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那坛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半,不禁骇然,大早上的,都空着肚子,那坛子的量至少是六斤装,两人如此喝法,实在是惊人。

真源先生喃喃道:“几十年前,我还不是道士,我遇见了个女人,喜欢的要命,她倒也对我有意,我想跟她订下终身大事,但是她却说家里有极为要紧的事情,需要回去办,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

说到这里,真源先生又喝了一口酒,叔父却不再喝了。只听真源先生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对她说:’不论多久,我一定等着你回来。‘她却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是个男人,男人不娶妻生子,总会被家里父母逼迫,所以你也不必等我了,总算咱们彼此相爱过罢了。‘我着急了,就说:’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就跟她一起回你家里,陪着你办完事情,再陪着你回来。‘她笑了笑,说:’那倒不必,也不妥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男人回家里,那算什么事情?我有一个法子,能证明你对我的心意,就怕你未必肯做。‘我问她:’你有什么法子,只要是为你,我都肯做。‘她便说:’这附近有个太清宫,不如你去宫里出家当道士,这样就没人逼你娶妻生子了,等我回来以后,你再还俗。怎么样?‘我当时听了,心中大喜,说;’这真是个好法子!‘”

说到此处,真源先生仰面又灌下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想来,竟然从那时候,她就已经处心积虑了。”

我听得心下骇然,暗忖道:“高桥美子的心机之深,真是令人可怖!”

叔父却道:“怪不得你是个不受戒律的道士,原来你出家都是为了女人,不是心甘情愿的。”

真源先生道:“我出家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为了她罢了。我进了太清宫以后,她还没有走,忽然有一天,她跑来问我,说:’你们太清宫里是不是有个镇宫之宝,是太上老君遗留之物?‘”

叔父忍不住道:“好哇,原来那时候她就打道祖墨宝的主意了!”

真源先生说:“我当时还不知道有道祖墨宝这东西,就去问当时的老观主,那老观主做人是真好,也一直对我另眼相看,见我问起道祖墨宝来,就拿出来,交给我,让我看。我当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出去见了她以后,就对她说,确实有,但就是几块破布烂皮,没什么好看的。她说:’那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呢?我也想见识见识太上老君的东西。‘。”

叔父又道:“亏得你那时候还算长了点心眼儿,没有拿出来给她。”

真源先生瞪了叔父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她?她问我要的时候,我就说了:’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场就答应了她。回去找老观主,老观主那几天恰好不在太清宫,我便等了几天,等老观主回来以后,问他要,他二话不说,便给了我。我拿出来去找她的时候,她却在半日之前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第309章 道法真源(十九)

真源先生道:“易骨封擒住陈名城以后,通报了多尔衮,多尔衮便命人将陈名城杀掉,然后把麻衣陈家灭族。这个佟薇就拼死求情,多尔衮无奈之下,也妥协了,说只要陈名城愿意做驸马,娶了佟薇,那便可以饶了他的性命,麻衣陈家变成了皇亲国戚,自然也不用被灭族了。”

叔父道:“我们可不稀罕!”

真源先生道:“陈名城自然也不愿意。他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拼死也不肯娶佟薇。哪知道,一天夜里,佟薇突然偷偷放了他,让他逃了出去。陈名城逃回家中以后,却忽然得到消息,大清昭告天下,说固伦和硕格格佟薇嫁给了麻衣陈家少族长陈名城,不日便要完婚。陈名城惊愕无比,家中人也都误解了他。他也为天下汉人所不容,就连以前的好友宋献策也想杀他。”

我忍不住道:“这是佟薇故意散播的假消息吧?”

真源先生道:“不错。是佟薇散布出去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蒙骗多尔衮。”

我叹息道:“佟薇也真是对名城公一往情深。”

真源先生道:“是啊,天底下多得是痴情的男女,但天下汉人,包括麻衣陈家的族人都误会了陈名城,以为他是族求荣。陈名城无奈之中,只得离家出走。不过,在机巧合之下,他学会了’咒禁十二科‘,从此无敌于天下。”

“咒禁十二科?”许丹阳吃了一惊,道:“那不是药王孙思邈遗留下来的秘术么?据说已经失传多年了,难道世上还有?”

