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这就好,你大伯父他们能去永州,这就是菩萨保佑了,八郎福大命大,必定平平安安回来,好好,天不绝姜家。”程老太太用帕子掩着脸,一时泪如雨下。

隔天半夜,李丹若将梁氏送到卫州门外,远远看着梁氏缀在姜奉德等人后走远了,才和姜彦明一起赶往客栈。

连忙了十来天,收拾停当,一家人从东水门外上了船,带着五口棺木,顺流而下,往江宁回去。

一行人不赶行程,晚发早歇,倒也不怎么辛苦,三月初,船行进了濠州境内,停在一处大码头处,姜彦明下了船,寻地方买了邸抄、小报和新科进士名录回来。

大船舱里,众人做着针线,说着闲话,程老太太抱着枝姐儿教她认字,姜彦明将邸抄等物交给魏紫带进来,站在船舱外兴奋道:“太婆,李家舅爷中了二甲三十四名!真是大喜的事!”

“是吗?快拿过来我看看!”程老太太忙搂着枝姐儿吩咐道,豆绿将新科进士名册递到程老太太面前,程老太太远远举着,顺着豆绿的指点,眯着眼睛总算认出了李云直的名字,忙放下名录笑道:“真是大喜的事!五郎,快去买些酒肉回来,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人家李家中举,关咱们什么事!”苏二奶奶用力抖着手里才哥儿的春装褂子嘀咕道,程老太太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李丹若看着苏二奶奶微笑道:“三哥这趟能中举,那就是说姜家诸亲并没有糟嫌弃,下一科,五郎或许也行,这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么?二嫂总不会说,五郎的事是姚家的事,不关咱们事吧?”

苏二奶奶轻轻‘哼’了一声,心里有话也没敢顶回去,这李丹若面上温柔,其实最脸酸心狠不过,她真不怎么敢惹她,程老太太生气的‘哼’了一声,目光又扫过拿着针装模作样戳来戳去的姜艳纷和姜艳丰,冷冷的看了几眼才移开去吩咐道:“扶我到后舱上柱香去。”豆绿忙接过枝姐儿,俞嬷嬷陪着程老太太去后舱上香去。

朱衣端了周氏的汤药进来,姜艳莹忙放下针线站起来接过谢道:“多谢朱衣姐姐。”朱衣笑着将汤药递给姜艳莹,又取了茶水、漱盂过来,姜艳丰重重放下针线,看着朱衣吩咐道:“朱衣,给我倒杯茶。”朱衣回头扫了她一眼,没动也没说话,姜艳丰狠瞪着朱衣咬牙道:“连你也瞧不起我?欺负我是个孤儿?”

李丹若烦恼的看着她道:“七妹妹若不欺负自己,没人欺负你,你看看,你们姐妹,哪个使唤丫寰了?大家都没有,怎么欺负你了?”

“我就让她倒杯茶,顺手的事!”姜艳丰硬嘴道,李丹若盯着姜艳丰冷冷道:“姜家败落了,没人顺手侍候你,这事你学到现在还没学明白?”姜艳丰脸色瞬间青白一片,死盯着李丹若,大/奶奶赵氏叹了口气,站起来倒了杯茶递给姜艳丰道:“你五嫂说的对,你得学着自己照顾自己,看看你这衣服,做了四五天了,连半个袖子还没做好。”

“不用你管!”姜艳丰的怒气找到了出口,冲赵氏吼了一声,将手里的衣服高举起扔到地上,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姜艳纷正兴奋的看着热闹,见姜艳丰直冲出去,挑着眉梢,斜了赵氏一眼,笑眯眯的低下头,继续慢腾腾做起自己的春装来。

李丹若也不理会两人,见周氏吃了药,侧身坐到周氏旁边笑道:“二伯娘看什么呢?”

“看水,这不是咱们家,怎么出来了?见着二老爷没有?我好几天没看到二哥儿和七哥儿了,也不来请安……”周氏突然顿住话,眉头拧的紧紧的,呆了半晌,眼里浮出恐慌,看着李丹若急道:“抄家了?”

