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君山的时候,来了刺客……不,那是我和赵庭云找来的刺客,我们让他们挟持我们,然后威胁赵书贤,逼问他是不是记得前世的事情……”柳尘鸢一点点把事实说出来,“结果挟持我的那个刺客脚下踩松了,赵书贤为了救我,自己摔下悬崖……”

安琢言看着柳尘鸢,嘴唇轻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尘鸢看着她,轻声道:“是我害死了赵书贤。但是……也有你的份。”

“你放屁!!!”安琢言忽然疯了似的大吼大叫起来,她伸手猛地要去抓柳尘鸢,却因为被铐住了而无法碰到她,安琢言转而抓起手边的茶杯、花瓶……所有能拿起来的东西,都一股脑往柳尘鸢身上丢去。

柳尘鸢躲去了门外,听着她在里面一边砸东西一边嚎哭,自己靠在门外,不知为何也有些想落泪。

可她没有哭,静静地等安琢言安静下来了,她才重新走进去,说:“你冷静些了吗?”

安琢言跪在地上,没有理她,只低头啜泣着,柳尘鸢说:“他已经死了,你现在再说什么谎都没有意义了。说点真话,行不行?”

安琢言猛地抬起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她:“你凭什么这么冷静?!”

“……什么?”

“他是为你而死的!他为了就救你而死!!!”安琢言目眦欲裂,“你是冷血动物吗?!你这么冷静说出他的死讯,还想以此逼我说出真相……你都没有一点,哪怕一丁点的难过吗?!”

柳尘鸢愣愣地说:“我……”

她其实很想说,她为什么要难过?赵书贤虽然这段时间对她很好,可她对他的恐惧还有厌恶早就因为他之前的种种行为而深埋于心。

可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无论如何,赵书贤是为了救她而死的,而且她也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行径才导致自己差点摔落悬崖。还有问兰,他并没有杀问兰……

柳尘鸢轻轻眨了眨眼,心里竟然有点说不出的酸涩,她轻声道:“我难不难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那我告诉你。”安琢言双目血红,高声道,“有一件事我没骗你——柳尘鸢,你和赵书贤上辈子的确是夫妻,他不肯娶我,却只是我给你喂了溃神散,让你以为赵书贤把你送给了他父亲,你伤心绝望,这时候姜蕴却派人来找你,于是你在绝望之下把所有你能得到的关于闽国的消息都给了姜蕴……这时候赵书贤回来了,你猜后来怎么着?他还不信你勾引他的父亲,不信你和姜蕴另有来往,跑去问你和问兰。但理所当然的,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最后姜蕴攻破城池,大家都死了……皇上大约也是那时候死的。再过一世,他还有这样的记忆,竟也……他为何不恨你?!他为何恨你,又舍不得真正伤害你……为什么……”

安琢言泣不成声,说到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柳尘鸢愣了半响,最后脸涨的通红,道:“你,你又凭什么质问我?你上辈子给我下了溃神散,让我神志不清还出卖赵书贤,最后导致赵书贤死去,这一世难道不也是因为你……才……”

柳尘鸢忽然觉得,这样想往安琢言身上推卸责任的自己也挺讨人厌的。

她没有再说话了,心里仍然对安琢言说的话半信半疑,如果她说的是对的,那赵书贤就是在安琢言的挑拨下对自己有了深深的误会,并且……这误会还蔓延了两世?

而诚如安琢言所说,他对她……确实并不坏。

柳尘鸢心乱如麻,没有再理会安琢言,转身就跑了,她一边跑,一边流泪,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哭。

只是……莫名的觉得心酸。

不知道是为谁。

赵庭云要给她的钱和守卫,柳尘鸢并没有要,至于那些守卫会不会在暗处跟着她,她也不知道。

在柳尘鸢离开皇宫的前一天,吴巍又告诉柳尘鸢,闽王纳了一个妃子,叫周悠。

周悠……

柳尘鸢听到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当年她和周悠为了姜蕴看彼此不顺眼争风吃醋,可最后……

她输了,周悠难道就算赢了吗?

姜蕴明明已经娶了上官烟雨……而上官烟雨,竟然也可以忍受周悠吗?

她一点儿也不懂。

当初周悠拉住要去跟姜蕴理论的她后,劝说成功让她答应了乖乖嫁去赵国后,又告诉她,既然是要嫁去赵国,嫁给那样的老头子,不如趁机杀了那个老头子。

给赵文帝下的药,就是周悠塞给她的。

她告诉柳尘鸢,反正赵文帝也快死了,到时候她也得陪葬,既然如此,何必浪费自己的时间去陪那个老头子呢?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

柳尘鸢本有些害怕,可听着外面人声鼎沸,听着赵文帝脚步声渐近,她鼓足勇气下了药。

现在想来,周悠大约也是有其他的想法的吧?