真源先生瞥了许丹阳一眼,道:“是药王遗留的秘术,也确实已经失传了,你也不用打它的主意了,自陈名城死后,连麻衣陈家的子孙也不会。”

叔父道:“嗯,我们家确实无人会咒禁十二科,连我父亲都不会。”

许丹阳道:“弟子只是好奇陈名城既然学会了咒禁十二科,无敌于天下,怎么还会死?”

真源先生冷冷道:“人难道不会自己老死么?”

许丹阳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说话。

真源先生道:“陈名城学成绝技之后,先是入宫杀了易骨封,又将多尔衮打成重伤,多尔衮不久病死。但他这时候才知道,先前是自己冤枉了佟薇——佟薇当初宣布的与自己成婚的消息是假消息,佟薇只是找了个人易化成陈名城的模样,假装成婚,为的便是要保住陈名城的性命,保住麻衣陈家的人。陈名城惊愕之余,请求佟薇原谅,但是多尔衮既然死在陈名城手中,佟薇又怎么能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两人虽然情深,却只能分开。”

我叹息一声,道:“是啊,那时候,一个汉人,一个满人,家仇国恨,如何能在一起?”

真源先生道:“当时,佟薇已经把易骨封的全部本事都学到了,也包括’长生长春术‘,只要施展这个邪术,便能终生青春永驻,朱颜不老。陈名城为了兑现当初的誓言,便毅然前往一处深山古洞,独身一人住在其中,直至老死。”

我悚然动容道:“那佟薇呢?”

真源先生道:“易骨封已经死了,多尔衮也死了,顺治皇帝清算多尔衮的党羽,佟薇便也不想再待在皇族之中了,只身一人,前往西域,重新开创了血金乌之宫。”

我愕然道:“啊?!这么说的话,血金乌之宫仍在?”

真源先生道:“那便不清楚了。但当时,佟薇统治血金乌之宫的时候,是不许门下弟子与麻衣陈家为敌的。佟薇在百余岁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婴儿,带了回去,取名为血玲珑,学全了她的本事。”

“血玲珑?!”叔父道:“五行六极诵中的西魅血玲珑么!?”

“应该不是她。”真源先生道:“那是老的血玲珑,后来在嵩山论道,并称五行六极的人,是小一辈的血玲珑。血金乌之宫的宫主,自佟薇以后,都叫血玲珑。”

叔父点点头,道:“这么说的话,还像回事儿,不然,佟薇是顺治年间的人,即便是她在一百岁头上捡了个婴儿,活到现在,也他娘的两三百岁了,那不是老妖怪了么?”

真源先生道:“你废话真多!”

许丹阳忽然问道:“师父,依您所说,那血金乌之宫现在还存在世上么?血玲珑还活着么?”

真源先生道:“血金乌之宫存不存在世上,我也不大清楚,天默公更了解些。血玲珑死了没有,我也不晓得,反正很多年都没有她的信儿了。不过啊,以你现在的本事,纵然是血玲珑没死,血金乌之宫还在,你带着五大队去找事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五行六极,你自己算算,你能打得过谁?”

许丹阳尴尬的一笑,道:“师父说的是。”

我道:“那个佟薇,就再也没有见过名城公么?”

真源先生道:“似乎并没有。天默公说的是,两人虽然在不同地方,但是心意相通,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的,死后各自有一缕魂念散出,又相聚在了一起,同归于土。”

我听得不胜伤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真源先生道:“当年,听了陈名城和佟薇这段往事,我才算是把心给沉寂下来了许久。所以,我平生是极为尊崇天默公的。”

叔父道:“那你咋又疯了?”

真源先生端起酒坛,一口气将其中的酒给全部喝光喝尽,然后擦了擦嘴,神情愈发恍惚,道:“我原以为,我和高美也会想陈名城、佟薇那般,纵然生前不得再见,死后也能相会……可惜啊,不久前,高美突然出现,来太清宫见我。我大喜之余,便想要还俗,跟她成家,却不料她先问了我道祖墨宝的事情,当知道道祖墨宝就是被我收藏着以后,忽然就变了说辞,她告诉我说她已经结婚生子,让我不要再以她为念……我等了她二十多年,最终竟换回来这样一个结果,我当时心中一时难受,径自迷了神智,做了许多连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直到昨夜,我还迷迷糊糊,等我瞧见了她的尸体,我才忽然醒悟,浑浑噩噩这一辈子,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叔父忍不住道:“我还是没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啥好处,把你迷成了这副模样?”

