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两人哭泣着在她肩上点了点头。

苏袂松开两个孩子,在王老太和张宁的搀扶下站起来,被两人扶回了家。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又被两人按在了床上。

“梅子,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王老太瞅着苏袂还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不放心道,“让人检查一下,看是缺营养,还是低血糖?”

张宁跟着劝道:“小病不能拖,让人看看,缺啥咱补啥。”

“没事,就是站得猛了一下没缓过来。”苏袂有异能在,而且她这异能很有几分特殊,遂并不觉得原主的心疾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之前是把它忘了,现在她抽取了异能的能量,时时刻刻地温养着,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真没事?”王老太看着她确定道。

“没事。”苏袂笑着摇了摇头。

“那行,你好好歇着,等会儿做好了饭,我让小宁给你端来。”

苏袂确实也累了:“我提回来的竹篮里装满了吃食,大娘你看着用,别客气。”

“行行,不跟你客气,”王老太帮她掖好被子,拍了拍,“睡吧!念营、念辉有我和小宁呢。”

苏袂听话地阖了眼。

晚上王营长回来,见两个孩子捧着碗怏怏的没什么胃口,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偏头问妻子:“咋了?”往常吃饭那个劲,念营还算斯文,小黑蛋就跟个小老虎似的,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

“梅子上工回来,抱着两个孩子晕在了院里。”

“啊!”王营长霍的一下撂下碗,站了起来,“人呢?送医院了没?”

张宁被他吓了一跳,愣怔道:“在家躺着呢。”

王营长推开椅子,拎上雨衣,一边穿,一边冲还在呆怔的张宁叫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穿上雨衣跟我走。”

“去、去哪呀?”

“送苏梅去医院?”

“王竣!”王老太放下碗,“你跟我来。”

“娘?”

王老太出了堂屋,一边朝自己住的东耳房走去,一边回头催道:“还不过来。”

王营长对着夜色吐了口气,提脚跟上。

王老太推开门在椅子上坐下,沉着脸问道:“梅子晕倒,前后不到两分钟就醒了,你这么紧张,建业生前是不是跟你提过什么?”

前后几天,苏梅就晕了两次,想想,老太太也觉得有些不对。

“嗯,”王营长摸了摸口袋,抽了根烟夹在指尖,“去年出任务,我们窝在一个山坳里设伏,等待期间聊起家人,他说…他妻子自小有心疾,他其实很怕,有一天自己牺牲的消息传回去…”

老太太眼一红,哽咽道:“那他还让苏梅过来随军…”

王营长抖着手划亮洋火,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年前部队由备战状态,已改为防、训…这次任务来得突然,带队的又是以鬼才扬名军中的赵恪,加之建业自己能力也不弱,谁也没想到…”临了临了,身边的战友会被对方收买,对着携带文件的建业下了死手,到最后,文件是保住了,人却…听说,那份被数十位战士寻找,截获的文件,交上时浸满了鲜血,深浅不已,建业是为之牺牲的最后一个,却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

王营长抹了把脸,掐灭手中的烟,“您在家看着两个孩子,我和小宁带苏梅去医院看看。”

老太太挥了挥手:“快去吧。”

苏袂在两人到来的前一刻就醒了,她自是不愿去医院,却没扭过夫妻二人。

到了军医院,一说是心疾,把老院长都给惊动了。

老爷子亲自给号了号脉,沉吟了片刻,问道:“发作时有吃药吗?”

苏袂摇了摇头,原主倒是有药,在藤箱里。

来了这么久,苏袂一直没有打开,那一箱的东西于她来说,太过私密,也有几分沉重。

虽然她一直不认同原主爱情至上的观念,却尊重对方的选择。

“老院长,怎么样?”王营长道,“她现在的病情严重吗?”

“还好。”老院长收了手,淡淡道。

看情况像是得到了什么很好的缓治。

“她这一段时间,已经连续发作两次了。”张宁担心道。

“劳累过度,情绪波动大,这些都是导致发作频繁的因素,”老院长一边开药,一边对苏袂叮嘱道,“平时要记得别干重活,情绪收敛点。”

“好,”苏袂点点头:“谢谢您。”

回去的路上,张宁悄悄地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我看食堂的工作,还是别让苏梅干了,那么累。”

王营长瞅了眼前面高挑的身影,低声道:“这工作她做不长,等抚恤金下来,她就得带着孩子离开部队了。”

“啊,那她去哪呀?”

