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邵将儿子拉到一旁,低声:“沈司令只说是贵重之物,你只是转交者,有什么话,还是让当事人当面说较为妥当。”

大南大学本来就离得近,不到二十分钟,汪隽把楚仙带了来。

他本来以为她会怯场不肯来,没想到听说要来见沈一拂,二话不说就了车。来途中,同楚仙知会过因,楚仙问:“所以你没有告诉他这匣子是我妹妹偷的?”

汪隽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我们本为来使,没有亲眼所见的事,不宜发表任何主观意见。”

“你就是不相信我?还是你觉得东西是我偷的?”

“怎么会?你要是真的拿了人家东西,又怎么会要我把匣子还沈司令?我看沈司令也不是怀疑这个,应该就是想了解一下况……”汪隽犹疑了一下,“我看他似乎不想私底下解决,要不,你就别提你妹妹了,不如说是在院子外捡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眼见你们的事办不成了,就能平白无故的叫人怀疑我是小偷?”

“我绝无此意。”汪隽没想到向来温顺的女朋友突然如此强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不管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即便真做错了什么事,自家人关上门教育就是。要是你照直说了,惹了沈司令不高兴,真的追究起来,你妹妹……”

楚仙没想到匣子里还有其他贵重物品被云知拿走,迫不及待下车,“她偷别人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

一想到马就能见到沈一拂……并在他面前揭“露”云知的嘴脸,她心头抑制不住的兴奋。

来参加和谈的“政府”代表、将军们只走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还徘徊在会议厅内外,听闻沈司令遗落了要物,均以关心为由,明目张胆的留下看热闹。

楚仙迈进护军使署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人物,到了沈一拂跟,紧张的一度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她望着那张比记忆中更英俊稳重的面容,第一个念头是:好在今天醒来有好好装扮过,应该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汪隽小声提醒:“叫沈司令。”

“沈、沈司令好。”

她精心编的长辫子侧在肩头,尾端缀着精致的蝴蝶结,沈一拂睨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漠地挪开眼,稍作颔首。

江随请她自行挪凳子坐下,单刀直入道:“听闻是林三小姐拾到了我们司令匣子,不知可否详述是在哪里找到的?”

楚仙看沈一拂坐在间隔三个座位的距离,简直不想多费唇舌同她说似的,她想起在北大被他痛批的那一幕——都是因为林云知,才会被沈先生误认为是品行不端的人……

念及于此,她咬牙:“不瞒沈司令,这匣子是我五堂妹林云知偷的。”

沈一拂原本手持木匣,指尖轻点着盒面,闻言倏地顿住。

围观“露”出吃惊的“色”,江随亦是一怔。

楚仙一鼓作气:“原本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愿去指摘自己的妹妹。只是听闻沈司令遗落了贵重之物,我就是有护短之心也不能隐瞒。也就是几天前,要不是我发现她偷偷看您的信,只怕她现在还偷藏着这个木匣……其实,家里因为这件事批评了她,我说了她几句,要她务必交还您,她不肯听……后来,我听汪隽说会见到您,这才托他转交。”

江随听到一半,察觉不对看向二少爷,他低垂着眼,盯着匣子内的信,将眸光间的流转与颤动都隐在了浓重的阴影之下。

原来如此。

他早料到抢匣子的人应就是林楚仙,只是听到她在这形下竟还敢满口胡言、句句泼污水……就别提当日在林公馆他们会是如何对待小五的了。

假使坐在这里的只是不知真相的普通司令,在听过她这一席话,会如何处置云知?不止是名声这么简单的事了,是到了枉顾人命的程度。

从前做教师,他奉行的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教学理念,饶是这一年从军从政,不得不在必要时使一些雷霆手段,也向来是冷静自持、仁义为先的。

但现在……

沈一拂将匣子放回桌面,抬眸,像从极高的地方俯视着她,“这匣子原先有个锁,是谁弄坏的?”

