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和待紫凰走得不见踪影,方才回头说道:“师弟年岁尚小,不懂人间规矩,望娘娘勿怪。”

贾南风掩唇而笑,举手投足间,比方才还多了几分温柔:“道长说哪里话,你千里迢迢来此为本宫排忧解难,本宫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更何况另师弟天真烂漫,倒也难得。”

紫凰一路出了显阳殿,欢快朝太液池跑去,这么热的天,自然是去水里待会,要不还不被烤成焦炭。紫凰风风火火地跑到太液池边上,左右看了看并无人烟,也不脱衣服直接便想朝太液池跳,却被一路追来,气喘吁吁的兆顺一把抓住。

兆顺又惊又怕,急声道:“小道长莫要混闹!这是太液池,岂是你能随便游玩的地方!”

紫凰拽回兆顺手里的衣角,不耐地哼道:“我都未嫌这池子污秽不堪,你还敢嫌弃本君混闹!”

兆顺急得都快要掉眼泪,到底惧怕夙和方才呼风唤雨的术法,他拉住紫凰的衣袖,好声好气地说道:“小道长别乱说话了,快快随我离开,这太液池每日人来人往,若要冲撞了贵人便不好了。”

紫凰扯着了几次,都没有将衣袖从兆顺手中扯出来,不禁更加气恼,若是平日,早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可无奈答应了夙和决不惹事,更不会在人间动法力,若真是犯了,被夙和知道,便不好交代,现在他眼睛能看到了,想哄他也不是易事。

兆顺又道:“小道长若要沐浴,奴才这就带您去。”

紫凰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我不沐浴,就想四处走走看看。”

兆顺抬手拦住了紫凰的去路,硬声道:“此处乃皇上与众多贵人的游玩之处,不是谁都能乱闯的,还请小道长快随奴才回去。”

紫凰深吸一口气,等了半晌,见兆顺就是不肯让看,终是忍无可忍,抬脚将人踹飞出去,兆顺尖叫一声,“噗通”落入了太液池内,紫凰站在岸边看着兆顺在湖中挣扎,高兴地拍手叫好,此时此刻,紫凰似乎感受到昨日夙和扔自己下水后,那畅快无比的心情了,想着想着,便扶栏大笑了起来。熙祖已在亭中看了半晌,直至紫凰将兆顺踹下水去,他不禁“噗嗤”笑了起来,制止了所有人的跟随,大摇大摆地走到紫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熙祖揽住了紫凰的肩头,朗声笑道:“你这小道又瘦又好生怪力,倒是个有意思的,你是哪个宫请来的?”

紫凰指了指攀在自己肩头的手,眸中露出了几分奇怪:“手放在此处有何意义?”

熙祖微怔了怔,不禁“哈哈”大笑,搂着紫凰的肩头却没有放开,又将她朝自己怀中拉了拉,边笑边说道:“你这小道士是哪个山头下来的,怎生傻成这般,不过也好有意思,本宫喜欢你!走,你不必出宫了,跟本宫回承光殿,以后跟着本吃香的喝辣的,这皇宫四处,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6)

紫凰歪着头,皱着眉:“你好生奇怪,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着你走。”

兆顺爬了上来,对着熙祖磕头连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请来的小道长,殿下万不可随意带走,你若将人带走,奴才回去娘娘定饶不了奴才!”

“滚开!”熙祖一脚将兆顺踹开,搭着紫凰的肩膀便朝前走。

紫凰站在原地不肯动了,皱着眉头说道:“他阻我去路,所以我才教训他,但是他现在跪下求你,你为何也要教训他?”

熙祖被紫凰认真提问的模样逗得更加开心,他轻拍了拍紫凰的脸颊,大笑道:“莫说教训他,只要本宫高兴,便是要了他的命又当如何?仗势欺人的狗奴本就欠教训!”

紫凰挑了眉侧目将对面的人打量个仔细,这人不过二十来岁,身如玉树,说话间颇有几分肆意洒脱,发髻上那支白玉簪衬得他肌肤越显白皙,圆圆的脸,下巴却很尖,五官很是俊美,笑时脸颊上那对酒窝越显可爱,眉宇间却有几分威严。

紫凰眯着眼想了又想,拉了拉熙祖的脸颊,十分好奇地说道:“我看你倒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你是谁?”

