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是怎么戳穿她的,她的反应是什么?”

他浅浅笑着,“你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只关心她的反应?”

她本想矢口否认,一想到自己在巡捕房度过那两个暗无日的夜晚,吭不出声了。他凳子挪更近些,“受了多委屈,都和我说说?”

实际上,为什么撬锁、是如何被送进巡捕房,致上他心有数。但她经历过的,想替她讨,就得听她说。没想到她才说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被讯时听他们说,小七被抓到津警局了,还说什么招供,虽然我也不是很信……”

“是假的。”他从边柜上那几份电报抽出一份,递给她,“他和金五昨夜还在码头起了冲突,这是早上我的发来的电报。”

她那颗前一秒才安放的心,给这电报提回嗓子眼,“他怎么惹事啊?都说好了金盆洗手,再说,那个金武不是很难对付么?”

沈一拂笑道:“也只有你还把他当小孩看。放心,小七筹谋了这么久,不会是轻举妄动。”

“是,你们都长了,了不起呗。”

“你刚才说到宁遇舟……倒是令有些始料未及。”

“可不是么?他堂堂一个会长,好端端掺和别的事……我就在想,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我祖父留下的那几个‘生意’?”

“比起整个宁适集团,林老爷留给你的那几间铺面,应该不至让他如此费周章。”他道:“但如果你被送去总巡捕房,他们就可以直接去银行查证你所有的资金来源。”

她着实想不明白了,“祖父资助的学校就是几所贫困中学,社团多是科学社团,的就是伯昀哥的研究所……这些事,我固然不能说,但即便我说了,宁会长能得到什么呢?”

沈一拂思忖片刻,“或者,他图的就是伯昀的研究呢?”

她怔住,但听他分析道:“事一旦被捅出来,林遭难势必要惊动伯昀回沪。宁遇舟既扮着一副林挚友的姿态,只需动提出入股林百货、以及支撑研究所,林上下对他感恩戴德不止,石油研究他就可以正当参与。”

她心头一跳,“那,如果福叔失踪、还有何味堂闭店,都同他有关系的话……岂不是说明他对祖父的生意经了解了不了?”

沈一拂靠着椅背,:“你刚刚说,你坐他车的时候,他过我?”

她点头,“新文学赛的事,其实就提了那么一句,我也不确是不是偶然。”

他道:“能挑在小七去津、我在途中时候对你下手,光凭宁遇舟一个是推测不到的。就像北京的荣良、津的金武,甚至是我哥,每个都只是象棋中的一子,正的‘帅’,恐怕另有其。”

这几个名字随便一个都是棘手至极,要连他们都是棋子,幕后推手得可怕成什么样?

她心中一片寒凉,“我祖父都把保险柜的东西给烧了,他们怎么还不罢手?”

沈一拂看向她,眉尖泛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色”,“你说过,关于林赋约的记忆……所剩无几,是么?”

“清晰的就是火灾了……怎么起这个?”

沈一拂唤来江随,念了几个名单让他去查,去书房电话,半个多小时都没回来。她也没胃口了,让撤了饭菜,捧起半杯凉茶去“露”台等。

司令府卧的“露”台,有花有草有沙发椅,还有个葡萄藤吊顶,便如一个小型的空中花园。

云知披了个毯子,蜗在秋千吊篮上反复想着他说的话,没摇几下困意来袭,好似打了个盹,突然被玻璃门推门声惊醒,回过头看他站在门边,“色”急促,身后江随看到她,忍不住说:“五小姐您居然在这……二爷还以为您去哪儿呢,到处找。”

“啊,抱歉……我睡着了。”

腿盘着有点麻,她一时站不起来,看他对江随说:“让他们别找了。”

他上前,看她有些睡眼惺忪的,自己先失笑了,“我都不知道这还有个“露”台。”

她轻声道:“阿成他们不还在门嘛……我还能被抓走不成?”

