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莲身着白底赤金纱裙,头戴道家莲花白玉冠,举手投足间琳琅玉佩轻声作响,一举一动却又光艳逼人,眉宇间又有飘渺脱尘之色,这般的美绝非尘世之人能比拟,她将站在大殿中央的夙和打量了几个来回,一双美眸全是满意,嘴角的笑意更显柔和。

云莲抿唇,柔声道:“夙和仙君灵根万中无一,又有气运与造化傍身,想来再过个三五百年,修为定然会在本座之上,琼山能得此子,乃是几世修来的福泽。”

夙和垂了垂眼,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和得色,恭敬地说道:“夙和当不得金仙如此错爱,仙君之称不过是世人的缪赞,夙和愧不敢当。”

云莲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又轻声道:“夙和不必自谦,本座独女自小顽劣不服管教,多亏了夙和悉心教导,方能如此地知事明理,此番亲自前来不光是为参加琼山山祭,本座也有答谢夙和之意。”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在夙和之身,本门长老虽知道夙和离山十年,修为连进三层的事,却不知其内情,又因夙和是老祖的关门弟子,身份极高,便是长老也不能随意打探。别家修道者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见夙和一介道人得金仙如此青眼,当真是又羡又妒,此话仔细一琢磨便也算是猜出了真相,夙和十年连进三层的神速,早已传遍了人间修真门派,当初众人猜测他得了何种奇遇,不想却是得了熙元府君的青眼。

云莲话毕,琼山众长老的目光都有些意味不明,也不敢贸然插嘴,当年夙和一入山门便得凌源真人之女月瑶的青眼,早早地定下了婚约,夙和修道之路如此平坦,能得今日造化,固然是因他乃琼山老祖关门弟子的缘故,但也与凌源真人的鼎力提携脱不开关系。

云莲金仙这番毫不掩饰地示好,所谓何事不言而喻,虽然金仙之女是个小妖,可到底是妖神与金仙的女儿,位列仙班是早晚的事。这番好运,倒是都让夙和一人得了,怪不得金仙说他气运护身,只是二女一夫,虽是美谈,却有些不好安排,以金仙的身份断不会让女儿去给人做小,而月瑶素来孤傲又与夙和早有婚约,又怎甘心将夫君分出一半,这到底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端要看事情的发展才是。

夙和抬了抬眸,极为恭敬地说道:“金仙怕是误会了,当年夙和机缘巧合与府君相识,后得知她的身份,见小小年纪天真懵懂不知让人间险恶,生怕府君在夙和走后出了差错,若有万一琼山不好给金仙交代,这才想将她送回昆仑山脉,只是后来山门有了急事,夙和才不得不带着府君四处奔走,事毕后本是要将府君送回,不想夙和却受了重伤,当年多亏府君仁慈才将夙和带回小仙山调养,这才有了十年光阴。”

云莲嘴角含笑:“夙和所说本座早已知道,本座与妖神千年独得一女,初为父母者自然不懂其中利害,只一味地宠爱,待到她日益长大才想起管教,怎知她早被本座娇惯得有些娇蛮,打不得骂不得,才有了那般肆意张扬的脾性,也多亏夙和的耐心教导,才让她逐渐有了女子的娴静,以往本座那小妖从不会在同个地方待上十天,小仙山给了她几百年了,在认识夙和之前一次也不曾去过,可自从和夙和在一起,她不但开了小仙山结界更是通了山中的灵气,一住十年,想来夙和在本座小妖的心中也是极贵重的。”

夙和微微抬眸,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无半分意动,缓缓道:“府君聪慧过人又极有天赋,三界难寻其右,夙和当初虽有指点教导之意,怎成想府君极为通透举一反三,不过数日夙和便有些力不从心,后来夙和又得施手救助带至小仙山养伤,府君恩德夙和铭感心肺。”

夙和望着云莲,娓娓道:“在小仙山时,夙和多是在养伤或闭关修炼,更是受益匪浅,只是几年也不见府君一面,夙和与府君不过君子之交,绝非金仙所想的那般贵重,当初夙和与府君相遇之初,也只是感念金仙对琼山的提携之恩,秉着报答金仙一二的心思,才会不自量力想要教导府君,不成想最后受益最多的却是夙和自身,如今想来当真羞愧得紧,万当不得金仙夸赞。”

云莲目光微转,柔声道:“夙和不必妄自菲薄,自家女儿如何顽劣,本座焉会不明,只怕夙和还不知道,她与你分开后,便在西海遭遇劫难险些丧命,前些时日才得以脱险归家,如今越发的懂事可人了,你二人离别百年之久,她却还常在本座面前夸赞仙君,可见仙君待她是极好的。”

夙和面无表情,仿佛未听出云莲话中的意思一般,平波道:“府君灵赋异禀又得天独厚,此次有惊无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想来以府君资质,只怕百年内便要飞升成龙位列仙班,夙和一介凡人不敢当金仙与府君错爱。”