真源先生道:“想清楚了,那便也不爱了。”

叔父道:“狗屁!”

真源先生忽然站起身子来,缓缓走出屋里去,外面,天色大亮,阳光也颇为灿烂,真源先生迎着阳光,一步一顿,忽然听他喃喃念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叔父摇了摇头,道:“这又是何苦呢?”

“哇!”

真源先生走着走着,忽然一声大叫,口中箭似的喷出一腔血来!

我和叔父大惊失色,急忙跑了出去,许丹阳和计千谋也慌忙跟上。

等到真源先生跟前时,却见他“哈哈”大笑数声,伏地倒下,再也不动了。

“真源!”

叔父把他身子翻过来,但见他嘴角淌血,双目紧闭,面带微笑,但是肌肉已经渐渐变得僵硬了。

叔父摸了摸他的脉搏,又捏了捏他的脖子,探探鼻息,然后脸色沉了下来。

我道:“真源先生他,他怎样了?”

叔父看我一眼,长叹一声,道:“他,他走了。”

“师父!”许丹阳也慌忙探看,使劲儿摇晃,大声呼喊,但真源先生既然已死,又哪里能复生?

计千谋也目瞪口呆。

想那真源先生心情激荡之下,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又豪饮陈酿,终致身死,但,死,对他来说,恐怕比让他活着更好些。

只是叔父他身上的冥约,唉……

本来以为来鹿邑太清宫找到真源先生便能解了叔父身上的冥约,却没有想到事情一波三折,先是找不到真源先生,找到了又是个疯子,不疯了反倒又扯上了高桥美子的事情,释怀了便又身死……叔父连来意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难道这就是天意?

“快来人!”许丹阳大声呼唤太清宫中的道士前来,众道士听见叫喊,都纷纷过来探看,见真源先生身死,各自惊诧,议论纷纷,却无一人神色是悲伤的。

叔父道:“许丹阳,真源他已经死了,你就别再折腾他了。他无儿无女,你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就找一块好地方,把他埋了吧。”

“啊?!”许丹阳愣在当场,似乎是没明白叔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叔父大声道:“你师父死了!要埋了!”

许丹阳略一缓神,随即又失魂落魄,喃喃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叔父道:“心神交瘁,油尽灯枯,死了也好。不然你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活着还有啥意思?”

许丹阳呆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叔父,道:“你身上还有冥约没有解除,你就不怕么?”

第311章 道法真源(二十)

叔父略一怔,然后冷笑道:“怕啥?怕死?哈!哪个人不会死?谁能不死?我怕个球!”

许丹阳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叔父道:“你也死了这条心!”

许丹阳悲叹一声,道:“我还这么年轻。你自然不怕,你当然不怕,你什么都没有……”

我听得心中一阵愁闷,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真源先生既然死了,那便无法可解,生死在天,聊以慰藉罢了。但愿叔父他吉人自有天相!

叔父盯着许丹阳看了片刻,见他仍在自怨自艾,便摇了摇头,过去把真源先生的尸身抱了起来,放在屋里头。

众道士都探头探脑的看,叔父出来骂了一回,喊道:“你们观主呢!?叫他过来,商量给真源治丧!快点!别伸着你们的狗头瞅了!”

太清宫的道士似乎很畏惧叔父,应了声之后,便一哄而散,不多时,郑观主便匆匆而来。

“这……”郑观主见真源先生身死,也十分惊诧,道:“夜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

叔父道:“他的后事,商量着办办。”

郑观主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看许丹阳,道:“许总首领是什么意见?”

许丹阳神情沮丧,半天才道:“我来出钱,你们好好置办。”

郑观主道:“放心!”

我和叔父在太清宫守了七日,等真源先生的后事全了,才行离开。许丹阳和计千谋已经提前走了。

期间,叔父向郑观主问起道祖墨宝的事情,我也十分好奇,因为思量起来,真源先生和高桥美子似乎就是因为这道祖墨宝才搅在一起的。那高桥美子为了得到道祖墨宝,哄骗真源先生倾心于她,又设计让真源先生出家为道士,进了太清宫,一步一步接近道祖墨宝,等到后来,抗战胜利,高桥美子不得不先行回国,没能拿到道祖墨宝,但二十多年后,卷土重来,到底还是从真源先生那里偷走了道祖墨宝……

算起来,高桥美子的命,真源先生的命,新峘光的命,都因此而丧。

这道祖墨宝究竟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以至于高桥美子这般下功夫?

