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吱声,默默看他一会,别过头去。

瞧着她既失望又愤慨的神情,他不禁再一次露出苦笑,“是真的道歉,不是敷衍,也不光是为了现在的事,还有……刚才。”

她不动,拿眼角狐疑地瞟着他,好一会儿,费劲地挪了挪冻得发麻的身子,还没说话,一缕清鼻涕悄无声息地从鼻孔里钻出。

她的脸已被冻得失去知觉,对鼻涕的出现完全不知,兀自一脸悲愤地瞪着他道:“我讨厌你,沈迦蓝,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我警告你,下次你若再……”

“咳!”他突然掩唇干咳一声,尽量逼自己莫去看她的鼻子,忍着喉咙的阵阵搔痒,一脸严肃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发誓。”

微露意

相识以来初次产生于明面上的摩擦,就这样随着沈迦蓝的一句承诺而宣告冰消瓦解。

回到屋内,璟鸾正在用膳,见了他们,也不说话,只抿着嘴笑。

一名容貌俏丽、眼神明亮的婢女伺候在旁,也是不说话,也是一味发笑。

不料那两个从不在意别人想法的家伙却丝毫也不觉尴尬,一个面无表情地在边上一站,一个大大方方挑着眉招呼道:“哎?紫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才婢子进来时就打三小姐身边过,怎么您竟没瞧见?”紫绡笑道。

“嘁!我都被冻得神志不清了,哪还有功夫留神身边走过去谁啊!”万俟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转眸对上沈迦蓝的目光,沉静中似隐藏着什么语言形容不出的东西……关切?歉意?好像都有点。

她愣了愣,隐约意识到大概是为了自己刚才那句“冻得神志不清了”,心头竟怦然一跳,忙掩饰似的伸长脖子往桌上瞄了一圈,继而大咧咧地对沈迦蓝笑道:“紫绡的素斋,全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想吃都吃不着,算你有口福……站着干嘛,坐啊!”

沈迦蓝正想说话,璟鸾已先接过话茬道:“这桌菜我已动过,你我是姐妹,也便罢了,沈先生是母妃和我请来的上宾,怎好叫他也吃这个?”语毕,抬眼一瞥紫绡。

紫绡会意,到门边低声吩咐下去,很快,一张方桌被抬了进来,接着是与之配套的椅子,继而开始走马灯似的上菜。

最后一道菜上罢,璟鸾命众婢女退下,只留紫绡一个,转而对沈迦蓝道:“请坐。”

“多谢公主。”沈迦蓝坐下去,但见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数十二道菜:异味卷果、翡翠竹排、香菇面筋、雪菜腐衣球、八宝炒糖菜等等,虽是全素,但每道菜的选料都极为考究,摆盘亦精致非常,绝对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沈迦蓝对吃不讲究,沈狐以前就常说他“生木头也吃得下去”,这些菜再好,对他也不过就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可万俟菀却是标准的饕餮之徒,不但会吃,而且会评,边吃边夸,紫绡听得心花怒放,她自己亦好不快活,更把那“食而不语”的古训丢到爪哇国去了。

却说这些菜里,尤以那道异味卷果最为可口,乃选用果肉、枣泥、山药、蜂蜜、白糖、桂花等原料,用油皮卷好蒸炸,再用蜜渍浸过,上盘后,加青红丝、金糕条,撒上白糖,五颜六色,清香扑鼻。万俟菀本就爱吃甜,自然对它情有独钟,不一会便吃得见底,她还意犹未尽,眼睛便瞟向方桌。

说来也怪了,沈迦蓝明明目不斜视,可她的眼睛刚瞄过来,他便知道了,一言不发、头也不抬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盘异味卷果,递了过去。

万俟菀毫不客气,一把接过。

璟鸾笑道:“瞧你,既爱吃,明儿叫紫绡再做就是了,也至于去抢别人桌上的?”

万俟菀怪异地瞥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好的菜,我也不会在五天之内连吃两次的。你可别想就这么打发我,明天呐,叫紫绡换新的菜式来!”

璟鸾又好气又好笑,对紫绡道:“听见了?三小姐是吃家,只要她在一天,你每日三餐、早六、午十二、晚八、二十六道菜,一概不许重样!”

紫绡知道她们姐妹打趣,只笑着,未搭腔。

万俟菀却嘻嘻笑道:“对嘛,这才是待客之道……咳,我也快吃好了,你叫人预备茶罢——先把话说在头里,不是玉泉山雪水沏来的,我可不给脸……咳咳。”

璟鸾一愕,看看紫绡,继而望向沈迦蓝,骇笑道:“快去瞧瞧你家三小姐罢,玉泉山远在京郊,她这会子竟跟我要那儿的雪水,可是着魔了不是!”

