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是叉叉,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万俟菀终于描述完毕,眼一抬,“干吗?”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万俟菀非常严肃地看着她,吸了口气道:“我怀疑……”

刚说了这三个字,忽闻窗外传来笑语如铃,扭脸看过去——

年关将近,昨夜又下了一场瑞雪,庭院里银白一片,两个绿衫丫环和一名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那男的以单手拎着个洋漆桶以及一把碧丝帚,另一只手则神神秘秘地插在口袋中,一身蓝衫澈如长空——赫然正是沈迦蓝!

晨光中,他半侧的脸庞看上去份外线条柔和,款款笑意落在眼内,无声的俊美。

“……”万俟菀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窗外喃喃道:“璟鸾,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个人是……他吗?那个正在跟两个小丫环聊天的人,是沈迦蓝?”

“好像……是的。”璟鸾也看得有些两眼发直。

这时,大约是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注视,沈迦蓝倏地转眸扫了窗边一眼,漆黑的瞳仁仿佛在空气里划出一道亮弧。

万俟菀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他已把头转了回去,将手中的碧丝帚和洋漆桶递还给两个丫环,又含笑说了几句话,这才抬步朝主屋走来。

同一时间,万俟菀也拔脚朝大门冲了过去,还没到跟前,门帘已经抢先一步被人掀开,大概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甫一掀开帘子,身子立即往边上一侧,总算没跟她撞了个满怀。

万俟菀猛地煞住脚步,上半身出于惯性朝前一倾,随即向后一仰……

就在这一倾一仰间,一股语言无法描述的怪味钻入鼻腔,酒臭中带着廉价脂粉的刺鼻香气,还有发酵的酸味、汗水的馊味、鼻烟的薄荷味……种种稀奇古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不堪忍受。

“呕——”她当即干呕了一声,抬手捂住口鼻,“噔噔噔”接连后退三大步,瞪着眼睛,嗡声嗡气地叫:“你掉泥坑里啦?”

沈迦蓝的右手正支着门帘,闻言便凑过头去嗅了嗅衣袖,大概是味道实在难闻,他一嗅之下立刻便把脸偏到一旁,呼出一口气道:“赌场里气味大,耽了一宿,自己都觉不出了。我去换衣服。”

“等一下!”万俟菀放下手,惊讶得都快把眼睛瞪成金鱼眼了,“你——沈迦蓝——去赌博?还赌了一宿?”

“我倒没那么大的瘾,陪张五哥凑个手罢了。”沈迦蓝转了回来,因身上气味不佳,不想熏着她,只远远地站在门边。

“张五哥?”璟鸾搁在秋香色金线蟒迎手上的手臂一僵,“你说的……莫非是厨房的张怀生?”

“公主真是好记性,连家中副庖长的名字都记得。”沈迦蓝把眉一扬,居然承认了。

璟鸾与万俟菀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他这种人竟会去和一个厨子交朋友,而且好像关系还很不错,竟陪着人家在赌场赌了一宿!

最重要的是,此刻案情才刚刚取得一点点进展,还不知道有多少难题亟待解决,他居然就松懈下来了?居然有时间和心思去交朋友?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诡谲异常。

半晌,万俟菀倏地笑了起来,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朝沈迦蓝踱去,待到了身前,忽然面色一沉,猛地凑过去低声喝道:“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菀儿……”璟鸾受不了地以手扶额。

沈迦蓝却神色不变,只静静看着万俟菀近在咫尺的、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半晌,淡淡道:“难不难闻?”

万俟菀眨眨眼,非常镇定地点点头,“难闻。”

下一瞬,就像被人踩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退退退一直退到墙边,才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住他,大声道:“你还不赶快去换衣服?我的鼻子都快被你熏掉了!”

“遵命。”沈迦蓝看了眼已经笑倒在坐炕上的璟鸾,优雅一躬身,转身出门。

帘子掀起又落下的瞬间,他深邃的眸底萦绕起轻柔的笑意。

“换完衣服立刻给我回来!听见……”万俟菀跟过去喊,门外哪还见他的身影。

她恨恨地摔下帘子,转身咬着唇看着璟鸾,咬了半天,忽然道:“他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他肯定在耍什么花招……不行!璟鸾,走,咱们找他去!无论如何咱们今天也得想法子逼他把实话说出来!”

“就算他真在耍什么花招,左不了也是为我家的事儿,他既不肯说出来,必然有他的理由,我又何必花那个心思去逼问他?只等着看结果就是了。”璟鸾拿手指轻划过炕桌上汝窑美人觚的圆润弧线,慢吞吞地摇着头道,“我只求这件棘手的事能早日解决,别的,我可管不着。”

“好好好!”万俟菀气得不住冷笑,“你说得不错,这是我跟他的事,原也不该扯上你……你不肯去,我去!”