“没有工作,她和孩子在城里落不了户,会被遣返回乡。”

第19章

异能激发后,苏袂的五感要比常人灵敏数倍。

两人的话蹿进耳里,苏袂不觉一怔,遣返回乡!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距离三年灾害尚不足一年,这时候回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原主那一大家子,他们可不是年幼粗心的小黑蛋和跟原主没相处几天的林念营,真要回去了,苏袂觉得自己分分钟都有暴露的危险。

不行,得想个法子留下。

要留下,身体也要尽快调养,最起码,不能动不动就晕倒。

后半夜,苏袂等两个孩子睡实了,盘膝坐在床尾,调动体内的异能开始于全身游走,一圈又一圈。到了天明,异能虽然还是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细一缕,心脏的不适却已得到了很好的缓解。

王老太不放心苏袂,一早就穿着胶鞋,撑着伞过来了。

彼时,苏袂扛着扁担拎着水桶,正准备下山挑水。

“放下!快给我放下!”王老太见此急走几步,扯着扁担气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逞什么能呀!王竣早上给家里挑水时,多挑一担就够你们娘仨吃用了。大早上的,你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去食堂上工了吗,家里的事可不得提前做好,”苏袂笑道,“总不能迟到早退吧。”

“上工!”王老太气得抬手拍了她一下,“昨天都累得昏过去了,今天你还给我想着上工呢,不要命啦?”

“回去,给我回去,好好的躺着去。”王老太推她。

苏袂不愿违背老人的好意,顺着她的手劲一边往回走,一边连声应着:“好好,您别着急,听您的,我不去,今天不去了。”

“这还差不多,”王老太松开手,脸上带了笑意,抬头见王营长挑着两个空桶从家里出来,冲他叫道,“王竣,家里挑好了,帮梅子挑一担来。”

苏梅家里没有水缸,只有两个木桶,一次最多也就能帮她挑一担。

“好。”王营长点点头,对苏袂道,“桶放这,挑好水,我叫你。”

“麻烦了。”苏袂歉然道。

王营长微微颌了下首,挑着空桶从两人身旁经过,转眼消失在蒙蒙细雨和晨雾中。

苏袂放下桶,挽着王老太的胳膊道,“时间还早,我送您回去再眯一会儿吧?”

王老太偏头朝她家卧室的窗户瞅了眼:“念营和小黑蛋醒了吗?”

“得会儿呢,”根据连日来的经验,苏袂判断道,“没个一两个小时,小黑蛋醒不来。念营刚来那会儿,起的倒是早,近来也慢慢朝小黑蛋靠拢了。”

“小孩子嘛,可不就这样…”

送了王老太回家,苏袂拎着张宁硬还回来的竹篮,抬头瞅了眼天光,不知何时雨停了,云层里冒出一片暖色的微光,看模样,今天应该是一个晴天。

拨开篮上的芭蕉叶,里面还是满满一篮,司务长放的米、面、海带、海盐还在,昨晚做饭,张宁只取了两条不大的海鱼食用。

苏袂抿了下唇,只觉王家这份情谊,是越欠越多了。

末世十年,早已习惯了等价交换的苏袂,心下难免有些不安。

想了想,她记得从王家屋后上山,往里走上两三公里,有条山涧,水质尚算清辙见底。

要不,等有时间了,上山寻一下它的源头,再尝一尝,看它够不够清甜。

若是不错,倒是可以砍些竹子,中间打通,然后挖一条沟渠埋入地下,引水入院。

也免得王营长每天一早起来自家挑了,还要过来帮她挑水。

这般想着,苏袂放下竹篮,去外面寻了块石头,拿起菜刀,撩着方才倒进盆里的剩水,“霍霍…”磨起了刀。

“苏梅,”王营长提着两桶水过来,“放哪?”