“谁让你总是趁我不在,就到处“乱”跑。”他捞了把藤椅坐近,不待她发,先道:“我托联系到伯昀,让他尽快回到上海。”

“这么着急的么……”

“我们曾以为林老爷烧了那份文件,事会平息,即使没有那份文件,伯昀实则走了一遍赋约兄的路,如果幕后者图谋的是整个中国石油,他自然会成为第二个目标,这一年来他们按兵不动,并非放弃。你祖父托你照看‘生意’,落在有些眼中,或成必然。当然,这些猜测依据不足,但既然宁遇舟出手,我们要有所防范,也该让伯昀知。”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再说,他身为林长孙,有些责任是该由他来承担的,不能总让你背锅。”

他说了这一段话,她都听得似懂非懂的,“他现在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我会派去接他。”他道:“还有福叔、何味堂的事,我尽快调查清楚,林那边……就别再回去了。”

她假装没听懂他的弦之音,微耷着脑袋,“你,你不也只是来上海开个会么?”

“我这回虽为和谈来,任了护军使总还能留一段时间的,和在北京不一样,我会护好你,这司令府每个都是我的,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她故意逗他,“你现在是威风了,我偏不同意,你还能关着我不成?”

没想到他会错了意,以为她要回去,语气不觉加重:“嗯,关着也好。我不在的时候,就让阿成阿义盯梢,不会再让你回林,也不会让你那些不知所谓的见到你。”

话音方落,“露”台玻璃门吱呀一声朝蹦,来送水的阿义见状吓一跳:“、帅……江、江副官说头冷,叫我泡点热茶来……”

“出去。”

阿义飞快放下茶盏,飞也似的关门逃开,奔回走廊,阿成见他面“露”惊慌之“色”,奇道:“见鬼了你?”

阿义悄声说:“我听到帅说……要把云知姑娘关起来,再也不让她见她的……”

阿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可能吧?你指听错了。我们帅和别不一样,是温文尔雅、是尊重了,怎么可能会如此……霸道?”

“我听的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假。有时候都有两面“性”,你吃饭的时候也见到了,帅对云知姑娘那表现,是不是要生吞活剥的架势?”

阿成越想越可信:“难道……这就是每一个帅的必经之路?”

“露”台上,云知她诧异抬眸,看他好似竟然当了,“沈教授这算是……豪夺强取么?”

“我现在不是沈教授,”他凳子拉得更近,双手圈住她双腕,“是沈司令。军阀该有的陋习,我一个不。”

“沈琹,我是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啊。”

“听不出来。”

“嗳,你这脾气怎么比小时候还要犟?”

“在北京这一整年没见到你,好不容易见着了要是给你跑了,受那些不入流的的欺负,我的相思之苦不都白捱了?”

月光下,她瞧出了他板着脸微翘着的嘴角,才知他也是在逗她。只是这话从耳朵钻到心,徒然鼻酸,小声说:“不是你一个捱……”

从醒来开始一直忍着没哭,不停歇地聊着画、说着菜,议论别的事,就是想把开心的一面留给对方,但这一句,实在忍不住。

他见她眸间起了氤氲,这才微微松开手,“妘婛……我只是……”

“我没想哭,我就是……被风糊了眼。”她自己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不想让重逢的气氛悲悲苦苦的,飞快转移了话题,“我、我之前听傅闻说,你在北京的时候中了枪,好一段时间卧床不起……是、是伤了哪?”

他恢复了一贯的温柔,静静看着她,像能把心思看穿。

被他瞧着发窘,她别开眼,“你话呢……伤哪了?”