她说去就去,话音刚落便脚跟一转,朝门口走去。

璟鸾瞠目结舌。

她虽然打小就认识万俟菀,可是对万俟菀这种说风便是雨的脾气,她却和大多数人一样,不但没办法,而且根本反应不及。

转头,她透过窗户朝外看去,正好看见万俟菀风风火火地跑向西厢房。

——沈迦蓝就住在西厢房。她真的去质问他了。

璟鸾不禁苦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必要时也能为那两人打打圆场。

她刚走到门口,就意识到自己不必去了,也用不着打圆场了。

因为,万俟菀又回来了。

与去时的火急火燎不同,她回来时走得极慢,慢得好像生怕一脚踏下去会踩死地上的蚂蚁。

她就这样慢慢地走到门前,慢慢地上了台阶,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璟鸾,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很想笑一笑,却又笑不出,然而又拼命想挤出一个笑。

“他不在。”她用一种听上去很遥远的声音这样说道,“他说去换衣服,可是他——又不见了。”

冲突

沈迦蓝再次出现,已在申时。

申时也称哺时、夕食,意思就是吃晚饭的时候。

他出现时,万俟菀和璟鸾正陪着定南王妃吃晚饭。

经过十几天的调养,定南王妃的身子和精神都见大好,前日已可下地活动,璟菀二姝虽每日都会去探视,然而说到母女仨一处吃饭,自定南王妃病下,这还是第一次。

万俟菀有意哄她开心,一坐下便撇着嘴道:“义母,您病了一场,人也变小气了,我来了这么多天,至今才吃上您一顿饭,可真不容易!”

定南王妃果然笑了,道:“这些日子我病着,吃的是药膳,整日草根树皮的,荤腥是近日才慢慢添了的,我怕委屈你们,看今天晚膳还算丰盛,才敢叫你们来。”

“啧,瞧您说的!古有杨乞彩衣娱亲,又有王祥卧冰求鲤,我们纵比不了他们,却也不至于陪您吃几顿药膳就觉得委屈了……是不是,璟鸾?”

定南王妃立时又笑了,头上戴的银镀金东升簪不住颤动,“我的儿,你能有这份心,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璟鸾也笑了,一边抬手去扳万俟菀的脸,一边笑道:“快过来让我瞧瞧,你这张嘴可是抹了蜜了?母妃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把二十四孝都搬出来了!”

“去去去……”万俟菀拂开她的手,目光在满桌子的菜肴上打了个转,皱眉道:“义母,您的病刚好,这些菜是不是太油腻了?”

定南王妃还没说话,璟鸾已先开口道:“这都是中午厨房开出膳单来,交由沈先生过目后再照单准备的。他连日来为母妃进针行灸,对母妃的病情了如指掌,他既没说什么,想必不碍事。”

万俟菀听了,不再多言,闷头吃起菜来。

璟鸾知道她是又想起了早晨的事心里不痛快,刚想岔开话题,便见母亲的贴身大婢女杏儿走了进来,敛手道:“禀王妃,沈先生来了。”

万俟菀头也不抬,手里夹的一筷子鸭丝却掉回盘中。

定南王妃“嗯”了一声道:“拿衣服来。”

王府的取暖方式与皇宫大内相同,因木质建筑最怕走水,所以屋里不设烟囱,全部屋子底下都是空的,冬天用铁制的辘辘车添满了烧炭,推进地下室取暖,然后再在屋里生个炭炉,人呆在里头非常暖和,加上此刻是在跟自家人吃饭,定南王妃自然穿得十分随意。

因此一听她叫拿衣服,万俟菀立刻就知道她要让沈迦蓝进来了。

果然,在套上一件雪青缎绣紫藤萝团氅衣后,定南王妃便吩咐道:“大堂上冷,请沈先生上东次间坐吧。”

她们吃饭的这间屋,是从云居前殿的东稍间,与东次间不过隔着一道花梨木雕万福万寿纹的木槅。

万俟菀悄然抬起眼睫,目光穿过木槅的镂空部分,刚巧与不急不徐走进来的沈迦蓝视线相触。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仿佛看见他的眉心一拢又松开。

看得出来,定南王妃对沈迦蓝的印象非常好,未等他施礼已先赐了座,复又问吃过饭没有,听他回道吃过了,便请他稍等,态度十分和蔼。

沈迦蓝却连半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欠奉,神色平静地谢了座,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只有最细心的人才会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微微有些阴骘。

