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果真不在宫中,如此大的事情,岂不会惊动他。”若离淡淡说道,他带走了晴阁的红莲烈火,魔宫恢复了五百年前的昏暗。

魔宫本就是昏暗的,即便是白日里也如阴沉沉的风雪天一样昏暗的,是晴阁的红莲烈焰流溢出的红光照亮整个魔宫的。

琉璃只静静地站着,没有回头。

她知道,再迈出一步,她将彻底于这座宫殿决裂,也将彻底和那个男人决裂,她的生命中,从此只有一个信念护若离,护修罗。

魔头去哪里了呢?一从猎场回来就不见了,注定她逃离得了的。

“快走吧,圣君回来就走不了了!”夕颜郡主催促道,提心吊胆着,没有料到琉璃以夺走红莲烈火的方式在试探昊天。

正文 【怎么可以丢下我】

琉璃知道这一路会很顺利,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如此的顺利,半日不到便出了魔界眼看快到须臾境地了。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坚决,还是害怕。

终是止步,三个人站在高高的悬崖上,俯瞰眼前的须臾境地。

夕颜始终都站在若离身旁,这对她来说,究竟是一场怎样的别离,或许只有她自己最是清楚吧。

“璃儿,此时的魔宫顶是全然昏暗的。”若离淡淡地开了口。

“不属于魔界的东西,不该留在魔界,属于修罗的东西,全都该要回来,不是吗?”琉璃淡淡反问道。

“是,属于修罗的全都要要回来。”若离沉了声音,修罗向来与世无争,几乎是同其他各界老是不相往来的,传言修罗皆是无情无义残酷凶悍者,其实并不然,修罗无争,比上界天神还无争。

“筱兔和鱼聿也入不了修罗啊。”琉璃感慨道,她多么希望能把他们也带回修罗去。

“我照顾他们,琉璃,你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他们的。”夕颜郡主这才开了口。

“不用。”琉璃淡淡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是让他们在须臾境地等吗?”夕颜郡主急急问道,这是她和他们唯一能联系得上的媒介了,她必须尽力抓住。

“走吧,回修罗啦!”琉璃说着,迎着风,伸展了懒腰,唇畔扬起了弧度。

“嗯,回去啦!”若离亦跟她一眼,迎着风,迎着那初升的旭日光辉,大大地伸展了个懒腰,笑着灿烂。

夕颜郡主痴痴地看着,多么希望她能拥有圣君那样的定身术,将这一刻的若离定住,将这一刻永永远远保留下。

她依偎若离会问,会提,她也进不了修罗啊。

可是至今,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琉璃身上,一如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一样。

“郡主,送到这里吧,你自己保重。”琉璃终究还是开了口,她也在等若离开口,到了这里,若离还不说,她知道他不会再说了。

他和她是同样的一种人,喜欢的,喜欢到死都可以,不喜欢的,不会多去在意一眼。

只是,这样对夕颜是残忍的,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的冷落更残忍的了。

“夫君,我等你,等有朝一日你回来带我走,我也想看看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夕颜郡主哽咽着,说着正上前要牵若离的手,却是躲开了,淡淡道:“璃儿,我在界碑处等你。”

说罢,身影一幻就这么幻成了一道绚烂不已的火流光缓缓而去。

“若离!夫君…夫君…”

夕颜郡主终究是嚎啕出声,整个就跪在悬崖边,几近崩溃,他不同她道别就罢了,亦不接受她的道别。

琉璃静静地看着她,亦没有多少表情,转身便要走。

“琉璃!”夕颜却是厉声呵住她。

“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也答应不了什么。”琉璃淡淡说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夕颜问道。

“可以不回来的话,永远都不会回来。”琉璃说道。

“你!你们都骗了我,他也骗我,他根本不会要我了!”夕颜郡主那清秀的脸开始狰狞了。

“是你自己决意要放他走的,为何现在后悔了,夕颜,不如你就在这里待几日,好好想想,你是爱上了若离,还是爱上了和一个只会笑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又或者,最爱的依旧是你自己。”琉璃冷了声音。

“你也懂爱,你也陪懂爱?昊天如此待你,你如此背叛,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夕颜郡主厉声,站了起来。