云莲的笑意凝固唇角,双眸凌厉地看向夙和,缓缓道:“夙和这番不留情面地拒绝,倒是好让本座好生为难。”

夙和丝毫不惧,恭敬地说道:“天地三界,各司其道,人妖殊途,难以同归,金仙得道多年,其中利害要比夙和懂得,更何况府君本身也不会同意金仙的擅作主张,夙和历来心小,除了天下苍生,心里唯系一人安危,我和她早已有了婚约,又有百年的情谊,万不敢误了府君,更不能受金仙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没有存货了!这几天太忙了,打扫卫生做头发买年货。。家里一年没怎管过,所以都忙这几天了!明天还要挂彩灯和灯笼……没时间坐到电脑边,大家先看着吧!我尽量找空更新!等忙得差不多就继续放存稿箱。

☆、第七章:碧山还被暮云遮(7)

云莲目光寒光四射,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倒是本座持着身份,有意为难夙和了……想来能让夙和心系的女子,定是极为不凡的,不知本座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夙和点头示意,大殿外响起了传唤之声。月瑶从人群走了出来,一步步地走上台阶。明明是与众弟子一样的琼山道袍,穿在此女身上,却说不出的婀娜多姿飘渺如画。这番的温柔似水,便是再给紫凰千百年的时间,怕也难以企及。只见她在夙和身边站定,两人对视一笑,那种融不入的柔情与蜜意,又岂能是伪装出来的。此时云莲的心已是沉入谷底,万分庆幸并未带紫凰前来。

月瑶抬眸望向云莲,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琼山凌源真人座下弟子月瑶见过金仙。”

云莲眯眼道:“人极美,名字美,不知凌源何时在人间收了这般的好徒儿?”

月瑶丝毫不惧,恭顺地回道:“家父三百年前能一举飞升成仙,还多亏金仙提点。后又得金仙恩惠,才能拜在西斗神君门下。”

云莲看向一侧的凌源:“凌源倒是生了个知事的好女儿。”

凌源紧蹙眉头,站起身来恭顺道:“凌源愧不敢当。”

云莲美目微转,看向月瑶仙子,娓娓道:“你父飞升后不能忘情,心中牵挂你的母亲。虽你母已是半仙之体,可到底是仙人有别,后来本座虽做主全了他们的婚事,直至今日谢媒茶本座还未喝上,不想女儿都这般地大了。”

凌源忙恭敬地说道:“金仙对凌源与拙荆的恩德如同再造,凌源一家三口断不敢忘,至于婚约之事也并未……”

“金仙心善之名,天地三界谁人不知。琼山上下更是感念金仙平日的恩德,时刻不敢忘怀。但夙和的婚约,乃琼山内务琐事,早年便定下了,故不曾事先禀告金仙。”夙和上前一步,直接打断了凌源的话。

云莲眉头越蹙越紧,上下的将夙和打量个来回,冷笑一声:“夙和仙君有勇有谋,这般的玲珑心思,当真是三界少有。你也不用拿话堵本座,你真以为凭你夙和,有资格让本座做出携恩图报之事吗?”

夙和忙垂首敛目,恭声道:“夙和断不敢如此揣测,只是夙和之心唯有月瑶一人。不想让她为了夙和再受半分委屈与不堪,才会如此心切,万望金仙见谅。”

云莲冷笑连连:“你的意思是,本座会给她委屈和难堪了?凭你二人也配得本座如此心思?本座怜你才华惜你人品,才与你多说了几句。你莫要太高看了自己,不过才是地仙的修为竟如此放肆,不将本座放在眼中,倒是让本座对你琼山的教养刮目相看了!”

夙和抬眸望向云莲,不卑不亢地沉声道:“金仙若对夙和不喜,夙和当听教诲。但夙和自幼得琼山养教深恩,本就无以为报,万不敢因自己声名累及琼山上下,还请金仙留情。”

云莲知紫凰一心扑在夙和身上,见他如此维护别地女子,早已气怒交加。又见他这般伶牙俐齿不肯吃亏,一介凡人是在自己面前不知迂回,可见此人极有主见,不会被左右。不慕虚荣不恋钱权,固守本心,才是最不好拿捏的。

云莲虽气怒交加,却也对夙和的人品极为肯定。一介凡人只用两百年修成地仙不说,光是那浑身上下气势和气度,也是极惹人青眼的。人品又是如此正直磊落,当真是万中无一的好男儿。云莲心中宛若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齐上心头,这般优秀的男子本是良配,却早已有了心慕之人。倒是可惜了紫凰的那番情意,但坏人姻缘、拆散恩爱伴侣之事,云莲到底做不出来,故此时再看向夙和目光越是复杂了。

云莲道:“夙和如临大敌一般,倒显得本座咄咄逼人了。既然你心系一人,本座自然不好勉强。世间男子三妻四妾者比比皆是,娥皇女英在人间乃千古美谈。夙和如此优秀,自然不会让一人得了,只是本座身为金仙,闵然乃妖界之主,又是上古的大神,我熙元府邸却不能与人俯首做小,夙和以为如何?”

