着头,道:“皇上,皇上……”

赵书贤逐渐加重手中力道,安琢言哑声道:“皇上……臣妾……罪……不至死……”

“或许这一世是吧。”赵书贤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宛如天边飘过的一抹凉风,“可若算上上一世……”

安琢言瞪大了眼睛,在这濒死之际,听见赵书贤嘴中吐出“上一世”,她脑中竟闪过无数画面,安琢言发出一声哀嚎,赵书贤敏锐地注意到了,又一次松了手,将她狠狠往地上一丢:“怎么,你想起来了……皇贵妃?”

安琢言抱着脑袋,阵阵哀嚎,满地打滚,似是痛苦至极,这个模样赵书贤很熟悉,因为十四岁那年的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战场上意外受伤,醒来时却得到了所有的,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

痛,不止是脑袋疼,更是全身上下都疼的让人无法忍受,与之相对的是,他想起了上一世所有的记忆。

这算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也曾迷茫,可这是记忆,不是梦。

伴随记忆而来的痛苦与快乐,还有全然不同的心智,都绝不是梦。

大约便是因为太过真实,才会有那样让人难以忘记的疼痛随之而来。

他安静地看着安琢言痛不欲生地趴在地上,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却已是满头汗水。

赵书贤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看来……不止朕一人可以想起来。”

安琢言看着他,愣愣的,最后竟然发出一声轻笑:“皇上……镇远大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是真的吗?是吧……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舍不得柳尘鸢,那样了,你还是舍不得柳尘鸢!你想起来以后,再见到柳尘鸢,就该将她杀了!你没有!赵书贤!!!我恨你……我恨你!!!”

她似疯似癫,神态痴狂,赵书贤却只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发狂,最后她又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我明明终于嫁给你了,为什么,为什么……”

等她哭过闹过笑过嘶吼过,赵书贤才重新开口:“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朕没猜错,是你对柳尘鸢用了溃神散,然后呢?你对她,到底说了什么?”

安琢言披头散发跪坐在地,听见赵书贤的问题,如死水一般的眼珠子才轻轻动了动,她看了一会儿赵书贤,忽然笑道:“皇上——当真想知道?”

赵书贤竟然犹豫了片刻,最后道:“罢了……”

“不,臣妾要说!”安琢言却笑的格外开心,“你怕了,对不对?赵书贤……我告诉你,我当时对她说的是什么……我对她说,她被送去皇上那儿,是因为你!是你,要跟有大皇子三皇子争皇位,为了皇位,你跟我这个皇贵妃私通,还把自己的娇妻送给皇上享用,哈哈哈哈哈……你也知道的,柳尘鸢那么蠢,那么蠢……溃神散在她身上,简直太好用了,她过的好屈辱,好屈辱,你在外头的那几个月,你猜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哈哈哈哈哈……”

赵书贤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坐在那儿,微微垂眸,面无表情。

可安琢言看见了。

她看见他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双手握成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反正……臣妾大约也活不了了,既然如此,臣妾也不能让您好过啊,皇上……她那个侍女,叫什么兰,对吗?也是个没有脑子的,连溃神散都不必,柳尘鸢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见柳尘鸢过的那样痛苦,我稍加提点,她就听话的去找姜蕴的使者了……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柳尘鸢和姜蕴私下往来,为了逃出皇宫,竟给出所有地图与兵力分布,可姜蕴也骗了她,一举进攻……哈哈哈哈……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柳尘鸢这么蠢,又这么可怜的人呢,这一生都在被人欺骗,被人欺辱!于她而言,所有她相信的人,都背叛了她,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一直大笑的安琢言却又忽然伏地大哭起来:“可是皇上,您看看臣妾啊!臣妾也死的好惨啊!就在这景峰宫里,臣妾也死的好惨啊!大皇子为了皇位,竟然和姜蕴联手,竟然叛国,竟然杀了三皇子……臣妾也没有料到啊!臣妾对您,对闽国,从来是忠心耿耿啊……不对,大皇子这一世,为什么早夭?他为什么会忽然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