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在为人父母这份难心上,别怪我眼皮子浅才好,唉,当年那样的大罪,谁敢想这会儿呢?说起来都是五爷有本事,这才几年功夫,就做到三品了,又给家里洗了这样的冤曲,儿孙如此,老太太往后就都是福气了。”乔太太舒了口气,满脸笑容的和程老太太说起家常来。

第一二五章 添乱

乔太太一家还在任上,京城虽说有宅子,也不过几个老仆看着,也没来得及让人收拾,程老太太就留她在姜府住了两天,赵氏亲自带人过去了几趟,帮着收拾好宅院,乔太太才搬回自家住着,她这个先行官要开始筹备女儿婚礼诸事了。

送走乔太太,李丹若和赵氏寻了处安静的屋子,李丹若看一眼进屋先叹了口气的赵氏先笑道:“大嫂是愁七郎成亲的银子吧?”

“可不是,这家产虽说返还了,那些现银不说了,当初也散的差不多了,就是咱们从前那些家俱古玩,也没寻回来几件,总不能变卖庄子铺子吧?”赵氏烦恼道,李丹若拉着她先坐下,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嫂别急,我那儿有银子。”

“怎么能用你的银子!这几年用的都是你的银子,你就是银子再多,也不该这么用。”赵氏急忙摆手道,李丹若笑道:“我知道大嫂的意思,这银子不白给,自我借出来的就是,大嫂合计合计,看看这一场喜事得多少银子,公中该摊多少银子,就算我借出来多少银子,其余的,”李丹若顿了顿,看着赵氏道“我想把这场喜事办的热闹些,一来,太婆这个年纪,又熬了这几年,譬如那灯……只怕这是她能看到的最后一场喜事了,二来,乔太太不去说她,可周家三娘子是真让人疼爱敬佩,为了她这片赤诚,这婚事也不能马虎了,你说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这……”赵氏两相难为的看着李丹若:“都得银子。”

“你也知道,这几年我接了茶牌,江南茶叶上没少挣银子,银钱这东西,真有了,也就不值什么了,我天天往宫里跑,也没空操心这些事,大嫂就多操心些,这一场喜事就照着风风光光的办,也洗一洗咱们姜家这些年的晦气。”李丹若笑道,赵氏想了片刻才点头道:“好吧,别人我不管,你对我,对姜家这份心,我心里记得牢牢的,虽说没本事报……”

“看大嫂这话说的,”李丹若急忙打断赵氏的话,把话题扯开,直接和她商量起姜彦道的聘礼种种,赵氏仿佛想起什么,突然拍了下手道:“唉哟,是我疏忽了,这是二房的喜事儿,如今二房又不象长房,没个当家人,二太太不去说,二奶奶那头,不跟她商量商量怕不好吧?”

“不用,”李丹若也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苏氏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你要是找她商量,她先得疑心你要打她娘家刚送的那份嫁妆的主意,若是这聘礼备的略过眼一点儿,她就得泛酸,从前不过说说怪话,如今……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不让她沾手的好。”李丹若说的直接,赵氏叹了口气,这话说的字字对,赵氏想了想道:“全越过二房也不好,要不,我去寻九娘子去,嗯,就这样,”赵氏转头看着李丹若笑道:“我先去老太太那里说一说这话,再去寻九娘子帮忙办这场喜事儿,说起来,如今二太太那里只有九娘子说得进话,若说九娘子的意思就是二太太的意思,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还是大嫂想的周到。”李丹若忙赞成道,两人一齐松了口气,却又面面相觑,李丹若苦笑道:“姜家脱了难,本来是好事,可这人心,唉,我不住府里还好,大嫂多担待些,也要想开,千万别生闲气。”

“你放心,我如今……还有什么闲气生,只要哥儿好,往后枝姐儿、叶姐儿嫁个好人家,我再没有别的心思。”

“这你放心。”李丹若握住赵氏的手安慰道:“我和五郎,还有姜家上下,谁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姐弟三个。”赵氏垂了垂头,轻轻摇了摇头,又和李丹若细细商量起姜彦道成亲的诸般杂事来。

三奶奶吴氏娘家嫂子用心挑选来的闪婆子一路不紧不慢,直走到九月中,才赶紧京城姜府。

磕了一圈头见礼毕,闪婆子拿捏着在小杌子上坐了,应了程老太太的话笑道:“我们老太太听到贵府的喜信儿,欢喜的什么似的,说这都是老太太的福气,是府上老爷、小爷们的福气,是太太、奶奶的福气,我们老太太说了,都说否极泰来,祸去了大福就到了,往后老太太和贵府必定万事都顺顺当当。”

程老太太听她说的喜庆,笑着谢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老太太,让她担忧了。”