“小腹。”他答。

“小腹哪?给我看看呗。”

她说着,去掀他衬衣,头空“荡”“荡”的,“露”出一截光滑的细腰,见她递来“惑”“色”,他道:“再往下,你概不好意思看。”

军裤的皮带略高,遮挡住了肚脐以下。

她脸一红,看他瞳仁生出的笑意,说不出的滋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是没看过。”

说着,她壮起胆子去解他皮带,偏生她从未解过男的皮带,怎么解也解不开。

沈一拂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他忽然往前,握住她的手背,引导着她的手滑到皮带的钉扣上。

她想缩手,却给他紧紧扣住,十指相错,指尖带着指尖,一点一点解开,触着他的紧实的肌肤,顺着腹肌慢慢向下溜……

她眼经怂怂的偏移,抬起头,眼观眼,鼻尖与鼻尖相隔不超过半厘米……

她的心狂跳着,手使不上劲,指尖的触觉在这一刻尤其灵敏。

直到他伤疤处停下。

“就是这。”他一语双关低语,“差点没命。”

见她屏气屏的脖子都红了,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是要“摸”哪?”

“我没……”

半明半昧中,男的气息热烘烘在脸庞上,轻轻溜碰了一下她的嘴唇,“来都来了,不能白“摸”……”

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他头一偏,趁她微张着唇,直接堵了上去。

第九十七章 绝地反击“诸位伯父们,……

云知指尖“摸”着他腰际微微凸起的疤,心胀着疼,哭意让他的吻给制止了。

来只是想轻吻她一下。

一碰到她,柔软的触觉嘴唇回馈到心上,呼吸变得灼热,松开的手按住她的脑,用以加这场唇舌间的吮压。

不清念过甚,还是情之所至,她像被擒住了魂,亦是难以自持。

可这“露”天的地儿,不晓得不给人瞧见,她想避开,下一刻脸颊被他托起,非要她仰头看他,只让她缓一口气,继续未完的亲昵。

停停歇歇,歇歇停停,跟着了瘾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去撑秋千的扶手,吊篮给一晃,她条件反“射”搂住他,哪知就恰好给他腾出了一只手……

握了一枪的手,指腹生了茧,掠过之处,跟摄魂似的,直把人摩擦的浑身血“液”“乱”冲……也仅仅是背到肩头,明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都被他弄得气都喘不匀。

她才想起里边睡裙极低的领子,他的手就停在腋窝,只待透过“毛”背心稍稍往内一探……

她回了劲,用力圈住他手,小声道:“……流氓。”

沈一拂看懂了她的窘迫,笑了,“就“摸”“摸”肩,怎么就流氓了。”

“骗人。”她瞪着他,“你……”

他顺着她的眼神低了一下头,“是你要脱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说着,将皮带抽出来,扣好裤子,坐回到凳子上。

“我就是想看你伤疤,想知道我不在你身边这一,你都历了些什么,可你每次……”

每次吻她,总不老实些,非要引人往那种湿漉漉、无限旖旎的方向遐想。

她被他瞧的窘迫,拿毯子遮住热烘烘的脸颊,毯子不够长,这一撩,“露”出了一截白白嫩嫩的脚。

她穿袜子,他想伸手捂,给她踢了一脚,“哼。”

见她真的被逗急了眼,他动了动吊篮:“外边凉,回屋吃点热宵夜,你想听什么,我都和你说。”

看她应,又摇晃了几下,她探出一双眼,不满道:“你当是这是摇篮哄小孩么?”

他笑着,“不哄好你,哪有小孩可哄?”

“……沈琇,你真的是胆肥了啊,我可说……”

“你穿着我昨天穿过的“毛”衣满司令府的跑,想赖也赖不掉了。”

“……”就说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最还是被拦腰抱了回去。

上了床,见她将自己裹得像粽子一样,他坐在床边,兀自说了一阵在北京与沈一隅的纷争,还有中弹命悬一线、无联络她的始末,“……得到父亲的信任不易,想折断沈一隅的羽翼更需步步谨慎,我父亲事已高,沈一隅自顾不暇,再无力再对骆川他们下手,局势稍靖,我才回上海来见你。”

他略过了军阀内斗最血腥、最黑暗的部,亦不谈仍在持续的暗流涌动,只接着方才的玩笑道:“你放心,军阀的陋习,我一样也养成。”

“我可说这个……”她嘟囔着。

见她偏不肯钻出来,他去端了碗姜汁炖“奶”过来,扇着香气诱“惑”她,“好了,简单吃口,困了早点睡,我等你睡了再去工作。”

她这才起身,“这么迟了,你还要出去么?”