她说的本就是玩笑话,没承想沈迦蓝竟真瞧了万俟菀一眼,神情竟然还很严肃。

然后,他就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音犹在耳,人已出了门。

厅内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她,一时都呆了。

须臾,万俟菀突然跳起来,冲到玻璃屉窗边,伸手抹掉上面的雾气,贴脸过去一看——外面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哪还有沈迦蓝的影子?

她有点懵,心里不知怎的有点惴惴的,站了一会,提步往回走,走到一半,忽又转向,冲到门边掀帘子高声道:“来人!”

从旁边一间小房里跑出一名婢女,脸上还沾着一粒白饭,“三小姐?”

“看见沈迦……就是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位公子了么?”

“噢,刚才婢子透过窗子看见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

“这个……当时婢子正吃着饭,也没太在意,只看见他朝院外走来着。”

“……没事了,你去吧。”万俟菀返回厅内,瞧着璟鸾,咬着唇道:“他出院子了。”

璟鸾与她对视一番,半晌,起身来回踱了两步,犹豫着道:“不可能的……玉泉山那么远,现在又这么晚了,外面还在刮大风,况且连紫绡都看得出你是在开玩笑,他又怎会……”

“我不知道。”万俟菀费力地咽了口口水,“想想他那个人,好像……”

她蓦然顿住,璟鸾也不再问。

因为她们都意识到:若真觉得不可能,为何她们两个都想到了这一点?

紫绡不清楚沈迦蓝和万俟菀的关系,更不了解沈迦蓝的为人,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多嘴,只好隐忍着。

万俟菀失魂落魄地走到椅子旁,还没真个坐下,又抬脚走回门边。

璟鸾警觉地盯着她,生怕她一时受了刺激也追了出去。

幸好,万俟菀只是在门边站了一会便又走了回来,然后又走到窗边,再到门旁……她就这样不断地走来走去,璟鸾的眼睛也随之不断地转来转去,狂风在窗外怒吼,龙涎香在羧猊炉中脉脉燃烧,屋内虽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却是那种置身风眼的诡谲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忽然哗啦一响,屋门应声而开,沈迦蓝镇镇定定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白底蓝花的茶碗。

无视屋里三人怪异得语言无法形容的目光,他不紧不慢、不急不徐地把茶碗放到大桌上,转头对傻愣在一旁的万俟菀道:“趁热喝。”

万俟菀看了璟鸾一眼,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咬咬牙,猛地伸手揭开碗盖,一汪深褐色液体抢入眼帘,同时,焦香中又带辛辣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去……

“姜汤?!”万俟菀怔忡住。

“你脸色泛红,刚才又在咳嗽,驱驱寒比较保险。”沈迦蓝淡然道,“这种天气,若病倒了,很难好。”

紫绡看看璟鸾,上前一步,一脸惶恐地道:“三小姐身子不适,要用姜汤,吩咐我们下人一声即可,公子是贵客,怎好劳动公子亲自动手?”

王府规矩大,下人没有尽到本分,丢的是主子的脸,况且她看沈迦蓝气质清华,哪里能想到其实他也是“下人”,而且恐怕是天下间当下人当得最好、最无可挑剔,简直能被称为该行业之楷模的一个。

沈迦蓝本不打算接口,但想到自己刚吃了她做的饭,不好太冷淡,便道:“姑娘毋须自责,在下……”

他本想说“在下和姑娘身份相同”的,然而看了万俟菀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转口道:“在下是客,本已多有叨扰,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姑娘了。”

紫绡还待说些什么,却见万俟菀抬起头来,脸上果然带着病态的嫣红,嗓音喑哑地问沈迦蓝道:“你从哪儿弄的生姜和红糖?”

“耳房。”沈迦蓝笑了笑,乌黑的眼珠闪闪发亮,“来的时候不是看见她们在择菜么,我知道那里肯定有的。”

万俟菀眼中陡然泛起一连番细微的涟漪,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璟鸾却说了。

“沈先生真是细心之人,”她笑着说,“不过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说一声的好,方才你就那样走了,我们还以为你去玉泉山了呢。”

沈迦蓝仿佛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落回万俟菀处,皱着眉道:“我以为那是你和公主的玩笑之语。不是?”