“是!这都是老太太的鸿福,我们老太太还说,老太太这些个孙子,个个都好,五爷中了探花,这不过几年功夫,就做到了三品的侍郎,二爷、三爷他们更不会说了,这是耽误了,要不然,说不定一个状元都考上了!”程老太太听她说的有趣,笑着点了点她,闪婆子兴致十足的接着道:“老太太这孙子个个好,这重孙子啊,往后一个个肯定还得青出于蓝,老太太您不知道,贤哥儿书读的好的不得了!学里的先生天天夸他,几个重孙子里头,我们老太太最疼他了,怕学里的先生学问不好耽误了他,又特特花大银子到外头请先生教他,我们老太太说了,哥儿这么聪明,若不请好先生教着,指定得耽误了,说起来这都是你们贤哥儿的福气,我们老太太这样从来都拿他当重孙子一样疼,要不然也不舍得花那些银子外头又请大先生去,这几年要不是在我们老太太身边精心照料着,再好的苗子也耽误了。”

程老太太虽说听的有些刺心,脸上笑容却没变,苏氏满脸兴致的看着闪婆子,姜艳湖手里的茶碗顿住,眉头往一起蹙了蹙,姜艳树担忧的看着程老太太,赵氏眼底闪过丝烦恼,笑着打断闪婆子的话问道:“蕊姐儿也长大了吧?”

“可不是!”闪婆子话接的极快:“都这么高了,”闪婆子抬手比划了下:“就是身子弱,老婆子来前正病着,唉,我们老太太说了,咱们家这样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下狱那样的苦?都是那一年多折磨的,可怜我们姐儿这身子就亏空下来了,亏得我们老太太舍得,那银子就不当银子一般给姐儿补身子,就这么着,这两年姐儿身子才补回来些,我们老太太说了,哥儿和姐儿这么好的孩子,要不是有外家照应着,哪里长的起来?”

赵氏一口闷气看着闪婆子,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得看不到了,苏氏用帕子按着嘴角,忍不笑了一声道:“这婆子真会说话,原来三妹妹连婆婆孝都不肯守满,是赶着回去给姜家的重孙子、重孙女请先生、补身子去了,唉哟,原来三妹妹才是咱们姜家媳妇里最有孝心的,您听听,连同她们家老太太起,都是一门心思为了咱们姜家……”

“三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姜艳湖厌烦的斜了苏氏一眼,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看着闪婆子问道,闪婆子陪笑道:“原本一听到喜信儿就要回来的,偏蕊姐儿病了,我们老太太说了,等姐儿病好了就打发我们姑奶奶带着哥儿、姐儿回来。”

“赶了这么远的路,她也该累坏了,先让人带她下去歇着吧,要好生招待。”程老太太看着赵氏吩咐道,赵氏忙站起来答应一声,招手叫过闪婆子,自己亲自带着她出去吩咐安歇了。

坐在姜艳树下首的姜艳纷眼珠瞄来瞄去,瞄过苏氏时,眼珠停了停,阴阴的盯了苏氏看了片刻,调回目光,拉了拉姜艳树笑着嘀咕了几句话,姜艳树皱了皱眉头惊讶道:“有这事?”

“啊?你不知道?”姜艳纷也惊讶一声,两人的话声惊动了程老太太,看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太婆,是这么回事,我以为大姐姐和二姐姐商量好了,就瞒着没跟我说,”姜艳纷笑道:“谁知道大姐姐把二姐姐也瞒下了,是这么回事,昨儿九妹妹说母亲想吃郑家满麻饼,我就现出去买了,回来在门口隐约听到九妹妹和大嫂说大姐姐刚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添补七哥的婚事,我一进门,偏她俩个就不说了,我怎么问,九妮子就是不肯说,我又不敢打扰大嫂去,刚想着这事二姐姐必定是知道的,就想问问二姐姐添了多少,我知道家里如今不宽裕,大伯父、父亲他们又在路上没回来,这银子大姐姐若添,我多少也得添点,可不能落下我。”姜艳纷笑语盈盈一口气从头说到尾。

姜艳湖看着她笑道:“你这耳朵倒长!银子够了,哪用你们再添?你们两个哪有银子!”

“这添礼的事,我刚还想寻大姐姐商量的,”姜艳树温柔的笑道:“银子我有,这么着,我也添五百两。”

“唉!”姜艳纷叹气道:“我比不得大姐姐、二姐姐,二嫂和五嫂这几位大财主,我添三百两吧,九妹妹说,五嫂添的最多。”

第一二六章 团聚

“谁能跟你五嫂比?人家可是正经的三品夫人!你也好意思,倒跟你五嫂比上了!”苏氏忍不住,尖刻的接了一句,程老太太冷着脸道:“这添不添礼,怎么扯上三品不三品的了?!”

“别说五嫂,我连二嫂也不能比,二嫂多福气呢,不但发还了一幅嫁妆,娘家又添了一幅嫁妆进来,二嫂如今是咱们姜家最有银子的人了!”姜艳纷好脾气的笑接道,姜艳湖看着苏氏不客气的说道:“这是你们二房的喜事,二嫂也不缺银子,总不能真袖子旁观,一分银子不出吧?”