一个从不在意别人想法的人,通常都不会是细心的人。所以万俟菀刚开始时并未留意到沈迦蓝的异样。

然而,当她第十二次偷眼朝他望去,第十二次“恰巧”与他目光相对时,她终于意识到了:这家伙不对劲。

当然,她很快就把他此刻的不对劲与他近日来的神出鬼没联系到了一处,然后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出了原因——这家伙心里有鬼,并且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所以不安了。

能让沈迦蓝不安!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所以不管这个理由多么牵强、多么武断,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坚信不疑。

这本就是她自己找的理由,只要她自己觉得高兴就够了。足够了。

心情一好,胃口自然大开,一顿饭吃得是兴致淋漓,直至半个多时辰后才放下筷子,当时便觉得胃脘隐隐作胀,她也未当回事,又陪定南王妃吃了会茶,璟鸾起身道:“母妃还要进针,菀儿,咱们就别多坐了,明日再来罢。”

“唔,你先走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再坐一会。”万俟菀半真半假地揉着胃说,见沈迦蓝抬眼看过来,心里真是好不得意,暗道:白天叫你给跑了,现在你可休想了!

璟鸾看出她的心思,笑着乜了沈迦蓝一眼,没说什么便走了。定南王妃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她说难受,忙就要命人请大夫。

万俟菀“咭”的笑出声来,眨着眼道:“义母,您吃的药是谁开的?是我不是?难不成您以为我是个泥菩萨,保得了别人却自身难保?”

定南王妃当即失笑,颔首道:“是我糊涂了……那你坐着罢,等好些了再走。我进去了。”说着,起身朝后殿踱去。

沈迦蓝默默跟上,忽又站住了,回头瞧着她,欲言又止。

“干吗?”万俟菀瞪起眼。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低声道:“有事喊我。”

嗯?万俟菀一怔,还待再问,他却已走了。

“有事喊你?我能有什么事?嘁!莫名其妙……”她冲着他的背影皱皱鼻子,又略坐了一会,渐觉腹痛上冲,知是方才吃饭吃得过急过饱,便命婢女冲了碗温中健胃的汤剂服下,然后爬到坐炕上,倚着个石青金线蟒引枕,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攻痛渐渐加重,自下而上、直捣心胸,疼得她立时瞌睡全无,身子刚动了一动,腑内翻江倒海,酸水陡然泛上,连唾盂都来不及端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外面的几个婢女闻声奔将进来,毕竟是定南王妃身边的人,最是训练有素的,见此情形虽吃了一惊,却不慌乱,一个拿东西打扫秽物,另一人忙着为她倒热茶、拿帕子、端唾盂。

她只觉自己体内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拿着根绳子吊住她的肠胃,像摆弄提线木偶似的胡拽一气,痛得她连连吟哦出声,婢女见情况不好,急道:“婢子还是去喊沈先生吧!”

万俟菀此时腹内攻痛正甚,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头,直到阵痛稍减,方虚弱地道:“喊他做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去,给我把镜子拿来,还有,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婢女去外屋拿了镜子来,道:“戌初三刻。”

“唔,等到了戌正,叫我一声。”她照了照镜子,强忍着痛为自己把脉,期间又多次呕吐,不一会儿便被折腾得大汗淋漓,全身气力都仿佛被掏尽了,只能伏在炕桌上急促低喘……

片刻后,婢女的声音响起:“三小姐,戌正了。”

万俟菀一听,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

——一刻钟内,阵痛发作五次。

——脉象细弦紧数、沉取无力。

——面色青黄,口唇淡紫,舌苔薄白而燥。

她深谙医道,综合上述三点,若再不知是什么病,那就是怪事了……她本就孩子气重,想到这病的种种苦处,哪还忍得,嘴巴一撇便“呜呜呜”哭了起来。

这时,只听大堂传来急促的脚步,人未到,声先至——“怎么了?”

却是沈迦蓝的声音。

他为人素来冷静得出奇,情况再紧急,也不会未看先问,现在这样,显是真急了。

一句话问完,他人已冲进门来,左手照例插在兜里,右手却拎着个医箱,显然刚替定南王妃针灸完毕。

看见伏在炕桌上哭得抽抽搭搭的万俟菀,他的脚步顿时一收,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来,竟像是……松了一口气?