楚仙被问住了。

她当时急于窥探云知的秘密,拿钳子随手撬开,后来看到沈先生的表和信,就认定锁是五堂妹上的……原来这个匣子一开始就有锁?

不对,如果云知从未开过匣子,她又如何把自己名字的存摺放入匣子中?

楚仙强定了定心,坚称:“是我五堂妹撬的,您的要物也是我妹妹拿走的。我,身为姐姐也是羞愧,在此先为她歉。”

她说到这里,起身,恭恭敬敬朝沈一拂鞠了一躬,汪隽生怕沈一拂迁怒,便道:“楚仙也是一片护妹之心,还请司令海涵。”

在场唯二知情江副官,闻言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少帅腰间枪上,一时间犹豫,要是一会儿二少爷拔枪,他是该拦还是不拦?

沈一拂沉默几秒,拿起自己的白瓷茶杯,问:“我仍不明白,令妹何故撬锁?”

在场的人不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就是谈判席间的老手,不论是警觉“性”还是察言观“色”的本事都超出常人许多,从楚仙进门、沈一拂说第一句话,有人意识到不对了,等看到沈司令嘴角边最后噙着的一点笑意也慢慢淡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又凝回了开会时。

不,头开会时至多只觉沈司令平和的难以捉“摸”,此时此刻任谁都看得出他绪不好,便说是冷若冰霜都不为过。

楚仙被他看得头脑昏沉,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旁边有将军“插”嘴问道:“沈司令,人家都能偷你的匣子,怎么就不能撬锁?”

“那是一个密码锁,无需钥匙。”沈一拂:“五小姐本就知道密码,何必撬锁?”

楚仙心头狠狠一悸,一时完全无反应。

汪隽问:“云、云知怎么会知道您匣子锁的密码?”

“我告诉她的。”

众人尚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耐人寻味的回答,他又说:“匣子里的手表,也是我送她的礼物。”

偌大的会议室一时陷入死寂,人人心里皆掀起了风浪,边那个缺心眼的将军忍不住道:“不是在捉贼么?我、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另一个将军总算听出端倪来:“欸,那位小姐怕不是沈司令的红颜知己吧?”

沈一拂坐正了身子,停了几秒,竟没否认:“不,是我还在追求她。”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满面掩饰不住震惊。

莫不是听岔了?追求?沈司令说他在追求一个女孩子?

话浪猝不及防打过来,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楚仙惊愕着像成了个泥塑的木雕。

“既是她的所有物,何需撬、何需偷?”茶已见底,沈一拂放下杯盏,看过去:“还是说,有人在说谎?”

第九十五章 柜中之吻沈一拂深邃的眼……

一句“何需撬”,将楚仙话语间前后矛盾之处暴“露”无遗。

道密码的人不需撬锁,那撬锁的自然另有其人。

她要是进门时不提人,还能含糊其辞地把自摘出去,可她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五堂妹是撬锁的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仙耳畔嗡嗡作响,精致的妆容都遮不住她这一霎的失“色”。她手扶一下桌沿:“我……我妹妹没有告诉过我……我只是看到那个匣子起初是完好的,后来被撬,就着是她撬的……”

她越说越磕巴,同方才指认妹妹的模样判若两人,说汪邵,就连汪隽都看出不对,但他到底是楚仙的男朋友,还为她说话:“没准真的是楚仙误解,所以她才……”

“撬锁?”沈一拂反问。

“我没有!”楚仙一激,声调不自觉抬高两分:“沈校长,你、您当是我们学校校长,我怎么可能得到我妹妹会和您……再说,这匣子既然是您送给云,为什么刚才不说?”