“我哪有银子?!咱们家如今这样,照我说,马马糊糊娶进来就行……”苏氏急的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叫到一半,却被程老太太盯的不敢再往下说,众人一时无人说话,只看着急赤白脸的苏氏,苏氏呆了半晌,肉痛万分的咬牙道:“你们既然商定了……我就随六妹妹……”

“哟,二嫂可不能跟我比,我一个小妾出身,哪敢让您随我?您这一随,那成什么了?”姜艳纷不等她说完,截断她的话堵了回去,苏氏气的脸青,盯着姜艳纷错了错牙,掉转目光看着姜艳树道:“二姐姐是有钱人,我不能比,我就添三百二十……三百五十两吧,也凑个整数。”

“二嫂真有意思,三百五,七哥这是成亲的大事,都要凑成双双对对才吉利呢!”姜艳纷成心和苏氏过不去,苏氏恼的想翻脸,又碍着程老太太在,姜艳湖又神情不善的盯着她,虽说恼的恨不能替那三百五十两银子咬姜艳纷一口,也只好扭过头不理她。

程老太太看着不管不顾的苏氏,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姜艳湖岔开了话,不大会儿,赵氏进来,程老太太看着她吩咐道:“打发几个妥当的婆子去一趟吴家,把贤哥儿和蕊姐儿接回来,亲家太太病着,你让人到外头寻两根百年老参带过去,贤哥儿和蕊姐儿多亏她照应了。”

“是这个理儿,咱们不占他们吴家这银钱上的便宜。”姜艳湖眉宇间带着恼怒道,苏氏正心疼肉痛着那三百五十两银子,这会儿也没功夫关心这个。

赵氏答应了,出去忙去了,姜艳湖陪程老太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告退出来,慢下脚步等了姜艳树,两人出了院子,姜艳湖看着姜艳树道:“胡昆从你陪嫁铺子里挪用的银子还回来没有?”

“还回来了,前儿大嫂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老太爷发的话。”姜艳树忙答道:“说是前两年被他当出去的几件摆件也赎回来了,问我要不要送过来,我没让送,让锁进库房了。”姜艳湖舒口气点了点头:“嗯,胡家这堆墙头草顺风倒的倒快,这嫁妆你要守好,往后你要单守着哥儿姐儿过,若有什么用银子这处,也没有再寻到胡家要钱的脸。”

“我知道,姐姐放心。”姜艳树自从接回两个孩子,气色精神都喜色多了,忙笑应道:“我如今在娘家住着,七郎这事不好不添。”

“嗯,你别想多了,有空往五郎那边走动走动,一来丹姐儿是个好的,二来,说白了,就是姜家,也都是靠着五郎,丹姐儿那一头打理好了,旁的,别得罪了就行。”姜艳湖的话直白之析,姜艳树忙点头应了,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姜艳树将姐姐送到二门上了车,看着车子走远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姜家百废待兴,姜彦道的婚期又迫在眉睫,赵氏忙的脚不连地,连中元节都马马虎虎过去算了,这天正和姜艳莹对着单子一样样查看金银铺子刚送进来的器具首饰,苏氏无聊的甩着帕子走进来,一眼看到铺满长案和矮榻的各式首饰,两眼放光的紧几步过来,站在两人旁边,跟着一件件看着那些精美的首饰,只觉得两眼刺痛,心里猫抓一般难受。

“这都是睛姐儿的聘礼?这也太过了!赶上娶公主了。”苏氏实在忍不住道,赵氏斜了她一眼,理也没理她,姜艳莹转头看着她解释道:“这是照从前二嫂进门的聘礼置办的。”

“这怎么能比?”苏氏声音尖利,

“怎么不能比?”赵氏声气平和的笑道,苏氏捏起枝赤金累丝百花簪道:“我进门那会儿姜家什么情形,这会儿咱们家什么情形,没那么银子,非要撑这个脸,前儿我想吃个燕窝,程嬷嬷竟说没有……”

“二嫂别把簪子捏坏了。”姜艳莹不客气的说道:“二嫂是来闹事的?二嫂若觉得哪儿过了,去跟太婆和五嫂说去,这送多少聘礼,花多少银子,都是太婆和五嫂吩咐下的,我和大嫂不过照吩咐行事,五嫂说了,若谁有什么话,只管寻她去说。”

“那燕窝的事,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如今咱们姜家不比从前,这燕窝冰糖的,咱们府上吃不起,就是老太太现在吃的那些,也是五嫂和大姑奶奶孝敬的,二妹可怪不到程嬷嬷头上。”赵氏放下手里的册子,看着苏氏不咸不淡的解释道,苏氏紧捏着帕子,闷了一肚子邪火却无从发起,重重的甩了下帕子,转身出去了。

看着她走远了,赵氏重重叹了口气,姜艳莹拉了拉她道:“大嫂别理她,等二哥回来我跟二哥说说,她从前虽说小气尖酸些,好歹还顾点脸,如今连脸也不要了。”