夙和紧紧抿着唇,肃声道:“熙元府君身份矜贵,天地三界难有女子出其右。夙和一介凡人不堪匹配,更何况夙和早年曾立下夙愿,一生一世只娶一人。金仙恩德夙和铭感于心,但却万死不能接受!”

云莲冷笑一声:“好一个风姿卓越的谦谦君子,本座一片好意,你却推诿来去!你琼山不过是个人间的小小山门,便如此不将本座看到眼中。你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弃本座的女儿只是一个小妖,配不上你这已得地仙修为的夙和仙君!”

夙和忙躬身道:“金仙息怒,方才是夙和太过莽撞无礼。只是金仙所说之事,夙和万万不敢应。莫说夙和本人,便是以府君刚烈的性格又怎会答应此事。更何况夙和早已想好,待到今日山祭结束,便会求师父恩典,早日与月瑶完婚。”

云莲点头连连,目光却溢满了杀戮之意:“你想完婚,也要问问本座的意思?本座若执意如此,你琼山上下谁敢与你做主!”

“夙和是女儿歆慕之人。娘亲如此为难,莫不是故意让女儿伤心?”紫凰将一个小道童随手扔到一边,缓缓步入大殿。

紫凰抬眸,只一眼,便看见了大殿上那一袭白袍。百年不见,夙和似乎没有半分改变,一如当年初见,君子如玉,品德如兰,容颜绝世,清冷傲然。一袭白袍站在众人之中,身形挺拔若松,越显飘渺如烟遗世独立,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眸,仿佛要熬尽心中所有的思念与喜悦。

紫凰凝视着夙和,许久许久,一双杏眸越显温软,饱含无数情谊,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柔声说道,“夙和,别来无恙乎?”

少女身着绯色纱裙,层层金边点缀,将肌肤衬托如温润美玉。圆脸上一双杏眸犹如盈盈秋水,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绛唇映日,端是耀人眼目。莲花紫金冠叮叮作响,瀑布般的长发中有金色流苏若隐若现。一对凤朝凰的金色步摇点缀珍珠,从鬓角坠下,明明不是绝美的女子,一举一动间却极为光艳动人,处处彰显矜贵与柔媚,将那世间倾城色都比了下去。

紫凰一步步走近,好像每一步都踏着夙和心尖。那种从容与光艳,几乎夺去了夙和的呼吸,让他不禁神思恍惚。此时的夙和忘记了内心的抗拒,忘记了那些禁锢,忘记了要恪守的一切,眼里心里只有眼前巧笑顾盼的容颜。

夙和静静凝视着她浅笑嫣然的模样儿,只觉满心满腔的甜意,一如当年在小仙山时那般欢快无忧。夙和墨翡色的眸中,层层叠叠严严实实的冰垒,顷刻间崩溃坍塌支离破碎。细细的冰渣,犹如涓涓溪水浅浅流淌,似有世间最美的星辉闪烁其中。不知不觉,他放松了紧绷已久的身形,抿成一条线的唇慢慢地有了弧度,露出一抹极为浅显的笑意。

紫凰的笑意越显甜美,她伸手抱住了夙和的腰身,轻声道:“夙和,我好生想你。”

夙和宛入梦境,怀中温热的触感,都昭示着这并非是梦。百年的等待,百年的自责,百年的悔恨,以及每夜每夜缠绵不断的思念与心痛,仿佛没有止境的等待,在这一刻被怀中的人填满。那种怡人心脾的甜和淡淡得酸,让夙和极欲落泪。

夙和轻轻将人搂入怀中,缓缓闭上了眼,气息不稳地喃喃道:“你这小妖,端是好狠的心呐……”

轻轻的一句话,宛若重重的一拳,打在紫凰的心间,胸口闷疼闷疼的,本能忍住的泪水落了下来。紫凰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我以为夙和生气了,不肯再见我了,不肯再要我了。”

“蠢妖,我怎舍得……”夙和骤然回神,睁开了眼眸,种种情绪一闪而过。片刻,墨翡色的眸子再次沉寂下来,他慢慢地将怀中的紫凰轻轻推了出去,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府君能平安回来便好。”

紫凰攥住了夙和的衣袖,泪洗过的杏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人,轻声道:“夙和,我们不要再逃了。你明明就是极喜欢我的,为何不愿承认?”

夙和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所有思绪:“夙和与府君是良师是益友,但绝非男女之情。府君若执迷不悟下去,反而会伤了你我的情谊。”

紫凰再次红了眼眸,高声道:“什么良师益友!你骗得我,你能骗得了自己吗?你扪心自问你爱的不是我吗?在小仙山时那些陪伴,那些无忧的日子,都是假的不成?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我,等我一起位列仙班的,忘了吗?”

