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凰忙讨好地拍了拍他的脸,抱住了他,轻声道:“好吧好吧,不许生气,不许哭!今日这事真不能怪我,方才你躺在这,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好好吃,好美味的样子,我实在是情不自禁,轻轻地咬了一小下下。”

帝霄恍惚回神,半垂着眼倚在紫凰怀中,低声道:“你自来就是无赖,每次欺负我后,便赶快推卸责任,什么事都怪在我身上,从小到大咬了我多少次了,我那次真的跟你计较过。”

紫凰捏了捏帝霄的红红的耳垂,恬不知耻地笑道:“谁让你越长越美味的样子,小时候就是个肉丸子,现在看起来像个白包子,我是蛇,你是鸡,吃你之心乃天经地义,我也不能控制的,你该庆幸你能在本大王眼皮底下好好地活了好几百年,本大王都没忍心吃掉你,可见对你还是真爱呐!”

帝霄一双杏眸熠熠闪光,眉眼含笑极柔和的望着紫凰,抿唇轻声道:“我说今日梧桐花怎么开得如此绚丽,原是紫凰少君要驾临寒舍,小的真是三生有幸。”

紫凰惊疑不定地摸了摸帝霄的额头:“咿?又没有发烧,你是在讨好我,还是在嘲讽我?你家梧桐花开千年不变,你怎么说谎都不眨眼?”

帝霄撇开脸,嗤道:“原来少君还记得这里梧桐花开千年不变,我还以为少君百年不来,早忘了呢。”

紫凰醒悟过来,坐在榻上挨着帝霄,双手环抱他的腰身,让他再次倚在自己怀中,陪着笑脸哄道:“帝霄不要那么小气嘛,我虽是没来,可咱们一年到头也不曾少见面,昨夜归家娘说你病了,我这不是忙着来看你了吗?来,快笑一个,不要生气了,生气最是伤身了。”

帝霄侧了侧眼眸,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绷不住笑了笑,哼道:“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我就原谅你了。”

紫凰从长袖中捞出个鲜红的项链,直接给帝霄挂脖颈上了:“谁说就两句好话,这是当初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最能安定神魂,我娘说本是给我做嫁妆的,现在看你不舒服得紧,这不忙就给你拿来了。”

帝霄摸着脖颈上绯红的玉牌,手指划过纹路:“这玉石真漂亮,上面刻的是什么?”

紫凰凑过去看了眼,浑不在意的说道:“这是龙凤佩,上面刻的自然是龙凤,我娘说这链子上的所有珠子都是我爹亲手打磨的,不过这个红也太红了,你先凑合带,等我找找看女娲娘娘可还有剩下别的颜色的石头,到时候给你做个玉坠。”

帝霄眉眼间染满了笑意,攥住的玉牌笑道:“你以为能补天的石头有几块,怎还会有剩的,这个我就很喜欢,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许再要回去。”

紫凰双手捏住帝霄的脸颊,扯了扯:“我是那么小气的大妖吗?哼哼!刚才不知是谁编排我不关心他呢!”

帝霄苍白的脸被紫凰毫不手软的扯得通红,却丝毫不恼,笑眯眯地扯了扯紫凰的衣角:“我也没有真生气,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父皇给我的琼果,全都给你留着,我一颗都没偷吃。”

紫凰见这般绚烂的笑脸,不禁想起了娘亲的那些话,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她理了理帝霄散乱的长袍,柔声哄道:“你干嘛不吃,这些东西对我可有可无,对你却大有益处,你多吃一些,我也会很开心的,还有那些锦绣罗裙,以后莫要给我送了,我又不是鸟儿,不喜欢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你送给我,还不如穿给我看,记得小时候你可爱臭美了,日日长袍、佩饰、抹额都不重样的,活泼可爱的紧。”

帝霄有些受宠若惊,半垂着眼眸,掩唇咳了两声,哑声道:“你自小便十分不喜我衣着太过耀眼,若穿得太过华美,你甚至不许我出现在你周围,还说我晃得你眼晕。”

紫凰歪头想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笑了起来:“可你那时也太过夸张了,芙蓉颜色,一日三变,尚不及你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3)

帝霄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时紫凰在此养伤,自己想打扮得漂亮些,便着司晨连夜赶制了几十套新衣与配饰,只为让她多看两眼,讨她喜欢,谁知两天没过去,便遭了嫌,被赶了出去,如今想来,可不是,一日换了五套衣袍,以紫凰的性格能忍两日才赶自己出去,已算忍让。