“唉,”赵氏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姜艳莹低声道:“前儿和你五嫂说话,听她那意思,老太太想等过了年就分家,要是分了家,她怎么样,离我也远了,你……”赵氏停了停:“五嫂这一阵子正忙着帮你寻合适的亲事,你不能再耽误了,也就半年一年,你也出嫁了,也不用管她,就是睛姐儿……”

“大嫂别担心,睛姐姐那脾气,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她这么进门,七哥必定极敬重她,也不怕。”姜艳莹想了想笑道,赵氏抬手揉了揉眉间笑起来:“也是。”

九月底,姜奉德等人风尘仆仆赶回了京城,姜彦明和大姑爷孙民华、五姑爷魏延书、六姑爷何德庆,带着墨哥儿和才哥儿,直迎出几十里外。

程老太太无论如何在屋里坐不住,扶着赵氏望眼欲穿的等在二门口。

姜奉德等人进门见了程老太太,直哭的伏在地上站不起来,众人劝进去,程老太太拉着众人,一个个细细看了又看,姜奉德哭的双眼通红,忙解释道:“忠勇伯一向照顾有加,儿子们没受过半分委屈,就是母亲……苦了母亲和媳妇们。”

“好……都好……”程老太太一个个看过去,想起惨死的三儿子和长孙姜彦宏、姜彦庆夫妻,还有病死的姜彦承和大儿媳妇,只觉得悲从心来,却不愿意再提起这个让大家一同伤心,到嘴的话又忍回去,只是眼泪无论如何止不住。

一翻悲喜交加,众人稳下来心,姜奉德打量着众人问道:“贤哥儿他们呢?怎么不见吴氏?”

“吴氏母亲病了,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住着去了。”程老太太含糊道,苏氏扫了眼脸色有点不对的姜彦志接道:“刚给大伯娘守了半年孝,听说是她们家老太太病了,从那回去,忙的连封信也没空递,真是不容易!”

姜彦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苏氏看的痛快无比,赵氏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却没开口,姜艳莹扫了苏氏一眼,也没说话,姜艳湖拉了拉张口想替吴氏解释的姜艳树,转头看着姜彦志道:“你也别放心上,前儿打发了个婆子过来,说是蕊姐儿病了,等姐儿病好了就回来。”

“她还回来干什么?母亲的孝她都不守,姜家没她这样的媳妇儿!把贤哥儿和蕊姐儿接回来……”姜彦志气的脸色发白,

“行了,她也不容易,”程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姜彦志劝道:“她是为了孩子,行了,也快到家了,等她回来再说吧。”姜彦书过去拍了拍姜彦志的肩膀,低声宽解道:“等回来再说吧。”

李丹若暗暗叹了口气,示意着赵氏,先招呼众人回去洗漱换衣,准备婆子就在程老太太院子调开桌椅,准备接风洗尘。

夜幕已垂落,姜府门房挑起灯笼挂上,又虚掩上门退了进去,胡昆躲在胡同转角,伸长脖子看着姜府大门,想去又不敢,回去也不敢,今天姜家大老爷等人到家,听说除了自己,几个女婿一个没落都去了,大清早已经挨了父亲一顿棍子,说是今天不给岳父磕了头就别回去了,唉!胡昆长长的叹了口气,咬紧牙挪出半个脚尖,再挪出半年脚尖,一寸寸往姜府门口挪过去。

挪到离姜府几十步远,胡昆停下步子,咳了几声清清喉咙,又理了理衣服,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到门口,却见侧门打开,一片光亮涌出,孙民华骑着马跟在一辆车旁边,从侧门里出来,胡昆吓得几步窜回巷子角落处,紧贴着巷子隐在

第一二七章 可怜人

眼看着姜艳湖的车子走远了,胡昆才缩着脖子从黑暗中闪出来,却袖着手,远看着姜府门口发呆,眼看夜色越来越深,唉!

胡昆头靠着巷子墙,正唉声叹气苦恼无奈间,何德庆甩着袖子、带着个小厮从姜府边门出来,胡昆盯着何德庆,脑子转了下,又转了下,盯着何德庆进了巷子,闪身从黑暗中出来,上前陪笑拱手道:“何兄。”

何德庆吓了一跳,往后错了半步瞪着胡昆,胡昆干笑两声,上前半步揖了半揖,三言两句介绍了自己:“……何兄若不嫌弃,咱们寻处酒店,再叫上两个美貌小姐儿,好好说说话儿,如何?”何德庆一听美貌小姐儿几个字,眼睛就亮了,忙一迭连声的答应了,和胡昆两人,亲亲热热的寻酒店寻欢去了。

姜家内宅,姜奉德等人已经回去歇下,上房程老太太屋里,程老太太疲惫伤感的歪在榻上,李丹若和赵氏一站一坐,姜艳丰鬓发散乱坐在地上,脸上带着鲜红的五个指印,正低一声高一声的哭个不停。