“没有没有!二伯娘又做噩梦了,没有的事。”李丹若忙安慰道,姜艳莹搂着周氏柔声安慰道:“母亲别怕,没事,父亲去衙门了,二哥和七哥,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整天会文什么的,五哥刚不是还来说,他们都去会文了。”

“噢!”周氏长舒了口气,紧拉着女儿的手轻松道:“看到你,我就知道做了噩梦,莹姐儿,我这会儿也象做梦……”李丹若悄悄站起来,看着颠三倒四的和姜艳莹说着话的周氏,一时悲从心来,忙低下头,悄悄出了船舱。

姜彦明背着手站在船头,见李丹若出来,忙解下斗篷递过去道:“外头冷,别冻着。”李丹若摇头推回去,脂红已经取了斗篷送出来,李丹若接过披上,戴了帷帽,转头看着姜彦明低声道:“大伯娘的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唉!”姜彦明重重叹了口气,半晌才低落的说道:“大伯娘最疼六郎,六郎没了,她哪里扛得住,六郎……走前我去看他们,就是八郎,也能淡然应变,可六郎……那时我就担心他。”

两人沉默了半晌,李丹若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转头看着姜彦明道:“六郎也是太婆的心头肉,这事,瞒到江宁,六郎的棺木也就该运到了,到时候……”

“一步步走吧,到时候先请好大夫再跟太婆说。”半晌,姜彦明才低声答道,李丹若苦笑着点了下头,也只好如此。

船离江宁还有十来天的行程,这天刚停靠落下了锚,岸上一个穿着古铜色绸斗篷的中年管事,牵着马挨船大声询问着哪是京城姜家的船只,姜彦明忙应让张旺上岸问了,引上船来,中年管事一眼看到姜彦明,惊喜非常,急跳上船,长揖到底道:“五爷安好。”姜彦明认出是大姐姜艳湖府上的大管事,忙拱手还礼,让进了船舱。

管事给程老太太磕了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斜签着身子坐在圆凳上答着话:“……大/奶奶知道的晚,还是大爷看到的信儿,大/奶奶连夜打发小的回京打听老太太的信儿,柳管事去了永州,孙管事往雄南去了,小的先赶到姜府,又从姜府寻到威远侯府上,再寻到平顺街,这才知道老太太是水路南下往江宁回来,小的就沿着运河一路追过来,原以为要一路追到江宁,倒是巧了……大/奶奶让小的转告老太太,且想开些,来日方长,大/奶奶说大老爷在永州必是好的,就是八爷,我们大爷已经在寻相识的同年同乡,看能不能寻到人照应一二,老太太且放心……”

直说了半个多时辰,管事从怀里掏出个极小的包袱,递到程老太太面前道:“这里头有两千三百两银票子,大/奶奶让带给老太太,大爷做官清廉,柳管事和孙管事那两路也要银子,大/奶奶说让老太太先用着,回头她再筹些银子送过来。”

“回去跟你们大/奶奶说,让她多操心些八郎那一处,三房就余了他一个,我想看着他活生生的回来,至于银子,五郎媳妇的嫁妆保全了大半,我这里不少银子用,这些你也带回去,你们大爷要托人,也要用银子打点,让你们大爷和大/奶奶放心,我和她母亲都好,五郎把我这意思写封信,让他带回去。”程老太太温和的说道,管事连连应了,跟着姜彦明下去歇息了。

第七十一章 江宁

三月底,总算进了江宁地界,还有一天,就能到江宁城了,李丹若悄悄起来,裹了灰白麻布斗篷,出了船舱,左右看了看,坐到主桅下,仰头看着满天星辉。

姜彦明见是李丹若,忙熄了灯,穿了斗篷出来,李丹若听到动静,忙转回头看,姜彦明离李丹若不远坐下,低声问道:“睡不着?”

“嗯,你还没睡?”

“看会儿书。”

李丹若没接话,双手抱着膝,着迷的看着岸上青瓦粉墙在星光下静谧的剪影,轻轻叹了口气,这里,是她从前的家乡,她爱过无数年,恨过无数年。

姜彦明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岸上低声笑道:“江南与京城气象不同,看这景象,倒象一幅水墨画儿,京城宏大壮阔,这里清秀柔美,物产富饶,极宜于居家,咱们要是能在江宁长居下去就好了……也不知道你住不住的习惯。”

“嗯,”李丹若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低低的赞叹道:“比画儿好看。”姜彦明转头看着她,也不再说话,只陪她看着星辉下岸边的风景屋舍。

过了好半天,李丹若长长舒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什么过往甩开,转头看着姜彦明问道:“你来过江宁?”

“没有,姑母回来过一回,我常听她说,她极喜欢江宁。”姜彦明解释道,李丹若慢慢‘噢’了一声,姜彦明接着解释道:“你也知道,姜家如今分了三支,其实这三支也就是从曾祖时候才分的,”姜彦明顿了下,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姑母给我讲的古话儿,曾祖那时候,天下还乱着,长房曾祖带着幼弟跟了当时的晋王,后来晋王战败,曾祖也被俘斩首,临死前留了遗言,他的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为官。”

“这也是为了他们好。”李丹若接了一句,姜彦明看着李丹若笑道:“你一听就能明白这深意,可有人不明白,咱们祖上从长房附了晋王起,就迁居到京城,一心读书,不问谁王谁寇,新朝立后,祖父进士及第,直做到太子侍读,参知政事,这中间,三房倒还好,长房进京寻过好些回,想求个进身,都被祖父拒了,怕生出是非来。”

李丹若皱了皱眉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低头看着她苦笑道:“咱们这么回来,就怕万一。”李丹若看着河里的粼粼波光,想了想笑道:“也不怕了,不过刁难几句,又能怎么?”