郑观主听我和叔父问起,思忖片刻之后,道:“说起来,我也不大清楚,老观主在的时候,这墨宝都归真源先生掌管,他是研究了许久的。有一次,我无意中听他说起过,那是道祖亲笔画的几幅图,似乎是什么先天图,无极图,龙图……看似简单,却极难参悟。”

我道:“那道祖墨宝在太清宫里那么久了,难道历来就没有高明之人参悟得透么?”

郑观主道:“道祖墨宝也不是一开始就藏在太清宫的,而是从宋朝以后,被陈抟老祖亲自送过来的。”

我和叔父都是一怔,道:“陈抟老祖?”

郑观主点点头,道:“不错,算起来,是和你们麻衣陈家有关的。据说其中蕴含着中华道学的根源,而且,能参悟透彻的话,是能预知未来天下兴衰大势的。”

我悚然道:“真的假的?”

郑观主道:“既然没有人参透过,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道祖留下的墨宝,总归是有些玄妙的?”

“废话。”叔父道:“要是没有些秘密,那个高美能豁了命来偷来抢?”

“这话说的是。”忽然有人远远的接了一句话,我们抬头看时,却见是屠夫走了进来。他道:“日本人想拿走道祖墨宝,也是冲着里面的秘密来的,日本人可远比咱们自己更信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这话说的颇有言外之意,倒也让我对他更增加了些好感,又看他没带其余三个人来,穿的也是普普通通的便装,不知道他来是做什么的。

叔父和郑观主都不认得他,但是却都觉得他相隔甚远,便能听见我们的谈话内容,那便不是个普通人。

叔父细细打量着他,郑观主也站了起来,还不及发问,屠夫便朝我一笑,道:“小兄弟,还认识我?”

我道:“那怎么会不认识?”

叔父诧异道:“你们认识?”

我道:“他就是那个,那个——”

“屠夫”这两个字我总觉不好说出口,但屠夫却自承其号,道:“我叫屠夫。”

叔父“哦”了一声,道:“原来就是你啊。”

屠夫点了点头。

郑观主道:“您来是做?”

屠夫看着我道:“我来是找他的。”

我稍稍一愣,道:“有什么事情么?”

屠夫道:“这几天,那’灵狐‘和新峘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思来想去,总觉你年纪轻轻,一身本领,不做些事情,实在是可惜了。”

我道:“您还是来劝我加入你们么?”

“不是。”那屠夫道:“做我们这行的,也不见得怎么好。我是觉得,现在时局动荡,你在村里也未必有什么事儿可做,下地种庄稼对你这种人来说,也不是安身立命的良策。我有个建议,你听一听,做不做在你。”

我道:“你说。”

屠夫道:“你如果有心的话,就去当兵。”

我心中一震,道:“当兵?”

屠夫道:“对,入伍当兵。一般人难进,但是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忙,那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听得颇为心动,暗自忖道:“以后与明瑶成了家,必定要寻些生计。学祖辈做相士,在当今这个世道估计不大行得通,我也不能一直靠着爹娘,吃他们的老底,毕竟成家要自立的。更不能仰仗明瑶家里的钱财,那自己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下地种庄稼确实不是我所愿,如果能去当兵,既能继续打熬身体,又能混上些差事,那自然是好极了。”

屠夫见我脸上神色跃跃欲试,便笑道:“怎么样?”

我看了叔父一眼,道:“我心里是愿意的。”

叔父道:“我也愿意你去,摸摸也是好的嘛。”

我笑了笑,对屠夫说道:“那我回去问问我爹娘。”

屠夫点头道:“好,那我等你消息。”

我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要是我爹娘也应承了,我怎么去找你?”

屠夫道:“你是许昌陈家村的,你爹不是许昌禹都房管的陈汉生么?”

我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屠夫笑道:“再没有谁比我们消息更灵通更精确的了。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去房管找你爹,直接问他的意见。”

我点头道:“好。”

屠夫伸出手来,和我一握,道:“那咱们就再会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道:“再会!”

我和叔父又在太清宫待了一天,便收拾回许昌禹都去。

临别之际,我和叔父又去了一趟老君台,正碰见梅川太郎下来。

他只孤身一人,瞧见我们时,朝我们微笑颔首示意。

叔父道:“你又来悔罪了?”