“不出去,就在书房。有不少公务……我毕竟是来和谈的。”

她在报纸上看过不少南北局势,各方志士皆在痛斥军阀混战,更说如今的对手都是昔日的盟友。她看出他眼底的无奈,这其中诸多博弈、权衡利弊她一个局外人也闹不清,说不出安慰的,就只接过他手中的甜品:“我不至于睡觉还要人陪,你忙你的就好。”

他稍稍歪了一下头,“不高兴了?”

她低着头,手里的勺将“奶”冻剁成一块块的,“。”

“明明有。”他把她搂在怀里。

“在北京的时候,我觉得我们处处身不由己,以为回到上海,等我毕业了、等你不用再受制于沈家,下次见面一切都好起来……可现在看,恐怕还是过去好些,你在大南当教授的时候、我刚入沪澄的时候。”

他听懂了她的外音,失笑,“那有什么好?我认出你,你还想着要离我远远的。”

“那时候,你做的是你喜欢做的科学学问,而且做得很好……”她咕哝道:“我之前不明白,这一我看过很多你写的论文,尽管看的不是很懂,但也看出你心里最向往的路是通向哪里的……”

他眸“色”微微一动,还来得及开口,她又道:“你是不是想说,鲁迅先生弃医文,并非否定医学救人的价值,而是以他一己之力用另一种方式唤醒更多的人,你也是一样?”

“那是不一样的。”她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反驳,只复一次,“反正不一样。”

沈一拂忍俊不禁,“看来我不在你身边这一,五妹妹开始往想家的领域靠拢了?”

她倦恹恹含了一口被搅的稀烂的“奶”冻,齁甜的慌,“你看,以前你当教授的时候可认真了,现在尽学模糊焦点。”

“有句老叫者多劳。”沈一拂拿起碗,放到一旁,“还有一个道,吃饱了才活,想去一座城市至少得攒够车票钱,那么多沟沟渠渠,硬闯,未免太笨。”

她有第一时间意,稍作一顿回过神,似乎听懂了个中深意。

看她困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头再聊,先睡吧。”

沈一拂不让云知回林公馆,起初她还不太解。

虽说她早看透林家,可要离家,必要如此悄无声息,更说户口还记在大伯名下。

很快,她就明白沈一拂此举的用意了。

彼时她才发店出来,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江副官将车停在路边,她一上车,就见到车内坐着失踪数日的何掌柜,何掌柜见到她人既惊且喜。

“五小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何掌柜眼眶泛红,“我们听大爷说小姐您被抓进巡捕房,皆因“操”持我们这些生意……”

“这是大伯说的?”她吃惊,“他都知道了?”

“是。大爷说五小姐被捕前把生意托给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就是他叫来的巡捕……”云知敏锐意识到不对,“何掌柜那日为何紧急闭店?”

何掌柜说那日接到了匿名信,说有人查出了端倪,提醒他暂避风头。

一回到司令府,很快又得来了新的线索——福叔恐遭到绑架,他的妻儿有十多日未曾见到人。

“是宁遇舟派人所为。”沈一拂傍晚归来,听过得出了初步结论:“否则,林赋厉也不一夜之间就取得所有掌柜的联络方式。”

云知只觉得胸腔内一片森寒,“你的意是,是福叔将底细告诉了宁……宁遇舟?”

何掌柜道:“陈福数十忠心耿耿,不轻易叛变,多半是这宁长使了非常手段。”

沈一拂赞同这句,“林赋厉一旦知情,自然要打收回店面的算盘,他知林老爷将主事权过到你手里,掌柜们未必肯听他的,但若是你因此进了巡捕房,为了救你,诸位掌柜势必是要将生意链盘托出的。”

何掌柜连连附和:“对啊,老许、老杨他们听闻五小姐您出事,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上海。”

看来,之前的推断果真错,宁长一早是冲着祖父的生意,他怂恿林赋厉送她进巡捕房,还处心积虑“逼”她进总巡捕房,实是将这招也都料到了。

云知:“过去这么多日,我巡捕房脱身的事,姓宁这孙子总不一无所知吧?”