江随诧异看向她,心道:这个林三小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自做亏心事,还不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一下少爷做过校长的事……

“她拒收。”沈一拂说,“我只说,我正在追求她。”

沈司令言罢,端起茶盏,见是空杯,复又放下,期间仿似还透着无奈叹一口。

刹那间,会议厅诸人的腹诽的重点未及在“校长追学生”上停留几秒,又成“这位林家五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连沈司令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都追不到”的。

楚仙额头沁出细细密密地薄汗,汪隽看她站立不稳,扶她一把,道:“沈司令,如您是在追究撬锁之责,我相信楚仙绝不会是这种人。”

“没规矩。”汪邵忙将他从楚仙旁拉,又问沈一拂道:“不沈司令丢的究竟是何物?”

到底是外交官,怕孩子越说越错,不声“色”地将重点切去。

沈一拂收视线,施施然道:“一本存摺。”

楚仙本已好怎么狡辩,听到“存摺”二字,脚一软,难以置信地望向沈一拂。

其余不明真相的人却奇怪着是什么存摺。

江随收到来自少帅的眼风,始配合着道:“当司令离沪,替林五小姐在银行过户,同匣子中的物件一起赠予她,被拒绝后匣子就放在上海的洋楼里,钥匙交给五小姐保管。这次我们去取没找到,以为她拿,这不,看到汪公子送来匣子……”

江副官欲言又止,可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是个傻子,也该听出个所以然来。

这哪是什么拾金不昧?摆明就是这位楚仙小姐自作聪明,将妹妹的所有物偷拿来献人情,结虾公掉进油锅里——闹个大红脸不止,人司令还不慌不忙现场大拆西洋镜——可有的好瞧。

汪邵不存摺这一茬,还道:“林五小姐的存摺,说不定就在她手中呢?沈司令何不直接找她问问……楚仙,你妹妹人有在家吧?”

楚仙惨白的嘴唇微微一抖——何止不在家,都一度被当成贼送去巡捕房、至今不所踪呢。

她答不出,又不能不答:“她……可能,在、上学……”

谎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每多撒一个,就多为自埋下一颗雷。

“来上海公务繁忙,未能赶得及去找她。”沈一拂装作对巡捕房一事全然不情的样子,闻言起,“即如此,我会抽出空去贵府见她,今日,劳烦汪公子送来匣子,有心。”

他向对汪家父子颔首,不提、亦不去看楚仙,这就拾起匣子,阔步出。

轿车已经离护军署,江副到离时林楚仙那副吓得面无人“色”的神情,就忍不住“啧啧啧”起来。

“专心车。”沈少帅抄报纸。

“卑职就是佩服,由衷地佩服。”江随道:“本来还担心您一之下会拔枪吓唬这小姑娘呢,现在一,这可比拔枪狠多。”

沈一拂头也不抬,“我说狠话?”

“您一句狠话也没说,但过今天,这上海……喔不止,只怕连京津稍微有点头脸的贵胄商贾都会道,这苏州林家的三小姐偷撬自妹妹的东西不止,还恶人先告状告到妹妹追求者那儿,把您给得罪……这可是要‘一夜爆红’的。”

“噢,她值得。”他顿顿,“比起云受的苦,不算什么。”

“那也是。”江随道:“不过,像这位小姐这种一心跻名利场的女孩子,除容貌之外,最在意的就是自在社会上的声誉,声誉都没,说汪家,在处‘攀龙附凤’都难上加难。欸,少爷,从前您当校长时,也是这种育人风格的么?”

沈少帅一秒成沈教授,“专心做学问,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随心道:什么专心做学问,您最后落的那一子,不得把人一家吓个几天几夜睡不着?估计等林楚仙去,林家上上下下都得打着灯笼去把云小姐给请来,可他们哪里道,五小姐本人被藏在司令府里,舒舒服服睡大觉呢……

怪不得二少爷之前嘱咐不可将五小姐的行踪透“露”出去,敢情这算盘一早就打好?