夙和转过身去,平波无澜地轻声道:“夙和心里住着谁,自是明白。夙和说过人妖殊途,府君年纪尚小,不分是非轻重,万莫要任性下去。更何况我对府君只是朋友……没有半分遐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碧山还被暮云遮(8)

紫凰却不肯松开夙和的衣袖:“夙和你敢转过脸来吗?你敢看着我说吗?你若心意坚定,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你心虚了吗?你为何要执意人和妖的殊途?不管怎样,我们不都是为了修仙吗?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为何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为什么可以娶一个不喜欢不熟悉的凡人,却不敢说喜欢我!”

夙和微眯了眯眼眸,骤然收回衣袖,冷声道:“我琼山地界,不是你这等小妖随意撒野的地方,还不快回你的仙山去。”

紫凰手中的衣袖骤然离去,许久许久,抬起满是恍惚和茫然的眼眸,呐呐道:“为什么?只因我是妖,所以……你便不能容我吗?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说众生平等吗?你不是说来日我肯定会飞升成龙位列仙班的……众生都平等了,为什么人和妖还要殊途呢?你为何不愿意等我成为龙神,便要成亲了呢?”

紫凰望着空空的手掌,似乎还留有那人的余温:“你明明答应了我许多许多,却都不算数了……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只要我修成龙神,你便会从我生生世世。你都许了我生生世世的,为何不肯等等呢?为何不多给我些时日?我会位列仙班的,也会成为天地间人人仰慕的龙神,再不敢偷懒倦怠了……夙和你为何不敢回头,回头看我一眼?……只因我是妖吗?”

夙和闭上了双眸,缩在袖中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止不住地微颤着,一字一句冷声道:“你这小妖,端是颠倒黑白自作多情。开始你接近我,便不安好心,甚至连性别都不敢示人。一步步地诱惑不肯离开,骗我承诺于你,如此任性妄为不顾及他人……又整日将情爱挂在嘴边,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廉耻之心!我又怎会对你这样的妖孽有半分男女之情!”

紫凰怔愣良久,轻笑出声。漆黑如墨的眼中却凝结出水雾,泪水却大颗大颗地掉落。紫凰哑声道:“我是不安好心,我是没告诉你性别,我是一步步地接近,不肯离你半分。可你不知道为什么吗?真不知道为什么吗?我爱你,很爱很爱……从第一眼见到你,从你站在彩虹上对我笑时。从你轻声说护我回昆仑山时。从你说带我行善积德时。我便爱上了你,这些够吗?”

夙和深吸了一口气,不顾一颗心的颤动,缓缓松开了手,肃声道:“因为府君爱我,我便应该爱府君吗?我若不回应府君,便罪大恶极吗?自府君与我相识后,府君何曾有过半分女子的矜持与柔情?府君身份贵重,想施恩就施恩,想罢手就罢手,夙和怎堪生受……在夙和眼中府君不过是个仗着父母权势、肆无忌惮嚣张跋扈的孩子,又怎会对府君动心动情!”

紫凰睁大眼眸,不许自己示弱,不许眼泪落下。可依然泪如雨下,她抿了抿唇,哑声道:“好!你说你不爱我,那你为何对我那么好?为何要照料我?为何要悉心教导我?为何处处为我着想?为何愿意为我洗手作羹汤?”

大殿里,是死一边的静寂。许久许久,夙和缓缓开口,极轻声地说道:“我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紫凰整颗心,被这轻轻的话语撕扯得七零八落,一时间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她上前一步,拉住夙和的手,强行让他与自己对视:“好!既是可怜我,那便继续可怜下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为什么,只要你肯继续和我在一起。不管是为什么,我都不在乎了!”

夙和微皱了皱眉,手指微动衣袖轻甩。紫凰已被一股气力推出四五步,堪堪站稳脚步,眉宇间溢满了震惊与受伤。那双本该灿若星辰的杏眸,此时悲痛得如诉如泣,水洗的眸子只哀哀地望向夙和,嘴唇轻动,却未发出声音。

夙和被紫凰眸中的悲伤欲绝惊得连退了两步,似乎没有了招架之力。夙和丹田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骤然转身,紧紧地攥住了月瑶的手,深吸一口气,才能堪堪压住丹田的疼痛。夙和拉着月瑶慢慢转身,两人肩并肩地与紫凰对立而站。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缓声道:“夙和当初一时心软,怎知你却如此地纠缠不清。你若要结果,我便给你一个结果。”

紫凰似乎知道夙和要说什么,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无声的摇着头。宛若一株随风飘荡的柳絮,似乎只要一阵风,便会随风而去。又似乎扎在大殿上的一棵松柏,迎风而立,明知是一场风暴,却只能独自一个,屹立在风雪中。

夙和侧目,对上了月瑶清湛湛星辉般的眼眸,只觉混沌疼痛的丹田注入了一缕清泉。心中的那些疼痛,那些纷乱,以及那些不敢细究的不舍与软弱,顿时被打压的七零八落。夙和似乎在瞬间,恢复了全部的清明和坚持。月瑶眸中是全然的信任和信赖,这女子无怨无悔地等了两百年之久,克己本分一心修炼,只为与自己并肩而立。如何敢辜负这般的深情托付!如何还忍心愧对这般的信赖!如何还能继续容忍自己的情不自禁和肆意妄为!