梅川太郎道:“是啊。人越老越难心安,平生造孽太多,期求神明见谅。再过几年,我还要来,到时候,我要立碑赔罪的。”

叔父道:“真心赔罪,也没必要立碑,不是真心的,立碑也没用,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形式,管屁用。”

梅川太郎点点头,道:“您说的是。心意也有,形式也要。我会再来的。你们保重。”说罢,梅川太郎朝我们一鞠躬,匆匆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对叔父说道:“他像是真心悔过的。”

叔父道:“天才知道他打啥主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知道叔父还是念着真源先生的死,对日本人更加厌恶。

上得老君台,想起真源先生的事情,嗟叹不已。我和叔父在道祖像前拜了拜,然后下来,回许昌而去。

(御风楼主人按:

其一,梅川太郎后来在八三年及九七年分别又来到鹿邑老君台,拜祭老子,忏悔赔罪,并于九七年在鹿邑立下“谢罪碑”,以彰其心。鹿邑人民念起心诚,将“谢罪碑”改为“和平碑”,以体现国人爱慕和平的心愿;

其二,三八年时,日军在老君台投射一十三枚,无一爆炸,其中十二枚在四零年便被鹿邑人找到,只有第十三枚不知所踪。直至零三年,某道姑在老君台上烧香,忽有爆破,那便是消失不见的第十三枚。但老君台无大损,人员也无伤亡。本中所说,梅川道踢中爆破,致使断腿……此情节乃是御风楼主人杜撰,与史实并不相符;

其三,老君台、太清宫、梅川太郎一事为真,高桥美子、新峘光、真源先生、屠夫之事为御风楼主人杜撰,只为本书故事发展所需,诸位看官不必当真;

其四,陈名城生前所修炼的玄门奇术“咒禁十二科”并未真正失传,而是被陈名城以一缕魂念封存在其生前所居的深山古洞中。二十余年后,陈弘道、陈元方父子前往伏牛山,陈元方在机缘巧合下,与木秀踏入古洞,发现了陈名城遗体,并学会了“咒禁十二科”,终成“麻衣神相”——此事在拙作《麻衣世家3:咒禁迷谷》有所详述,此处不再着墨多说,也不影响本书故事情节)

第312章 馒头新娘

夜里的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抬头不见星月,苍穹之下,四面都是黑黢黢的。

“独眼龙真他娘的是个**。”老二弘德蜷缩着身子,半躺半坐在我脚下,忽然伸手抱我大腿,感觉痒,把他蹬一边去了。

老二“嘿嘿”尴尬的笑笑,道:“那种娘,也生不出来正常的儿子——大哥,你说这个独眼龙会不会跟他娘一样,是个活尸?”

“独眼龙”是我们连长,姓张名元清,因为在战争时期受过伤,瞎了一只眼睛,因此平时都戴着眼罩遮住他那只残眼,老二便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张元清的娘,不是正常的人,连队的许多人都听过这样一个离奇的说法:

张元清的父亲,原本是个打柴的穷樵夫,双亲亡故,家徒四壁,根本娶不起媳妇。

有一日傍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张樵夫砍完柴下山,恍惚间,看见林子里隐隐约约有一处房子,走近了以后,张樵夫发现那房子里坐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织布,那模样,又漂亮又安静。

张樵夫呆呆的看了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他常常进山,荒山野岭的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房子,更不用说织布的女人了。再加上天色向晚,张樵夫有些害怕,就匆匆下山去了。

到了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张樵夫鬼使神差的又走到了那片林子里,而且再次看见了那座房子,那个女人……

一连七天,天天如是,张樵夫就发痴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女人。他觉得这女人虽然不同寻常,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害自己,所以并不可怕。

第八天傍晚,在张樵夫依依不舍下山的时候,突然遇到个半秃的驼背老婆子,老婆子拦住他,说:“小伙子,我饿了,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张樵夫身上还有些没吃完的馍干,见那老婆子枯瘦伶仃,心生怜悯,就拿出来给了她。

那老婆子又说:“这馍干太硬了,我牙口不好,你能不能给我去打些水来就着吃?”

