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帝霄仰天大笑,骤然而止,冷声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莫以为本尊猜不出吗?你此番独自前来定然是求和,即是求乞而来,焉敢在本尊面前如此猖狂?!”

罗睺满脸愤恨,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黄口小儿忒不知天高地厚,若非是你使了卑鄙手段,安能攻破我鹿吴山界。真以为侥幸胜几场,便天下无敌!”

帝霄目光森冷,冷笑连连:“魔界大军号称常胜铁军,却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你这昏庸之徒凭什么执掌魔界,倒不如由本尊接手,代你掌管!

罗睺冷哼:“就凭你也配!本皇行走天地几十万年,遇见对手无数。每个都堪称当世英杰,便是败也心服口服无怨无悔!惟你这歹毒小儿最为不堪,用毒计取性命吞修为,就你这品性也敢自封天帝。呸!本皇忒得瞧你不上!”

“你以为本尊在乎你能否瞧上。”帝霄执起金光闪烁的指天剑指向罗睺,眯眼轻笑道,“天地三界谁不知魔界修罗女个个貌美绝伦,尤大修罗王罗睺的三位明珠更是倾世无双。本尊心慕多年,待取了你的性命,占了你的城池……便将你家魔后与几位如花似玉的修罗公主掠上天去化去修为,赐予我天羽界众将士寻欢取乐,岂不快哉!”

罗睺怒喝一声:“亿万年来,天界占尽天恩地宠繁盛昌荣。以魔界一己之力凭甚敢逆天而行,你以为天界若有意赶尽杀绝,魔界焉能不倒?数万年来,每每天魔大战,不管谁家取胜为何从不赶尽杀绝。那三界之衡乃天地默许之事,你却行这歹毒伎俩一意孤行!”

罗睺目眦欲裂,咬牙道:“你这毒蝎小儿,便不怕因果报应吗?!”

帝霄听罢此话,没有一丝一毫地动容:“帝释天迂腐不堪优柔寡断,本就不配掌管三界。本尊既敢出兵,自然想过最坏的后果。本尊上不惧天地,下不惧神佛魔妖,何畏果报乎?如今已然如此,让因果来报就是,本尊有甚可怕!”

帝霄低低笑了片刻,轻声笑道:“本尊知道你有何凭仗,也知你为何拖延时间。不过,本尊劝你还是莫要空等,想来方才你派去西天送信的魔使,早已被彭冲截杀半路了。便是佛陀此刻前来也赶不上救你,更何况你连信都没有送出去。”

罗睺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得快而急,暴喝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兀那小儿!本皇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看看你最后的下场!”

“斩草除根的道理,本尊还是懂得。大修罗王莫要肖想化什么鬼雄了。”帝霄嘴角溢满了轻蔑与讽刺,轻轻笑了起来,缓缓开口柔声道:“呵呵,活了几十万年了,还是这般的天真无邪,当真可爱。”

罗睺怒到了极致,咬牙喝道:“黄口小儿,休得猖狂!”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谁教岁岁红莲夜(1)

“嗷!——”飞廉仰头咆哮一声朝朝帝霄撞去。罗睺持起乾坤斧钺,斧钺片刻间已溢满了紫色的魔光。一魔一兽奔跑间犹如万钧雷霆,无人可挡。帝霄微眯了眯眼,丝毫不惧单手拉住缰绳,挺拔立在金色祥龙脊背上,手中指天剑耀出刺眼的金光,迎了上去。刹那间,烟尘滚滚遮天蔽日,金色的祥龙与墨绿色的飞廉在云雾中数次相撞。

“嘭!——嘭!——嘭!——”撞击声宛若雷暴之声,炸得地上兵将双耳轰鸣。黑云滚滚中一道道绿光与金光交错而出,金戈之声不绝于耳。“咚!——咚!——咚!——”震动人心的战鼓响了起来。鼓点一下一下地,逐渐急促有力起来,渐渐地一声大过一声,仿佛整个地面都随着战鼓而颤抖着。片刻间,雷雷鼓声已响彻天地。