夙和望着月瑶的眼眸,一字一句地柔声道:“夙和自始至终心中只慕一人。夙和一生要娶的也只有一人,独月瑶仙子尔。”

大殿里,一遍遍的回荡着夙和的话,如此冷清又绝情。只一句话,便将紫凰打入了地狱之中,似乎要被永生永世的黑暗笼罩其中。

“你说谎!”紫凰只觉耳边电闪雷鸣,轰轰作响。她想也不想便怒声道,“你骗我还不够,还要骗你自己!为何不敢说你爱的是我!你连自己都敢骗,还说什么固守本心!”

夙和回眸看向紫凰,墨翡色的眸子有厚厚的冰垒包裹住,再无半分波动与起伏:“紫凰府君错爱,夙和愧不敢当。府君好歹是一介公主,便是自己不要脸面。莫不是还要你熙元府邸,跟着府君一起成为天地三界笑柄不成!”

夙和冰冷的眼眸,宛若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剑,直直刺入了紫凰心底最软弱的地方。紫凰笑着落泪,那轻轻的笑声夹杂了多少无奈,多少疼痛,以及多少祈盼的落空。这般的痛苦,却又求死无门。

紫凰慢慢的停了笑,瞪大了泪眼,怔然的望向夙和。她微眯了眯眼,想甜甜一笑,却只能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紫凰歪着头,凝视着夙和冰冷无情的脸庞,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一般,又仿佛要将这无情的人,印在心尖最疼的地方。

“夙和……你以为我在乎吗?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什么呢?……千秋万世移山造海福禄繁华,我本就不稀罕。”紫凰闭着眼,点了点头,宛若陷入了最甜蜜的回忆里,她如梦游般,轻声道,“我就是喜欢仙君,只要能跟着仙君。你说修炼就修炼,你说拯救苍生便拯救苍生,我都听你的……仙君若愿做我的妖后,以后千年万年,我日日伴在仙君左右,定让仙君每日都喜乐开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够了!”云莲站在最高处,闭了闭眼,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她一双水眸荡漾着说不出的难过与不舍,轻声哄道,“凰儿,休要胡闹了……”

紫凰木然回头看向云莲,摇头道:“娘,你和爹以前都不管我,万事都依着我的心意。这次莫要阻我,更何况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喜欢夙和,只是喜欢夙和而已。”

云莲缓快步走了下来台阶,紧紧将木然落泪的紫凰抱在怀中。一个若隐若现的结界将母女笼罩其中,此时莲才敢再次落下泪来,她一遍遍的抚摸着紫凰的长发,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伤痛,许久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哄道:“娘的乖女儿,天地间男子何其之多。夙和绝非你的良人,不要做傻事了……跟娘回家,过些时日,你便会忘了他。”

紫凰闭着眼将头歪着云莲的肩膀上,极轻地说道:“我知道娘的疼爱之心,我也知道天地间优秀的男儿很多很多。可……可是我却情不自禁地喜欢着他,一颗心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时、那时紫凰躺在海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从不曾怕过,只因心有所恋,才无惧无畏……因为人间还有他,我心里惦念的全是他,满心满意地只有他。所以,我什么都不怕。这么多年了,紫凰从未求过娘什么,此番只求娘能成全我……好不好?”

云莲眸中溢满了哀痛,不停地给紫凰擦拭着泪水:“娘怎不想全你心意?可那夙和迂腐不堪又极为克己守诺,软硬不吃。他如此固执,又刚愎自用……莫说你是个妖,便是个人,他也绝不会抛下婚约与你在一起的。”

云莲轻声道:“并非我儿不好,是他不懂你的好。若你执意下去,只会因爱成恨反目成仇。我们便是妖,也该有些自我和尊严不是?天际漫漫,岁月悠悠,你总会遇见更好更适合的男儿。到时候两情相悦,和美幸福,岂不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除夕,该忙得都差不多会忙完了。在这里,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平安顺利,万事如意,马年大吉!

☆、第七章:碧山还被暮云遮(9)

紫凰对云莲眯眼笑了笑,笑中带泪:“天际漫漫,岁月悠悠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妖丹都没有的妖,用什么修炼?紫凰根本不可能位列仙班了,更没有机会成为什么龙神……娘说我还能活上多久?十年?百年?”

云莲抖着手,抚摸着紫凰的脸,将脸颊紧贴上去,哽咽道:“不会不会!你爹有办法了,你忘记了吗?你爹爹可是天生的大妖,又是妖力最强的黑龙……他定然有办法的,你莫要胡思乱想,爹娘怎会让你出事呢?”