彭冲将琼果放在亭内桌上,躬身站到了一旁。

紫凰笑着捏了颗晶莹剔透的果子喂给了帝霄,自己也扔了一颗入口,琼果入口即化,冰凉怡人心脾,能宁神静气,凡人食之能脱胎换骨。三界之中唯有羽族有此物,三棵树,百年不过接上十来颗,所以不管在哪,这都是极宝贵的东西。

紫凰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彭冲,冷哼:“我说怎这般眼熟,原是大鹏神君当值啊。”

彭冲抬首冷冷地撇了紫凰一眼,硬声道:“彭冲见过紫凰少君。”

紫凰眸中的笑意逐渐散去了:“我一个尚未成龙的小小蛇妖,怎敢当神君的这句少君,真真是羞煞死人了。”

彭冲自然能感觉帝霄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他垂首道:“望紫凰少君能早日成龙。”

紫凰骤然起身:“本大王自会早日成龙,不劳神君操心!”

帝霄低声斥道:“彭冲还不快退下。”

紫凰摆了摆手:“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帝霄咳了两声:“怎么这就要走?”

紫凰这才想起帝霄还病着,回身将帝霄按回塌上,羽毯朝上拉了拉,仔细的给他盖好,拍了拍他的额头:“你别想那么多,先养病,我还有些事没做完,待事了再来看你,你身体不好,莫要再偷偷下凡去,若有事找我,派只鸟儿给我送信就是。”

帝霄老老实实地躺好,懵懵懂懂地看着紫凰,很是不能适应她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好半晌才懦懦地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也不见你这般仔细地待我。”

紫凰抿了抿唇,捏了捏他的脸:“平日里只以为你娇气,哪个知道你真的病得那么重了,早知道是这样,我能那么下狠手欺负你吗?真当我的心是铁打的吗?”

帝霄紧张地攥住了紫凰的手:“你不是又嫌弃我了吧?”

紫凰想狠狠地打他一下,看他毫无血色的脸,到底还是不忍心:“我若嫌弃你,岂能还会看你,别以为你是凤族太子,便谁都想巴结你!”

帝霄忙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你别生气……”紫凰叹道:“你别总是心事重重的,安心养病就是,我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紫凰起身却发现帝霄还攥着自己的手不放,“你乖乖听话,我再来看你便是。”

帝霄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紫凰的手,点了点头:“那你说话可要算数。”

紫凰捏了一把帝霄的下巴,调笑:“本大王何时骗过你?”

帝霄惊呼一声,紫凰“哈哈”大笑,转身而去。帝霄摸了摸紫凰捏红的下巴,抬了抬手,却没有张开嘴,帝霄慢慢地坐起身来,望着紫凰离去的地方,眉梢上扬,眸中全是说不出的柔意和欢欣,嘴角勾勒起有些显傻的浅笑。

彭冲见帝霄似乎没有追究自己,不禁说道:“今日的少君格外不同,一不求财,二不求人,也没有让尊主出手帮忙的地方,居然对尊主如此和颜悦色温柔备至,实属罕见。”

帝霄一双琥珀眼眸柔和至极,听到彭冲的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清湛湛的眸子出神凝望着紫凰离去的方向,呐呐自语道:“云姨说的对,她自来吃软不吃硬,我若纠缠不清,总有一日……”

彭冲想了片刻后,轻声道:“此时少君若赶回人间,唯恐计划有变,不如彭冲亲自下去照看一二如何?那法宝乃神界至宝太过霸道,若有万一,伤到少君,总是不好。”

帝霄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急切的说道:“你说的极是,此事本尊考虑不周,你速速前去,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少君,莫让她遭了波及,万一不成便不要管那道人了,少君才是最重要的。”

彭冲垂首拱手,鹰眸中却有异色闪过:“彭冲决不负尊主所托。”

帝霄注视彭冲远去的背影,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花月蛊乃上古神物,拿去对付一个凡人伤其元婴,确实有些大题小做,若为杀个凡人伤到了紫凰的元神便不划算了,到底不该因他手持轩辕剑便慌了神,太高估了他。