黑雾中,帝霄身姿挺拔犹如松柏。他屹立龙脊单手御龙,高举起手中指天剑,骤然施力,指天剑发出万丈金光。金色巨龙昂首长嘶一声,疾驰而去。片刻间,刺眼的金光将一人一龙包裹其中,这团似火似焰的光芒与炙热的气流,犹如破空箭矢冲破黑雾劈杀而去。

飞廉兽瞳凶光大盛,身形突兀地长大许多。巨大的身体发出无数夺目的墨绿光点,无数个小小的光点在本空中结合一起,形成了耀眼夺目的圆球,一魔一兽被墨绿光芒包裹其中。罗睺双手中乾坤斧钺,溢满了黑紫黑紫的华光。这大片大片的三色光芒交错天地之间,在黑雾中闪烁不定,铮铮杀气压迫了天地兵勇。

“嘭!——嘭!——嘭!”一金一绿两道排山倒海地杀戮之气,在黑雾中剧烈碰撞。一次又一次地,溅起火花无数,海沸山摇。

“轰!!!——”一声暴击雷鸣之声,席卷天地让一切都为之颤抖着。一时间,两道光芒腾地大盛,拨开了层层叠叠的黑雾。地上十万兵将已睁不开眼眸,唯有战鼓擂擂,震耳不绝,催促杀戮,勇不可挡!

“砰!——”漫天血雨,纷纷落下。

“嘭!——”一道光影,从黑雾中被甩了出来。光影直直砸在了修罗皇城的城墙上,被弹落下来。飞廉兽巨大的身影在地上挣扎数次,彻底坍塌倒在地上。

遮天蔽日的黑雾逐渐散去,一束金光从云雾中射出来。帝霄俊美绝世的容颜逐渐露了出来,凤眸满是睥睨天地的傲气,嘴角噙着桀骜的笑意。银色铠甲在金光中尤为夺目威仪,他身姿挺拔,傲立在金龙脊背之上。手中垂在身侧的指天剑,一下下地滴着绿色血珠,此时剑身的金光极为柔和,宛若一股股的潺潺金色流水缠绵剑身。

飞廉巨大的身体安静地倒在城墙之下,鲜红的血染红了整片土地。罗睺从飞廉身上滚落,用乾坤斧钺堪堪撑起了身体,嘴角却溢出了墨绿色的血液。他惨白脸上有鬼影若隐若现,交错不定,明明便是魔力耗尽即显现原型的征兆。

帝霄利落洒脱地跳下金龙,闲庭漫步般走至罗睺面前。银色的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低笑道:“啧啧,是修罗界魔皇罗睺呢……”

罗睺丝毫不惧,抬眸瞪向帝霄,肃声道:“若非身有旧伤,凭你这只会偷盗取巧的低劣之徒,焉是本皇的对手!”

“胜便是胜了,败就是败了,何必不服气呢?”帝霄桀骜地笑道,“你若肯下跪拜本尊为魔皇,留你魂魄如何?”

“无耻孽障!以你之资质与品性肖想做我修罗界之主,痴心妄想!”罗睺暴怒,抬起手中斧钺便朝帝霄身上砸去。

帝霄手中剑身一动,罗睺被活生生地削去了一只手臂。罗睺闷哼,双眸满是怨毒之色,恶狠狠地瞪着帝霄:“你休要高兴得太早!今日本皇所受一切,天地自会替本皇百倍千倍得讨回来!”

“又是果报吗?本尊没甚在乎得,千年万载地独自活着,又有甚意思呢?让果报来便是,逆天改命,对本尊来说乃小事一桩。”帝霄嘴角含笑,剑身微动。几道光影闪过,罗睺的四肢俱被削去了。

罗睺闷哼数声,却咬牙不让自己痛叫出声,呼吸因疼痛而越显急促了:“你这残杀残暴满身罪恶的孽障!……怎配拥有神族之血!”

“呵,神族之血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过得暗无天日?你说天地公允,轮回有报。可本尊出生时,便遭受着不公,为何天不护,地不管?”帝霄眉宇间溢满了阴霾,如玉般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极为浅显的笑,美眸弯弯,“不过还好,本尊没指望天地,知道自救。只因如此才能身携改天之力,站到天地三界之巅。今日便是西天佛陀来了,照样不能奈本尊如何!”