“嗯,我也是这么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姜彦明看着岸边,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在江宁只怕也耽误不了几年,大伯父他们是遇赦不赦,可太婆她们不是,我离京前特意寻卢郎中问过这事,太婆她们这么轻的发落,只要遇赦,必是能赦免的,朝廷的赦免又勤,运气好,不过一两年就有大赦,若是那样,咱们只怕就得赶紧启程返回京城,只有回到京城,才好谋划大伯父他们的事,总不能让他们老死在流放地。”

“嗯,”李丹若不舍的看着岸边,有些低落的答应了一声,姜彦明仔细看着她,低声问道:“你喜欢这里?”

“嗯,”

“那等这事了了,咱们两个到江宁来住着?”

李丹若转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接着道:“我知道你性子恬淡,我也从来没想过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你要是喜欢这里,等家里的事了了,咱们就搬到江宁来住着,买几亩田我去打点,若还有余暇,再教几个学生,夏天咱们泛舟湖上,秋天登高远眺,到冬天拥炉夜话,春天咱们到处看花看柳去,还可以走的远些,苏杭都离江宁不远,你说,好不好?”

姜彦明期待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眼睫抖动了几下,垂下去没有说话,这是她要的生活,可是……

“丹若,从前是我为人不谨,你的话,这些天我时时想起,”姜彦明有些艰难的接着说道:“往后,我不会再伤你的心,你放心。”李丹若抬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说道:“让我想想。”

隔天午后,船在江宁码头停下,头一天就赶到姜家大宅报信的张旺引着两人往船上上来,两人中,头前一个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留着两络胡子,一件紫酱色织锦缎长衫,腰间系着根黑玉带,阴沉着脸,看着倒很有几分威严,看年纪,这个应该是长房嫡长孙,如今的管家人姜彦武了,后面一个二十五六岁年纪,背着手摇着折扇,一件翠绿的织锦缎长衫,没系腰带,长衫飘飘忽忽的,很有几分公子哥儿的派头,李丹若倒一时辨不出是哪个。

李丹若隔着帘子看着两人装束,微微皱了皱眉头,都是没出五服的,明知有丧事,还穿成这样,看来,昨天担心的事,倒没白担心。

两人进了船舱,李丹若悄悄隐在帘后,仔细听着前面的动静。

“老太太安好。”听声音应该是年长的姜彦武,

“大郎安好,一恍又好些年没见面了,这是三郎吧,长这么大了。”程老太太温和的应道,

“啊?哈!难为老太太还记得三郎,真是难得,啊?难得,我还记得老太太当年,真是威风八面……”还是姜彦武的声音,

“大哥这些话,等回到家里再叙吧。”是姜彦明的声音,跟着姜彦明的话的,是一声讥讽的轻笑,应该是三郎姜彦斌:“回哪个家?是你们想回就能回的?”

“老太太,前儿接了信儿,我就禀报了父亲,这是大事,父亲也拿不定主意,也只好开祠堂请大家伙儿议一议,这事也不好议,昨晚上总算议定下来,我们姜家诗书传家,奉公守法,断没有违逆不法之徒!族里议下了,此等不肖子孙,不得入姜家祖坟,姜家,也不认这样的子孙,这话,少不得我亲自过来传一趟,还请老太太见谅。”姜彦武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痛快和得意。

“原来姜家还有这规矩,我倒是头一回听说,照这么说,不知道令曾祖要如何自处?”姜彦明答的极快,

“你!”姜彦武的声音里透着怒气:“敢污辱先祖,我对你不客气!哼,族里已经议下了,爷亲自过来通传一声,这就是天大的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明哥儿,算了。”程老太太声音平和淡然:“既是这样,也不过就是个另立门户,他们在城南,我们就到城北买宅买地安置就是,坟地买大些,回头把你祖父也迁过来吧。”姜彦明恭敬答应了。姜彦武一声冷哼,一阵脚步声远,想是拂袖而去了。

李丹若从帘后转出来,程老太太示意她坐到竹榻上,叹了口气道:“一路上我就担心这个,唉!”