“啊?”万俟菀失神地看着他,还有点不在状况。

沈迦蓝抿抿唇,又问了一遍:“不是玩笑?”

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说“不是”,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万俟菀的神智陡然恢复清明,非常突兀地“哈”了一声道:“当然是玩笑了,不然难道真用什么雪水来沏茶?我二姐说过,雪这种东西其实最脏了,我二姐说的话向来有道理,要听的,要听的,否则喝坏肚子是我自己受罪,是吧?哈哈……”

她又笑了几声,连自己都觉得难听,便闭上了嘴,闷头坐回椅中,端起姜汤凑到唇边,热气瞬间蒙上来,视线忽然便模糊了……

她用双手捧住茶碗,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埋了进去……

浓浓的甜香混杂着辛辣,一点点汲入口腔,滑过舌喉,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最后,在心田汇聚成一股百味杂陈、难以言明的复杂滋味……涌动如潮。

猛然间,她一甩手,“哐当”一声将空茶碗丢到桌上,茶碗犹自滴溜溜在桌上打转,她人已从椅中跳了起来,低垂着头往东边暖阁疾步而去,口中嘟囔着:“放那么多红糖做什么?齁死人了,嘴唇上也粘粘的……我得去洗个脸……”

“嗳……”紫绡身形一动,似是想跟过去伺候,然而看看璟鸾,却又站住了。

璟鸾笑了笑,朝她递了个眼色,“去。”

“是。”紫绡这才追了过去。

毕竟是打小便跟在身边的婢女,再懂规矩识大体,心里到底也还是只当她是主子……璟鸾又是一笑,低头端起茶碗,喝到嘴里的一瞬才发觉那茶已凉透了,唇边的笑容,顿时僵了一僵。

从小便跟着她,心里只当她是主子,可茶凉了,也还是要她说一声才晓得来换,忠心不二,确实不假,知冷知热,却谈不上。怎比得……怎比得……

她悄然抬起睫毛,顺着杯沿看向沈迦蓝——怎比得这一位,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到底是不同的,紫绡之于她,是仆,是那一份卖身契上的名字,他之于菀儿,却是缘,是远隔万里终会相逢的遇见。

如何能比?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却将那一口冷茶硬生生咽入喉中,恍惚间,觉得心头也略略地发起凉来。

雪夜香樟树

万俟菀洗完脸从东暖阁出来时,窗外开始下起了雪。

雪很大,风也很大,刮得那一片片鹅毛般的雪片盘旋纷飞、直冲云霄,但因为雪势太大,还是很快便在地上铺起了一层洁白的盐毯。

璟鸾见状,便对万俟菀道:“雪积得深了路不好走,不如这就让沈先生回去,你今晚索性便在我这里睡下,如何?”

“我不要!”万俟菀立刻叫道。

她的反应这么强烈,而且是完全出乎璟鸾意料之外的一种反应,当即让璟鸾一怔,睁大眼睛看着她道:“外面雪大,我怕你路上再着凉。”

“我……”万俟菀咬着唇道,“没事的,我想回去看一会书。”

“看书?折腾了一天,你还不累么?”

“我不累,我就是想看书。”万俟菀道,眼睛却望着沈迦蓝。

璟鸾看着他们,目中露出微不可察的奇怪表情,忽垂下睫毛道:“想看书,也不用亲自冒雪走回去,我叫人给你取来便是。”

“可是……”万俟菀的脸色变了变,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眼见沈迦蓝静静站于一旁半声不吭,心头一把无名火顿时升了起来。

她与他刚刚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只觉自己有满肚子的话想和他说——其实具体想跟他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和他分开,哪怕回去后只是跟他对坐着、喝点茶、聊聊天气也是好的——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明白她的心思。

因为……因为他没有和她一样的感觉。

这个发现真是让万俟菀失望极了,也生气极了,于是她突然捏起拳头,也不管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会有多莫名其妙,冲着他便嚷了起来:“你听见了?我留在这里,你自己回去!快走快走!赶快给我走!”

她这通脾气发得是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可沈迦蓝却好像一点也不觉意外,抬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仿佛叹了口气,道:“好,那我走了,希望你不会很快又让我回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万俟菀瞪着他。

“你不是要看书么?”沈迦蓝反问道,“这几天你看书,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哪次不是第一时间来问我?”