彭冲那双犀利的鹰眸难得地柔和了下来,嘴角甚至隐有笑意,有些事本就不该着急,总会有最好的时机,忍了她数百年,也让她猖狂了数百年,总算有了最好的机会。

彭冲乃天生的神君,又身为天界十二守卫卫首,总领整个天界的安危,除了神道与佛道,自来看不起别的种族,最是厌恶诡计多端的妖族与阴险狡诈的魔界修罗族,从古至今,大鹏一族又以龙蛇为食,两族素有不和,千万年来争斗不断,代代都是解不开的仇恨。

当年彭冲巡逻时,碰见来此做客的紫凰,自是不留情差点将其吞食,不想凤皇及时制止,将其救下。小蛇妖虽年纪小却诡计多端又十分记仇,在羽界养伤几载,数次为难于他。在此段时间与尊主结下了的孽缘。彭冲虽忠心为主,却觉得紫凰根本配不上尊主。龙蛇本就贪婪,黑蛇更是“贪、痴、嗔”全占,大鹏一族不会容下妖蛇坐上那凰后之位,也不会允许世代的仇敌成为发号施令的主人。

上次夙和教训紫凰时,彭冲就在附近,本以为她会死于夙和之手,怎成想最后还是让其侥幸活命,彭冲心中可惜不已,却也不急,这小蛇妖才堪堪八百年的修为,想要她的性命宛如捏死一只蚂蚁这般简单,可到底不好直接下手。毕竟不光是尊主看重,便是凤皇也对小蛇妖青眼相加,大鹏虽是羽界最强的一族,可羽界之主毕竟还是凤凰,若公然背主,不但会被三界六道唾弃,便是佛祖也不会轻易饶恕。

大鹏族个个傲骨,若在未来千万年里被世代仇敌,一个阴险的蛇妖踩在脚下,这般的奇耻大辱如何能受得,故彭冲便是拼得灰飞烟灭,也绝不会让此事变成事实。彭冲本不急于一时,不管那小黑蛇修为如何,到底是妖王之后,若无万全计划决不能轻易暴露。

往日彭冲曾想,尊主自懂事便在凤皇刻意的安排下,只识得蛇妖一个,若还有更优秀美貌的神女仙女出现,这儿时的迷恋也维持不了几时,待尊主能厌弃那蛇妖便也不用动手了,毕竟男女之情本就是天地间最靠不住的东西,怎成想,不过短短数日,居然又有此天赐良机,唯有冒险一搏!

岭南极南小仙山,日暮西斜,层峦叠翠的青山,玉兰花开得正好,碧波荡漾的神月潭,几间竹屋,一阵风过,花枝树影摇曳,清香笼罩胭脂地,真正的淡若丹青,美若图画。

夙和已在神月潭边坐了一日,放出的凤尾蝶也具已归来,却没有得到小蛇的任何消息,夙和并不担心他的安危,眼虽不能视物,但是每日里都会给他号脉,知他的伤已大好,小家伙虽修为时间短,却是上古妖神之后,具天生的本领,这世间修道之人,倒没几人能伤了他。

今日辰时,夙和接了师门之命后,明知是刻不容缓的事,却迟迟站不起身来,总是想等等他,再等等他,说不定小蛇是在哪贪玩误了时间,若他回来不见自己,肯定会着急的。夙和明知道,自己与小蛇只是萍水相逢,更非同道之人,两人的分开本是早晚的事,可到了此时此刻,坐在此处,没有了那只顽皮的小蛇,只觉周围空落落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当初在琼山之巅独自修行几十年,从不知寂寞为何物,小蛇不过陪伴了短短月余,便已习惯了他围在身边,这竹屋与篱笆都是小蛇亲手垒起来的,院中的菜籽和花种也是小蛇撒进去的,每晚回来小蛇都会给它们浇水,做的时候极为用心。

小蛇为了长久的打算,连厨房与炊具都准备的一应俱全,夙和总觉得小蛇不会不告而别,何况昨日他还闹着要想去都城看看,说要看看是怎样的昏君,造就了这般的千疮百孔的天下,又怎会在夜里不告而别。

夙和天生便是修道之人,记忆以来唯一一次乱了心神,便是少年时期父母兄长在山下被溃军所杀,悲愤不已冲下山想要为亲人报仇,后被师傅点化,为他三人超度,见他们都入了轮回,便也静了心。从此后,再不曾为世间的一人一物而动心,心中所想所怜都是世间疾苦。