熙祖从小便十分得武帝宠爱,见惯了各种奴颜媚骨,第一次见有人居然不怕自己,见了自己不知行礼,甚至听人喊太子殿下也无动于衷,便觉得十分新鲜有趣。熙祖学紫凰的样子挑了挑眉角,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脸颊,眯眼笑道:“本宫乃当朝太子殿下,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土包子,连本宫都不认识,还敢说眼熟。”

紫凰捂着脸瞪了熙祖一眼,撇了撇嘴,十分不以为然地说道:“太子就太子,又没有什么了不起,小小年纪端着架子可笑至极,我虽没见过你,但可是见过你祖爷爷的,你和他长得倒是有七八分相仿。”

熙祖有些恼了,他拽了拽紫凰的肩膀:“你这不知礼的土包子,除了会装傻,居然还会装神弄鬼!我司马氏的高祖也是你能随意地编排的!你若只有这些手段,也值那恶妇千里迢迢将请你们来?”

紫凰拍开熙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拉了拉衣袍,耸了耸肩:“我为何要装神弄鬼,见过就是见过,你们世人也好生奇怪,为何会叫自己的娘为恶妇?”

熙祖怔愣了半晌,仰头哈哈大笑,指着紫凰笑骂道:“你这蠢货,还你们世人,你莫不是人吗?谁告诉你太子的娘一定是皇后?看你又傻又呆,还披着道袍到处唬人,你才是可笑至极。”

紫凰摸了摸头上发髻,又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身上乌黑乌黑的道袍,都说这衣服太难看,可夙和却非说不难看,现在又被个凡人取笑了。紫凰很不高兴,不禁眯着眼撅了撅嘴,瞪了眼还在笑个不停的熙祖。

熙祖笑了一会,便觉得紫凰的目光十分不怀好意,这目光却让他心中有几分惧怕,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道,高声喝道:“看什么看!再看一眼,本宫便让人剜你双眼。”

紫凰杏眸微闪了闪,冷笑一声素手一挥,熙祖只觉自己被人按住按住了,他左右看看却又无人,挣了挣却丝毫动不了,一时间,竟也慌了神,只惊惧地看向紫凰,连喊人都忘记了。

紫凰嘴角轻勾,挑了挑眉,双手抚了抚鬓角,极温柔地说道:“自小到大,谁不说我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有闭月羞花之姿,有沉鱼落雁之貌。你若道歉说自己错了,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一次。”

“堂堂大丈夫,居然如此形容自己,真真无耻之尤!”熙祖一直以为,皇后贾南风已是世上最无耻无德的女子,貌丑如猪却自封“美艳绝伦学富五车秀外慧中大圣皇后”,逼迫别人称她“美智皇后”不想这道童小小年纪,明明是个男子却比其更厚颜无耻,恶心不堪!

“你们这些凡人真是有眼无珠,那样难看的妇人都能被立为皇后,却会觉得我长得难看!”紫凰见熙祖满眸的厌恶之色,顿觉十分委屈,她又恼又羞又怒地喝道:“我才不是什么丈夫!本姑娘就是好看!就是闭月羞花!就是沉鱼落雁!气死你最好!什么狗屁的短命太子!”

熙祖正欲对骂,却发现自己根本已开不了口,刹那间,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再次回神时,整个人已“噗通”一声掉入太液池。亭内的宫人一直注意两人的动向,一见熙祖落水,众宫人大呼小叫地齐齐涌入了太液池,待到熙祖被七手八脚地拉上来,哪里还有紫凰的影子。熙祖疑惑地望向显阳殿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舒展了眉头。

傍晚时分,有徐徐凉风,吹去了一日的燥热,洛阳皇宫虽没有小仙山风景秀丽,舒适宜人,但宫阙楼台,精描细画,雕廊玉砌,也别有一番滋味。夙和与紫凰因属外男,故而并未准许住在内宫之中,贾后特地拨了外宫一个精致的小院,让他二人居住,与舍人毗邻而居。

紫凰十分适应不了人间的天气,尤甚怕热,不知从何处找了一把蒲扇,不停地扇着风,却还是满头大汗,她时不时偷看坐在床上静心打坐的夙和,明明只是半神之体,却能丝毫不受影响,不知过了多久,紫凰长叹一口气,整个人趴在了桌上。

夙和睁开眼,便看到紫凰的满头汗珠:“若真受不得,便回小仙山吧。”

紫凰强打起精神睁开了眼:“皇宫内有紫龙镇守,不能随意飞来飞去的,要走出城才可以驾云,如此折腾,天都要亮了。”

夙和轻点了点头:“睡去吧。”

紫凰走到床边,坐到夙和身边,歪着头小声问道:“那我能变回原形吗?”