素来文静的五小姐原地骂起了人,把何掌柜听的一愣,沈一拂倒像被她乐着了:“之前不让你妄动,就想多瞒日,他应是知道了,否则,该一步步下的棋,不至一股脑都下了。我估计,宁遇舟并不希望这些‘生意’落到林赋厉手中,但时间不允许——她怕你杀个回马枪,这才改变策略,要不然,有必要一次“性”把几位掌柜都叫到上海来……当然,一旦林赋厉接手,至少宁氏掌握了林家把柄,你大哥的研究所也就成了囊中之物了。”

她紧张的嗓子都干了,“那福叔不有危险……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沈一拂眼风一扫边上江随。

江随意道:“宁氏与鸿龙帮来往密切,已派了人去探消息了。”

他颔首,茶几上拿起水杯递给她,“急。宁遇舟是个生意人,陈福是要的筹码,他不轻举妄动。”

她怔怔接过,不留神溅湿了膝盖,沈一拂取出方巾给她垫着,直把入府就不敢作声的何掌柜看的瞠目。

云知注意到这些,又问何掌柜:“我大伯约你们在哪里开,几时?”

“来说好了今晚,不知为何改成明天中午,就在丽华荟。”

她喃喃析:“丽华荟是大伯客的私人所错,可这种私密的事为什么不放在家里?”

沈一拂抬首提醒她:“也许,林赋厉暂时不打算让你家其他叔伯知道。”

云知恍然:是了,八家店铺,三个兄弟,都不匀……

她道:“那为何要改期?他们就不怕拖则生变么?”

一瞥眼,正巧看到了江随的欲言又止,又见沈一拂气定神闲、早有所料的神“色”,她反应过来了:“你……”

沈一拂眨了一下眼,默认了她的怀疑。

碍着何掌柜的面,她立即问,大致猜得到,沈一拂今晚组了饭局,宁遇舟也参席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沈一拂知道她心急:“林赋厉那边,你等我回来再解决。”

她纠结了片刻,认为宁遇舟不在是个好时机,福叔被绑架,多拖一天都多一凶险。

“何掌柜,其他几位掌柜你都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吧?不如就趁今晚去林公馆,我也一道同大伯他们说清楚,此事,不必拖到明日。”

“这不妥。”何掌柜不同意,“五小姐,大爷他们才送你去过一次巡捕房,要是再来一次……”

“我上回孤立无援,这回不同,我有沈司令做盾……”她喉咙一卡,发现“盾”这词用的不妥当,“我的意是,有沈司令帮助我们……”

她求助似的看向沈一拂,他好整以暇地回视过来,笑而不语。

大抵是何掌柜的眼神变得古怪,她才想起,进门光顾说事,忘给一个合的解释了。

她清了清嗓子,“呃……那个,沈司令之前是我的老师……喔不是,也有正儿八教过我,算是,校长……”

不止是何掌柜,司令府客厅外十数名站岗的军士同时竖起耳朵偷听。

“他和我大哥亦是挚友,所以这回才这么热心……”

何掌柜迟疑着:“原来如此……”

沈司令眉头微皱,毫不留情拆台:“她是我女朋友。”

偌大的客厅一片静谧。

包括阿义阿成在内的军士们疯狂用眼神进交流。

“在北京,我已向林老求过亲了。”沈一拂不疾不徐道:“想到有意外。如今一孝期既满,我也盼着早些把她娶回家。”

她听到最五个字,心中猛一跳,才发现手被他拢在掌心里,想缩回,他不让。

她打了磕巴,“我、我什么时候……”

“她还小,还不想这么早做少帅夫人。”

他这明是对何掌柜说的,说的时候却眼中含笑望着她。

江随稍稍过头,副官在外人面前需得稳,这儿憋不住。

半钟,何掌柜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五小姐过完,虚岁也有十、十八了吧?不小,不小了。”

心里在想:五小姐和大都祝七爷结拜不说,还把鼎鼎大名的沈少帅“迷”的这般七荤八素,真不愧是老爷选中的东家啊。

她心里是一片翻江倒海,面上还努力维持着镇静,“总、总之,不有事的,只是……”

何掌柜心说:您都是准少帅夫人了,还有什么事?