可已经没有关系了。

柳尘鸢告诉了问兰姜蕴已经娶妻的事情,而且还是两个,问兰当即就傻了,最后只能呆呆地表示,不回闽国就不回闽国,她要跟着柳尘鸢。

虽然并不意外,但柳尘鸢还是很感谢问兰。经过了这么多事,似乎只有问兰没有任何改变,她还跟离开的时候一样,天真可爱,而且对她忠心耿耿。

问兰甚至没有问她,如果不回闽国,她们要去哪儿。

也幸好问兰没有问,不然柳尘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自己也不晓得,她们要去哪儿。

闽国和赵国都去不了,而燕国是上官烟雨的故乡……

还有赵书贤……

最后柳尘鸢决定取道君山脚,去往秦国。

她嫁来赵国的时候,赵书贤给了她一笔钱,柳尘鸢一直放在房内,也没人动过,这些钱应该足够她和问兰两个人花了。

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好好地活下来,但这天大地下,似乎也确实无处容身了。

柳尘鸢离开的那天,乘着一辆很简朴的马车,与问兰二人去往君山脚,然后直接绕过君山,涉水过了秦国,那边有小道,只过去几个人,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至于要绕君山……

柳尘鸢不知道赵书贤是否还活着,也清楚赵庭云一定有派人在搜寻赵书贤的下落,可……

也罢,不过是绕一段路。

到了君山下边,果然倚山是有村落的,也有不少穿着军服的人在此处搜寻。

柳尘鸢和问兰在这儿一户人家家中借住了几日,一无所获。

然而意外发生的太快。

第45章

两人离开君山脚下的村落后,山下道路蜿蜒曲折,树木林立,很快两人就彻底迷了路,这也就罢了,后来柳尘鸢脚被划着了,问兰便不肯让她走了,可两人绕了这么几圈,都有点饥肠辘辘。

马早就带着马车跑了,两人身边除了一点随身携带的盘缠,几乎没有任何吃的,问兰让柳尘鸢坐在原地,等她去找些吃的。

结果大约是又迷路了,柳尘鸢等到晚上,都没见到问兰回来。

她又渴又饿,忽然有点怀疑自己这贸然跑出宫的行为是不是正确的。

或许她实在是太过高估自己了吧。

柳尘鸢倚着树睡了一个晚上,又饿又渴又困,还时不时会被各种奇怪的声音给吓醒,一夜过去,柳尘鸢精疲力竭,问兰却依然没有回来。

担心的柳尘鸢只能强忍着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试着四处走走,找问兰,还要找吃的。

问兰依然不见身影,但柳尘鸢运气不错,很快发现了一颗果子树,柳尘鸢不认得那是什么果子,却实在是饥肠辘辘,只能慢慢捡起地上一些才落下不久的果子,用衣袖擦干净,然后试着咬了一小口。

所幸没什么事,她便大着胆子吃了好几个,又收了一些用外袍全部包裹住,拎着衣服小心翼翼地四处寻路。

可惜走了一个上午,眼瞧着太阳慢慢从东边爬到了头顶,自己似乎依然在树林中打转,怎么也出不去。

忽然,东南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如脚步声一般的声音。

柳尘鸢一愣,立刻朝着那边走过去,一边喊道:“问兰?是问兰吗?”

没有回答,柳尘鸢只能顺着追过去,然而到了后,却没看见任何人,此时前面又响起了一点声音。

如此循环往复后,柳尘鸢追着那个奇怪的声音,居然一直追到了一条小道上去。

虽然只是个泥泞小道,但确实是一条道,起码证明这里可以通往什么村落中去,柳尘鸢沿着小道一路走,路上时不时吃几口果子,到最后,竟然真的看见了人烟。

她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之前住过的君山下的山脚村落里。

柳尘鸢无语极了,也只能先走出去,那些穿着官府服装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柳尘鸢因为之前住过几日,所以村民是认得她的,看见了她,立刻道:“这不是刘牡丹姑娘吗?你的那个小妹妹问兰昨天夜里回来的,说是和你走散了找不到你了,现在带着人在找你呢!刘姑娘你歇一歇吧,我们去把刘问兰姑娘给喊回来。”

晓得问兰无事,柳尘鸢大大松了口气,她吃了村民给的饭后休息了一阵,忍不住又走到搜寻的人的头儿的前面,轻声道:“那位……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搜寻之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柳尘鸢忽然想到那个奇怪的声音,牵引着自己一路走出了树林。

可……

那怎么可能是赵书贤呢?

自他坠崖,已过了半个多月,他如果还活着,还在这儿,应该是晓得大家都在找他的,不至于完全不露面。

何况,他坠崖之前的表情和语气,都说明他已经知道刺客是怎么回事了,他应该对她失望又痛恨吧,又怎么会特意来引着她,走出那篇树林呢?