“我和五郎也想到了。”李丹若低声道:“既是这样,得赶紧去城北寻处合适的宅子,咱们先安顿下来,把棺木在城外找家寺院寄了,正好做几天水陆道场,趁这功夫,再看着买几亩地。”

“好,你和五哥儿商量着去办,不急,也不过多在船上住几天。”程老太太拍着李丹若的手温和道。

“那我和张旺这就去看宅子。”姜彦明站起来道,见李丹若点头应了,出去叫了张旺,下船往城北找经纪行看宅院去了。

连看了两三天,姜彦明看好了两处宅院,接了李丹若一起过去定夺。

头一处是一间五进的宅院,很阔朗,还有处不小的园子,可房屋却有些旧了,李丹若仔细看着房屋各处,若要住人,不油漆修整怕是不行,第二处是一处三进院子,极紧凑,院子密密盖的都是屋子,只有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可里里外外都很新,说是刚修成没两年,主人家就被接到福州老家去了。

李丹若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指着垂花门东边几间高大的厢房道:“难得这里有几间大厢房,回头让人把那堵墙拆了,在这里打一堵墙,就跟里面隔开,成了个单独的院中院,你进来也便当,我看,就这一处吧,那边一处虽好,可若要住进去,修房子的银子费的银子只怕比买房子还多。”

“那好,既这么定了,我去做房契地契,”姜彦明停了下,低头看着李丹若低声道:“就写在你名下,用的都是你的嫁妆银子,丹若,以后,我一定把你的嫁妆补齐。”李丹若抬头看着姜彦明,想了想笑道:“也好,钱财都是身外物,古人不是说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事,你先别放心上。”

姜彦明伸手抚了下李丹若的斗篷,忙又缩回来笑道:“那我先送你回船上,回来再去做契书。”

李丹若看着人收拾宅院,姜彦明雇了人将姜奉礼等人的棺木寄在城外的灵谷寺,连做了七天水陆道场,直忙了十来天,一家人才搬进了新宅院,姜彦明日日往城外奔波着到处看风水之地,还没等看定地方,永州那边有人带着两具棺木,寻到了江宁城。

第七十二章 相煎

送棺木回来的,是大姑奶奶遣去永州的柳管事,一身粗麻孝服,斜签着身子仔细说着六爷姜彦承和大太太延医送药的种种:“……小的寻到大老爷时,六爷已经没了,听李府的闵管事说,出了京城第三天,六爷就病倒了,因为离京城近,差役们说什么也不肯歇几天让六爷调养,大太太和闵管事每到一处就紧着延医诊治,可那些大夫,说什么的都有,那药吃的也乱,赶了十来天的路,进了卫州府,才算歇了几天,闵管事寻了当地的名医叶大夫诊了,说是内结郁气,外感风寒,又失于调养,当时就说不大好,不怎么肯开药,到第三天,六爷就没了。”

程老太太轻轻抖了下,低低的问道:“是二月十一那天没的?”柳管事怔了怔,忙答道:“是。”程老夫人悲伤的一声长叹:“我知道,六哥儿来跟我作别了,二月十一、十二、十三,我连着三夜梦见他,陪我说话,说他要走了,往后不能孝敬我了,我的六哥儿……”程老太太泣不成声。

屋内帘后哭成一片,好大一会儿,程老太太止了悲声,示意柳管事接着说,柳管事擦了眼泪接着道:“小的寻到大老爷时,大太太已经病的极重了,说是六爷走那天病倒的,闵管事本打算陪着大太太在卫州城歇下来,卫州有叶神医,必是能调理好的,等好了再去寻大老爷,可大太太说什么也不肯,说死……也要死在一块儿,闵管事一路上可着银子打点的周到,从离了卫州城,一天不过三五十里,早歇晚走,可到底也没留住大太太,进了河东路地界没两天,大太太就晕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震威军节度使刘大人得了信儿,遣人急带着大夫赶过来,大夫是黎明赶到的,可大太太,半夜里就没了,大老爷给大太太和六爷做了几天法事,就打发小的送大太太和六爷回来,闵管事跟忠勇伯府上下都极熟,大老爷说有他留在那儿照应就行,让小的回来跟老太太说一声,让老太太别牵挂,他和二老爷,还有其它几位爷,已经平安到了永州府,身子骨都好,刘大人也极是照应,让老太太放心。”

程老太太微微仰着头,强咽回眼泪,半晌才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回去也跟你们奶奶说一声,我很好,嫂子侄儿、诸姐妹也好,在江宁也安顿下来了,让她别牵挂,永州那边,让她且安心,就是雄南八哥儿那里,一定请她烦你们大爷多费费心。”

程老太太说一句,柳管事答应一声,见程老太太没别的吩咐了,才退下去歇息。

一家人直忙了一个多月,才将六七具棺木入土为安,已经是六月酷暑了。

李丹若一身宽大的麻布衣裙,戴着帷帽,带着杨全夫妇,和姜彦明出了院门,往江宁城最繁华处逛去。

“昨天逛了东和西城,今天咱们咱们把南城和北城逛了,这江宁城,也就逛一遍了,有什么看中的生意没有?”姜彦明背着手,看着李丹若笑问道,李丹若点了下头:“咱们在江宁也不能长住,那些大生意就算了,只好做些小生意,一来本钱要小,二来流转要快,开张就能挣钱,也不求多挣,只要能贴补些日常用度就行,你想想,这样的生意,还能有什么?”