苏袂指了下西厢:“厨房灶旁。”

王营长放好水,出来见她蹲在一株芭蕉树旁,还在磨刀,便张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苏袂摇了摇头,手下不停道,“不用。”

“行,有事你让念辉或是念营到后面叫人,你张姐和王大娘一直都在,”王营长道,“食堂那边,等会儿我经过,进去帮你跟司务长请个假。”

苏袂抬头道:“谢了。”

“等会儿别忘了把药熬了喝。”王营长依昔记得林建业说他媳妇最怕喝药,遂走前不忘叮嘱道。

“好。”苏袂撩水冲了下刀刃,口中应道。

磨好刀,苏袂拿铁锨在屋前的山边刨了几窝小根蒜,摘洗干净,切碎和面,贴了菜饼,熬了米粥,又凉拌了个海带丝。

“娘!”小黑蛋揉着眼,光着屁股从卧室出来,站在堂屋门槛上对外放了泡尿。

苏袂看得眉头一跳,刚要说什么,林念营口中叫着“婶婶”,迷迷糊糊地出来跟小黑蛋并排一站,拉下小裤裤,闭着眼跟着放起了水。

苏袂:“…”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啊

“你俩,”苏袂冲放完水的哥俩招了招手,“过来。”

“娘,”小黑蛋耸了耸鼻头,“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婶婶,”林念营揉了揉眼,清醒了几分,看着苏袂关切道,“你心口还疼吗?”

“好多了。”苏袂抬手压了压他头上翘起的呆毛,“外面不是有厕所吗,怎么站在门口放水?”

“我…”林念营羞赧地垂了头,没好意思说,自己看弟弟这样,觉得方便,就跟着做了,“我明天去外面的厕所。”

“嗯,”苏袂拍了拍他的头,“去穿衣服。”

小黑蛋见此,双眼骨碌碌一转,搓着胳膊叫道:“啊,好冷呀好冷呀,娘,我去穿衣服了。”

说罢,一溜烟窜进了卧室。

苏袂“哼”了声,对着他逃跑的背影扬声道:“小黑蛋,先前咱就算了,方才我看了,今个儿是个大晴天,这往后,天气只会一天比一天好,可不能再站在门口小便了。不然等天热,出门就是一股骚气,难闻死了。”

“谁让你把尿罐丢在屋外了,”小黑蛋扯着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冲外面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在老家也没见你这么假干净!当心我给姥姥写信,说你欺负我。”

苏袂舀水泼在门口冲了冲,“哦,已经学会写信了,学习进度挺快的嘛!”

“行呀,写呗,”苏袂给两人打了洗脸水放在竹制的盆架上,“写了我帮你寄回去。”

林念营穿衣的手一顿,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探头问道:“婶婶,我…我能给我妈写封信吗?”

“可以呀,”苏袂摆好碗筷,催促两人道,“快点洗脸吃饭。”

“哦~有白米粥,”小黑蛋洗好脸,欢呼一声,坐在桌前,捧起粥先喝了一口。

苏袂拿起一块饼掰开,夹了些海带丝递给他。

小黑蛋抱着饼啃了一口:“娘,这脆脆的是什么?”

“海带丝,”苏袂把手里又夹好的这个给林念营,“长在海里的一种菜。”

“好好吃哦,”小黑蛋大口嚼着,吃的很香,“这种菜咱家多吗?”

“还够吃三四顿。”苏袂道。

“有点少呢!”小黑蛋盯着饼里的海带丝,皱巴着小脸一副纠结的模样。

苏袂放下粥,拿起菜饼,瞟了他一眼,只当他喜欢吃,怕吃完了就没了,所以发愁呢,“娘手里还有些钱,下次去食堂问问司务长,看能不能买个几斤。”

“司务长?!”小黑蛋转头问林念营,“是昨天给我们做点心吃的那位伯伯吗?”他记得昨天带他们去食堂的战士叔叔,叫那位伯伯好像就是什么长。

“嗯,”林念营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就是婶婶说的司务长。”

“什么点心?”苏袂疑惑地看向两个小家伙。

“就昨天有个战士叔叔过来,抱了我们去食堂,说司务长做了小朋友吃的新式点心,请我们过去帮他尝尝味道。哦,对了,”小黑蛋扭头看向林念营,“昨天我们带回的点心呢?”