被驳面子、损名声不止,还得心惊胆战的捱着,惨,实在是惨不忍睹。

要不是握着方向盘,江随简直一拍大腿,喊一声“绝”。

“行。”沈一拂不耐继续谈这些,“去完市“政府”,尽早去。”

神预言江副官这头话音才落没多久,另一头已是一语成谶。

看清楚仙真面目是一事,汪邵更担心影响之后谈判,当即就赶到林公馆去,非要将匣子的来历、以及存摺的去向弄清楚不可。

不去不道,一去简直是大言骇天、认碎地——原来几天前林家五小姐被抓去巡捕房,至今不所踪——理由竟然就是因为这个本就属于她的匣子?

饶是林楚仙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怜人,汪公子都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一旁,听她哭声愈大,体诚实的连退数步。

二伯、二伯母这几日都在外奔波着找云,这会儿不在,林赋厉听完全过程,满脑子的都是“彻彻底底罪沈中将,待人找上门如何是好”,他一急,都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直指着楚仙的鼻子怒喝:“瞧你捅出天大的篓子!”

实际上,他和三弟这两天因认定那存摺的钱是林家的,还拿着云的户口本,专程去银行做账户冻结……哪这竟然是沈一拂的资产?

三伯母也吓坏,口不择言道:“哎呀,这、要是人家过来追究,咱们家是不是得吃官司呀?”

大伯母乔氏只得去求汪邵:“汪先生,这件事真的就只是一个误会,主要是我们家五丫头当时也不说明白,现在她人也不去哪里……您能不能和沈司令解释一下,要不然,等阿隽和楚仙日后成婚……”

汪邵打断她:“两个孩子才交往几天,哪到谈婚嫁的地步?再说,沈司令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和他私下攀谈……这事,反正过几日他会亲自过来,你们大可自说清楚。”

汪家父子是体面人,分手这样的话自不会当场说破。

等出林公馆,汪邵看儿子木讷讷地红着眼,失魂落魄地模样,一掌掌掴他的脑门吼道:“爸爸妈妈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交友看秉“性”、娶妻娶贤,结呢?你光顾着看脸对吧?”

“爸,我不是……”

“巡捕房是什么地方你不道?小姑娘生死未卜,他们还有心情讨怎么怎么罪……这一家人都是些什么人啊?遇到这种人,跑都来不及,你搁这站着不干什么呢?”

林公馆大厅外,幼歆靠在柱子后听里边的人哭天抢地,尤其是大伯“逼”楚仙一起出去找云,并要她到时跪着也要求五妹妹原谅,忍不住“噗嗤”一声。

伯湛拿着作业本钻出来,看到幼歆的神“色”,问:“姐,三姐都哭成这样,你高兴什么?”

幼歆“摸”“摸”伯湛的小脑瓜,道:“你看《水浒城》武松打虎、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的时候,不高兴么?”

“……我们家什么时候成野猪林?”

与此同时,司令府。

云舒舒服服伸一个懒腰,翻时发现背一凉,好像棉都被给自捂湿,她“揉”“揉”眼皮,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看着陌生空“荡”的卧室,有些不今夕何夕的混沌感。

窗帘拉,冬日的暖阳从阳台外照进来,头看墙上的挂钟,快五点,太阳快要落山。

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瓢泼的冬雨中,不晓得自这一觉究竟睡多久,她甚至不确定这里还是不是上海,天怎么会这么热。

自不这是立冬一日晴,纯粹受不一黏糊的汗,决定先去浴室洗澡。

花洒的水自头到脚,将疲顿冲刷去,起一些昏睡期间的画面:有他给自换衣服、为自喂粥,以及夜间附耳低语……

她忍不住调低些水温,擦干后,裹着浴巾去衣柜里找衣裳。

柜子里倒是有几件女生的衣裤,都太厚,不合乍然返暖的温,她挑不到合适的,索“性”拣件衬衫睡裙——虽是睡裙,款式还是新“潮”的,就是胸前那块领子的……略v些。

外头有人敲两下门,约莫是听到里边静,问:“请问……是云小姐醒来么?”