修道之人本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夙和平生最恨的便是精怪妖魔和恶鬼,当初杀了青龙后自然也不肯放过蛇妖,后听其陈情才知他乃妖神之后,当年师父口授妖神事迹,也慎重交代子弟徒孙斩妖除魔固然是对,但万不可恩将仇报伤了妖神后裔。

夙和并非好歹不分之人,也明白若非妖神一己之力救下了人间道,说不定今日的人间仍然是恶鬼妖魔横行,更何况云莲金仙又与琼山有写渊源,故那时放他也非心软怜他。

一日日地与小蛇相处下来,夙和不禁暗怪过妖神太过心狠,小蛇幼年被赶出家门,空有一身法力却不通人情,甚至不懂得善恶曲直的道理,心底明明良善却手段残忍,天赋过人也懒惰成性,本该早早位列仙班的童子,却被不管不问地放养山中,随他在人间兴风作浪。

夙和把小蛇留在身边,本就有教化之意,两人一起在世间行走,有时听到他问的那些问题,会觉得很好笑,有时他不经意的言语却很有道理,有时也会被他气得厉害。小蛇若觉得自己有错,便会轻车熟路地讨人欢心,明明知道他在哄骗自己,却半分气不起来,任他撒娇耍赖糊弄过去,这般一路走下来,倒生出了相依相伴的感觉。

月初升,夙和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手指微曲收回了所有的凤尾蝶,缓缓起身走进竹屋,已是一日,小蛇该不会回来了,明日便下山去,待办完师门之事,再回来寻他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4)

月初升,夙和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手指微曲收回了所有的凤尾蝶,缓缓起身走进竹屋,已是一日,小蛇该不会回来了,明日便下山去,待办完师门之事,再回来寻他便是。

夙和摸索着进了屋,只觉小小的寝房内说不出的冷清,似乎还残留着小蛇的气息。夙和之觉刚被压抑的思念,即刻又翻腾着上来了,当真是难受得紧。

紫凰傍晚回来时,便觉得夙和面色十分不豫,想来定时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引起的。紫凰不敢上前认错,又怕夙和生气,踌躇不前唯有悄悄的潜回寝房,以待最好的认错时机。

紫凰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见夙和有些蹒跚的进了屋子:“仙君都坐了那么久了,进来为何还不睡觉?”

夙和尚未在竹凳上坐稳,乍闻此言,紧忙起身朝声音处摸了过去,待碰到床上那冰凉而熟悉的触感,悬了一日的心这才重重地放了下来,一时间却又说不出的百感交集:“何时回来的,为何行事如此鬼祟?”

小黑蛇顺着夙和的手臂游了上去,蛇头在夙和脸颊上碰了碰,讨好地说道:“仙君莫要生气,我好朋友病了,我去看了看他,走时见仙君还在熟睡,便不忍吵醒仙君,本以为很快就会回来,不想耽搁了一下,知道仙君会担心便觉理亏,回来时又见仙君脸色很是不好,这不是怕仙君迁怒于我,这才悄悄地潜了进来。”

夙和轻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小蛇的头:“罢了,睡吧。”

“仙君不要生我的气嘛,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如此了。”小黑蛇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圆溜溜的果实放在夙和的手心:“朋友家树上结的果子,我特意给仙君带回来的,看看好吃吗?”

夙和捏着拇指大的果子,眉眼逐渐柔和了下来,果实入口即化,甜滋滋的又带着几分怡人心脾的冰凉,味道很是不错,想来不是人间之物,不知为何,夙和心中的那股郁郁之气似乎也被压下去了不少,不禁柔和了面容。

小黑蛇晃悠着蛇头,有几分得意和欣喜地说道:“仙君也不怕是毒药,给你吃便吃。”

夙和不禁扬了扬唇角,摸了摸小黑蛇的头:“师门有命,明日让我赶去都城,此事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你修为尚浅,便不要同我去了,你若愿意便在此处修炼,你若不愿,便回自己洞府去吧。”

小黑蛇却缠住了夙和的脖子:“我不要和仙君分开,仙君去哪我便去哪,仙君若不带我,我便去人间兴风作浪,将那些过路人全吃了!”

“胡闹!”夙和敲了敲小黑蛇,怒道,“怎可如此任意妄为!我这些时日教你那些道理都去了哪里,莫以为你比凡人强大,便可以随意欺凌,你所作所为天不可瞒,到时这些都会成了你的业障,若天要收你,便是妖神大人也无可奈何!”