柳尘鸢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等到下午,问兰和那群去找她的人也回来了,看见柳尘鸢安然无恙的,问兰抱着柳尘鸢哭了一场,小声道:“吓死我了,小姐,我走了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小道,结果折回去又迷路了,想找你,最后反而走出了树林……”

柳尘鸢轻声安慰了她几句,等她不哭了,才和她又在村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没再跟之前一样信心满满地单独离开,而是请一个村中人带着他们一路出了树林,一直到徽州才停下。

徽州是边界之城,有天险回渡山和闽江,闽江之外就是秦国,若要去秦国,必须走水路,有一些船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偷偷传两边的人到彼岸,并能提供路引。

这些人水性极好,两边又都有关系,谁也抓不到他们。

柳尘鸢和问兰这样两个姑娘要混过去实在容易不过,她们找到了一个船夫,谈好价格,便去往秦国。

这几日闽江风平浪静,柳尘鸢坐在船内,想到自己再下船时便身处秦国了,不由得十分忐忑。

问兰坐在柳尘鸢身边,大约是看出了柳尘鸢的不安,轻声道:“小姐,怎么了?还在为……姜公子难受吗?”

“啊?”柳尘鸢回神,摇摇头,“我对他,早就没有什么念想了。今后大约也是遇不到的,这样也好。只是……”

“那小姐是在想赵公子?”问兰眨着眼睛道。

柳尘鸢愣了愣,最后没有说话。

问兰说:“是那位赵家二公子吗?可小姐,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明明我被送走之前,他对你那样坏,到后面为什么……”

柳尘鸢茫然地说:“我也,一点儿不明白。”

安琢言说的那些话,字字如刀,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大约是因为,那都是她毫无印象,根本不可能想起来的事情。

两人安稳地进了秦国利州,大约是因为利州位于边境,所以风俗和衣着、语言都与徽州相似,两人打扮的十分质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柳尘鸢打算在利州开个小店,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至于卖什么,她自己也没想好,不过无所谓,总是可以活下去的。

两人先找了间并不是特别好的小客栈住着,本想着一边寻找适合的可以居住的房子去住下来,不料第二天晚上,柳尘鸢就遇到了一个男人。

初初看到他的时候,柳尘鸢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她以为是错觉,便没有在意,结果那男人见了她,却瞪大了眼睛,而后不管不顾地伸手拉住了她,把她拽进了一个小巷弄里。

柳尘鸢惊疑不定,道:“你,你是谁……”

问兰去买东西了,并不在她身边,这小巷弄里没人,她求救都没有门路。

那男人却说:“刘姑娘,咱俩居然能在秦国相遇,这可真是缘分啊,嗯哼?”

柳尘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很惊讶这人居然喊自己刘姑娘。

那男人见柳尘鸢一脸茫然,当即板起脸:“你居然忘记我了?!你忘记我了?!”

柳尘鸢只得说:“你,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生气地看着她,最后道:“万州城里,你忘了?!”

柳尘鸢愣了半响,终于想起那一夜,有个忽然出现的男子,把自己当成了刘旅的女儿,还说什么要娶她……

“怎么样,是不是想起来了?哼,你怎么会在这儿?”这男人扬了扬眉,道。

柳尘鸢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和他并不熟悉,更不想对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刘旅不是被贬到了一个什么县里吗?怎么他会放自己女儿来这个地方……”男人摸了摸下巴,最后拍掌道,“不管了,能在这里遇见就是缘分,你跟我走吧!”

这什么自说自话的人……

柳尘鸢结结巴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放开我……”

男人却根本不管她,伸手把她给直接扛了起来,而后像是对利州极熟悉一般,带着她专门走弯弯道道的小路,即便柳尘鸢一直在喊救命,其他人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男人一路带着柳尘鸢去了利州城内的一间十分偏僻但看起来很新的客栈,客栈内空空荡荡,店小二看见柳尘鸢被这男人扛着进来,居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低头擦着桌子,柳尘鸢轻声叫道:“救命!”

那店小二依然毫无反应。

柳尘鸢明白了,这看似是一家客栈,实际上大约是这个男人的据点。

可,他到底是谁?

这男人把柳尘鸢扛到了楼上,随便找了个房间把她丢进去,然后将门给锁上了。

让柳尘鸢一度恐惧和厌恶的记忆涌上来,她双手环胸,满脸决绝地道:“你要做什么……你若是敢靠近我一步,我便一头撞死!”

“哟。”那男人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还挺烈,看不出来啊。放心,我现在不会动你的。”

现在不会动她……

这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能让人放心。

男人想了想,道:“我叫上官信,你可以喊我信大哥。”

柳尘鸢说:“你放我走。”

“行吧,你喊我一声信大哥,我就放你走。”上官信扬了扬下巴。

柳尘鸢一愣,最后迟疑道:“信……大哥。”

“哈哈哈哈。”上官信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你也太好骗了吧?”

“你……”柳尘鸢瞪大了眼睛,因为被这样明晃晃地欺骗,脸都涨红了。

上官信说:“诶——别激动啊,逗你玩都不行?我跟你说,你别被吓到啊,咳,其实我是——燕国的太子。”

柳尘鸢面无表情,眼中依然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没得到想要的效果,上官信颇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你就一点儿都不惊讶?我是燕国的太子啊!”

柳尘鸢作为一个和闽王的青梅竹马,赵文帝的妻子,如今赵王上一世的妻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太子而惊讶,她依然只是说:“你放我走。”

“不行!”上官信十分郁闷地拒绝了,“我不能放你走……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