帝霄蹲下身躯,五指瞬间化作利爪,刺破罗睺的小腹,从剖开的血肉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的光球,放在手掌内欣喜地把玩着。

“唔!”罗睺闷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帝霄取走了几十万年的修为。他的额头上溢满了豆大的汗珠,却一声不吭,满眸凌厉决然地盯着帝霄的笑脸。

帝霄笑着将光球一口吞下,脸上终是露出几分真正的欢颜:“听说阿修罗的力量是天地浊气所生,所以魔修是三界中最容易的得道之术。不成想,这魔丹对本尊来说,却比神力来得滋补得多了。不知道魔皇这几十万年的修为,会转化多少神力,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罗睺奄奄一息,咬牙道:“疯子!道道不同,自作孽不可活!你此番作为,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帝霄却丝毫不恼,笑了笑:“不管本尊结果如何,想来魔皇再无机会看到了。”

帝霄缓缓起身,持剑指着毅然绝望的罗睺,挥剑而起。怎想未等落剑,大地突兀地颤抖着倾斜着。帝霄身形不稳,用剑身支持着平衡,骤然转身,抬剑格挡胸前。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帝霄手起剑落,却斩碎了无数幻象。帝霄骤然睁大眼眸,惊疑不定地扫巡着四周蜂拥而至的黑雾。

“嘭!——嘭!!!——”两声惊天动地轰雷巨响,远处惨叫连天。突兀的狂风卷起黑雾,遮蔽了一切景物。

帝霄掐起剑诀,腾空跳上金色祥龙。在半空中与四面八方交错而来的数个黑影厮杀成一片,不想一次次斩碎的却全部都是幻象。片刻后,金色祥龙身上金光大盛,照亮了天地。黑雾逐渐被逼退了,天地景物露出了原本面目,周围的空气再无半分涟漪。帝霄骤然回神,看向罗睺的方向,却见奄奄一息的罗睺以及被斩断的四肢已全不见了踪影。

彭冲从远处赶来,见被罗睺跑掉,着实一惊:“尊主,放虎归山恐留后患!彭冲这便将他追寻回来!”

帝霄眯了眯眼,摆了摆手,笑道:“罗睺丹田尽毁修为全无,便是被救走也没几日好活,切让这废物多活些时日便是。”

彭冲略思索便知何意,一路走来,无数次见帝霄吞噬大修罗魔尊之修为。彭冲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内心深处觉得惧怕和寒意,面上却不敢有半分质疑。彭冲面对帝霄越来越阴晴不定和喜怒无常的性格,越发地小心退让,不敢有半句逆耳之言:“以尊主之见,我们是否在此时攻城?”

“自然,罗睺已废,再无可惧。”帝霄转身侧目看向彭冲,轻笑道,“此次天魔大战,彭冲身为前锋忠勇可嘉屡立功绩,你的功劳本尊全然记下了。待到城破,三位修罗公主虽你先挑可好?”

彭冲低头敛目:“彭冲所作所为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帝霄轻笑道:“呵,本尊最喜欢便是你的识时务知进退。”

彭冲微微敛下眼眸,拱手道:“谢尊主夸赞,彭冲整合片刻,以待大军攻城!”

帝霄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彭冲才敢躬身退去,待退至很远,方敢抬起头来。彭冲眉头紧蹙了起来,想不明白帝霄这番话是为何意。以往帝霄虽看似狠绝,心思极为好懂。便是有错也最多是打罚一番,说杀实然不过是动动嘴罢了,除了那蛇妖外并无太深的忌讳,便是对凤王及凰后也是极有耐心善意百般顺从。

不知从何时起,帝霄却一步步逐渐走至如此。当年呵护手心如宝如珠的蛇妖都能下手截杀,吞噬亲生父母的神力,视性命如草芥,挥霍无度,杀戮妄为,一无所惧。如今天魔一战,又吞下了大修罗王及一位魔尊一位魔将的所有魔力。这番下来,只怕真如他自己所言,便是西天佛陀来了,也无甚关系。