琉璃没有回答她,转身便走。

“你站住。”夕颜郡主急急上前拦住。

琉璃只是看她,没说话。

“你说,你说他会不会再回来,他回修罗了想做什么?”夕颜郡主厉声问道。

“夕颜,你爱了若离五百多年,可惜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你爱他何用?”琉璃淡淡问道,说罢,轻轻地就推开夕颜,身影一闪便追踪若离而去了。

夕颜郡主却是发狠地追,不一会儿便到了修罗同须臾境地的界碑处,琉璃先落了下来,无奈道:“小主子,自己欠的债自己去清吧。”

说罢,双臂环着,懒懒散散地倚着在界碑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敢到这里来了,哪怕到界碑之外,哪怕是靠近,都不敢。

彼岸那一句句警告,“修罗凌王会杀了她”,“修罗凌王会要了她所有的命”,“修罗凌王一直在追杀她”。

让她心惊胆战了近万年。

终于,回来了,不再心惊胆战,静静地靠在炙热的界碑上,身后不断有无比熟悉的热流接连不断涌来,从她脖颈处灌入她全身,舒适得让她开始昏昏欲睡,似乎一晃之间回到了幼时的午后,她是烂漫天真的小白猫,她的小主人是爱笑不爱说话的小男孩,她窝在他怀里睡懒觉,他守着火堆偷偷地想事情,径自傻笑。

夕颜到了,泪流满面地看着若离,一句句问,一句句的重复,“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带我走?”

“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带我走?我等你。”

“我等你…”

若离这才正眼看她,却是一句话就让夕颜郡主彻底的奔溃,他说,“夕颜,不要唤我夫君了。”

这么淡淡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解释,似要求,又似提醒,又似澄清。

他说罢,转身揽着琉璃,就这么迈过界碑,入了烈火大道。

一入烈火大道,烈火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火蛇几乎要将若离和琉璃吞没。

夕颜郡主僵化住一般,看着满他们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烈火之中,良久良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真的不太懂若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不回来了,是不是不要她了呢?

就这么站着,定有头顶云聚云散,黑夜白天,一日复一如。

“若离,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怎么可以丢下我。”

终于,她出声了,喃喃自语一般,缓缓转身,对不知何时落于身后的那个男子无视于睹。

那个男子,一身玄色盘龙华服,剑眉入鬓,蓄着八字胡,面容冷然,不怒自威,不是别人,正是天帝!

夕颜郡主漫无目的一般地走,看都不看他一眼,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丢下我。”

天帝跟着她,唇畔噙笑,声音蛊惑一般,幽幽道:“不如,我告诉你修罗界中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琉璃同修罗界是何关系?”

夕颜郡主这才止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声亦幽幽,“你能帮我杀了琉璃,我什么都告诉你…”

正文 【修罗的真相】

漫长的烈火大道,两旁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火流光不断流窜出来,亲昵地缠绕在他们身上,热情不已。

整个烈火大道上空无一人,不见任何侍卫。

琉璃和若离都是沉默着,静静地一步一步往前。

他们都清楚,烈火大道上原本该有来来往往许多侍卫的,时不时还会见不少孩子的嬉闹,侍卫们偷懒,逗孩子们耍完。

只是,如今的烈火大道,寂静地可怕,空旷地可怕。

琉璃的心一点一点地放下沉,或许,她之前走过的黄泉路到过的十八层地狱都并非地狱,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吧。

终于,若离止步了。

琉璃却是一个踉跄,惊了。

只见前面一大片白森森的尸骨挡路,尸骨上燃着烈火,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

琉璃忍不住颤了,捂住嘴,让自己不惊叫出声,放眼往前,这白森森的尸骨同烈火大道一样,望不到尽头。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场灾难,究竟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为何若离可以如此平静的止步,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全然不惊?

琉璃颤得更厉害了,不自觉地退步,她害怕走下去,害怕不得不踩着这些骸骨走到王宫中去,王宫中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犹如开在无边无际黑暗中的妖娆红彼岸一般,美而神秘的脸。

彼岸!