夙和抿了抿唇:“你说呢?”

紫凰撇了撇嘴,整个人扑到了床上,翻滚了几圈紧挨着夙和,小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山上去?她已贵为一国之后,还求你办什么事啊?”

夙和蹙起了眉头,眸中有些忧郁:“她想求子。”

紫凰见夙和不知神思何方,双手便不动声色地缠上了他的腰,闷闷地说道:“她也好生奇怪啊,求子为何不找送子娘娘,却求到你琼山去,更何况这个皇帝已有了太子,求来求去也求不出第二个太子,凡人也真爱痴心妄想,一个人命中几儿几女都是注定好的,天数怎可能说变就变。”

夙和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已是贵极,心却不满。”

“繁极必衰,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这人真是愚蠢如猪!”紫凰搂住夙和的腰,窃笑道,“这事你根本没有办法,如何帮她?她命中可有子嗣?”

夙和眉头越蹙越紧,轻摇了摇头:“有四女。”

“命数所定,天都不改,此事你我都无能为力,再说便是天神能为人改命,可哪个天神会耗费千百年法力为人改命,更何况她贵为皇后,命运与国运相依相连,改不好便会祸国殃民,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帮她做。”紫凰越想越开心,蹭了蹭夙和肩头,低声笑道,“你又帮不上忙,那我们就可以回仙山去!”

夙和拍了拍紫凰的头,安抚道:“她心有不甘,怎会放你我归去?贾氏一族已呈衰败之象……他们对琼山之恩,又不可不报,否则琼山也在劫难逃。”

紫凰枕在夙和的腿上,小声说道:“我娘对我说过,妖若想成仙,便不可欠人恩情,若有所欠,不管几转轮回都必要先还清,才可以成仙生佛,若是欠人恩情还不上,或是有心不还,便永不能入仙班,所以,你们琼山也一样,若有恩不报,便要影响琼山满门弟子。不过,你们琼山乃世外门派,为何会欠一个凡人如此大的恩情。”

夙和很是烦恼,丝毫未注意紫凰的小动作,他拂过紫凰的发髻:“当年曹操令五百易经大师,寻遍天下山地,设下了‘七十二疑冢’,众人寻访多年得一处龙穴宝地,可保曹氏天下延载万年,此地便是琼山。”

“那些人倒也不是徒有虚名,琼山乃人间灵地,如今人世污浊,但凡能得道成仙者,大多都是琼山的灵气喂出来的,若当年曹操真占了琼山龙穴,又怎会有今日被改朝换代的下场。”紫凰侧了侧眼眸,眯眼笑道,“我明白了,琼山虽属世外门派,可所占山地均是人间之地,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曹操当时便是要凿空你们的山,你们也决不能有所异议,所以当初是贾后的爹帮了你们?”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若曹氏基业万年,便也没有了今日的贾后……”夙和轻叹一声,“这恩是琼山必还的业障。”

紫凰不以为然地笑道:“虽不能改她子嗣运,但那贾后一看就是贪心之人,她心中若有所求,你随便应她一样便是。”

夙和满眸愁绪,抿了抿唇:“贾氏已是满门荣耀,若再有所求,不过是改朝换代,此种逆天而为之事,如何能应?”