无欲则刚,唯我独尊又随心所欲。神力过天,三界之中再无能压制之神佛,天地三界落入这般的帝霄手中,绝非福事。

彭冲眉头紧蹙,鹰眸无一丝亮光,俱是沉甸甸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谁教岁岁红莲夜(2)

岭南极南,有一座被云雾遮掩的大山。此山百年来四季寒冬白雪飘摇,河流干涸,岩石覆盖岩石,寸草不生。不知为何,却在一夜间恢复了所有生机,青山碧水,千重树花,奇珍异草。此时山中玉兰开得正好,枝头上的白玉般的花朵晶莹剔透,没有绿叶的陪衬依然优雅高贵,空气中清香暖暖而甜蜜。神月潭宛若一块凝碧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崭新的三间竹屋,篱笆围成的小院内。屋间有袅袅炊烟飘荡开来,屋内的一切还如百年前一模一样,仿佛这些年主人从未离开过。

夙和闭目躺在床榻上,眉间娇艳欲滴朱砂露了出来,五官犹如最精美的雕刻。眼前的一切都让紫凰舍不得移开眼眸,极尽贪婪地凝视着昏睡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紫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清浅地划过他脸颊的轮廓。微凉的指尖传来微热的触感,心中的眷恋越是深切了。手掌相扣传来的满足,填满了百年的空缺,明知道一切都是短暂的假象,却欲罢不能。

夙和整个人仿佛阳光下摇曳生姿的罂粟花,让紫凰不顾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化身扑火的飞蛾,每次的情不自禁,换来的都是遍体鳞伤和即将来临的幻灭。紫凰倚在夙和的肩窝,嗅着熟悉的气息,再忍不住落下泪来。轻轻的啜泣声,逐渐化作沉闷的呜咽声,悲切极压抑的哭声,似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倾诉出来。

闵然紧蹙的眉头夹杂着无尽的痛苦,胸腔内满是郁郁的闷气。他听着这低低的悲泣,慢慢的闭上了眼眸,一颗心只觉要被这压抑的哭声碾碎了。熙元府邸唯一的府君,盼了许久许久的稀薄血脉,修了几万年的善因,才得以延续的骨血。为了一个凡人,竟能放弃所有自豪自傲的一切!与其说心痛,不如说不甘!

闵然自来刚烈果敢说一不二,从不言痛。可此时这心疼只恨不得将夙和碾成粉末,自她出生后便变了法地让她开心,让她快活,让她肆无忌惮地畅游天地。故才将她养成了比男子还坚韧独立,她从不喊苦喊痛,从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给爹娘说委屈,便是历经生死碎了妖丹,也不曾落下一滴眼泪,却要被一个凡人、却被一个凡人糟践如此!

闵然骤然睁开眼眸,棕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杀意。他奋力甩开了云莲拉扯阻拦的手,大步走了进去,将紫凰从夙和颈窝里提了出来。紫凰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被闵然拖拽而行,一直到神月潭边,闵然才将双眼红肿的紫凰甩开。

闵然紧紧抿唇,目光森然,却在对上紫凰的泪眼,顿时便弱了几分:“你们在琼山,当着万人的面前……你已丢尽了熙元府邸的脸面,他那般的决绝还不够吗?为何还将人掠来,是让他醒来继续羞辱你吗?”

紫凰抬起朦胧泪眼,木然地望向怒气冲冲的闵然,轻声道:“那又如何呢?我喜欢他。”

闵然喝道:“你是我闵然的女儿!天上地下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为何偏偏喜欢这个冷心冷肺的凡人!”

紫凰垂了垂眼眸,轻声道:“我若生为凡人,他绝不会如此推拒我的靠近,也不会百般地拒绝。”

闵然目光冰冷一片,咬牙道:“你好!……你当真让是我的好女儿!为一个凡人居然嫌弃你的出身和血脉,真真好生有出息!……可你需知道,他若爱你,不会管你是凡人还是妖魔!他若不爱你,你便是九天玄女入凡也是徒然!”