于是连连点头:“五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她心里的确有一番谋划,只是否成事也并不笃定,于是先照直说了,说完再下意识征求沈一拂的意见:“……你觉得此举可么?”

他手肘压在她身的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耳畔边软软的、打着卷儿的发梢上:“你是他们的东家,有什么想只管做,我做盾是。”

“……”

这场谈最终以“盾”为结尾陈词。

到何掌柜离开司令府,云知的脸还透着红,感受到军士们异样的目光,先回卧房去了。他跟来,看她在洗手间洗脸,靠在门边打趣着:“我想到你这么害羞。”

“……谁害羞了。”水打湿她的刘海,“露”出一小截额头,整个人看去尤为娇憨,“我知道,你在何掌柜面前给足我面子,是不想他倒戈到大伯那里……其实,他们是忠义之士,心里都有一杆的秤的。”

他也反驳,就这么瞅着她,想着笑,就真笑了,“新发型蛮好看的。”

“我也觉得挺新鲜。”头尾换了茬,她也接得好好的,回过神,气鼓鼓踢他鞋面,“扯开题,你先说,你今晚是不是约了宁遇舟?”

“还有些官员、以及上海商的人。”

“那你是想……”

沈一拂来是想先一此人,此番心里想,今夜出手也未尝不可。

不想惊着她,说:“商人最擅审时度势,宁氏家大业大,掣肘亦多,他不敢惹我的。”

她这才缓缓呵出一口气,听他道:“今晚,我让江随陪你去林公馆。”

“江副官还是跟着你好。”她自知他那才是随时擦枪走火的局面,“我这次是有准备的。”

“好。”他捋顺她的发梢,柔声道:“让阿成阿义陪你,不必瞻前顾,有什么底我来兜。”

太阳落了山,过了六点,是林公馆的晚饭时间。

算起来,云知离家也有八/九日了,楚仙与汪公子的好姻缘也因此搅黄,家中阴郁的气氛始终未散。

二伯林赋听说五丫头被人救走,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陈福无故失联,苏州家业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他,原是打算吃过饭就走的。

林赋厉委实有想到,何掌柜、周掌柜他们突然登门造访。

八个掌柜一次来了六个,将人拒之门外是不可了,一大家子见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均有些手足无措,老三问他们不是约了明日,何掌柜一拍脑袋,说抱歉记错了时间。

哪是记错时间?

林赋厉察觉不对,忙给老三使了眼“色”,想让他们上二楼书房,想到周掌柜单刀直入就说:“救五小姐是头等大事,我们几家店都关张好些天了,不宜再拖,不如早些商量对策吧!”

老大和老三想瞒着家里,料想出了这纰漏,老二果然当场起了疑问:“他们是谁?说的什么店?救五小姐又是什么意?”

这下裹不住了,林赋厉不得不对二弟稍作解释,让家中的“妇”道人家先回房里去,请客人坐下来慢慢谈。

实则二伯坐镇苏州老宅,林瑜浦手上也有一些慈善“性”质的生意是在他手中的,但是当他听闻父亲临终前竟将八间商铺交付给云知时,亦是怎么都不敢置信。

单说沙发座上有位在沪的——何掌柜的何味堂、周掌柜的金玉铺是颇具名气名气的,另外四个有做古玩的、有开茶馆的,店址在苏杭的闹区,光是月租都不低……还有个在北方赶得及,想来也是差不离的。

三位兄弟自是各有想,至少心中是有一点达成共识——这八个生意需得拿回来。

上过茶水,他们来来回回讨论了一圈,林赋厉终于委婉表了态,老三憨态可掬附和说:“毕竟云知现在也不在家里,总归是林家的生意,我们做伯伯的也不坐视不。”

哪知何掌柜当先开了口,说:“几位林家的大爷怕是弄错了吧?这些生意是我们自己的生意,只是租用了林家的店铺,何来归还生意之说?”