李丹若看了赵氏一眼,上前冲程老太太低声道:“七姐儿一时失仪,我和大嫂先带她回去教导教导,您别难过。”程老太太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下头,看着李丹若道:“都怪我,从前想着她父母哥哥都没了,一个姑娘家可怜……谁知道这是害了她,一个姑娘家,连脸都不要了,你教导教导她吧,这是你替我描补这错,别的我也不敢求了,只求她……”程老太太哽了下才接着说道:“我也没什么求的,你带她下去教导吧。”

“嗯,我知道分寸,太婆放心。”李丹若柔声答道,程老太太无力的挥了挥手,李丹若站起来,看了眼赵氏,迟疑了下才道:“大嫂,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我送七姐儿回去就行。”

“嗯,”赵氏看也不看姜艳丰一眼,站起来郑重的冲李丹若福了福,又和程老太太告了退,转身出去了。

李丹若和程老太太曲膝告了退,转身冲姜艳丰抬了抬下巴道:“架上七娘子,跟我回去。”姜艳丰怒目瞪着李丹若正在叫喊,李丹若看着她抢先道:“太婆累了,七姐儿可不能再吵了。”说着,冲婆子抬手示意,两个婆子上前架起姜艳丰,顺手用帕子塞到她嘴里堵的严严实实抬了出去。

李丹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姜艳丰在两个婆子手里用尽全力猛烈的扭动,两个婆子抬着她出了正屋门,看了李丹若一眼,得了许可,干脆扯下腰间的丝绦,将姜艳丰直接捆成一只棕子,两人抬着,一路快步往姜艳丰院子回去。

进了院子,两个婆子将姜艳丰扔到屋里地上,李丹若在上首椅子上坐了,看着被一脸泪痕弄的花着一张脸的姜艳丰道:“你若是能安安静静说话了,那咱们就说说话,若还一股子邪火冲着,就先静静心,我明儿再来寻你说话。”

姜艳丰哪受过这样的捆绑之罪,目光狠毒的看着李丹若,只恨不能咬她一口,李丹若见她不言语,示意婆子抽出她嘴里的帕子,姜艳丰张嘴正要骂,李丹若悠然道:“你若不肯好好说话,就再堵回去。”

姜艳丰到嘴的恶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狠狠的盯着李丹若,李丹若看着她,慢声细语道:“你刚才说的对,你没有父母了,三个哥哥去了两个,没人理你,更没人把你放心上,没人操心你的事,这话说的太对了,要是你父母在,我怎么敢这么捆你?”

“呸!”姜艳丰狠狠的啐了一口,李丹若轻轻笑了声,接着道:“那又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你看,你敢放肆,大姐姐就敢甩你耳光子,打得你一个脸上五条指印,你又能怎么样?是啊,我也罢,大姐姐也罢,给你说了几个上不得台面的烂亲事,你不肯作践自己,我们就不管你了,你说的对,我又不是你亲爹亲娘,不管你了,你又能如何?”

李丹若愉快的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要作践自己,反正作践的是你自己,这随你,不过,姜家可由不得你抹黑,今天这一场,大姐姐给过你一个耳光子,我就不赏你手板子了,不过,你如今这个样子,在家里住着不合适,明天我让人送你去城外苦荷庵,好好住着清清心,若这心静不下来,你就在苦荷庵终老吧。”

姜艳丰脸色变的死灰,恨意透出恐惧叫道:“你敢?!”

李丹若站起来,掸了掸衣襟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看着收拾几件衣服,旁的都不用,苦荷庵是清修的地方,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送七娘子过去。”姜艳丰的尖叫声刚出喉咙,旁边的婆子箭步上前,利落的用帕子又塞住了姜艳丰的嘴,李丹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怎么又忘了?你是个孤儿,没人疼没人爱,你既然给自己这么定下了,放心,大家都会成全你。”

姜艳丰看着李丹若,只恨的眼里仿佛要滴出血来,李丹若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以为,她是可怜人,所有人都必须担待她的可怜,可除了父母,谁会无条件的爱你、担待你呢?

李丹若发落了姜艳丰,带着股说不出的低落,出到二门口,见姜彦明正背着手,仰头赏着半轮残月,听到脚步声,忙转过头,见李丹若过来,紧走几步迎过去,扶着她的手上了车,自己也随后上去。

车子出了姜府大门,姜彦明才揽着李丹若低声问道:“七妹妹怎么样了?”