紫凰不看闵然,哑声道:“我何曾没让你失望过?你本想要个神龙,不想却生下了蛇妖。你想让菩萨收我为徒,他们却没有一个能看上我。你想让我嫁给帝霄为凰后,最后我们却反目成仇。你想让我成仙得道挣个神位,我却失了妖丹……并非是我嫌弃血脉,是你自我破壳之日,便对我百般厌弃!”

“胡说!”闵然气怒交加,喝道,“我何曾厌弃过你半分!我所想所虑,你又怎会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紫凰抬眸,漆黑的眼眸没有半分的光亮:“你会为了我好?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我从生下来便是你的耻辱,昭示着你的出身!我天生便是神佛不喜,天地共厌,罪孽各种欲念化身的黑蛇妖!这就是你的本源,是你不愿让天地三界知道的本源!”

闵然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心中的暴怒,缓缓道:“谁说我怕人知道我的本源!我闵然活了那么久,从来顶天立地无惧无畏,怎可能畏惧人言!我的身世,之所以无人知道,是因为我比那些神魔妖都活得长久。那些与我同期的神、魔、妖因各种变故,换了一茬又一茬。直至此时,上古大神寥寥无几,才没几家知道我乃黑蛇妖出身,绝非有意隐瞒!”

紫凰垂着点落泪,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祈盼的是神龙。便不是神龙也要和我娘一样的仙人。你敢说,当你看到一只黑蛇妖破壳而出,不曾失望,不曾懊丧过?!”

闵然所有的火气被这泪水浇得一干二净,他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叹气道:“是,我曾失望过懊丧过,但也绝非是因为你乃黑蛇妖的缘故。”

闵然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紫凰的头,娓娓道:“自天地形成不久,我便有了意识。我为黑蛇妖身,曾畅游天地无数年轮。不知过了多久和我同期的那些花草生灵飞禽走兽,都已位列仙班或成神佛魔。可我实力并不逊色他们,甚至比他们强盛许多。只因黑蛇之身,依然只是一个无人承认的小妖。”

“几十万年前,因得机缘我才飞跃成龙。那时我的力量比当时的天神更胜一筹,却因天地舍弃,神佛共厌,不得名分。直至天魔第一次大战,众多神仙魔妖齐齐陨落,我这才被仙佛授予妖王之位。后来的天魔大战中,我又曾以一己之力,堵住了六道轮回的撕裂处,才有了熙元府邸妖神之位。”

闵然上前一步,摸了摸紫凰的头,轻声道:“一路走来,我的出身,让每一步都极为艰难。我不舍也不想你和我一样,赴我后尘吃尽苦头,才想让佛家收你做入门,希望你能得神佛青眼。我默许你与帝霄来往,也只是一个父亲的私心,想让你得天神认可。”

“我活了太久太久了,不知道还能再陪你走上几万年。是以才想在你还有我时,让你走些捷径。我是总想你要不是黑蛇就好了,最少不会吃这样多的苦。但绝非是因嫌弃你,而是不舍。这条路太漫长艰难,我多怕活不到你位列仙位时。我又多怕我和你娘陨灭后,你无依无靠,却还是个不被天地认可、无神佛佑护的小蛇妖。”

紫凰愣怔了许久,嘴角颤了颤:“我以为、以为你不喜我,才会将我赶出家门……”

闵然将紫凰的头压在自己的肩头,低低笑了起来,哑声道:“怎么会呢?我从开天之初,一直孤立天地之间,为众生所恶。自是孤独寂寞得很,直至得了你娘青眼一心相随,才有了温情和眷恋。只是那时神妖相恋不容天界,更何况我为天妖,她乃天神。这种血脉混合更是天地大忌,自然又是一番众叛亲离。”

闵然的手掌擦过紫凰脸颊的泪,轻声道:“我们历尽生死苦难,遍体鳞伤,才走到今日……我很自私,明知道没有光明和将来,却依然不舍放手,对你娘尚且如此……何况你是我惟一的骨血。你娘、你娘从不知,我心中多多感激她……不离不弃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若非你娘也不许我放手,以我的自厌自卑,我们又怎会携手同心历尽磨难,逆天行舟,又怎会有这长久的相伴?”