她随意找件“毛”背心罩上,略长,先凑合穿着。

她循声踱上前,拧门把缓缓推,借着门缝朝外望,见外边站着两个轻的军官——他们也正颇为紧张、弯着腰看盯过来。

“你、你们是?”

“我们是少帅的侍从军,奉命在此保护林小姐的。您叫我阿成就行。”站在左边肤“色”稍黑的人道。

“保……护?”

“也可以称之为服侍。”站在右边个子稍高的士兵道:“少帅说他来前,若林小姐醒来,我们务必得伺候好,否则是要领军棍的。我叫从义,少帅都叫我阿义。”

“喔……那他什么时候来?”她问。

“少帅说晚上能。”阿义道。

“没意外的话。”阿成严谨补充道。

“……意外?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么?”

“没有没有,只是少帅初来上海述职,公务应酬都不少。”

原来还是在上海嘛。她这才直起,将门全,正要握个手,“都不必客,你们叫我云就……好。”

两个侍从兵看到她穿着少帅昨天穿的灰“色”“毛”背心,脸齐齐一红,阿成说:“云、云小姐饿吧?少帅之前吩咐厨房备几道菜,我这就去端。”

两分钟后,云看着桌上的咸粥、鱼汤以及肉松炒鱼干,“这速度会不会有点点快?”

“少帅吩咐过,小姐随时会醒,饭菜需时刻备好,一直在灶上煨着呢。”

连睡几天,人的确快被掏空,她也饿得顾不上来,一口将桌上汤粥一扫空,吃完尤嫌未饱,问:“还有么?”

阿义:“少帅嘱咐,云小姐太久没进食,需控制饭量,否则会引发肠胃不适。”

“……”是沈古板没有错。

云不晓得沈一拂如今在军中是个什么境况,这会儿是真的出去办事还是被什么人绊住,她也不太确定这两个士兵会不会像之前在北京沈府那样是谁派来监视她的,又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整她……念及于此,本来关上的门又重新打。

“可以问一下,你们刚刚说这里是沪……护军司令府对吧?”

“是。”

“那……你们能带我四处参观一下么?”

既试探他们的态度,也顺便解一下这司令府的结构……

两个侍从兵互相交换一下眼神。

她问:“沈琹有说我不能么?”

听她直呼少帅名字,又状似不乐意的挑挑眉,阿义立即道:“云小姐请随我们来。”

护军司令府以前应该是个督军府、都督府之类,左右对称的四合围成,是个中西结合的豪华宅邸,除各种类型的客房外,门锁放的还有琴房、会议厅、棋牌室等等。人站在廊往外探去,光是花园就有两个足球场大,即便是五格格,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派”。

云见日头有点晒,就在楼内先晃悠,没到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站岗的士兵,每一个看到她上的衣服时,都如前头的大成和阿义那样,登时站得犹似白杨树般笔直。

她久睡初醒,虽觉得怪亦没深究,没多久就有些疲累,进一间书房,看两个侍从兵面“露”难“色”,问:“怎么?”

“这是少帅的办公室。”阿成道。

她递去一个“sowhat”的眼神,大喇喇迈进去,就着办公桌前坐下。

阿成拦不敢拦,阿义道:“云小姐,您逛这么久有没有又饿?我们厨师也会做点西式糕点……”

“可以呀。那就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

“……”

她双手托腮,“吃完就。”

两个侍从兵心里同时叹息,在军规和军棍中徘徊片刻,只得照做。

云确是有意难为他们的。

在司令府,这种办公书房,通常只能是司令自才能进的。

云拿起叉子,“舔”着蛋糕上的“奶”油:假他们真是沈邦或者沈一隅的眼线,不可能由着她这么胡闹,看来,这俩憨憨的小兵应该是沈一拂边的人。

悬在心里的石头这才稍稍一落,端着蛋糕盘正准备出去,忽听门外的阿成大声道:“少帅!”

咦?这么早来?

又听阿义道:“刘将军!杨将军!”

将军?!这天都要黑,还有客人的?