“你放的你忘了,”林念营抬手指了指卧室,“在你装玩具的藤箱里。”

“哦,对哦,我放箱子里了,”小黑蛋把手里的饼往嘴里一塞,跳下凳子,“哒哒”跑进卧室,片刻出来,抱了个四方的藤盒出来,“娘,给,我和哥哥给你留的。”

苏袂放下碗,打开藤盒,里面是一个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装着一个造型漂亮的点心。

苏袂捏起一个,托在掌心看了看,手艺真不错,花儿、叶儿做得精致可爱。

掰开花瓣,苏袂尝了一口,淡淡的花香,淡淡的甜,清清爽爽的极合胃口。

苏袂数了数,藤盒里还有八个,“我们留四个,另外四个给王奶奶他们送去,好吗?”

“昨天给过了,”小黑蛋道,“这个藤盒是王奶奶的回礼。”

“嗯,”林念营跟着附和道,“分了一半。”

苏袂唇角扬了扬,手里的点心一掰三瓣,自己吃了一瓣,剩下的两瓣喂到了两人嘴边,“来,有福同享,有点心同食。”

林念营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下,张嘴吃了。

“啊呜~”小黑蛋张嘴一口叼住,嚼了嚼吞进肚,然后小手往苏袂面前一摊,“娘,你把钱给我吧,我去找司务长买海带,买了也好早点给姥姥、姥爷、舅舅他们寄回去尝尝。”

苏袂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想起给你姥姥他们寄海带了?”

小黑蛋白眼一翻,一副你真笨哟,“你看谁家写信不稍点土特产?”

苏袂恍然想起,每次林建业往家寄钱,稍带的必有一包礼物,而原主回信,也必备一包吃的用的。

“行,等会儿吃完饭,娘拿给你,”苏袂合上藤盒,放到小桌一边,回头对林念营笑道,“放心吧,你也有。”

用过饭,苏袂收拾了碗筷,掏出上次赵恪给的钱票,一人给了五块钱,“记得路吗?”

“记得。”小黑蛋接过钱,拉着林念营就往外跑。

苏袂有点不放心,追着叫道:“别走溪边。”

“知道了,婶婶,”林念营回头冲她摆了摆手,“你放心吧,我会看着弟弟的。”

苏袂站在屋前的山坡上,看着他们追赶着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山脚,沿着小路过了溪桥,拐进了前往食堂的那条路,才转身回屋,背上竹筐,带着刀,进了后山。

怕孩子们买东西回来,找不着她会着急,苏袂不准备走太远。

来到昨天捉到绿头鸭的地方,顺着地上残留的鸭粪和掉落的鸭毛,一路追踪到了一处植物茂盛的沼泽地。

苏袂举目远眺,沼泽上随处散落着鸟雀,游走着一只只绿头鸭,这应该是片候鸟的栖息地。

算了下时间,出来有半个多小时,孩子们该从食堂回来了。

苏袂不敢多待,放下竹筐,弯腰在沼泽边的草丛里寻了十几窝鸭蛋,随之又伸手砍了几根树枝,削尖一头,投射了三只鸭子。

如此匆匆赶到家,还是晚了一步。

两个小家伙牵着老太太的手,已在焦急地找人了。

“大娘!”苏袂看着王老太讪笑了声。

“长能耐了,药不熬不喝,还偷偷地跑上山,”王老太气笑了,“给你请假,就是让你在家歇着养身子呢,你倒好…”

“大娘,”苏袂扯着肩上的筐带,学着小黑蛋央求道,“你快帮我把它卸下来吧,它好重呀,压得我肩膀疼。”

王老太一噎,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抬手帮她卸下竹筐,低头瞅见里面的东西,剩下的半截话这下也全忘了:“哪找的,这么多?”

“在山上的一片沼泽地头,”苏袂冲两个小家伙招了招手,“海带买了吗?”

“买了…”

林念营话还没说完,小黑蛋便跳出来嚷道,“娘,有人找你。”

“找我!”苏袂愣了下,“谁呀?”

小黑蛋一指林念营:“哥哥认识。”

苏袂这才发现林念营脸色不对,一副要哭不哭的憋屈模样。

“怎么了?”苏袂的手覆在小家伙头上揉了揉,弯腰笑道,“谁给我们念营委屈受了。”

“那人来后,”小黑蛋道,“哥哥就这模样了,深怕人家把他带走。”

“哦,人呢?”苏袂道。

“在王奶奶家。”小黑蛋踮起脚尖,扒着竹筐朝里看了一眼,止不住惊呼道,“啊鸭子,还有好多蛋。”

“娘,你是在山上抓的鸭子,捡的蛋吗?”