紫凰如往日那般抚了抚夙和的眼眉,却见他似乎并未注意,便更加开心,见他这般忧愁不展又说不出的心软。紫凰一下下地玩着夙和修长的手指,轻声道:“夙和莫怕,此事虽有些棘手,但也不是全无解法,便是暂时想不出办法也无所谓,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你在人间多久,我就陪你多久,这些凡人多的是愿望,总会有机会的,再说我们也不一定要帮他们完成什么愿望,适时地拉他们一把,省得他们误入歧途也是救,救一次也算是报恩了。”

夙和豁然抬眸,一双眼眸在油灯下宛若宝石一般流光溢彩,他凝视着紫凰灿烂的笑脸,不禁勾了勾唇角:“你说的对,方才是我误入歧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7)

紫凰被这光亮的眸子勾得魂都丢了一半,想也不想直扑到夙和怀中,搂住他的腰,得意洋洋地笑道:“我自破壳之后耳目渲染都是这些,听都听烦了,我娘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每每此时,我爹就会带上我偷跑出去,漫山遍野地打野猪去。”

夙和却侧了侧脸,将紫凰挡了出去,动了动,却发现一条腿都已被紫凰枕得没了知觉,微皱起了眉头,并未抬起眼眸:“天色已晚,回房去睡。”

紫凰被挡了出去,本就有些不高兴,伸手想再抱住夙和,不想却被夙和巧妙地躲开了,紫凰皱了皱眉头:“不要!平日里都是我们一起睡的,今日为何要赶我走。”

夙和站起身来,清冷的眸子瞟了紫凰一眼,低声道:“你不可胡闹妄为。”

紫凰哼哼,拉了拉夙和的手,小声求道:“大不了我变回蛇去,这样就不会占你床铺了。”

夙和将手抽了回来,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耐地开口道:“你忘记答应了什么?”

“那我不变回蛇也可以睡在这里啊。”紫凰见夙和冷了脸,又委屈又生气,撇着嘴在门口站了一会,却见夙和坐在原处动也不肯动,顿时红了眼眶,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想却在此时屋门瞬时关上,紫凰红着眼,咬牙怒道,“哼!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也不见你嫌我碍事!忘恩负义的家伙!刚给你治好眼,就过河拆桥!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小气鬼!小心夜里来个厉鬼吃了你!臭夙和!”

夙和听着脚步逐渐远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月余的陪伴,又怎会不知道,他赖在此处打的什么主意,其实睡在何处,并无多大关系,只是复明之后再看他笑眯眯在四周打转,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不想离他太近,可他若腆着脸靠过来,又不舍让他难过。自来不是心软的人,到了小蛇身上,却破例了一次又一次,想来因他天赋异禀,自己起了惜才之心,其母对琼山之恩,其父又是传说中那样的英雄,这才会对他一再容忍。小蛇在外游历三百年,一身卑劣恶习,好在并未磨灭了心中良善。

本是妖神与金仙之后,却是天生的妖胎,又为本性最为凶残的黑蛇,一身妖性并未被磨砺半分,一直无人管束,长此以往说不得又是一场人间的浩劫,这次事毕不如将他送回家去,让父母多加管束才成,否则妖性未除,又如此任性懒惰,满心的投机取巧,说不得会坠入妖魔道。

月光皎洁,紫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月余的时间,早已习惯盘在那人身边,突然少了熟悉的气息,紫凰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更何况天气这般的燥热,蚊虫到处都是,如何能安睡。当日虽早想到他双眼复明后,肯定不许自己亲近,怎成想这一日想碰他一下都好难,还好听娘的话了,否则他若知道了真相,定然会将自己赶回小仙山。

紫凰抱住被子,低低笑了起来,真的好生奇怪,为何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只要看着他,整颗心都像被甜甜暖暖的东西填满了一样,只是分开一会,便会觉得十分地想念。世间居然有这样完美无缺的一个人,脾气好,性子也好,善良又悲悯,满身正气又有责任感,势单力薄却风轻云淡地将天下苍生都背在身上。这天上人间有几人能与之相比,若能一直跟着他,成不成神,成不成佛,都不甚重要。

紫凰干脆坐起身来朝对面的屋子张望去,不知夙和是怎么办到的,明明只是半仙之体,如此热的季节,身上却冰凉舒适得很,也不见他有半点不适,不过修炼了百年,却能不惧冷热,倒也奇怪,不过,这也算是他的特别之处。

紫凰抿着唇再次偷笑了起来,不想却被什么砸了一下,有些气恼地朝窗口看去:“谁!?出来!”