听的出阿成阿义都慌,只怕这会儿不宜出现在外人面前。

云眼神飞也似地一溜,迅速绕到里间书架后的柜子边,一柜门,见上柜还是空的,眼疾手快攀上去,哪关门时一个不留神,一只棉拖鞋掉下去,生生卡在柜门中。

再去拿是来不及,伴着脚步声,人都已经进来。

沈一拂从市“政府”往赶,本是心急着要见他的小五,哪到府邸外,竟遇到粤军桂军的将军,总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他自这两位将军是为下一次谈判来的,就让阿义他们去沏茶,正考虑着找什么理由能把人“请”,余光一瞥间,就看到里间那个没关全的柜门。

沈一拂眸光微微一。

这一多,他经历过许多次刺杀,有两三次都是躲在柜子里的。

“哎呀沈司令,要见您一面可真是难,我和老刘都等半个多小时……”

“我都以为沈司令是去夜会家人去,今天必然是等不到人。”

沈一拂不声“色”地起,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内间去,那刘将军仍在说早上的事:“可不是,谁能得到,沈司令也会有追不到的女子,欸,是个什么样的佳人,实在令人好奇呐。”

感到有人临近,云敛着呼吸,心里暗暗念叨千万发现她……

下一刻,柜门突启,枪/头指向内之时,那个长玉立的男子就这么出现在自眼前。

柜子里头的……不是刺客,是一个少女。

本以为的刺客成朝思暮的女孩,他显然始料未及,连枪/头都停顿一下。

办公室的内间和外间用半堵墙挡着,并无屏风,外间的将军好像察觉到什么异处,“怎么,沈司令?”

云冲他做个“嘘”的口型。

“没什么,有点热。”沈一拂收枪,把外套放入柜中,合柜,若无其事到沙发前,冲端茶的阿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阿义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

沈一拂口中在同两名将军说场面话,脑海里却浮现着刚才柜子的那一幕。

少女左手端着蛋糕,右手拿着叉子,蜷在柜子的上截,半穿着他的衣服……下半……等等,下半好像没穿?

沈一拂放下茶杯,两位将军看他又站起来,不由奇怪:“沈司令,又怎么么?”

“又有点冷。没事,你们继续说。”

他踱柜前,再一,看到她的的确确没穿裤子,一股无名火蹿起。

这才淋过雨,昏“迷”好几天,一醒来就穿这么凉爽,当自体好么?

实际上,皆因裙子有点短,且她在这局促的空间内只能盘着腿,才呈现出两条纤纤细腿暴/“露”在外的错觉。

云不晓得自哪惹着他,见他瞪进来,歪着头瞪去。

她拿眼神叫他关门,见他无于衷,递出去一个“什么情况”的神情。

干什么呀,就不怕外边的人发现么?

沈一拂本关门,看她高撅着嘴,不能说话只呵着,嘟嘟软软的,粘在红唇的“奶”油直晃着他的眼。

更晃着他心。

真是……叫人看着又恼火……又怦然。

沈司令也不自是怎么,子朝前一倾,忍不住凑上前,含住她唇畔。

一切像定格的无声电影,暖暖的鼻息拂过鼻腔,可下唇传来轻微的痛感,像被轻啄一下,她唇尖的“奶”油被“舔”。

只一下,便即关上柜门。

外边那杨将军还在调侃:“沈司令,您都还没说呢,您日理万机的,怎么会花那么多心思追一个女孩子?”

沈一拂转,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有什么办法,她太令人心,我忍不住。”

第九十六章 此情可待她脸一红,看他……

柜中,云知维持着秤砣般的姿态,耳膜被心跳震的掩过头的谈话。

唇上余温还在,她听到沈一拂邀那两位军参观司令府。

继而,伴随着咔嚓一声关门声,脚步远去,思才得以回笼,她怔怔地想:什么叫“花那么多心思追一个女孩子”?

听到有叩柜门:“云知小姐?”