“嗯。”苏袂点了点头。

“娘,你好厉害哦!”小黑蛋谄媚地朝苏袂竖了竖大拇指,“中午我们炖一锅鸭子,再炒个蛋吧?”

“行!”苏袂牵着念营的手走到王老太身边,问道,“大娘,来的是念营他妈吗?”

“不是!”王老太一使劲,背起竹筐,苏袂忙在后面托着筐底。

“是你公公的秘书。”

“我公公!”苏袂眉头不由皱了几来,原主带着小黑蛋大包小包地从老家坐车来时,林建业已经随队出发执行任务去了,苏老娘担心没出过远门的闺女在花城下车迷了路,专门去镇上给亲家发了个电报,让几月几号帮忙去车站接送一下。

结果原主带着小黑蛋在车站等了又等,没见一个人影,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拿着地址一路担心一路辛苦地寻了过去,家门口都没让进,就被出来的保姆随意打发了。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最不该的是,林建业刚一牺牲,消息还没有传到军区,就让周长弓的媳妇找来,言语间不断地夸大林建业的死状,刺激有心疾的原主。

“大娘,”苏袂在院里帮王老太卸下竹筐,点了点两个孩子,“你帮我看着他们,我进去见见这位秘书。”

王老太的目光在苏袂和林念营脸上扫了一圈,明显感到了不对劲,“行,你去吧,人在堂屋呢。”

张宁上山摘菌子去了,堂屋里只端坐着一位身着中山装的青年男子。

秘书张任贤在林老书房的像夹里,见过苏袂的单人照,跟林建业的双人照,还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看到苏袂进来,张任贤站起来笑道:“你好,苏梅同志,我是林副书记的秘书张任贤。”

苏袂脸色极冷地在他对面坐下,扫了眼桌上堆积的营养品,伸手做了个请,随之开门见山地道:“你过来有什么事,直说吧。”

张任贤愣了下,只当她上次带着孩子上门,受了气,现在还堵在心口呢,再加上林建业刚去,她心情上可能还没有缓过来,遂解释道:“林副书记工作忙,昨天部队打电话跟他寻问你的情况,他才知道你带着孩子过来随军了。”

苏袂颌首,示意他继续编。

“他走不开…”苏袂自己可能没觉得,她身上倾泻的威压,于屋内不断聚集,以至于两人之间的张力,紧绷得似一根拉满弓的弦,让一向能说会道的张秘书紧张得说话都干巴了起来,“让我替他过来看看你和两个孩子,顺便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对两个孩子的归属有什么想法?”

“呵!”苏袂轻嗤了声,“有心了。”

林建业都死了半个多月了,消息传回来也有十来天了,他现在才想起来派个人走个过场,真是够假的!

张任贤被她笑得心头突突直跳,下意识地扯开领口,抹了把额头的汗:“林副书记,真的、真的很忙…”

“行了!你说的清楚,我听得也明白。”苏袂面无表情挥手打断他道,“帮我转告他,我苏梅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以及他现在的妻子、儿子,离我和两个孩子远远的,别来打扰,别想找事。”

“几天前的那次,我记在了心里,再有下一次,”苏袂拿起他带来的一个苹果,一掌拍碎在桌上,“我必双倍还之。”

“好了,带上你的东西滚吧!”

第20章

张秘书来前想过种种可能,也预测过苏梅会怎样哭闹,又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唯一没想到的是她会如此冷情、绝决。

“苏同志,”张秘书悄悄咽了口吐沫,劝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气,可不管你对书记有多不谅解,对夫人有多不待见,‘不来往’这话都不能说,‘互不打扰’这个意思,更不能表达出来。”

眼见苏袂不耐的要张口反驳,张秘书忙把手往下一压,“听我把话说完。”

“念营、念辉的爷爷林老,是过雪山草地一路走来的革命军人,是咱花城市的市委副书记,你一句不打扰,有想过可能产生的后果吗?”

“夫人肯定是乐意之至,因为这样以来,林老手中的资源,将倾斜、过渡给她生的儿子建国。”

“是!林红军、林建业的成就都不低,甚至…”张秘书顿了下,“你的原婆婆刘英同志,更是凭一己之力拿到花城布防图,助部队以最小的代价解放了花城,其功勋在林老之上,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苏同志,但凡他们有一个…还活着,今天这话我都不会劝你,”张秘书轻吐了口气,“赌一时之气,放两句狠话固然是爽,可这之后呢?”