万俟菀一怔,只觉他这句话似是讥诮,又似是话里含话,正怔忡着,耳中忽听璟鸾笑了一下,不知为何竟仿佛有些冷冷的味道。

“到底是沈先生,说出的话,一句就是一句。”她淡笑着乜了沈迦蓝一眼,继而转向万俟菀,道:“罢了,你还是跟他一块回去吧。在我这儿,倘若你看书真看到什么不明白的,又差人将他喊了来,这风雪交加的,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她这么一说,万俟菀反倒不好意思真走了,讷讷地道:“你听他说呢,哪有这么严重?我也不是每次都有问题问他的……呃,就算有,留到明日再问也是一样的啦。”

璟鸾摇头笑道:“你是个急性子,心里存不住疙瘩,若忍到明天,岂不憋屈坏了你?岂不还是我的错?”

“那、那我今晚就不看书了,这总行了吧?”

“你难得肯花心思在这上面,如此一来,不更成了我的不是了?”

万俟菀顿时语噎,再想不到沈迦蓝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就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好像无论怎么样,只要她今晚留在此处,璟鸾就会成罪人似的……老天,不过是她一晚上的去留罢了,有必要搞得这么严重么?她气馁又挫败地呼出一口气,一时间真不知是该说沈迦蓝心计太深,还是该说璟鸾太多心。

便是这么一愣神间,璟鸾已吩咐紫绡拿来了蓑衣和油纸伞,淡淡地对二人说了句“慢走,不送”,便径自进了西次间。

她与万俟菀情同手足,每回万俟菀来她这儿,走的时候她都必然要亲自送出院门外,像今天这种情况,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万俟菀见状,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刚出院门便埋怨起沈迦蓝来:“都是你,说了那些话,让璟鸾觉得刺心了。”

沈迦蓝为她撑着油纸伞,自己的身子大半暴露在风雪中,闻言只淡淡地道:“我也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你的安全?”万俟菀脚步一顿,扭头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起先不想说话的。”沈迦蓝提醒她,“可你把眼瞪得好像随时都会掐死我似的,我还怎么敢不说?得罪公主虽然不是件好事,但总比被你掐死强。”

话未说完,他脸上已浮起笑意。

万俟菀也撑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拿眼睛去瞪他,似笑还嗔地道:“少来这套!你以为我现在就不想掐死你了?我真恨不得你立时死了才好呢!”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是连忙转回头,快步朝前走去。

沈迦蓝默默跟上,雪地中,四行脚印逶迤向前延伸,两行大、两行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似带着种说不出的亲密、坚定之意,仿佛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也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离不弃,默默而又脉脉……

四周静极了,是那种可以触动人心的静谧,雪却下比方才更急了,不一会儿便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片片雪花落在油纸伞上,簌簌作响,仿如冰雪女神在低声吟唱。

万俟菀心里好像也奏响了一支欢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但她真的好开心,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不曾真正的快乐过,因为以前她觉得自己好像很高兴时,她会手舞足蹈,会咯咯而笑,会不停地说话,可现在,她只想享受这份心灵上的宁静,不言不笑,不回头看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走下去,听雪花落地的声音,听他在身后悠长的呼吸……她唯愿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完。

然而,再长的路,总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万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她不经意抬头间,雪色映照下风聆苑那深蓝色的屋脊轮廓已在前方不足十丈处。

她的脚步倏地放缓了,越来越缓,越来越慢,最终,停下了。

转头,她从睫毛缝隙间瞟着他,欲言又止。

他故意装作看不见,只问:“怎么了?”

“我……我……”她支吾片刻,试探地问:“你,累不累?”

“一天一宿没睡,是有些倦了。”

“哦……”她好不失望地低垂下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积雪,半天才满心不情愿地说了句:“那回去吧。”

说着,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她回眸,不解。

他静静地冲她微笑,“想去哪儿?”

哦,他真好!他真聪明!他是天下最善解人意的人!

万俟菀欢喜得眼睛都放光了,毫不犹豫地一抬手,朝他身后一指,“那儿!”

沈迦蓝偏过头去,但见一棵高大的香樟树。

这种树不畏严寒,四季常青,即便是在严冬季节,依旧郁郁葱葱,华盖如亭。

到了树下,四周除了泥土就是积雪,沈迦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里根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希望我猜错了——你该不是打算上树吧?”

“很不幸,你猜对了。”万俟菀施施然道,“当然了,如果你一定要我自己爬上去的话,也可以。我小时候经常爬树,很在行的。”她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看着树冠喃喃道,“好高啊……”

沈迦蓝看着她。

到底怎么着?万俟菀朝他一扬眉。

沈迦蓝仍然看着她。

“好吧……”万俟菀捋起袖子,“我自己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