她迈出来,阿义忙接过她手中的蛋糕碟,说帅嘱咐了先带她回去。她也怕再生事端,同他们先回到卧室去,屋内摆钟正卡六点,她:“你帅今晚和客一起吃晚餐么?”

阿义也不知道,“他没来得及说,小姐要是饿了,吩咐厨房先煮就是。”

“那就再等等吧。”

司令府空旷得很,卧房内没什么书籍,她百无聊赖,翻出纸笔画点手绘打发时间——许久没动笔手生,一时不知画什么好,回想起方才那一吻,连忙晃晃脑袋。

夜幕降临,风撩进屋,她无端想起另一幕,执笔描起线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时钟咔一声,恍然过去一小时,入夜气温骤降,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正要添衣,肩上多了一件柔软的披肩,身后响起熟悉的戏谑:“你是存心想成为病秧子,好让我‘为伊消得憔悴’?”

云知嘁了一声,刚要回嘴,扭头时望见他,方才在柜中时没瞧清,这张脸比记忆中更棱角分明,也显得更清瘦了。顿时,那句“为伊消得憔悴”便不像是戏言了。

沈一拂弯着腰,手肘撑在椅背,目光先落在纸上,“我有你画的这么好看?”

画,是那日雨中两那匆匆一瞥,接回司令府,她多陷入昏睡,影和一时都是模糊的,直至这一眼,才像是久别重逢后正正经经的对视。

“这么瞧,脸颊还得多打层阴影。”她说这话有鼻音,夹带着浓浓地心疼。

他两眸清炯炯地看着她,像要把烙进眼底,“我们小五不会嫌我老了吧?”

这句,是衔着津离别时的那句“下回见,但愿我还没老”。

她先红了眼圈,“你好意思?哪有快十岁了,还瘦成了小伙子……”

后半句被吞没在温热的吐息中。

听到敲门声,她慌慌推开他,闻见饭菜香,她:“你……没和他们吃晚饭?”

“被你勾起了馋虫,哪有心思吃别的?”

“?”

他以指尖点了点嘴唇,眼底有笑意,““奶”油蛋糕。”

摆盘的阿义刚好听到,“云知小姐还想吃蛋糕么?”

她本来就要哭了,被他逗得耳根一热,连带椅挪后一步,“我可没说,是他说的。”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常菜。有蜜藕、葱烧排骨、焖黄鳝、萝卜花以及一小盅山笋炖鸽子,这才叫勾馋虫,她夹起排骨送嘴一嚼,沈一拂给她盛饭,不时提醒她慢点、配点汤,两个侍从军头头一回看帅一个劲贴着姑娘坐,挪不开眼地瞅着,光看不吃,差点惊掉下巴。

直到送完客的江随回来汇报工作,她盯着惊诧了好半晌,沈一拂才半开玩笑说:“如今江随是我的副官,自己,信得过。”

江随冲她鞠了一礼,笑说:“任凭五小姐差遣。”

她哑然,“看来,我不在北京期间,发生了不事……等等,那是?”

这才看清江随进门捧着的箱子有个木匣——不正是被林擅自撬开的那个?她惊喜,打开看,东西都在,沈一拂看她一封一封数信,拉她回到餐座:“加上你衣的那一封,六十一封,都没丢。”

她讷讷不知何所语,“看来,我睡觉期间,也发生了不事。”

“你先吃,想听的我都慢慢说给你听。”

换作平日,沈一拂尤其不会在饭桌上谈谁的不是,这一餐破例聊了下早上的事。

云知吸溜着汤,听到第句就给呛着了,“你是说,楚仙那个男朋友自己还匣子不止,她自己还送上门了?”

“嗯。”

“她说什么了么?”

“记不清了,贼喊捉贼无非那些。”他递去手绢,“下巴。”

“你继续。”

“之后我忙过别的公务和应酬,就回来了。”

她略表失望放下勺,“你这,难得聊点八卦,怎么还能跳过重要的分?”

“重要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