姜彦明用折扇敲了敲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生意上的事,我是一窍不通,都得辛苦你了。”

“唉,你们姜家,从太婆起,都不擅经营钱财,也不怎么把这个看眼里,我母亲也清高,从前宁氏太婆在的时候,常常说她,纵吟诗作对,那也得吃饱了才能吟得出不是!”李丹若叹了口气说道,姜彦明用折扇挠着头嘿嘿笑着没话可说,李丹若也不多说,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家极小的点心铺子道:“去那里看看。”

铺子极小,只有三尺来长一条柜台,上面放着糙米糕等几样刚蒸出来的点心,李丹若示意杨全家的上前细看了,又一样买了一点,才离了铺子,又往前逛去。

姜彦明看着杨全手里提着的点心,福至心灵的笑道:“你想开家点心铺子?这倒是,本钱小,流转快,当天做出来,当天就能挣钱。”

“嗯,杨全媳妇从小就在李府点心房学工,做点心的手艺极难得,当初陪给我,大伯娘心疼的不得了,也是因为她,才有这个打算的。”

“三代知吃穿,咱们这样的人家做出来的点心,肯定能挣大钱。”姜彦明转头看了眼腼腆的杨全夫妇,拍着折扇兴奋道,李丹若白了他一眼:“不是点心做得好就能挣钱的,一来咱们那是京城的口味,这里是江宁,十里不同风,这点心得合得上江宁人的口味,再者,也要知道这江宁都是哪些人家常出来买点心,买了点心做什么用?是自己吃,是待客,还是送人?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一点也不比你做文章容易。”

“那是那是,你的文章也比我做得好,记得有一回,你到威远侯府,帮我破过一回题,先生赞不绝口,说我有大才,”姜彦明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接着道:“先生夸了我好几天,我没舍得说是你帮我破的。”

“我只会破题,不会写文章,那文章讲究太多,太拘束人,我写不好。”李丹若笑道,姜彦明挑着眉梢笑起来,两人说笑着,直逛到夕阳西下,才将江宁城逛了个遍。

城南姜家大宅,大爷姜彦武跷着二郎腿,一脸烦躁的喝着茶,冲姜彦斌抬了抬下巴道:“你那头打听明白没有?”

“没十分明白,也差不多了,”姜彦斌摇着折扇笑道:“这二房除了姜五,就是一帮妇人,还有几个孩子,都小得很,银子倒看不出有多少,买的那处宅院位置倒是不错,可就是个三进的院子,连个园子也没有,倒是买坟地挺大方,周围一百四五十亩地都买下来了,说是做祭田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小瞧了。”

“嗯,前儿那姜五在丰乐楼边上盘下了一间极小的铺子,昨天开张了,就卖几样小点心,我让人去买了几样回来,哪,在这里。”姜彦斌推了推几上包的极好看的白棉纸包道:“贵的很,就这一小包,就用了百二十个大钱,这么贵卖给谁去?看样子也开不了几天,还有,那天她们下船,我特意站在茶楼上看了一天,看样子,还有六七个丫寰、两三房家人跟着,那几个丫寰都戴着帷帽,我是数人头数出来的,看身形,个个都出佻,大哥说的对,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姜彦斌摇着折扇,带着丝兴奋道。

姜彦武紧拧着眉毛,慢慢抿着茶,半晌才冷‘哼’一声,将杯子重重砸在几上咬牙道:“白管事从京城回来了,那个姜五,不是姜五,该叫他姚五!说是过继给威远侯姚家,怪不得他敢往官府报姚彦明的名字立户,我还当他更名改姓做了逃犯……”

“我就说,他敢明目张胆报姚彦明的名字,这中间必有蹊跷,大哥还等着白管事带了文书回来捉人呢,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赶他们出去,留在族里,就姓姚不姓姜这一样,就能逼着他姜五走人,留下那一屋子无用妇人,还不是任咱们拿捏?这一破门立户,反倒不好管了。”姜彦斌晃着腿道,姜彦武斜着他,姜彦斌忙陪笑道:“我没说大哥不是,谁能想到那姜五过继给了姚家呢?如今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在江宁城里,咱们想治他还不容易?”

“嗯,”姜彦武站起来,背着手烦躁的来回转了几圈,姜彦斌看着姜彦武建议道:“要不,我去寻寻海捕头?就说涉嫌窝赃,先查他个底朝天再说。”

“这是什么馊主意?那姜五是举人,举人!你花多少银子,海捕头肯替你出这个头?”姜彦武一口堵回了姜彦斌的建议,姜彦斌两根眉头蹙在一起往上挑着,咳了几声道:“咱们不商量吗,不行,就再想别的法子,还能治不了他?”