小黑蛇蔫头巴脑地应了声:“仙君若担心我,便更该带上我,没有仙君我又管不住自己,万一再做错事,仙君又该生我的气了,只要仙君肯带上我,我便什么都听仙君的,仙君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敢有半分意见!”小黑蛇见夙和不语,急声道,“仙君你就带上我吧,你若走了,我孤苦伶仃的好生可怜,爹娘又都不要我了,你若再不要我了,我……我还修炼干什么!还不如早入轮回来得好!”

夙和轻叹了一声,柔声哄道:“不要胡说,不是我不愿带你,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了结,我都不知何时能回来,你修为尚浅,此时的人间最伤人心神,只怕会影响你修为。”

小黑蛇蹭了蹭夙和的脖子:“人世虽乱,但真正的天下大乱还需些时日,人间也未到妖孽横生乌烟瘴气的地步,再说我天生的铜筋铁骨,就算有这些东西也根本伤不了我,若我真受不了,也会告诉仙君,仙君不是答应带我一起修行吗?仙君不许食言丢下我,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的,仙君若走了,剩我一个好生孤苦。”

夙和沉默了许久,摸了摸小蛇的头,方缓缓开口道:“莫闹了,你若万事应我,我便带上你。”

“都应你!都应你!”小黑蛇不停地摇晃蛇头,急声道,“只要仙君肯带我,自然仙君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无半分异议。”

夙和抿了抿唇,轻声道:“若入了尘世,便不可再仙君仙君地混叫,以后你便是我师弟,叫我师兄。”

小黑蛇应了声,却又道:“可我还不知道仙君的师门是何处呢。”

夙和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师从琼山老祖凌容仙人,他的最后一个弟子。”

小黑蛇恍然大悟:“原来是琼山的凌容小儿,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他,后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可受了不少我娘的点化呢,你琼山师祖也算是我娘的门人,只是我娘不肯立师徒门分罢了,不过若如此算来,你还得叫我师叔祖呢!”

夙和不禁有些无奈,皱了皱眉头斥道:“你当初狡猾又手狠,若依我以往的脾气,便是两败俱伤也不会放你归山,你若不自报家门,我怎会如此轻易放了你,还好你报了家门,若我真……我都不知该如何给师门交代。”

“夙和仙君也好生狡猾,直至今日我问你,你才自报家门,白白占了我那么久的便宜,亏我如此尽心地给你治眼,你却如此欺负我,你倒忍心。”小黑蛇哼了哼,又道,“琼山已闭山许久,你是怎么下山的?师门为何要在此时给你传令,很要紧吗?”

“那闭关结界,不过是防备乡野凡人和低级弟子下山所设,于我们无碍。”夙和安抚地拍了拍小黑蛇,“二十年前琼山遭逢大劫,险些毁于一旦,幸得一人帮忙,方才保住,前些时日,有人携信物叩山门,师门传令,命我应恩公所求,尽力报他当年的恩德,我卜卦数次,均是雾里看花吉凶难测,才不想带你下山。”

小黑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凡人所求大多简单,不是富贵就是高官厚禄,这些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必为此忧愁。”

夙和轻皱了皱眉头,叹息道:“若真如此简单,师门便不会派我前去了,这些年我人虽在琼山,师父却一心助我修行,从不会让我料理师门之事,这些事都是师兄在管,不知为何,自接师门令,我心惴惴总是难安。”

小黑蛇忙道:“那是必然,你师父修了几百年,又得我娘亲自点拨才修了个半仙之体,以他之姿,渡天劫都有些困难,自然将希望都寄托于你身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想这些不过徒添烦恼,乖徒孙,明日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夙和被小黑蛇一句“乖徒孙”叫得愣怔了,回过神来有些想恼又有些想笑,他弹了弹小黑蛇的脑袋,抿了抿唇,垂眸解开衣袍,躺了下来:“莫要淘气了,你也快些睡吧。”

小黑蛇轻车熟路地盘到了夙和的枕边:“乖徒孙白日都去了何处?可有想过我?”

夙和闭着双眸,眉宇间的忧愁似乎在顷刻间都消散了:“入了人世,你须叫我师兄。”

小黑蛇爬到了夙和胸口,愤愤道:“哼,夙和好生小气,我一整日都惶惶不安地惦记你,你见我回来,却问都不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也不怕我被人欺了去,还让我卷包袱走人,你好生……好生不孝!”