“你要放弃林家的资源,带着两兄弟回老家吗?”顿了顿,张秘书又道,“林老的东西你可以说不稀罕,可红军兄弟和你婆婆留下的资源呢?你要知道,人情也是需要维护的,你带着孩子缩在陕北的小村庄里,十几年不出,待孩子大了,你想起来了,要用了,那些人还在原地等你吗?”

“十几年的时间,足以让夫人借着林夫人这个名头和红军兄弟继母的身份,将这些人脉笼络在手。彼时,你说,这些人是向着跟他们联系不断,有共同利益关系的夫人和建国,还是向着念辉、念营这两个农村出来的小子?”

苏袂定定地看了张秘书半晌,“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张秘书摸了摸口袋,抽了根烟出来,“介意我抽烟吗?”

苏袂抬手做了个请。

掏出打火机点燃,张秘书深吸一口吐出,缓了缓心中的情绪,回忆道:“林红军是我高中的学长,我们没有交谈过,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我们成长中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有一个英雄的母亲。不同的是,他身高体健,学习好、打球好,为人爽朗大气,是所有男生崇拜的对象;而我,与之恰恰相反,我出生在前线,不足月,自小体弱多病,母亲去后,活得自卑而又敏感,在学校是被人欺负作弄的对象。”

“用一个比喻来说,他是高悬天上的一轮明月,我就是那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腾起的烟雾弥漫了他的眉眼,也遮住了他因回忆而带出的伤痛,“知道他后,他便成了我追逐的目标,努力提高学习,努力锻炼身体,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考上同一所大学…可惜,我大学毕业那年,他牺牲在了战场上。”

苏袂起身给自己和他分别倒了杯茶,端着搪瓷杯子轻啜了口,看着他平淡道:“据我所知,念营五岁半,就被他妈妈送到了林老身边。”

张秘书烟雾中的脸抬起笑了下,“林红军牺牲后,我失去了前行的目标,颓废一阵后,进了政府部门,用了两年时间做到了林副书记秘书这个位置。”

“他妈再婚后,很快便有了身孕,打电话到市委找林副书记,电话是我接的,人也是我开车去接的。我不喜欢他,”张秘书坦然道,“他身上没有林红军的半点影子。当然,我说的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那懦弱、而敏感的样子,常常让他想到年幼的自己。

苏袂:“…”

半晌,苏袂无语道:“七岁的孩子,你指望他能有多强大?!”

“3岁看大,7岁看老。”张秘书掐灭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起身走到门口,目光在小黑蛋、林念营身上转了圈,落在王老太拎着的鸭子上。

“你上山猎的?”他回头问苏袂。

“嗯。”苏袂点头。

“想好了吗?”他再问。

“陈美如有很强的独占欲,”苏袂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他身边,依着脑中的记忆分析道,“她对自己的小家,自己的丈夫看得很紧,不容他人侵入靠近一步,特别是跟刘英同志有关的我们。”

张秘书笑着打了个响指:“对!”

苏袂唇角扬了扬,偏头看着他确认道:“林老,是真忙?”

张秘书对她点了点头:“用一句日理万机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苏袂心头陡然一轻,有些释然,“陈美如的能力如何?”

张秘书一愣,随之回过神来,“你想要做什么?”

苏袂道:“我想要她给我两个地方上的工作名额。”

“你准备怎么跟她开口?”张秘书看着苏袂饶有兴致道,“那女人精明的很,当心讨要不成,反被她在林老面前倒打一耙,要知道,职位越高的人越是爱惜名声,别说两个工作名额了,一个,林老知道后,都会厌了你。”

“我需要开口吗?”苏袂唇角轻勾,笑意于眼中潋滟泛起,“我不需要开口,甚至都不需要跟她见面,只要通过你,在她心头种下一颗颗刺,她就会主动将我想要的东西,送到我面前,只求我带着孩子别出现在林老面前,别入住她的小家。”

张秘书张了张嘴,半晌才问:“怎么种?”

“你送东西来了,我自然要回礼,余下的,”苏袂拍了拍他的肩,“就要你在林老面前多美言几句了。”

“就…就这么简单?”