“你刚才说,那点心铺子开在丰乐楼边上?”

“对,就在丰乐楼东边,再过去是会仙楼,就开在两家中间。”姜彦斌忙仔细解释道,姜彦武眼睛渐渐眯起,错着牙,阴测测的说道:“丰乐楼可是张衙内常去的地方。”

“张衙内?”

“嗯,那可是个无事生非的主儿,你这几天守着丰乐楼,看能不能寻到机会,把张衙内这个惹事的祖宗往那点心铺子引一引,借个刀用一用。”姜彦武冷笑道,姜彦斌忙抚掌道:“大哥真是妙计安天下,这主意好!惹了张衙内,他就别想在江宁城呆着了!”

第七十三章 打算

李丹若的点心铺子选在江宁城最大的两个酒肆之间,杨全夫妇带上刘庆家的四个人管做点心,沈嬷嬷和俞嬷嬷两个在前头看铺子,两人都是做惯了管事婆子的,李丹若先头还有些担心,怕她们气派太足,偷偷看了一天,见两人倒还真是客气有礼,不松不紧待客待的恰到好处,这才放了心,外头就交给张旺张罗。

头天出了点心,李丹若就吩咐张旺拿到丰乐楼和会仙楼,给两家酒肆从掌柜到铛头到茶饭量酒博士品尝,酒肆要用点心,本就是替客人外叫,两家酒肆诸人尝了点心,赞不绝口,也就肯替张旺向客人推介,这点心的销路渐渐打开,李丹若却不让多做,每天每样定量那些,有时候吃了午饭就没有了,也不让再做,只让杨全媳妇试做别的点心。

渐渐的,丰乐楼和会仙楼之间有家极讲究的点心铺子,这名声渐渐的传开了。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姜家干活的人手紧张,刚进七月,李丹若就让姜彦明买了十来匹江夏白棉布回来,准备裁制秋衣和冬衣,脂红和朱衣抖开一匹量着幅宽,仔细比划着一匹能裁几件大人衣服、几件孩子衣服,怎么裁才最划算。

十娘子姜艳冬一边逗着枝姐儿玩耍,一边不时探头看着脂红和朱衣商量,枝姐儿原本跟着赵大/奶奶,可赵大/奶奶亲生的叶姐儿今年不过五岁,敏哥儿才不过几个月,自己又连病了几场,程老太太原本要把枝姐儿带在自己身边,李丹若不放心,干脆把枝姐儿要到自己院子带着,从接来了枝姐儿,姜艳冬从原来隔三岔五,就成了几乎天天呆在李丹若小院里,陪枝姐儿玩,喂她吃饭,给她洗澡,倒真是帮了李丹若大忙。

李丹若看着姜艳冬笑道:“等会儿她俩个要动剪刀了,你带枝姐儿离得远些,回头让她们先给你裁,裁好了,你自己缝件夹衣穿。”

“好啊,谢谢五嫂。”姜艳冬忙笑应了,抱着枝姐儿往后躲了躲,枝姐儿冲李丹若扬着手,两只手在空中转了转,胆怯的叫道:“五婶婶,抱。”李丹若忙笑着抱起枝姐儿,枝姐儿两只胳膊抱着李丹若,连头脸带身子紧贴在李丹若怀里,打了个呵欠,李丹若怜惜的看着她,抱着她轻轻拍着,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趟,枝姐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李丹若小心的将枝姐儿放到榻上,姜艳冬抱了薄被过来,熟练的给枝姐儿盖好,李丹若侧身坐在榻前看了一会儿,小声吩咐姜艳冬看着,自己站起来,往正屋寻程老太太商量秋衣冬衣的事去了。

程老太太住在正屋东厢,周氏住了正屋西厢,周氏如今身体好了许多,就是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的记忆象是停留在抄家前,再不肯往前走,偶尔清醒,就惊讶不知身在何处,除了女儿姜艳莹,就数程老太太待她耐心而温和,整天陪她颠三倒四的说过往。

赵大/奶奶带着孩子住在东边一明一暗两间耳屋,吴三奶奶住了西边耳屋,二奶奶苏氏只带着才哥儿一个,就住了东厢头一间,隔墙一间住着姜艳莹和姜艳丰,西边两间厢房则住了姜艳夏等四位姑娘,李丹若和姜彦明占了那处隔出来的极小院落。

为了这个,苏二奶奶有事没事就得抱怨几句,三奶奶偏越过她住了耳屋,这是欺负她还是瞧不起她,不过这话,她不怎么敢在李丹若面前说,程老太太面前更是提也不敢提,不过私底下发发牢骚罢了。

姜艳夏从通往后厨的月亮门正要进来,一眼看到李丹若,忙闪到月亮门后,看着李丹若进了正屋,又等了片刻,才脚步轻捷的越过月亮门,沿着游廊几步进了西厢自己屋里。

姜艳秋正坐在榻上低头做着只极精致的荷包,见姜艳夏进来,忙站下榻给姐姐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怎么说?”