熙祖露了露头,利落地翻窗进来,将声音压得很低:“嘘,别嚷嚷。”

紫凰看了半晌认出来人,有些不耐地说道:“你来干嘛!?若想报仇,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给你一百年的时间,你也是打不过我。”

熙祖挑了挑眉头,咧嘴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小气爱记仇,本宫是带你看龙鱼,去不去?”

紫凰不屑地轻哼:“龙鱼有什么好看的,世间有什么鱼是我没见过的。”

“这个呢?这个喜欢吗?”熙祖依旧笑嘻嘻的,从窗外拎出来一个灯笼,那灯笼与常见的不同,里面的人物在随风转动,外面居然还有层不算透亮的金丝罩,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越显栩栩如生。

紫凰自小也算见过不少珍奇异宝,这般可爱的物件却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拿起来看了又看,歪着头道:“这个倒有些意思。”

熙祖满脸得色,指着金丝罩与里面的小人说道:“别看这些东西小,都做起来极其费事,件件可谓巧夺天工,当年皇爷爷赏赐给我的,世间可是独一份。”

紫凰盯着转个不停的灯笼,点头连连:“倒是真的很漂亮,居然是人做出来的,好有意思。”

熙祖看紫凰一眼不眨地盯着灯笼看,喜上眉梢的笑道:“那么喜欢,就送给你啦。”

紫凰侧目看向熙祖,将人打量了来回,心中挣扎了良久,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何所求?若不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我都能考虑应你。”

“休拿本宫与那些世俗之人相比,也莫要将人都想得那么市侩不堪?”熙祖见紫凰怀疑地看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伸手抢过灯笼,气哼哼地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要拉倒!”

紫凰将灯笼抢了回来,护在手肘间:“谁说不要了,你都说了送给我,不许要回去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身为一朝太子这点道理都不懂!”

熙祖见紫凰又兴致勃勃地玩起了灯笼,抿唇偷笑,脸上的酒窝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他伸手扒拉扒拉灯笼,装作无意地说道:“这小东西都不算什么,我那里多是好玩的好吃的,有那么大的琉璃珠,我宫里的龙鱼有那么长,你若喜欢,我带你去看?”

紫凰正好也睡不着见夙和已经歇下了,倒不如出去玩去:“好呀,那便去看看。”

熙祖眉开眼笑地说道:“放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若喜欢,过几日便是十五,外面不宵禁,我带你逛夜市,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去了!”

紫凰早听小妖说过,人间夜晚的市集有各种好吃的好玩,以前就很想去了,只是那时忙着满天地乱跑,又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妖怪去人堆里,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徒惹笑话就不好了,今日有人送上门来,要带着去玩,自然不能错过。

紫凰心里早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十分淡定地回道:“好,十五之约,一言为定。”

承光殿位于皇宫之东,太极殿之右侧,紧挨着东正殿的花园,离皇帝的居所非常近。院内池塘、流水、山石一应俱全。花香缭绕灯盏处处,长长的走廊边上成一簇簇的小白花开得正好,每三五步便有一盏宫灯随风轻动,月光皎洁,整个院子仿佛被披了一层银辉,处处美景。紫凰与熙祖并排坐在正殿的台阶上。

熙祖撞了撞紫凰,扬了扬眉头,笑道:“怎样?比你们琼山好看吗?这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是本宫亲手布置的,在这洛阳宫所有的宫殿里,我承光殿也算独一份。”

紫凰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道:“看你长得粗枝大叶的,没成想倒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主儿,只是布置得精致又能如何,不过是一方庭院罢了,没甚意思。”

熙祖起身打开两人前面的檀木箱,指着箱子里的东西笑道:“这是本宫的藏宝箱,你看可有喜欢的东西,随意拿起。”

紫凰划拉箱子里的珍宝,看了一眼,懒懒散散地说道:“这一晚上的谄媚,太子殿下也不累?到底有何所求?把我骗来,不光是送我东西吧?”

熙祖以圈掩唇干笑了两声,坐到紫凰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晃了晃:“看看,你说哪里的话,你把本殿下想那么不堪作甚?再说来,本殿下是那种人吗?”