“一直闹,我让人明天送她到苦荷庵住一阵子去。”李丹若叹了口气低声道,姜彦明搂了搂她,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下道:“这一阵子委屈你了,家里脱了罪,大伯父他们也回来了,谁知道……是非反倒多出来。”

“这也是人之常情。”李丹若沉默半晌,往姜彦明怀里靠了靠道:“从前生死关头,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想别的事,如今……能想的东西就多了,所谓共贫贱易,共富贵难,大伯爷他们有什么打算?”这个话题让李丹若伤感,也不愿多说,干脆转了话题问道,姜彦明手臂下落,从腰间圈住李丹若,下巴轻轻枕在她肩颈处道:“大伯父和二伯父都不想再出仕为官,大伯父竟流露出几分出家的意思来,二伯父要在家照顾二伯娘,二哥他们原本就没做过什么官,怎么安置倒没多想,就是七弟,想下场考一考,看能不能搏个正经功名出来。”

李丹若靠在姜彦明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昨天娘娘和我提起过这事,说听说二爷、三爷学问都好,想赐个进士出身给他们,若能赏个进士出身,虽说跟正经考出来比差了些,可总比恩荫官强出不少,他们到哪个衙门好,你想好了没有?”

“嗯,若是这样,明天我再和七弟说说,听听他的意思,是自己考,还是领这个恩赏的进士,至于衙门,前儿大伯父……李使相寻到我,说听忠勇伯说,三哥在永州帮着打理军需极是井井有条,想要他到枢密院统理军需,至于二哥,户部正好有个主事的缺,我已经和吏部的老曹打过招呼了,先留一留。”姜彦明握住李丹若的手轻轻揉着低声道。

李丹若‘嗯’了一声,轻轻舒了口气,姜彦明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二哥今天酒多了,出来就痛哭失声,当年……”姜彦明意味复杂的叹了口气:“当年大哥往敬亲王府走动,二哥和我说过好几回,商量着是不是要劝劝大哥,后来……你也知道,那时候,大家心思都多,二哥怕大哥想多了,我也想的多,也劝二哥别多事,谁知道,后头竟招来那样的祸事。”

“这不能怪你们。”李丹若搂着姜彦明的胳膊宽解道,姜彦明头抵着她的头点了下:“我知道,可这心里……二哥难过,我也难过,七妹妹今天这么一闹,二哥心里难过的很,幸亏八弟好好的,要不然,二房这一支就要断了。”

“怎么会?还有敏哥儿呢。”

“嗯,你说的是,还有敏哥儿呢,还有大嫂。”半晌,姜彦明才伤感的低声道,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子进了府门,姜彦明握着李丹若的手一边往正院回去,一边低声道:“七妹妹的事……”

“先让她在苦荷庵住着吧,她这个样子,油盐不进,等八郎回来,让他去劝劝看看,若他也劝不进去,”李丹若停了停,冷漠的低声道:“那就让她在庵里终老吧。”姜彦明低着头,只叹了口气。

姜奉德等人回到京城隔天午后,吴氏的车子到了南熏门外,吴氏掀着帘子看着外面,一直到进了城,也没看到来迎接的婆子或小厮,昨天已经打发人到府里说了今天进城,吴氏心里浮起丝说不出情绪,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还是大嫂瞒下了?如今家里是她当家理事,自己回来,也没打算夺她的权……

吴氏的车子进了二门,下了车,二门里除了几个陌生的婆子,一个迎上来的人也没有,吴氏正皱着眉头,却看到三爷姜彦志一脸寒霜的大步过来。

第一二八章 添彩

吴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怎么先到了?吴氏陪笑刚曲下膝,姜彦志伸手拉过两个孩子,看着跟在身后的丫寰婆子吩咐道:“带哥儿姐儿给老太太见礼去。”一边说,一边将吓的脸色发白的贤哥儿和蕊姐儿推进月亮门,转头看着吴氏,伸手从怀里掏了张扔过去道:“不守母孝,不奉长辈,我姜家没你这样的恶妇,这是休书,从此你我就是陌路!”

姜彦志扔了休书,看也不看吴氏,只吩咐吓的屏声静气的众婆子道:“赶她出去!”说完,转身扬长而去,吴氏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地上,从吴家跟过来的婆子丫寰急上前拖的拖,掐人中的掐人中,吴氏脸白的没半分血色,呆站了片刻,缓缓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

赵氏半路接了贤哥儿和蕊姐儿,贤哥儿已经懂事了,用力拉着赵氏哀求道:“大伯娘,我母亲还在外面,求您……让她进来。”

“咱们先去见太婆婆,”赵氏温言道:“得先去见了太婆婆。”贤哥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反过来拉着赵氏,急急忙忙往正院奔去。

二门内不远,苏氏隐在一棵石榴树后,满脸笑容、幸灾乐祸的看着直直的跪在二门里的吴氏,看了好半天,满足的叹了口气,甩着帕子进去了。

正院上房,贤哥儿拉着蕊姐儿跪在程老太太面前,哭得泪人儿一般,程老太太心疼的看着两个孩子,忙示意姜艳树道:“快把孩子拉起来,唉,去叫三郎,叫三郎来,我跟他说,来,乖孩子,到太婆婆这里来。”

姜艳树急忙上前去拉贤哥儿,姜艳莹也忙跟上去拉起蕊姐儿,不大会儿,去传话的婆子回来,曲膝回道:“回老太太话,三爷说了,吴三奶奶犯了七出之条,他已经休了,让老太太不用再理会吴氏。”