夙和抿了抿唇,似有些恼了,低声喝道:“若再噪聒不休,便将你扔回湖中。”

“哼!这便恼羞成怒了!你本就辈分比我低许多,还不许我唤你徒孙。你、你好狠的心,我虽是蛇,可又不是水蛇。”小黑蛇见夙和一直不语,很是委屈地晃晃脑袋,从夙和身上滑了下来,盘在枕边,讨好地说道,“夙和的眼睛好些吗?估计明日便能看到了吧?我们明日去都城看不看皇帝?凌容小儿都教过你什么?你琼山结界还是当年我娘设下的,你师门能穿过结界的有几个?现在大家都闭山不出,为何独你一人在世间游荡?报恩之事完了后,你何时回门派去?你若回师门也带上我可好?你有多少……”

小黑蛇话未说完,已呈弧形的抛物线被扔了出去,只听“噗通”一声,落入了神月潭中。小黑蛇尖叫一声,迅速地游上了岸,扑棱了好几圈,晾干了全身的水,这才再次潜回了竹床上,老老实实地盘在枕边。

“哼!不喜欢我叫你徒孙,我不叫便是,还真把我扔进水里,哼哼!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一般见识,改日见了你家师父,定让他好好收拾你!”

“睡觉。”

小黑蛇见夙和再次伸手,急忙说道:“好好好,睡睡睡!马上睡,立即睡,马不停蹄的睡!不许再扔我,水好凉!”

片刻后,竹屋内已寂静一片,夙和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个难得的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5)

东汉末年,天灾人祸,瘟疫横行,民不聊生。自黄巾起义始,皇权衰微,群雄割据,先董卓迎少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有曹操迎献帝“奉天子以令不臣”,后曹丕逼献帝退位,自立魏文帝,随后,刘备与孙权相继称帝,天下三分。数年后又伐蜀灭吴后,司马氏一统天下,建立晋朝,动乱百年的人间才算彻底安定下来。

洛阳乃两朝都城,前有伊阙,后靠邙山,泱泱洛水穿城而过,在城中盘绕旋转活水入洛阳皇宫,自东门后墙再入护城河。六月的洛阳城内,高楼林立,翠柳成荫,城内铺着上好的青石板,每一块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城内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好一派繁花锦绣的景象。

自始皇帝到如今,每代帝王多多少少都信道家之术,尤信那养生长生之术,故而都城也有几座道观,更有不少道士常年游走门阀世家,今日城门才开没多久,便见一个白衣胜雪的道长带着一个灰衣童子进了城。

白衣道长不过二十岁的模样,长得却极为俊美,举手投足之间有种飘逸出尘之态,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道骨仙风,让人望之不舍移开眼眸。他身后的灰衣童子头顶一对双鬟髻,一双杏眸晶莹剔透的满是惊奇之色,弯弯的笑眉,圆嘟嘟的笑脸,这般天真无邪又带着几分可爱,宛如年画里走出的善财童子。他二人一路走过来,许多人情不自禁地跟在两人身后,直至两人入了内城方才各自散去。

入了宫门,进了显阳殿两人坐了下来,紫凰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

夙和跪坐在桌前,便感觉身后的紫凰动来动去,不禁再次开口道:“人前要叫我师兄,莫要乱说话,莫要乱跑,此处乃皇宫重地,万不可闯祸,更不可随意使用法术,若让我发现你犯任何一条,便自己回山上去。”

紫凰将脸凑到夙和眼前,张着嘴无声地学夙和说话,事后又忿忿地做了个大鬼脸,片刻后,才咳了两声,十分正经地答道:“知道了,我既应了你,便肯定能做到,说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烦。”紫凰撅着嘴,将身上衣袍的袖子翻来覆去看个不停,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与耳朵,很是奇怪地皱起了眉头,“是不是这道袍太难看了?还是脸上有脏东西?为什么那些人一直跟着我们那么久?”

夙和回眸,见紫凰满脸疑惑,不听翻看身上的道袍,瞬时,眉宇间柔和了几分,清冷的眸子似有波光流动,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莫看了,这道袍是我儿时穿过后亲手洗过的,虽放了多年,却还崭新如故,你脸上也无甚。”

“你怎么知道,你又看不到……”紫凰豁然抬头,圆溜溜的杏眸瞪了夙和许久,方想到自己干的那些蠢事,霎时红了脸,垂着头咬牙道:“你怎能如此!能看到了也不说声,害我……害我出了半天的丑,你肯定是故意的!你这厮简直,简直是坏透了!”