张樵夫心善,就跑到山溪里,打了水,给那老婆子喝。

老婆子喝了水,吃了馍干之后,又说道:“你今天让我吃饱了,我明天还是要挨饿,你要是有钱的话,就给我一些,我还能买点东西,多活几天。”

张樵夫想了想,这老妇人实在是比自己可怜多了,就把身上能拿出来的钱全都给了那老婆子。

老婆子点点头,突然看张樵夫,道:“你这人倒是不错。我问你,你老老实实的说,你是不是想娶山上织布的那个女人?”

张樵夫一愣,还没回答,那老婆子先笑了,说:“你要是想娶那个女人,我有办法,只不过这法子有些不厚道,你娶了她,能包你香火有继,能过二十年夫妻生活,却叫你死的时候,要受些苦。”

张樵夫三十多岁了,上无双亲,中无内人,下无儿女,孤苦的无法忍受,再加上爱慕那女子多时了,哪里还顾得上死的时候苦不苦,听见那老婆子这么说,连忙跪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道:“求大娘教教我!我不怕死的时候受苦!”

“不怕?那就好。”那老婆子说:“今天受了你的恩惠,也该报答你——你去蒸个馒头,要半生半熟,盐、油、醋、酱、糖都不能放,只是和面的时候,要滴进去自己食指里的一滴血!这个是最最要紧的,你一定要记好!”

张樵夫诧异道:“一滴血?”

“对!一滴血,不能多,也不能少!”那老婆子目光森冷道:“多了或者少了,你都得死!”

张樵夫吓得一哆嗦,那老婆子“嘿嘿”一笑,满嘴黄牙,道:“怎么,怕了?”

“不怕,不怕。”张樵夫连连摇头。

那老婆子道:“嗯。蒸好了馒头,就放凉。等到太阳快落时,你带馒头到山上来,去诱骗她说话,她一般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不过,她喜欢吃那血馒头,所以你千方百计要诱骗她张开嘴。只要她一开口,你就把这馒头喂塞进她的嘴里!血馒头入口,她便再不能动弹!到了那个时候,你背着她下山,带回自己的家里,尽情洞房!”

老婆子说的坦然,张樵夫却羞得一脸难为情。

老婆子接着说道:“洞房之后,你再把那馒头从她嘴里取出来,她必定已经吞掉了一半了,你把取出来的那一半吃了,就完事大吉。以后,她就是你的媳妇了。”

这办法实在是匪夷所思,张樵夫听的是半信半疑,又惊又呆,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再一张望,那老婆子已经上了山,走得飞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张樵夫下意识的一摸口袋,刚才给那老婆子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张樵夫越想越觉得古怪,但实在是爱慕那女人心切,所以还是照做了。

张樵夫蒸了馒头,带上山去,大着胆子走到那个屋子里,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织布,没有吭声。

张樵夫慌张了半天,然后呆头呆脑的说:“你在织布啊?”

女人没有理会他,张樵夫挠挠头,又说:“你长得真好看。”

女人听了,抬头看了张樵夫,莞尔一笑,张樵夫就高兴的魂飞天外,更增胆色,又问:“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

那女人点了点头,可还是没有吭声。

张樵夫说东说西,絮叨了许久,那女人也有反应,可就是不说话,更不用提张嘴。

张樵夫心急火燎,最后想起了半秃老婆子的话,这女人最喜欢血馒头,于是便把馒头从兜里取出来,拿在手中,在那女人眼前晃了晃。

女人嗅到馒头的气味,果然就不织布了,而是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那个馒头。

张樵夫心中大喜,要诱她开口,就问:“你饿不饿?”

女人点了点头。

张樵夫说:“你要是饿了,你就说饿,我会把馒头给你,你只点头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再问你一遍,你饿不饿?”

女人就开口了,只说了一个字:“饿。”

女人一开口,早就等不及的张樵夫眼疾手快,猛地就把馒头塞到她嘴里去了。

说来也奇,血馒头入嘴,那女人立时就愣在了那里,怔怔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张樵夫背上那女人,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家,激动的哆嗦着折腾了,圆了房,然后才把馒头从那女人嘴里拿出来,也怪,那女人竟然真的不走了,留在了张樵夫的家里,做了他的妻子。

张樵夫一直不清楚,自己的媳妇是人还是鬼,说是人,她天天不出门,白天都要把屋子的窗帘给拉上,只有阴雨天不见光的时候,才会出门透透气;说她是鬼,她却从来都没有害自己,而且在五年之后,这女人还为张樵夫生下了个儿子,就是张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