“姚黄答应试试。”姜艳夏喝了茶,站在窗下左右看了看,见艳阳下,院子里寂静无人,才转回来,和妹妹并排坐到榻上低声道:“她肯让张旺大哥帮咱们买这些料子,我就知道必能说的通。”

“五姐,你说,姚黄姐姐会不会把这事告诉五嫂?她可是五嫂最得用的心腹管事嬷嬷。”姜艳秋担忧的低声道,姜艳夏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道:“说了也不怕,又没有月钱,咱们挣几个零用钱怎么啦?公中的活咱们也做好了,也没耽误哪一处,还有连公中活也不做的呢。”

“嗯,那倒是,刚我去对面给才哥儿送布老虎,七姐姐正在她那屋发牢骚呢,说这个月中说什么也要闹一闹,凭什么一分月钱没有,还得替别人干活?”

“哈!”姜艳夏一声冷笑:“她还有脸说,她替谁干活了?自己的衣服还是大嫂帮她缝出来的呢,当别人不知道?”

“可不是,不过她闹一闹也好,说不定真能闹出月钱呢!”姜艳秋笑道,姜艳夏伸手弹了下姜艳秋的鼻子:“别做梦了,你看看五嫂,是闹一闹就能闹出来东西的人?今天五月里,大家都换了夏天的衣服,就她穿着夹衣到处晃着想扎人眼,五嫂眼角都不扫她,你没听五嫂说,她是大人了,衣服裁好了给过去,针线件件齐全,若还是穿不上衣服,就怪不得别人了,她闹成那样,说她光着身子五嫂也能当没看见,这话倒是真的。”

姜艳秋靠到姐姐身上闷声笑着:“我看着可解气了,活该!”

“解气是解气,可见五嫂这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我觉得五嫂这样挺好,见事明白,一碗水端的平平的。”姜艳秋看着姐姐认真道,姜艳夏瞥了她一眼道:“我没说她不好,如今这日子虽说穷,可认真说起来,倒比从前舒心,我就是觉得她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凡事看的明明白白,才打了这做针线挣钱的主意,咱们凭辛苦挣几个钱,想来她不会说什么,到底……”

姜艳夏忧虑的叹了口气,姜艳秋忙劝道:“姐姐别愁,咱们在孝中,怎么说亲呢?太婆……还有五嫂,总不会不管。”

“我倒不是怕她们不管,就是管,如今姜家这样,等出了孝,我也快二十了……算了,咱们先不想这个,好好做些荷包、扇套什么的出去卖,给你多攒些嫁妆,只要你好。”

“姐姐,还有六姐姐呢,她跟姐姐同岁,二叔二婶都好好儿的,她又不用象咱们这样守孝,咱们且看着她。”

姜艳夏眼睛亮了亮,,弹着妹妹的额头,抿嘴笑道:“有时候,你还真能说到点子上,可不是!咱们且看她,不过,你平时离她远着,别跟她说话,她见谁都挑事,嘴里就没一句实话,从前虽说不讨人喜欢,可也没现在这样惹人厌!咱们不管她,可也不能让她连累了咱们,可要躲她远着些。”

“嗯,姐姐放心。”

“唉,”姜艳夏长叹了口气:“这会儿看起来,咱们姐妹,就数十妮子最精怪,你看看,天天泡在五嫂院子里,抱着枝姐儿不松手,这天天相处的情份落下了,往后五嫂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她年纪又小,等她议亲时,姜家这日子肯定就好过多了,五嫂挣钱的本事可没话说。”

“这事……”姜艳秋迟疑了下,往姐姐身边挪了挪,低声说道:“我跟姐姐说,姐姐就当没听到,咱们出城头天晚上,不是在客栈里么,有人在外头寻冬姐儿,冬姐儿害怕,就拉着我一起去的,来寻她的,就是朱姨娘,姨娘跟她说话,我就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姨娘没交待几句话,就让她跟紧五奶奶,好好侍候五奶奶,当丫寰那么侍候。”

姜艳夏惊愕的看着妹妹道:“朱姨娘到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也没说,就说了几句话,车里一个婆子,凶得什么似的催她,她就上车走了。”姜艳秋摊手道,姜艳夏呆怔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朱姨娘一手点茶的好功夫,从前也是小有名气,但愿她过得好,怪不得,我想冬妮子怎么这么精怪起来了,往后,你也别光埋头做针线,五嫂那里也常去玩玩去。”