紫凰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爹娘都是为我好,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娘也活了好几千岁了,可听说过自上古以来,那些没有妖丹的妖活了千年万载的?爹此去西天,为何数日不返,说不定佛祖都不会见他。”

云莲只觉心痛欲裂,贴着紫凰的脸颊落泪。早知道女儿聪慧机敏,故两人才将妖丹之事,轻描淡写地略过去。平日里更是喜笑颜开的模样,生怕她有所怀疑和顾虑,不敢和她说半分事实。又怎能想到,她不但早就知道,却也早就想开了,甚至为骗了夫妻两人,说一些便是没有内丹,也不耽误修炼的傻话。

云莲与闵然相恋数万年,修了几世轮回才得了这么一个如珠如宝女儿。虽生来便是神佛不喜的黑蛇,却不敢有半分埋怨,日日谢天地垂怜。自知她有命劫乃早夭之相后,便日日求乞苍天大地。不管有什么办法,只为她活得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菩萨说佛祖要收,便是知道出家后会与父母长久的分开,闵然和自己也不敢有半分的舍不得。不管身在何处,只要她活着便好。这样好这样好的女儿,自己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怕化了,却让一个凡人糟践如此,怎么甘心、怎能甘愿!

云莲再也顾不上金仙之尊,众人之前,抱住紫凰失声痛哭。只因云莲是天生的神女,却执意与天妖相恋相守,二人合力强行逆天,改了天地法则,得了果报,几万年无子。云莲修了几世轮回,心中从不敢有半分恶念,才在此生此世怀上了麟儿。本以为天罚已是到了尽头,怎成想最重的却都降罚在女儿身上。夫妻本都是上古的大神,却产下了黑色妖蛇。黑蛇本就是罪孽的化身“贪痴嗔”于一身,神佛不喜,修行再高定然无果。这些闵然和自己都不强求了,却这般都还不够,五百年岁时,可怜的孩儿再显命劫早夭之相。

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怎成想,却如此狠,狠到掏心挖肺,欲死不能!

大殿上的众人面面相觑,只因有结界的屏障,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能看到云莲悲恸大哭与紫凰心如死灰的模样。琼山三位修成的上仙,面色有些阴晴不定,除了凌源真人脸色有些恐慌之外,剩下的两个上仙脸色也极为不好。云莲虽只是金仙,但在天界中却极受神仙尊崇,便是许多高高在上的天神见了云莲金仙也是十分敬重的。虽不知何故,但三人飞升之后,并未成为无依无靠的散仙,能入几家星宿神君府邸,也是因为云莲金仙的缘故。

琼山之所以能成为世间第一修真大派,只因与熙元府邸毗邻而居,得了云莲金仙青眼,偶尔会指点一二。三界皆知云莲金仙心善喜助人,从不求回报,若无往日里送来的秘籍,与时不时赐予的丹药,琼山怎会在这些年飞升了三位小仙。放眼整个人间,所有修真门派加在一起,千百年也不过只有二三人能飞升成仙。何况那两三个飞成者便是入了天界,也不过是不入流的散仙,更不能随意下凡,如何能与琼山弟子相比。

夙和天赋灵根,又是承天之祜。幼年上山便得尽了琼山宠爱,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期望。只盼他能成为琼山第一个直接晋升金仙的道人,故不会有人拿琐事扰他修行,也极少让他插手门派中事。便是与金仙的关系,也是一知半解,并不知其中利害。

夙和不会转圜,不通人情世故,才会如此决绝果断。可便是什么都不知道,方才所说也有些过了。这般的决绝果断,暴露出太多心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知道琼山得过金仙的恩惠,却丝毫不给熙元府邸留脸面和余地。虽说此事琼山还在理上,但金仙今日本是带着善意而来,便是拒绝也可以委婉许多,如此这般到底有些不知好歹。

两位上仙几次想呵斥夙和,却被云莲金仙的眼神制止。只因夙和与月瑶确实早有婚约,夙和对金仙虽不卑不亢,但态度也是极为尊重的,也是留足了情面,到底不好开口斥责。但是夙和与那府君对话,却有些欺人太甚。两位上仙不禁想到,若换成那府君是自家女儿,便是夙和是琼山最受宠的弟子,如何也不能再容得。

琼山老祖看到结界内,母女齐齐落泪,终于不忍闭了闭眼眸。半晌,琼山老祖侧目看向夙和,只见方才还那般狠意决绝的徒儿,那双眼眸哪里舍得离开府君的脸庞。这般的固执又决绝,当真是一对可怜的人。琼山老祖微微叹息,这幺徒自小乖觉听话,耿直又克己。将天下苍生背负自身,恪守三界六道法则,从来不许自己做错一步。如何能与一介小妖结成道侣,便是门第再好,在夙和眼中,妖就是妖,人便是人,只能各司其道。

琼山老祖目光转到一旁月瑶身上,也是用情至深聪慧至极的傻孩子。明明知道夙和心系他人,明明是心里极为不安,甚至恐慌到了极点,却还要装作懵懂信任的模样。每一次两人对视都要费尽所有心力,只为得夙和一次回眸。只为与他相守到最后,三个都是极好的孩子。