紫凰很认真地看了熙祖一眼,十分正经地回道:“是。”

熙祖脸上的干笑有些挂不住了,拍了拍紫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哪有你想的那样,我不过是看你中午,手就那么那么动一下,本宫就落水了,只是想知道你用的什么招式?”

紫凰拎起熙祖的手,指着肩膀说道:“那你先告诉我,手搭在这里,是何意?”

熙祖道:“自然是很看重你的意思,本宫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当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可曾见本宫搂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愿我如星君如月(8)

紫凰拎起熙祖的手,指着肩膀说道:“那你先告诉我,手搭在这里,是何意?”

熙祖道:“自然是很看重你的意思,本宫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当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人……你可曾见本宫搂别人。”

紫凰想了想,上下打量熙祖半晌,抿唇笑了起来:“虽有些牵强,但看你傻傻的,应该也不会骗人,我便信你一次便是。”

熙祖眯着眼点头连连:“你还没说中午用的是什么招式?”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紫凰见熙祖满脸好奇,眼中遮不住的崇拜,虚荣心顿时被满足了,她将一只拳头伸到熙祖脸前,手指一点点地张开,只见从手心里飞出点点萤火,那萤火宛若有生命一般,在两人的周围飘飘荡荡,久久不落,顷刻间,整座庭院已飞满了五光十色的萤火,如梦似幻。

“好美……”熙祖星眸中满是细细碎碎的光亮,嘴角张得很大,愣怔在美轮美奂的景色里,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还会些什么?”

紫凰抿唇一笑,拍了拍熙祖的肩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自然都不在话下,只有你想不到的,还没有我做不了的。”

熙祖满眸惊喜,紧紧地攥住紫凰的手,很是激动地说道:“你收本宫……我,你收我为徒吧!”

紫凰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拍了拍熙祖的头,悠闲地笑道:“你乃未来的真龙天子,岂能随我学这些没用的旁门左道,你若有能力造福黎明百姓,不比这些徒有虚表的术法好千万倍。”

熙祖满眸的失望瞬时化作希望,攥住紫凰的手十分急切地问道:“真的吗?好好做一个皇帝,便有机会成仙吗?那我皇爷爷励精图治多年,可曾入了仙班?”

紫凰抽出了手想了片刻,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们已是极贵,何必执着成仙成佛,再说,功过是非也不是我说的算的,我听娘说过,人死后都有一本帐,功过是非都记在上面。”

“呵呵,已是极贵……”熙祖低低地笑出了声,站在原地仰望夜空许久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既如此劝我,自己为何还要在拜师琼山寻仙问道,你若甘心,为何不甘于平淡,你不也是不想做个凡人?”

紫凰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才开口道:“万事求缘,但凡能到琼山求仙的人,必定是因为与琼山有缘,而我命中并无仙缘,菩萨……嗯,我父母听人说,说不定我将来会要坠入修罗魔道,就算是修炼一万年,也可能成不了仙佛,所以我五百、我十岁以后,我娘便再也不和我说修道之术,我爹也不再教我修神之术了。”

“我们都是没有仙缘的人吗?”熙祖放开了紫凰的手,再次坐到了她的身旁,低低地笑出了声,“你还好,最少还有父母庇护,我若……和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你父亲乃人皇,你也有父母庇护。”紫凰若有所思地说道,“人心真是奇怪的,你天生尊贵,乃一朝太子,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你却不知珍惜,非要学人家修什么仙。”

熙祖遮住了双眸,轻声叹道:“哪一条路都不好走啊,你想要的偏偏都是得不到的。”

“既然是想要,那就要去争取,你不去争取还不是永远得不到!”紫凰托着下巴,叹息一声,“琼山弟子千千万,莫说成仙的,便是能修成半仙之体,一千人中也无一人,他们修来修去,不过比常人多活一些时日罢了,人间的繁华富贵,他们终其一生无缘得见,有的甚至自入山后,一生一世都不曾下山,乃真正的世外之人,你为何要羡慕这些?”

熙祖却笑了起来:“要是早几年遇见你这般的可心人,我定求了皇爷爷把你留在宫中,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什么道姑,白糟蹋了大好春光。”

紫凰一双杏眸顿时闪闪发亮:“真的吗?真的吗?你也觉得我很好看,我还以为你们凡人都喜欢皇后那样的呢!”