“嗯,我听姐姐的。”姜艳秋忙笑应道。

第七十四章 小衙内

隔天,李丹若将姜艳夏叫到自己屋里笑道:“想请五妹妹帮个忙,五妹妹先听听,看看做得做不得。”姜艳夏忙点头答应,李丹若见她点了头,这才接着笑道:“咱们家那间点心铺子,现在也能做出十几样点心了,这帐就一天比一天繁琐难记,我有些顾不过来,想托五妹妹帮我管管这帐。”

姜艳夏呆了下才反应过来,满脸惊喜的看着李丹若,张口想答应,却又迟疑道:“能跟五嫂学着管帐,是我的福份,可我从来没做过帐,连算盘也不会,就怕……”

“谁不是从不会学到会的,那帐容易,算盘也容易,只要用心仔细,别粗心记错算错了就能做好,你若肯,等会儿就跟姚黄先学一学怎么记帐打算盘,学好了,我再教你点心铺子里的那些帐怎么做。”李丹若笑道,姜艳夏忙连连点头答应道:“这是五嫂疼我,才肯教我这些,五嫂放心,我必定用心学,好好做好这个差使。”

“嗯,这帐每天要做,连写带算的,一天也要些时候,可咱们铺子本小利薄,请你这个帐房,一个月只能给五百个大钱,你看行不行?”

“不用给钱,五嫂肯教我管帐,妹妹心里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能要钱?妹妹不是那不知好歹的。”姜艳夏急忙摆手推辞道,李丹若看着她笑道:“要是我自己的事烦你,你要钱我也不给,可这铺子是公中的,就得公道,你出了力,领一份月钱也是应该的,别推辞了。”

姜艳夏这才应了,脸上泛着潮红,辞了李丹若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来,一声不吭的跪倒冲李丹若磕了个头,没等李丹若反应过来,姜艳夏已经飞快的起来,抓着裙子转身就跑出去了。

傍晚,黑粗短胖、穿着件半旧的茛绸长衫,如同一只小黑丸子般的张衙内在丰乐楼前翻身下了马,将缰绳扔给殷勤迎上前的迎宾小厮,甩着小短胳膊,在众人簇拥下,昂然进了丰乐楼。

已经干守了六七天的姜彦斌急忙挤上去笑道:“可有好些天没见衙内了。”张衙内被姜彦斌问候的恼怒的‘哼’了一声,往上翻了翻白眼,‘哗’的抖开折扇,一边大步往楼上去,一边恼火的嘟嚷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彦斌怔了下,忙伸手拉住一个小厮,顺手塞了块碎银子,冲张衙内努了努嘴咬耳道:“衙内这是?”

“府学考试,衙内……又陪了末座,被老爷太太拘在府里读书,今儿好不容易才出来,您可真会问。”小厮捏了捏银子,一边往荷包里塞,一边低声回道,姜彦斌心里有了底,忙拱手谢了,跟着小厮继续往楼上奉承。

茶饭量酒博士已经摆了四五样开胃小食出来,姜彦斌忙凑过去笑道:“衙内来了,你们怎么不把最好的小食拿上来?衙内不知道,这丰乐楼和会仙楼之间,新开了家点心铺子,做的新鲜样的冰雪凉水,与别家大不相同,里头掺了应季的果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叫一个酸糯爽口!一杯下去,不知道多凉爽舒坦,衙内若是尝了这个,别的冰雪凉水,就入不得口了,还有他家的黄冷团子、鸡头穰,对了,还一味羊肉馅酥麻饼,啧啧,那才真叫入口即化,那味道,啧啧,衙内若尝了,这些点心,这些,就是脚底泥了。”

一番话只说的张衙内口舌生津,忙用折扇点着茶饭量酒博士叫道:“快去,姜三爷说的这些,都要!”茶饭量酒博士咽了口口水,狠瞄了眼姜彦斌,忙陪笑解释道:“大爷听小的说,那点心铺子每天做的……”

“你啰嗦什么?让你去叫人送点心,不过传个话,你这话倒多!别耽误事,快去!惹了张大爷不快,你还活不活了?”姜彦斌指着茶饭量酒博士厉声训斥道,茶饭量酒博士咽了口口水,垂手退下,飞快的往点心铺子寻张旺传话去了。

张旺几个人已经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正准备关门回去,如今点心铺子生意好,不过卖到日昃时分,也就沽清了,茶饭量酒博士和张旺平时来往的熟了,急叮嘱道:“要说没了,那位大爷指定让你现给他做!要不你现在就赶紧做吧,这张衙内可是个惹不得的,他有点二五眼,性子又暴,好了还好,若拧了筋,一点道理不讲,满城就数他惹不得,一个不好就得砸了你家铺子,我回去帮你拖一拖,你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