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笙越听越不耐烦:“你磨叨什么啊?谁说我要搬你们家住去?”

陆领就知道这会是大矛盾,为了照顾孩子,全家不二样的命令,伍月笙必须住过去。瞅着伍月笙这态度,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程元元出面说说管用吗?陆领对他那威信度几乎为零的丈母娘不敢看好。再说伍月笙现在提到她还有火,根本不可能听她的。还有什么能让这犟骡子改变主意呢?陆领的脑仁一炸一炸地疼,机械地把车开进伍月笙家小区。

进了门,伍月笙咔哒咔哒按开关,客厅的大灯没亮,低咒一声,想起来那灯前儿晚上就坏了。包甩到沙发上,摸黑点了根儿烟,拔下簪子揉揉头发:“方便面?”

陆领讽刺:“你还敢做点儿别的吗?”

伍月笙挑眉:“方便面怎么了?连电饭锅都不会用的废物,你还瞧不起个人。”大大方方在他脚上路过,去厨房张罗吃的。洗了锅子烧上水,扭身往客厅一看,半明半暗中,陆领踩着她的真皮电脑椅,轻松地把那坏掉的灯管给卸下来了。

跳下椅子,到厨房这边看看那灯管两头,说废话:“坏了。”随手立到墙角,拖过椅子站上去,厨房的灯管也卸下来了。

真浪漫,乌漆麻黑中,煤气灶微弱的火光,照着伍月笙僵滞的脸:“我操,你这作啥呢…”

陆领适应一下黑暗,摸索着按亮抽油烟机的照灯。再把椅子拖回客厅,顺便打着卫生间的灯,踹开门让光照过来,就着那点儿亮把厨房的灯管换到客厅。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锅里的水刚受热冒泡。随着两端的金属片接触牢靠,光明再现一一竟然连闭火都没关就进行电阻改动。

伍月笙呛得直咳嗽,看他掸着手坐下穿鞋,担心地问:“你有没有脚气?别再坐出痔疮。”

陆领也没惯着她:“我就怕你坐过的,我再踩出脚气来。”

有灯可用,伍月笙心情大好,玩了两下开关,赞道:“有时候也挺行事儿啊!”

陆领得意:“‘有时候’就可以免了。”

伍月笙心骂一句,妈的,厨房咋办?转进去掐了烟,把面下锅,过一会儿捞出来端给他。

陆领吸溜一筷头子,含糊抗议:“没煮透~”

伍月笙开了电视遥控一圈:“你别事儿事儿的,吃完赶紧走。车好像没油了,你想着到路口加点儿,别开到半道不动就傻逼了。”

陆领说:“我打车回去,明儿你开着上班吧。”

伍月笙不屑:“谁开她那玩意儿。你要用不着就趁早儿给她送回去。”

陆领专心地把面吃光,汤也喝干净了,推开碗摸摸肚子:“说真的三五,你自己觉不觉得你有时候莫名其妙的?”

伍月笙没搭理他,没头没尾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她莫名其妙。

陆领难以理解伍月笙的逻辑。她肯去见他家长,肯安于现状不离婚,偏还记着亲妈的仇。这算不算本末倒置搞不清楚哪头沉?

伍月笙看他站起来,出声:“你给碗刷完了再走哦。”

陆领拿了她的杯子去接水,咕咚咚喝完:“我晚上在这儿住吧。”

伍月笙当他是没屁闲搁了嗓子。

陆领把外套一脱,掉出来一团东西,展开来,是下午拉黑活儿挣的二十块钱。好笑地说起来,举着那张票子咧嘴直乐:“媳妇儿,给你买糖吃吧。”

伍月笙哼哼一声:“我嫌牙疼。”向后靠进沙发里,甩了拖鞋把脚搭在茶几上。

陆领看着她短裙下的两条长腿:“要不我给你买双袜子?”

伍月笙仍然不领情:“我袜子没有二十块钱能买来的。”

陆领倍受打击,钱搓成团扔到她手边:“那给你当过夜费吧。”

伍月笙抬脚踹他。陆领踹回去。伍月笙意外,遥控器摔过去,被陆领接住撇回来,砸在伍月笙脑门上,她捂着痛处扑了上去。陆领对她的拳脚不甚在意,牢牢捉住两只滑嫩的腕子,闹得还挺开心,冷不防伍月笙眼一红,张嘴咬住他的手。陆领大痛,骇然推她,这女的却发出清楚的一声嘿嘿,牙关扣得更紧。

陆领痛啊痛啊,痛麻木了,抓住她头发,声线发颤:“别咬了三五…”