“在抚恤金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还要张大秘书,”苏袂笑道,“带着东西,以林老的名义,多来几趟。”

张秘双眸一亮:“关系越拉越近,她必然坐不住,怕你拿了抚恤金,转头就带着孩子上门,住进家里赖着不走了。”

苏袂笑,眼里却是一片冷意。

所以那女人才会在林建业一走,就迫不及待的要了原主的命。

她怕的不就是这个。

没了原主,依那女人的独占欲,苏袂猜测,她多半也不会就此罢手。

林老不管事,两个孩子落在她手里,还不是任她随意揉捏,要生便要依她的意愿活着,要死也不过是一个意外的事。

“去吧,”苏袂一指院中的小黑蛋、林念营,对张秘书道,“陪两个小家伙玩两三个小时,用过饭再走。”

张秘书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你把东西准备好,我早点回去,半路还能掉头去趟会县,把视察公路的林老接上,一起回市里。”

苏袂挑眉,看他:“回去后,你不要跟他说说,念营吃胖了长高了没,学业有没有拉下,居住的环境如何,还有小黑蛋,有没有调皮…”

张秘书:“…”

没再让他拒绝,苏袂招手唤来两个小家伙:“念营、小黑蛋来,带张叔叔在咱这山头逛逛,再去溪边,让他帮你们捉两条鱼。”

接着苏袂又对张秘书指挥道:“你不是给他们带了礼物吗,拿过来,给他们分分吧。”

丢下三人磨合,苏袂找到烧水给鸭子褪毛的老太太,“大娘,还要麻烦您中午帮我烧桌菜,招待一下张秘书。”

王老太心头一松,关系没恶化就行。

方才看苏梅的脸色,她还真怕小丫头气性上来了,礼物一丢把人家赶出去,跟长辈断了来往。

“行!”老太太笑道,“正好你带了鸭子、鸭蛋回来,家里还有一个肉罐头,咱就烧一个米酒鸭,炖一个竹笋鸭汤,再炒一个芥菜鸭蛋,开瓶肉罐头,蒸锅米饭,大娘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苏袂心头猛然一暖,伸手抱住王老太的脖子,亲腻地在她肩头蹭了蹭:“大娘,谢谢您。”

王老太怔了下,脸上热意上涌:“跟大娘还客气什么。”

“方才我让念营回去把你的药拿来,熬了,”王老太推了推她,一指灶台上温着的汤药,“快去喝了。”

苏袂刚才在堂屋门口就闻到药味了,这会儿在厨房,那味道更浓,没喝她就觉得苦:“我去食堂跟司务长说一声,鸭群所在的沼泽地,等会儿回来再喝。”

“站住!”老太太脸上的温情褪去,虎着脸,凶巴巴道,“把药喝了!”

“大娘——”

“亲娘也不行,喝!”

苏袂见躲不过了,垂头拿了垫布,握着砂锅柄,把药倒进一个碗里,摸了摸碗壁,不烫了。

端起,一口气灌进肚,苏袂整张脸都苦兮兮地皱巴了,“好苦啊!”

比用发霉的粮食熬的粥都难喝。

老太太的脸彻底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怕喝药,”王老太嗔了她一眼,下巴一抬点了点靠墙的厨柜,“最上面那层,罐头瓶里装的有果脯,赶紧抓把甜甜嘴。”

“谢谢大娘,”苏袂打开厨柜,找到老太太说的果脯,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苦味被压下,她才觉得好受些,“也不知都放了什么,又麻又苦又涩,还酸。”

“不管放了什么,医生开了药,你就得喝!”老太太拎起褪去羽毛的鸭子,抽出埋在火炉下烧得通红的铁钳,低头燎去鸭子身上细碎的绒毛,“哦,对了,你带回来的鸭蛋我看了,54个,有32个是种蛋,家里就那一只抱窝的鸭子,还不老实,总想着往外跑。你等会儿去食堂,问问司务长,看能不能帮忙寻两只抱窝的母鸡来。”

苏袂记得老家有些地方用坑孵小鸡,遂问道:“不能修个坑孵吗?沼泽那边,鸭蛋多得遍地都是。”

“坑?”老太太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北方来的战士应该会修坑,就是控火,炊事班的几个小兵不知道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