他的双眸永远都是那么安静而温软,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如四月春风。

他在她身旁温柔了近万年,这近万年里,他那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究竟夺了多少人的性命?他那身妖红的长袍究竟藏了多少血迹。

他那双眼睛,怎么还可以如此的温软,如此的安静?

突然,温暖抱住了她冰冷的小手,若离牵住了她。

“璃儿,走吧,只有这条路。”若离淡淡说着,牵着她一步一步朝那白森森的尸骸而去,一踩在尸骸上并明显察觉到脚下的温度炙热不已,比烈火大道两旁的火还要热。

“若离,那个给你药的红衣男子叫彼岸。”琉璃终是开了口。

“彼岸…”若离喃喃出声。

“是,彼岸,他是来自地狱黄泉路上的精灵,他一直藏在我裙脚下,我…我本该告诉你的。”琉璃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还未离开修罗的时候,小主子失踪前,彼岸就出现了。她一直瞒着。

若离没说话,牵着琉璃,脚步快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宫殿群,雄伟巍峨,犹如群山起伏一般,一座座皆是灯火通明,却一座座都是死寂沉沉。

若离还是沉默,轻轻揽着她,飞上了主大殿烈火大殿屋顶,这是修罗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望见修罗的所有地方。

终于,看清楚了一切。

两条烈火大道,一条通往须臾境地,一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皆是满满的尸骸挡路,怕是修罗全族之人的尸骸都在这两条大道上了吧。

“琉璃,看到尸骸上那些火焰了吗?”若离淡淡开了口。

“那是…为什么要这么做?”琉璃急了。

“因为修罗族人的尸骸能燃出比红莲烈火要要炙热的火焰来,这便是焱火,两条大道皆焱火,即便是修为极高之人要入修罗都困难,尤其是魔界之人,因而,昊天至今都无法踏入修罗半步。”若离解释道。

“他想隐瞒一切!”琉璃脱口而出。

“琉璃,他给我炎毒,治了我一身的伤,但他不知道其实我早记起了一切,他就是凶手,五百年前,他徒手杀了修罗全族,他杀的第一人是我父亲,凌王。”若离淡淡说道,终有这一日,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这一切了。

琉璃只觉得一道冷意陡然从背后沿着脊梁瞬间流窜到她大脑上去,震得她一身都颤,凉得她什么都思考不了。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明明猜到了这个秘密,今日亲耳所听,却还是承受不住。

“小主子,你当年为何失踪,为何凌王一直找不着你,后来你又是怎么回修罗的?”琉璃问道。

当年小主子失踪后,她便被当成煞星,走到哪里都被欺负,最后是彼岸让她逃离的,是彼岸告诉她,凌王一直再找她,要杀了她,于是她逃,一直一直都过着逃亡的生活。

直到一千年前,她被修罗凌王逮住了,困入须臾幻境,彼岸劝她开始静心修行,她修成了人身,遇到了昊天。

“幼时贪玩,被两只小鬼引到了黄泉路,一路到了地藏界,被困在地藏界里迷了路,连鬼都没见着,直到有一日,彼岸来了,他把我带回了修罗,可是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了,他们说你离开修罗一去不回了,彼岸成了父王的入幕之宾,渐渐掌控了修罗大权,其他王子都巴结他,只有我同他斗,可以,我斗不过,五百年前他杀了所有人,他一路逃,直到在墙界处遇到了昊天,若不是昊天,怕是修罗会彻底灭族的。”若离淡淡说道,声音很是平静。

“你…这么说,你早就认识他了,为什么还要他的炎毒之药!”琉璃惊得脱口而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万年来的一切,犹如是一场戏,一场彼岸自导自演的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她身上有什么秘密能让他如此费尽心思地布下这么一个万年大局,牵扯了六界?

琉璃突然觉得可怕,是不是昊天的突然到来,若离逃到界碑处,这一切也都是彼岸算计好的呢?