贤哥儿吓的眼泪直流,程老太太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有太婆婆呢。”说着,程老太太抬头吩咐赵氏道:“你去一趟,看吴氏走了没有,若没走,就请她进来一趟吧。”赵氏答应一声,忙往二门过去。

赵氏引着吴氏进了上房,贤哥儿正要扑过去,一眼看到姜艳树冲他悄悄摆手,忙拉着蕊姐儿坐在榻上,没敢多动。

吴氏进来,跪下只管磕头不已,程老太太松开贤哥儿的手,示意姜艳树带两人下去,姜艳莹等人也忙跟着悄悄退了下去,只赵氏垂手侍立在程老太太榻前。

“唉!”程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看着吴氏道:“当初你母亲刚走不过半年,你还服着孝,说要回去,我也不好说什么,姜家败了,六郎死在路上,你母亲死在路上,谁知道下一个走的是谁?我不敢留你,你走了,我也没指着你还能回来,也没敢指望姜家这冤还有洗雪的一天,那时候……”

程老太太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是想留下贤哥儿和蕊姐儿的,可母子连心,你怎么舍得?我怕你疑心我是借这个拿捏你,不让你走,这会儿。”程老太太看着伏在地上、两个肩膀抽动着哭个不住的吴氏,又重重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三郎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气傲,性子又拧,我就算强留下你,可也没法子强压着他跟你在一处,你又如何自处?”

吴氏涕泪满脸,抬头看着程老太太,连连磕头求道:“求老太太恕了我这回,求……”

“我不怪你,”程老太太示意赵氏扶起吴氏,赵氏忙上前去拉,吴氏摇着头,无论如何不肯起来,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咱们女人不容易,男人做不到的,咱们得做到,谁让咱们是瓦呢?我不怪你,你起来听我说,我劝过三郎,五郎也劝过他,他是铁了心了,我能留下你,可没法子让你们夫妻和好如初,你说你在姜家,这日子怎么捱?你听我说,也别说休,就是和离吧,你还年青,再寻个合适的,这日子……”

“老太太,我宁可死……死也不离姜家,从前是我错了,求您恕了我这回!”吴氏伏地磕头有声。

程老太太垂着眼皮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既然这样,你就留下吧,你带她去见见大老爷,就说我的话,吴氏回去是我答应了的,算不得不孝,这休书让三郎拿回来吧。”

赵氏答应一声,上前扶起吴氏,扶着她往姜奉德居处过去。

姜彦志听了程老太太的吩咐,接过休书撕了,却看也不看吴氏,只冲赵氏恭敬的拱手道:“烦劳大嫂,给她寻间屋子另住,我与她恩断义绝,此生只同陌路。”赵氏点了点头,姜彦志冲赵氏长揖一礼,转身就走。

傍晚,李丹若从宫里回来,赵氏拉了她,低低将吴氏回来的事说了,和李丹若苦笑道:“其实太婆也是为她好,可这女人……左右都是难,况且还有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说话,一味只是哭,当初她也不大理人,我让人留神看着她,怕她万一想不开……岂不是苦了两个孩子?”

李丹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赵氏低声道:“你多虑了,再怎么说她也还是姜家三奶奶,等年后分了家,长房,除非大伯父再娶,否则也只能是她主持主馈,她又有儿有女,至不过没有夫妇之实罢了,真要是和离回去,也许还不如这样呢。”

“也是。”半晌,赵氏叹了口气道:“只是三郎身边总不能这么一直空着,这妾侍好了还好,若是……”

“太婆想把豆绿给三郎,”李丹若也不瞒赵氏,把刚才程老太太和自己商量的事低声说了:“这样也好,豆绿自小跟着我,是个厚道知礼的,往后再怎么得宠,也不至于过了份,太婆这是替三嫂着想。”

赵氏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就怕她想不开,算了算了,我也别想那么多。”

“嗯,”李丹若低声应道,两人低低的又说了会儿话,李丹若才起身告辞回去了。

十月中,周睛川十里红妆,热热闹闹的嫁进了姜家门,忙完了这场大事,李丹若松了口气,歇了一天,李丹若依旧日日进宫照料大皇子,这天中午,看着大皇子和默哥儿两个都歇了午觉,小内侍过来请道:“娘娘请夫人过去说话。”

李丹若跟着小内侍转进小山上一间暖阁里,刘皇后正歪在炕上,抿着茶看外面萧索的秋色,见李丹若进来,笑让道:“坐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咱们两个都松快松快,喝喝茶,说说话儿。”

李丹若在炕上坐了,自己斟了杯茶喝了,刘皇后看着她问道:“姜家这一阵子可都是喜事,你也能轻松轻松了。”

“轻松?”李丹若抬手揉着眉头苦笑不已:“唉!”