伍月笙嘴里有血腥味,头皮被拉得很疼,听着他的哀求当台阶,松了嘴。抬头还不等看清人,头皮又被剧烈一揪,陆领冒冒失失地亲上来。这兔崽子…伍月笙刚熄的怒火又要烧起,却感到之前被揪疼的头发根处,陆领的手不温柔但很用力地揉抚。像是一种示弱的歉意。

那只被她攥住咬伤的手,拉过了她的手,放在他腰后,陆领这些天犯瘾般想做的事,终于得逞了。伍月笙的口腔里、鼻息间,弥散柔柔的香烟味道,是他自那次吻过后一直贪恋的,夜里想起,会欲望贲张到不可控制。更别提怀里这具身体,皎好熟透,能给男人一切。陆领吻着,深深浅浅地摩挲,感觉到她的软化。她眼睛张开了又合起,睫毛在他脸颊上刷动,唇瓣分开了放纵他探入。抵在他胸口的手掌移至他颈后,消除彼此之间原本就微乎其微的距离。

谁也没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解释什么,只是都不精于此术的两个人,纠缠了没多久就双双呼吸急促得难受。意犹未尽地分开,陆领拥着有点发瘫的伍月笙,唇贴着她额际,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不满的血液在身体里气冲冲嘶吼:没够没够。

伍月笙脑子麻身子虚心脏乱跳,典型的缺氧症状。这姿势不对劲,靠太紧了,她撅得上不来气,再亲下去出人命了。头上他呼出的二氧化碳喷洒在她头皮上,蒸腾灼人。她坐在他腿上抱怨:“我操~这么使劲干什么,我又不跑。”

陆领无意识地抚着那一把长发,用门牙轻啃她的额头。

伍月笙动也不动地警告:“我粉饼里有铅,吃多了会阳萎。”

陆领受不了,往后倚一些,皱眉看她的脸:“你这儿都哪来的知识?”

伍月笙毫无愧色地与他对视:“自创的啊。”

陆领被那表情逗笑,憋了劲抱她站起来:“你还写稿子吗?睡觉吧。”

“放下放下。”伍月笙猛拍那只触及她胸部的爪子:“靠,二十块钱也就能买个嘴儿,还他妈真想在这儿过夜啦。”模样很凶悍,却托起他脸,对着唇亲下。陆领才张开嘴,她就缩回,调戏地看着他那副色样,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在他家那几个小时产生的郁闷一扫而光,觉得耍他玩相当有趣。“这是买一送一。赠品肯定没花钱来的好。”

陆领可没癖好当人玩具,手一扬把她摔进沙发里。

伍月笙哀嚎连连:“小六零你他妈的不是男人。”程元元就说对过一句话,这破沙发太硬了。

陆领居高临下指着她:“我今天不奸了你我才不是男人。”

伍月笙躺在沙发上高声咒骂:“滚你们家操自己去。”

不堪入耳的骂声让陆领骤怒,可她头发凌乱加上被摔痛的扭曲表情,看在他眼里横生一股变态的媚相。

伍月笙没听见还口,揉着肩膀抬眼,视及陆领严肃发情的目光,倏地弹坐起来:“你可别来真的,我今天…”

陆领喷笑:“吓得逼样。”推她脑袋撞上沙发靠背。

伍月笙闷哼一声,也没敢支毛,抱腿坐在沙发上转脖子,这个啵儿打得好累。

陆领不太熟练地整理她的头发:“哎,搬我们家去吧。”

伍月笙够着去拿烟:“别磨叽。”

陆领硬着头皮:“你一人过得又不咋地,成天方便面咖啡,灯坏了也没人给修。你看我妈笑得不善,她做不了主,老太太喜欢你就行。”

伍月笙漫不经心重复:“喜欢我?”鼻子笑出气来,喷灭了打火机的火焰,“等她发现我肚里没孩子呢?”

陆领怔住。看了伍月笙这样的笑,他才觉得,程元元的提议,其实并不是什么好招。

伍月笙说:“你是不是想,我住过去了,你抓点紧,现赶出来一个交差就完事儿了?”她摇摇头,一口烟吸进去,声音有点哑,“六零,先别说这不是咱俩使劲就能成的事儿,就说我自己,我能因为有孩子跟你结婚,可我一点儿也不愿意为了跟你过长远,去要一个孩子。”

她语气很诚挚,把他当最亲近的人一样说话,可是内容却残忍得让陆领全身冰凉。

“咱们两个都清楚这个婚结的是怎么回事,我跟我妈一仗一仗干得多了,她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得给家里个说法。事儿是我惹的,你说怎么处理都行,就是都别为它太上心,知道吗?”