略在门口站了一站,他的眼神已彻底恢复冷静,见炕桌上摆着镜子,知她已为自己诊断过了,便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语气却比方才平缓了许多。

“奔豚腹痛……”万俟菀答得可怜兮兮。

沈迦蓝的眉心骤然一蹙,却没吱声,慢慢地走过去,默默望了她一会,才道:“奔豚腹痛……么?无妨,只是小毛病罢了,煎几剂奔豚汤,或是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喝上四五日便好了。”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有点怪怪的,好像不是在安慰她,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万俟菀心里本来就在烦这个,一听这话,即刻火了,嚷道:“你也会说,要四五日才能好呢!我还不得疼死!啊哟……”话未说完,阵痛再度来袭,她顿时呻吟一声,更深地窝下腰去。

原来,那奔豚腹痛属于突发性急症,饮食不当或受寒着凉都可引发,治倒并不难治,只是发作时痛不可当,而且吃药、推拿皆无奇效,实是个折磨人的病。

而她刚才,就是因为想到接下来的数日自己都得在这种间歇性的剧痛中度过了,又害怕,又觉得自己十分的可怜,所以才会哭得如丧考妣。

沈迦蓝看着她惨白的脸颊,以及额前冒出的黄豆大的冷汗,眼中竟破天荒地浮起犹豫难决之色,半晌才道:“不如……”

刚说了两个字,万俟菀已明白他的意思,遽然抬起头来,厉声道:“你想都别想!”

她疼得死去活来,心情本就烦躁,加上想到这些日子来他不冷不热莫名其妙的态度,这五个字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口气都重,眼神也是恶狠狠的,活像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沈迦蓝面色一变,脑中鬼魅般掠过初临王府那日,在从云居回廊上经历的一幕:那片赛雪欺霜的颈后肌肤,那股能轻易夺去人呼吸的淡淡体香——天下男人都趋之若骛的旖旎艳致,却是他永不愿再尝的致命鸩毒,若非她疼成这样,他又何至于……

他猛地咬起牙,一字字道:“你,以,为,我,想?”

她给了他五个字,他也回了她五个字,一模一样的口气和表情,直把旁边的婢女看得如坠烟雾,不明所以。

万俟菀也愣住了,看着他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紧紧抿起的、线条冷硬如刀削的嘴唇,忽然间……委屈如潮。

她素来是个极懂得体恤自己的人,不管谁惹她生气难过,也不会与之恶言相向,以免越吵越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划算。所以她对付不开心的方式,一直都是那个最简单有效不过的法子——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这已成了她的习惯,她的下意识。

所以现在,在自己无法一走了之的情况下,她立刻便连想都没想便抬起手来,指着沈迦蓝大声道:“你走你走!立刻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以为自己很大声,实际上她发出的声音又微又弱,远不如沈迦蓝的回答掷地有声。

“是,三小姐!”他冷冷地道,冷冷地转身就走。

万俟菀心头一阵气血翻腾,腹痛骤然加剧,尖锐的痛苦再次引发新一轮的反胃作呕,可怜她胃里东西早已吐清,此刻再呕,也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有过相同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感觉实在比什么都要难受。

她被呛得泪花直冒,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颠倒了,正死去活来时,眼前忽然光线一暗,抬眼看去——却是沈迦蓝又回来了。

以她目前的状况,每说一个字都不啻于难为自己,但她哪咽得下这口气,强咬着牙道:“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我叫你走啊,你听不见?”

沈迦蓝也不吱声,径自放下西、南两边窗子的窗帘,又把东次间里的炭炉也搬了出来,然后吩咐婢女出去守着门莫放任何人进来,神情之镇定,与先前判若两人。

她能逼着他失去冷静一次,并不代表能再有第二次。

万俟菀看他的举动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大急之下竟霍地站了起来,对那婢女叫道:“不许……”

“走”字还没说出口,沈迦蓝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当即点了她的穴,眼皮轻抬,瞧向婢女,淡声道:“出去。”

他的眼神并不凌厉,却带着股叫人不能抗拒的力量,那婢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了。

万俟菀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房间,急得都快晕过去了,偏偏一个字说不出来,身子也不能动,心里真是好比油煎,再加上腹中攻痛一波重过一波,呻吟也呻吟不出,一时间简直比死还难受。

沈迦蓝却看也不看她,把医箱拎到炕桌上,打开,但觉满室生辉,各式粗细长短不一的针灸用针发出夺目的光芒:毫针、三棱针、梅花针、七星针、罗汉针,短则三寸,长则六七寸,更有一枚针,竟长达一尺,通身金光灿灿,显然是纯金打造。

万俟菀虽又急又气,然而看见这枚针,还是不由呆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长的针。

沈迦蓝仍不理她,有条不紊地把两个炭炉的火调至最旺,继而走到墙角的一个花梨木镶嵌螺钿盆架边,往缠枝花寿面盆里倒了点水,净了手。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仍然只用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