“怎么了?说来我听听。”

“一言难尽,”李丹若又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先将姜彦志和吴氏的事说了,看着刘皇后摊手道:“你说说,这算什么?别的也就算了,我就是心疼两个孩子,可这夫妻间的事,旁人有什么办法?这还不算最烦难的,最让人头痛的是莹姐儿的亲事,她今年都二十一了,旁的统不说,就这个年纪,到哪儿寻合适的人去?再说,莹姐儿这几年一心一意照顾母亲和太婆,这份懂事,说起来都让人心疼,这嫁人上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委屈她,可到哪儿寻这么合适的人家去?”

李丹若苦恼的拍着额头,刘皇后微微仰头想了想道:“我也想不出来合适的人家,二十一岁,这年纪也是太大了,别急,姻缘这事,都是前世定好的,回头我给你们莹姐儿添些体面,也许这亲事能好议些。”李丹若点头谢了,李丹若不再多说旁的事,只和刘皇后说起大皇子和墨哥儿两个的趣味笑话儿,两个说笑了大半天,李丹若才告退回去。

果然,十一月初下头一场雪,刘皇后请京城女眷进宫赏雪,特旨请了程老太太,又当着众人将姜艳莹叫到面前,细细问了半天二太太周氏的病情,对姜艳莹的孝心赞不绝口,末了赏了姜艳莹一堆东西,又笑着嘱咐程老太太,若姜艳莹出嫁,一定得告诉她,她是要添妆的。

这一通体面让登姜家门给姜艳莹提亲的人家大增,可李丹若和程老太太挑来挑去,一家合适的也没能挑出来。

第一二九章 是非

忙碌和发愁中,新年临近,刚进腊月,远在杭城的李金蕊就打发管事拉了几十车各色年礼送到李丹若府中,李金蕊很是块做生意的材料儿,跟几个老掌柜学了几个月就上了手,极用心又肯吃苦,如今在杭州茶叶行里做的风生水起,年初,弟弟李云玮干脆辞了官,也到杭城和姐姐一起做生意去了。

李丹若吩咐将东西各样稍留一点,余下的都打发人送到了姜府。

大/奶奶赵氏亲自过来看过一遍,吩咐婆子仔细点好收到库房里,苏二奶奶不管正事,闲事却一件不漏,听说前院收了几十大车东西,忙甩着帕子冲过来看热闹。

“哟!谁这么大方,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苏氏挤过去飞快的翻看着笑道,管事婆子从背后斜了苏氏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陪着笑容道:“还能有谁?是五奶奶着人送过来的,说是杭城的三姑奶奶打发人送的节礼。”

“杭城的三姑奶奶?杭城哪有什么三姑奶奶?三姑奶奶送节礼,怎么送到五奶奶府上了?她是姜家姑奶奶,还是她五奶奶家的姑奶奶?这巴接的也太过了吧?!”苏氏用力打着篓子里的茶饼子,阴阳怪气道,管事婆子抿嘴笑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咱们府上姑奶奶,是李府三姑奶奶,五奶奶娘家三姐姐,听说如今在杭城做茶叶生意,不知道多挣钱呢!”

“茶叶生意?”苏氏呆站了片刻,眼珠慢慢转了两圈,突然问道:“大/奶奶呢?”

“在后头议事厅……”苏氏不等婆子说完,扔下一块杭绸,甩着帕子急急的往后面去寻赵氏。

赵氏正跟管厨房的婆子商量年三十守岁的菜品,苏氏一阵风般冲进来,推了把婆子道:“你先出去,我和大/奶奶有要紧的话说。”婆子被推的踉跄了两步,恼怒的斜了苏氏一眼,只看着赵氏一动不动,赵氏好脾气的示意婆子先退下。

苏氏旋身坐到榻上,压低声音,看着赵氏神秘道:“老五媳妇娘家姐姐在杭城做茶叶生意,这事你知道吧?”

赵氏点了点头,苏氏又手一拍:“我还当你不知道!你看看,这节礼一送就是几十车,这还是送到咱们府上的,那送到老五家的还不知道多少呢!这一年得挣多少银子?!那李家二姑奶奶从哪儿拿的茶牌子?肯定是从老五手里拿的!你看看,老五这是失心疯了,咱们府上穷成这样,他不照应自家,有便宜送给别人!那李家二姑奶奶算什么?咱们这头穷巴巴、苦巴巴,这算什么?!”

“这是哪跟哪!”赵氏紧皱眉头,烦恼的打断了苏氏的话:“李家大老爷做着枢密院使相,就是五郎手里这茶牌子,说不定也是李府帮的忙呢,退一万步说,李家二姑奶奶这茶牌子就算是五妹妹给的,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咱们也管不着。”

“你可真是高风儿亮节儿……”苏氏斜着赵氏,用力撇着嘴,拖长声音说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盯着赵氏冷笑道:“我又傻了,你跟在老五媳妇后头巴接成那样,这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就我是个实心眼儿傻的,这会儿才明白这事,你们都发了财,单把我们二房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