熙祖“哈哈”大笑,指着紫凰笑骂道:“你这蠢货!”

紫凰不服气地说道:“我以前没接触过那么多人,怎么会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

“既然你自称世外之人,那又为何要入世?又为何要凭那恶妇差遣?”熙祖嘴角噙着笑,星眸却冷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紫凰,等着答案,“说来说去还是不甘平淡,人生在世荣华富贵,谁不是高了又想高。”

“我二人入世也绝非你想的那般……”紫凰沉默了片刻,踢了熙祖一脚,又道,“娘曾对我说过,三界之中人心最为叵测,所以你坐在这个位置才又惊又恐,是吗?”

熙祖冷笑连连:“笑话!本宫乃未来的一国之君,将来这天下的每一寸都是本宫的,本宫有何惊恐又有何可惧怕!”

紫凰撇撇嘴,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炫耀的!百年动乱,奈何桥上枉死者无数,才换来了你家的天下,你享受的福禄越多,便对人世的责任越大。你若有机会站在万人之上,便更该励精图治造福百姓,你若昏庸不堪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与其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修仙之法,还不如多学点治国之道。”

熙祖斜了紫凰一眼:“无知妇孺,懂何治国!”

紫凰本就不是好脾性,极不喜论经说法,往日里与夙和评说不过是投其所好,今日所说也不过是善心大发,不曾想这人非但不领情还这般恶劣,到底有点气不过,起身狠狠踢了熙祖一脚,怒喝:“活该是个短命鬼!”

熙祖痛呼一声,又听到紫凰的话,不禁怒然而起,眯眼望着紫凰逐渐远去背影,不知过了多久,熙祖颓废地躺在台阶上,怔怔地望着明月,许久许久,他突兀地大笑起来,坐起身来一把掀翻了檀木箱子,只见奇珍异宝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熙祖自幼年起人前极少失态,今日又是有意拉拢,若是往日,自不会出言讥讽,也不会有不欢而散的局面,可这人忒不会看脸色,居然将人不敢说的那些都说了出来,这恰恰是最痛的地方。

贾后一族日益权重,自杨太后被废,杨家覆灭后,洛阳宫唯一的眼中钉便是太子,毒妇人丑心狠,武帝在世时便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画戟击杀身怀六甲的妃子,在武帝崩后,杨太后被废,她又怎会将太子放在眼中。

当朝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自皇爷爷去世,父皇继位后,不过短短两年已几历生死,投毒者刺杀者一波又一波,凄凄惶惶故作不谙政事而委屈求生,每日都如坐针毡,一日比一日地惶恐,日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说出去谁会相信?

太子舍人杜牧年待到熙祖收拾情绪,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躬身道:“殿下何必对两个道士耿耿于怀,若实在不能拉拢杀了便是。”

熙祖摆了摆手:“本以为是那毒妇请回来对付本宫的,此时看来并非如此,他们都是方外之人,这世间的事便不要将他们搅合进来了。”

“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两个道士看似普通,却还是有些道行,不得不防。毕竟她既千里迢迢将人请来,自不会白白养着。”杜牧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赵大人那边已是万事俱备,何时动手,只待殿下令下,便可围住皇宫。”

熙祖坐起身来想了想:“毒妇固然可恶至极……可本宫若真如此做了,至父皇于何地?……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这些事故许是天给本宫的磨难,毒妇可以不仁不义,可本宫不能不忠不孝,本宫若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爷爷地下有知,也会对本宫很失望吧。”

杜牧年听到此话,不禁大惊失色:“殿下三思!此事过于重大,若此时半途而废,恐将来再无机会!你今时今日的仁义,不会有任何人会感激,反而会让那些誓死跟随你的人……”

“杜牧年!孤意已决!”熙祖愤然起身,怒喝道:“只要我们不动手,跟着本宫的人自然会无恙!……杜牧年,你可知道,一次未雨绸缪的宫变,会死去多少无辜的人?不管是跟随本宫的人,还是那毒后的人,日后都将是本宫的子民百姓。本宫乃大晋朝最正统的皇室,武帝与父皇亲封的太子,他们那些鼠辈不过只敢玩玩暗杀的勾当!谁敢废孤!谁又有能力废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