“他只知道我的身子恢复了,记忆,不是他能掌控的,我只当不认得他。”若离说道。

“若离,你还不了解他,他怕是早知道你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了吧,以他的能耐,五百年前怎么可能让你有机会逃到界碑处?你同昊天的偶遇,怕也在他的算计之内,连同今日,我们到了这里,知晓了这一切,他始终没有出现。”琉璃似乎是对若离说的,又似乎是对自言自语。

或许,她和毛东西都太过于天真了,都想着将计就计,却不知道又一次被算计了。

听了琉璃这话,若离亦是惊了,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何是好?

“彼岸!”

突然,琉璃大声喊了起来。

“彼岸,你出来!你出来,你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

“彼岸,你出来啊!你出来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彼岸,你这个大骗子,你给我滚出来!”

琉璃怒了,越喊越怒,却也越无能为力,然而,她并不知道再一次同彼岸相见是很久很久以后,而那时候一切都已是定局。

“彼岸,你这个大骗子,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一万年了,彼岸,你骗了我一万年!你对我没有一句真话,你知不知道这一万年我逃得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修罗,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

“彼岸,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在,你出来啊!”

琉璃凄惨的声音充斥着空荡荡的修罗界,在如此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愈发的悲凉,她哭着,喊着,左顾右盼着,却怎么都见不到彼岸的身影,只有满眼的白骨累累,满眼的凄凉荒芜,她几近崩溃。

“璃儿!”若离紧紧地从身后拥住了她,“璃儿,别这样,璃儿,我们从此不出去了,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们就留在修罗,永远留在这里璃儿,不要哭,我们真的不走了,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夜里就到这里来看漫天的星辰,白天我们就去守红莲火旁,我给你讲故事,从天地史书里偷看来的故事,好不好,璃儿,你不要哭好不好,璃儿,我的璃儿从来不哭的。这个屋顶上,从来就不会有哭声的…”若离说着说着,自己亦是流了泪。

“不可能了,小主子,回不去了,一万年了,怎么回得去?”

“小主子,你知不知道地藏界早就是他的,你知不知道我和昊天也被他引到地藏界去的,你知不知道你的失踪都是他所为!”琉璃哽咽地说道。

“地藏界…他…”若离的手僵了,真的是一切都是彼岸布下的局吗?

究竟,从何时开始?

琉璃泣不成声,毛东西一而再提起的那两个字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煞星”!

她是煞星,她确确实实就是煞星!

彼岸是冲着她九条命来的,而不是冲着其他人来的,是她连累了整个修罗族,连累了小主子,连累了那么些无辜的灵魂。

“是我,全都是因为我…彼岸,你出来,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彼岸…”

“全是因为我,我才是罪人,最大的罪人!”

琉璃哭着哭着,眼前顿时一黑,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若离就抱住了她,手亦是颤着,听得“地藏”二字,才真真正正觉察到那个男人的可怕性。

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琉璃如此的自责是为什么,为什么说是因为她,为什么说她是罪人?

修罗死寂的夜,烈火宫屋顶,漫天的星辰,琉璃的哭声止了,一切也都安静了。

若离紧紧地抱着她,愣愣地看着前方,双眸却是空洞着。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躲,躲在这里,可以躲得了吗?

夜渐深渐黑,在他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却是渐渐清晰了一抹妖红,渐渐清晰出一件妖红的长袍,一张绝美得另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的脸。

一如既往的沉静的双眸,隐着如同夜的黑一般无边无际的哀伤,不过须臾,便又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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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出关】

冰雪深渊里一片寂静,除了那呼啸不断的北风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那巨大的冰山亦是再无任何动静。

然而,冰山体内,那深不见底的洞窟口一片金光,金光是神佛的象征,唯有神界和佛界才可拥有。

一切都是静谧的,唯有这金光是幻动的,似乎隐隐在诉说着什么。

突然。

“咻…”的一声,瞬间打破了沉寂,直接一道金光利箭从洞内飞射而出,就这么穿破了冰山,射了出去,硬生生将这冰山射出了一大洞来。

这时候,挡在洞口前那片金光才渐渐消散了去,与此同时,疼痛声清晰了,那是一种咬着牙都忍不住的疼吧,却拼命咬着牙忍着,却又忍不住,疼痛声接连溢了出来。

已经是第五日了,今日他再出不来,一切便是定局了,所有的计划都回到最初,不会再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