陆领气得发抖,不是以往那种火冒三丈,而是真真正正的愤怒:“我稀不稀罕用你帮我平事儿。因为你是我媳妇儿我才对你上心,你以为什么,别把自己捧太高了。”

第二十九章[VIP]

然后,连着一周,伍月笙挤公交车上班。她被人力资源总监警告了一次,只好随人赶早高峰,每天心情都很不爽。每天都咒骂那个开人车不办人事儿的陆领。就这样还让她给他生孩子?生个王八!婚姻始终是男女二人任性的操控,基于爱情的也好,契约的也好,一旦出故障,其它人就成为无辜牺牲品。

不交待去处就失踪的爸爸,她有一个了,不想让孩子再来一个。

伍月笙想着陆领气汹汹的那番话,也气愤起来。要不是看他跪到腿肿也把事儿扛下,还算有担当的爷们儿,她可得管他怎么跟家里交待!人家就这一个血骨连筋的儿子,娘疼舅爱的还真能往死了处理不成?她也不打哪来的傻逼责任心,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由于陆领的持续不出现,这份怨恨就很没道理地转给了吴以添,谁让身边和陆领有关的就这么一个东西!伍月笙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愈加看不顺眼,除了在办公室和新来的女主持人调笑,就是开车出去腐败。见天逮不着人影儿,回来就给她派活儿。

还尽是些埋雷的活儿,她三天跟他跑了四个采访,创下全编辑部本月采访最高频率记录。现在的发展商虽然不像前几年那么纯洁,但普遍来说对媒体还是相当客气的。

伍月笙无语地看那边热火朝天讲项目的推广总监,放完视频短片又带参观样板间。吴以添很配合,跟着乱转,听他天马行空介绍楼盘前一个道观:“…05年的时候有龙卷风,卷走了当时对面商业项目施工的十几个工人,到这观前嘎然而止。我们听取附近居民意见,将它保留修缮…”

伍月笙听了就想说,那城区龙卷风通常就刮两分钟,正好是商场到道观的距离。被主编瞪一眼,闭了嘴。趁人去拿水,赶紧提醒:“喂,没有版位了这期,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吴以添唇型未动:“动态减两胚。”

伍月笙崩溃:“一共就两胚!下午南边还有个项目要去,你光知道下单。采完了给上不给上啊?”

吴以添颇觉意外:“明儿换你管流程吧。”这丫头的整体控盘能力已经在很多老编辑之上了。“我说真的,下期你试着做一版。”

伍月笙倒越来越觉得她们主编思维有问题:“那这期怎么办啊?这个版你给加拉页啊?”

吴以添对这种小问题并不上心:“回去看了版再说。”也没注意伍月笙冷嗖嗖的笑。

回到公司拿过版序图一看,傻了:除了固化栏目和走业务合同的,剩下基本上是几个老总的关系项目。伍月笙叨根烟在旁边伫着,进入冷眼看戏模式。吴以添迁怒她:“我早上接电话的时候你在旁边怎么不出声。”

“我出声了。”伍月笙低眉顺眼地为自己辩白:“你问我下午什么安排,我说空着,你就给我下任务了。”

吴以添默了,忽然发现,伍月笙把流程掌握得那么清楚,根本就不是对工作上心,而是要在合适的时机摆道他。“不是我又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不能还是因为上次他自作多情的事儿吧?

伍月笙不加掩饰地说:“连坐。”

吴以添一头雾水。他当然不会联想到这次是替消失的六零顶雷,光发愁怎么才能把版位倒腾开。马克笔在白板上勾来画去,感到十分窝囊,自己竟然被人很随意地陷害到为这种事操心!伍月笙来之前,陷害这种事,通常都是他为别人做的

笔帽啪地一扣,吴主编恢复状态,近千度的厚镜片挡不住灵魂的算计光芒。

要适当把决策权下放,才能免得被人说他这领导做得太专制。杂志部临时会上,铁烙子很顺手地就抛出去了。第一个挨烫的自然是当期流程编辑。

流程编辑用版位图控制整刊流程,协调前后台关系。版位图第一版按栏目做选题,配合市场部排软文,再按版式插硬广,备出一部分机动页码,在此基础上补充调动。问题是以他们公司大官小官古道侠肠四处揽债的热心劲儿,机动部分往往到第二三版的时候就已经被锁定了。导致中后期常会有很多没及时打招呼的业务们整天都追着编辑跑,给自己的客户争取版面,好及时收回尾款。也就是说到这时候,版位图上的内容基本上是只能调位置,无法替换了,吴主编却风轻云淡地问:这两个是做人物,还是做项目合理呢?此种生硬插入的行为,就好比强奸犯问被强奸的对象:你是要正面体位呢?还是走后门呢?根本就是一样不合理。流程欲哭无泪,好说歹说,主编唉声叹气:你们啊,这点儿小事还非得让我为难。下令只追加一个整版。流程是彻底中了圈套,犹在感谢领导体恤民情。

伍月笙阴恻恻地偷骂:“真他妈狡猾。”抓这老泥鳅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偷骂的音量自然不在人耳接收范围内,但吴以添却清楚看到她的表情和嘴唇的动作,心说我不整你,你还意见大了。清清嗓子:“那个,三五啊。这俩项目都是你跑的吧?”