琼山老祖站起身来,朝三位上仙无声地拱了拱手。虽说是琼山老祖,只因为比自己高的琼山师祖和师兄不是飞升便是陨灭了。琼山剩下的道人中辈分最高的,琼山老祖凌容虽四十来岁的模样,却早已五百多岁,已是天人合一的进阶,离最后一次雷劫已是不远了。

凌容缓步走到夙和身边:“莫要再看了。”

夙和骤然回头,见是凌容,忙躬身道:“师父。”

凌容拍了拍夙和的肩膀,轻声道:“夙和,师父当年收你入门,给你定下婚约。本是一心为你好,并未考量太多,也未曾想过你将来会有喜欢的女子。实然此事是师父考虑不周,两百年来你与月瑶见面不多,莫说相爱,只怕相熟都还不曾。你若无心,为师今日便做主,给你二人将婚约解除了吧。”

夙和本半垂的眼睑,慢慢抬起,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斟酌了半晌,开口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夙和早已没了双亲,此事自当师父做主,夙和并无半分不喜和抗拒,师父又何出此言。”

凌容眼见月瑶不自主地扣紧了夙和的双手,不禁又叹息了一声,温声道:“莫要慌张,师父并无试探之意。你自幼入我门下,又是最小的徒儿,说是师徒实然比父子还要亲近一些。你与师父在琼山之巅修炼两百年,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意?”

夙和缓缓开口道:“夙和不知师父的意思,我对师父和婚约并无半分不满。但若师父不喜,夙和也不会执意于此,全凭师父做主便是。”

“不可!”月瑶骤然抬眸,指甲都陷了夙和的肉里。月瑶满眸祈盼的轻声道,“仙君不是说过,今日便会求老祖给我们定下婚期吗?”

夙和安抚地拍了拍月瑶的手:“仙子莫怕,师父没有别的意思,不会强迫我们的。”

凌容听到两人称呼,微皱了皱眉:“夙和,恪守六道并非固执己见。事有例外,你将人和妖分得太清楚了,只会误人误己。殊途同归才是最终的最终,所谓的众生平等,并非执着其中一道。人间百态,天地万物的平等才是真的平等,你可懂得?”

“师父所说夙和都懂,修道修心,恪守却不执着。众生平等是六道的平等,绝非只是人与人。”夙和顿了顿,轻声道,“当年师父与月瑶父母定下婚约。月瑶一直对夙和照顾有加,直至夙和搬去琼山之巅。”

夙和娓娓道:“夙和结婴后,我二人便该完婚,怎成想却赶上了天下大乱妖孽四起。当初夙和执意出山,月瑶未有半分怨言,转眼百年。我不说月瑶便不问,一直不声不响地陪在我身边,从不曾有半分要求,更不提完婚之事。月瑶这般待我,若真为了莫须有的事,解除了婚约,将来月瑶在众师兄弟面前如何抬头。她与我纠缠了两百年,修真各派乃至琼山上下谁人不知,她便是再想嫁人都难于登天。”

凌容斥道:“我看你是误入魔障了!你当为师看不出来吗?你的心明明就在府君身上,却不愿承认,又执意妄为。你莫以为自己有多正直多伟大,如此这般牺牲,没人会承情于你。做人正直坦荡固然好,但是迂腐太过了,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夙和道:“徒儿的心意如何,徒儿自是知道,只求师父莫要勉强徒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碧山还被暮云遮(10)

“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这般决绝到底所谓何事吗?”赵简脸色铁青,怒道,“说什么婚约在身,说什么恪守天道,不过是骗骗众人的把戏!你只是嫌弃那府君是只妖,是传说中天生邪恶满身罪孽神佛不喜的黑蛇妖,你所有的顾忌都来于此!”

月瑶急声道:“老祖何出此言,夙和怎会是这种人!你莫要因他不愿从你,便要如此伤他的心,夙和当真是不喜那小妖罢了。”

凌容对月瑶视而不见,继续道:“只怕你初见时,便想收了她,却发现她身份尊崇,才不敢贸然下手。日久生情后,你明明心念牵挂于她,却不敢承认半分。你夙和仙君,乃承天之祜,天生的玄晶元婴的拥有者,佛家道家最正统和正义的存在!怎么能对一个天生邪恶的妖物动心动情,你根本无法面对这般的自己,才一步步地退开,绝情决意,挥剑斩情丝!”