林公馆外,街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云知坐在车座,借着月光擦拭着望远镜的镜面。

阿义捧着包炒栗子过来,先把一包递给她,再回到副驾驶座上和阿成着吃,看五小姐气定神闲的,忍不住问:“几位掌柜都进去好一儿了,小姐不进去么?”

阿成说:“小姐自有小姐的考量,你“插”什么嘴。”

位侍兵已很自觉的把称谓“云知小姐”缩略成了“小姐”。

“不急。”她剥着栗子,“还得等他们先热个场子,吵上一吵。”

阿义:“啊?怎么热?”

云知啪嗒一下剥开手中栗子:“像栗子,先下锅炒一炒,壳才好剥。”

实际上,她在来前同几位掌柜打过照面了。

这一出戏她写了“剧”,得先由几位掌柜们唱完“白脸”,她这个“红脸”才登场。

来之前,她说:“诸位掌柜需得要我几位伯伯明白的第一件事——你们和林家只是租赁关系,而非雇佣关系,只不过你们都是祖父的挚友,心中也有一片赤诚爱国之心,才愿意拿钱资助那些学校、科学社团还有革命军,一直以来祖父是召集人,所以盘下店铺租给你们,那么严格算来,与林家有关系的最多是八家店铺的门面,生意是属于你们自己的。”

“尽管如此,你们也都是和祖父正式签了租赁合同,有些签了五、有些签了十,期限内不可强收回,否则三倍赔偿金是不免的。这是其二。”

“当然,我的伯伯们也有可宁可赔偿也要收回铺面,说不定还威胁你们私底下做这些“政府”不容许的生意……要到这个份上,你们也无需给他们面子,吵就是了。”

“要是让他们认定你们都是慈善家,反而就被捏住了软肋,其实大家都是‘趋利避害’的生意人,还是应按着生意场上的规矩来……我大伯不好糊弄,必要时不近人情的大可直说,要真的将事情闹大了,大家都倒霉,林家肯定也脱不了嫌隙的。”

“这也是我祖父的意。”

当初,老爷子把这一切危险的生意交到孙女手中的同时,不是想过有被发现的一天。

于是令福叔转述给她,既为保住林家,亦是留给云知路。

最要的是,老人家不愿辜负这些忠义之士,不愿到头来让林家成了过河拆桥之辈。

剥到第八颗栗子时,她借着望远镜看到周掌柜林公馆花园往外疾走。

“阿成阿义,可以准备了。”

下了车,她带着位护军使侍兵大喇喇往公馆方向而去。门房初时还认出来人,近看,见是五小姐,俱是大惊失“色”,不及他们回去传,她佯作意外地叫住周掌柜:“周掌柜?您怎么在这里?”

老掌柜抿着嘴,满面怒气骂骂咧咧并借位冲对她比了个“欧”的手势。

刚迈上墅门前的台阶,就听到里头传出何掌柜的怒骂声:“这生意来就不景气,亏损了那么多还照样给你家那宝贝儿子的研究所打款,还不是看着林老爷子的面子?你们现在还反过来要我们算账?!今天索“性”一笔笔算清楚……”

“何掌柜,什么事犯得着动这么大肝火呀?”

客厅内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着蓝“色”灯芯绒连衣裙的短发女孩推门而入,身跟着名身材凛凛的军官,她越过门槛,笑“吟”“吟”道:“诸位伯父们,好久不见了。”

第九十八章 大路在前“所以啊,大路……

林赋厉们根本料算不到失踪多日的侄女会突然现身。

尤其在这样的境况下……皆是一时傻眼。

几位掌柜早就知情,面上却佯大惊失“色”的模样,她一进门,们纷纷起身拥上去,“五小姐,您不是被关进巡捕房么?”

“您什么时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