夙和侧了侧眼眸,不紧不慢地说道:“若告诉了你,又岂能看到你如何地巧言令色,又是如何地阳奉阴违,蒙骗与我?”

“哼哼!夙和好生小气,怎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哪有什么巧言令色阳奉阴违……我那是一片好心,不过是怕你不开心,自然是想哄你开心些,我才不像某些人,小气又爱记仇的人呢!”紫凰说着说着又骤然变了脸,惊叫道,“那我换衣服时,岂不是……”

夙和半垂着眼,抿了抿唇:“师父曾教导过我,非礼勿视。”

紫凰挑了挑眉头,冷哼:“那凌容小儿有没有教过你,做人要光明磊落,既然能看到了为何不告诉我。”

夙和半垂着眼,极为平淡地答道:“你没问。”

“你给我等着!”紫凰指着夙和,咬了咬牙,转眼却见快步进门的小太监,紫凰快步跪坐到夙和的身后,将仍不忘偷偷地做个鬼脸。

小太监送了茶水后,说了两句客套话,却也不离开,退至一旁。

紫凰跪坐了一会,觉十分难受,也顾不得有人在,索性地坐到垫子上,歪着头看向小太监:“这是曹阿瞒的宫殿吗?他做了皇帝了吗?也不知道他还认识我不,八十年前我们还见过一次呢!”

兆顺目瞪口呆地看了紫凰半晌,方结结巴巴地喝道:“小道士大胆!休、休要浑说,此时已是永熙年间。”

夙和对兆顺轻点了点头:“我师弟自小摔坏了头,烦请公公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兆顺摆手连连,忙道:“道长不必客气,此乃内宫禁地,还是莫让小道长胡乱开口,若真被人听了去,说不得要闯祸的,道长还是多管着点吧。”

便在此时,殿外唱和道:“皇后娘娘驾到!”

夙和起身垂首躬身,立在了殿门边,紫凰跟其身后也垂着眼,余光见浩浩荡荡十几个宫人的裙角鱼贯而入。

贾南风身着金黄色凤袍,头戴凤冠,端坐在正位之上,眯着眼将夙和打量个来回,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便是琼山来的夙和道长?”

夙和抬眸,不卑不亢道:“二十年前,贾大人曾有恩于我琼山,家师听闻贾氏后人有事所托,便命夙和亲来为贾氏后人排忧解难。”

贾南风微眯了眯眼,冷哼一声:“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夙和半垂着眼眸,不喜不悲地轻声道:“贾氏一族有祖荫庇护得享富贵多年,但贾大人一生征战,杀戮太重,贾氏祖荫早已不能庇护子孙,若非当年贾大人对琼山有恩,今日坐在这后位之上的也未必是贾氏族人。”

贾南风眼中迸出一道寒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收敛了杀意:“家父生前,曾多次提过琼山仙法极微妙,本宫看夙和道长似乎才及冠,不知夙和道长已在琼山修行多久,有何斩获?”

“琼山道法微妙,夙和不敢自比前辈,但行云布雨自不在话下。”夙和话毕,骤然抬起衣袖,霎时,骄阳隐于云间,倾盆暴雨骤然落下,待到众人从惊讶中醒来,夙和轻甩了甩衣袖,顷刻间,云雨消散,骄阳似火。

贾南风从惊愕中回神,满眸狂喜之色,竟起身笑道:“夙和道长当真好本事,道长快快请坐,这位道童可是道长的爱徒?”

紫凰却尚未从惊悚中恢复,神妖界多是秀色可餐的仙女,自家娘亲、羽界凰后、魔后,个个美貌绝伦,故紫凰一直以为能成为后者,必然有倾国倾城美艳绝伦的容貌。这人间的皇后,身材五短而肌肤粗黑,五官更是无一可取之处,丑不堪言,凤袍凤冠在她身上显得如此滑稽可笑。这粗鄙不堪的相貌将见过惯了精怪恶鬼的紫凰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夙和轻咳一声,唤回了紫凰的神智,轻声哄道:“你且出去玩会,一会再唤你。”

“嗯,我听师兄的!”紫凰歪着头对夙和灿烂一笑,这般的样貌再看下去,只怕夜里会做恶梦,紫凰巴不得快点走,看都未看别人一眼,欢快地跑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