夙和那双眼眸漆黑漆黑的,里面无半分感情和颜色,犹如万年冰窟般深寂冰冷。许久许久,他缓缓开口道:“师父如此执意地解除婚约,真的只是一心为了夙和好吗?莫说解除婚约后,夙和在师兄师侄面前不能抬头做人。若要娶了熙元府君,琼山上下以及修真各大门派会怎么想?他们会说夙和踩低爬高,是个攀附权势的真小人。夙和不知师父是不是真有攀附熙元府邸这棵大树之意。但熙元府君身份贵重三界难寻其二,琼山有此机会,师父不愿放弃也是人之常情。”

“孽障!我一番好意却被你如此曲解,当真是个不仁不孝的东西!”凌容怒极反笑:“罢罢罢,夙和,你要记住今日你所说的一切!来日莫要后悔,你要婚礼我给你便是。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月瑶仙子父母俱在,待送走了金仙和府君。我便为你二人主持婚礼,今夜便让你们入了洞房。”

月瑶终是露出一抹欢颜,拽了拽身旁的夙和,忙福了福身对凌容道:“谢老祖恩典!”

“夙和,你记住,你可以骗过任何人。你可以说服你自己,但是本心不可欺瞒。修道之路千年万载,你欺了本心,本心定会还你百倍千倍的苦果。总有一日,会让你尝尽痛苦悔恨与自厌!”凌容眯眼看了会不言不语的夙和,缓缓道:“夙和,你真得想清楚了吗?”

夙和并未抬眸,缓声道:“夙和谢师傅成全。”

“婚礼之事,本属分内,怎敢当夙和仙君这一句谢!”凌容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坐回了原坐,脸色难看得紧。

“嘭!嘭!嘭!”几记响雷,骤然炸碎了琼山祭祀殿碑。

顷刻间,天地一片黑沉沉的,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大殿内众家修道者已奔到殿外,万里天际被一条擎天巨龙遮盖了严实。龙身在半空中若隐若现,众人惊呼出声,纷纷跪下身来。

片刻,天空再次放晴。

琼山上下除了被炸碎的殿碑,再无其他损伤。只是殿内却失了金仙母女与夙和的身影,月瑶晕倒一旁。凌源真人面上毫无血色,忙查看女儿身上,待发现只是普通的晕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是紧蹙的眉头却并未散开。

凌容见此,不禁摇了摇头,轻叹道:“冤孽……”

天界北外五百里,有座鹿吴山。此处乃人间与魔界的交界之处,山中无花草树木,一望无际的各色石头将魔界之口镇压得严严实实。若想从鹿吴山经过,必须能扛过三千极寒冰锥,三千三味真火。天地三界能安然通过过此山的魔类与天神绝不超过十个,固此屏障万万年来安然地隔绝着两界。

十万天兵天将突兀而至鹿吴山,不知用何种法子十万兵将如履平地过了这天然屏障。魔界兵将毫无准备唯有节节败退败退,天界势如破竹直接压入魔界境内三千里。又因魔界修罗族第一战神黎摩,被羽界太子当场斩杀。首级被挂在王凤山日晒雨淋,彻底震慑了魔界兵将,使其心志涣散失了抵抗之心。天界兵将一路压入,如过无人之境,到处都是荒凉的城池,奔逃的魔族。以勇猛著称的魔界大军弃城溃散,整个魔界似乎一夕间丧失所有的抵抗之力。以至于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天界十万天兵天将越战越勇,包围了魔界皇城。

帝霄身姿挺拔地坐在金色祥龙脊背上,身着银色铠甲,手中的指天剑金光四射,眉宇间再无当年的稚嫩。虽还是一样的五官,但是经过此次战役的洗礼,褪去身上所有柔软与澄澈。一双凤眸锐利如剑溢满了暴戾与萧杀,这般的英姿勃勃威仪棣棣,堪比日月星辉还要夺目,当真使万物都失了颜色。

帝霄站在飞龙脊背上,睥睨着整座魔界皇城。意料之中的苦难征程尚未展开,不想却意外地一路平坦,胜利来得快而容易。十万大军围城,皇城内不过五千修罗王亲军,便是魔界大修罗王魔力再高又能如何。城破之时,面对十万大军,还不是一样地束手就擒。何况只因收到情报,大修罗王在平复叛乱时身受重伤,魔族也因此内乱元气大伤。大魔尊陨落了两个,这才是致使帝霄在短时间内便出兵的最终原因。天时五年练兵,一招得用必然一击必中,此时若魔界失了大修罗王罗睺,还有何惧?!

罗睺手持乾坤斧钺,骑着飞廉从皇城上空飞奔而出,缓缓停在了帝霄对面,独身一个丝毫无惧地与十万大军对持着。罗睺虽为大修罗王,却并不像一般的修罗那般貌丑,虽顶不上姿容俊美,却也五官端正,面目极为硬朗。眉宇间满是沧桑,一双鹰眸锐利如刃,威仪天成。

帝霄微挑了挑眉,凤眸中满满的轻蔑之色:“本尊还以为大修罗王会继续缩在龟壳里不出来呢,没成想居然敢单枪匹马冲出城,倒是本尊小看你了。”

罗睺眯眼望向帝霄,一双鹰眸迸射出阴冷的光芒,缓缓开口道:“兀那小儿!你真当我魔界无将不成,竟敢如此欺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