伍月笙很谦虚:“都是跟着主编走的。”

吴以添点头:“那你跟这一圈感觉哪个项目更有必要这期做?”

哪个有必要?正赶上十一黄金周,各大消费场所展架杂志受阅量最大的一期,所有项目都削尖了脑袋争在本月推广。伍月笙不肯做得罪人的决策:“我从业时间短,掌握不好分寸。听领导意思吧。”

领导手里转的笔倏然停下:“好,领导的意思,这事儿就由你来定了。你看哪个好沟通就做哪个。”

一屋子人同情地看着伍月笙。

伍月笙问:“为什么让我定?”

吴以添说:“谁让你不早点跟我汇报情况?”拍拍手,“散会,娟娟你留下我给你调一下版序。”大笔一挥,挥掉自己身上所有云彩。出会议室,路过伍月笙工位,看到她那张常年无表情的面具,心情相当痛快。“怎样?决定上哪个?”

伍月笙冲他笑,笑不进肉:“小心眼儿。”

吴以添咧嘴。

伍月笙形容:“比屁眼儿还小。”

吴以添的嘴型僵住。

伍月笙接着说:“留神上厕所拉出去。”

道行颇高的吴以添,把她穷途末路的诅咒轻松地忽略了:“跟对方确认下午的采访时间了没?”

伍月笙这回合认输了,不再恋战:“下午什么项目?”

吴以添想一下:“三号港湾。”

伍月笙愣了愣,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对这个案名很排斥。

吴以添见状指责她:“又犯糊涂了这丫头。不就贺吉明那烂项目吗?你还说人样板间装得跟二奶专用似的。新官儿据说是以前华南区的总助,调过来也不知道该说是下放,还是平步青云,怎么也算坐上头把椅子。叫…陈述好像。”

伍月笙纠正:“是李。”

“杂志社?”听了秘书通报,李述看看写了行程的台历,很茫然:“我下午约了媒体吗?”

秘书有些局促:“那位女士说要跟您谈谈人生理想…”这是什么台词啊?偏偏那个来访者嘱咐她一定要把这句话给李述带到,否则后果自负。直呼老大姓名的,她哪敢等后果。

李述眼皮跳了跳。记忆里倒是有个人总爱打着谈人生理想的旗号找他闲聊。

不请自来又连个等通报耐心都不具备的奇怪客人,在门口探进一颗头,很焦急地嚷嚷:“美女,你桌子上三部电话一起响了。快来接。”

李述笑笑,挥手让秘书出去倒咖啡。“过来坐,五月。”

伍月笙不听话地逛起办公室来,随机检查书柜里的物品真伪:“嚯,真是中国地图册。我还以为瓤儿是纹身图案大全。”再看几座项目得的奖杯:“我靠,哪个脑残给你们颁的牌子?刻这么多字儿,满满登登跟碑似的。”

李述的目光追着她:“做杂志好玩吗?”

伍月笙合上玻璃门,怪声怪气训斥:“玩什么玩啊?成天就知道玩!这是工作。”

惹得李述笑出声来,这是以前她问他纹身好不好玩时,他的回答。这丫头真是多大的仇都能记一辈子。秘书进来送咖啡,见到大笑的上司,吃惊不小。李总脾气是好,可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放肆的表情。

伍月笙道声谢,捧着纸杯啜一口过烫的咖啡,绕到李述面前取笑:“我上次就想说了。你穿西装太老气。”

李述靠在椅子里仰望她:“我本来就比你老很多。”

伍月笙嘻嘻一笑:“我喜欢比我老的男人。”

李述怔住,没有任何征兆的表白让他错愕非常:“五月…”

伍月笙同他对视一会儿,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因为我缺少父爱嘛。”拖稳了杯子,一屁股坐上他的办公桌,晃着两条长腿热情地建议:“哎?李述,要不我认你当干爹吧。”

第三十章[VIP]

晚饭自然就由干爹来解决了。以奢华著称本市的西餐厅,华丽丽的包间,近二十坪的面积,居中一张大桌只配四把高背椅,最低消费令人乍舌。亲爹也不过如此待她。伍月笙弹弹准备盛放香槟红酒的冰桶,费解地仰脖子看天花板:“漏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