闵然抚着紫凰的长发,轻声道:“天地三界都说凤凰一族子嗣最为艰辛。殊不知,这天地间血脉最艰难的却是我闵然。你可是我修了几十万年的善恩,和你娘转了几世轮回,才求乞而得的血脉。你聪慧可人天赋异禀,继承了我和你娘全部的优点,我心中满满的感恩与骄傲,又怎会不喜呢?”

紫凰落着泪道:“可你平日里总是横眉竖眼,对我百般挑剔。”

“那还不是怕你得意忘形,不思进取。”闵然看扶了扶紫凰头上的莲花冠,缓缓道,“凰儿听为爹爹一句,夙和绝不会是你的良人。以他的个性与固执,便是再喜欢,也永远不会让一个小妖占据自己的心。你强行禁锢他,只会让他对你更加的反感。如此蹉跎下去,他甚至会对你心生怨恨。你们万不会有好结果的,让他走便是。”

紫凰皱眉,缓缓摇头:“爹,别的事我都可依你,可他却不成。反正我已将人强抢了回来,此生此世都不会放他离开!”

闵然再次蹙起了眉头:“不许胡闹,不久三界许有变故。我必然要护着整个妖界,到时候根本没有空看护你,断不能让你和他在一起,否则以他性情,若逼急了,说不得便会收了你的的妖身,打碎你的元魂!”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谁教岁岁红莲夜(3)

紫凰道:“三界安逸有序怎会有事?夙和也不会如此对我,你莫要找诸多借口,我此生只要夙和一个!”

闵然肃声道:“小仙山决不能留他,不然你跟我回熙元府邸。三界动荡。不知明路几何,我绝不能让一个对你有歹念,又有能力伤你性命的人留你身边。此事你不能任性,必须听我的!”

紫凰慢慢地退开了闵然:“夙和不会对我有歹念,他爱的人是我,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只要多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让他回心转意。你素日从不管我,为何却不肯圆我生平夙愿,莫不是你方才说的那些只为了稳住我?”

“放肆!”闵然不禁怒道,“你为了这个凡人对亲父百般忤逆,甚至说出这番诛心的话来,我看你是入了魔障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成什么体统,简直是不知所谓,不可理喻!”

紫凰冷声道:“随便你怎么说,但此事我绝不会依你!”

闵然冷哼:“你觉得我不懂爱是吗?你觉得我是有心拆散你们是吗?你以为我是看不起他凡人的出身才会如此厌弃,是吗?”

紫凰不置可否:“若他有帝霄的身份,不管他怎么对我,你定然会让我百折不挠生死相随,不是吗?”

闵然大怒,喝道:“你以为我活了几十万年,还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吗?!我若真是如此,当年便会答应你和帝霄的婚事。你若做了凰后,我还有何可惧?!我之所以断然拒绝,便是想让你找寻心爱之人相依相伴,更怕你将来会责怪于我!当初我是不曾阻拦你和帝霄来往,甚至有意推动。但是你若无心,我何曾强逼你半分?便是你娘亲也深知怎样对你才是最好,却从不阻止你与那凡人来往,为得还不是让你开心快活!否则你焉能还有机会,为这个凡人与我起了争执!”

紫凰垂下眼眸:“你为我娘能一意孤行逆天行舟,我为了他为何不能!”

闵然勃然怒道:“那怎么一样!我和你娘是互许终身,恩爱不疑!你和他又算什么!你喜欢他、爱他?可他呢?他珍惜过吗?在乎过吗?没有!他甚至用你的爱意和心软,一步步地逼退你的意志,让你卑微不堪!”

“他若爱你,便舍不得你有半分伤心和难过!他若爱你,又怎会在万人面前让你难堪求乞!你懂什么是爱吗?你不懂!你放弃了自尊自爱,放弃了矜持责任,你甚至放弃爹娘血脉,只为求他回眸一眼……他若爱你,便不会舍得让你如此牺牲如此委屈!他根本就不爱你,他的心里眼里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紫凰杏眸没有半分光亮,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闵然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毒刺深深的扎入了心中最软最痛的地方。紫凰几次张嘴却说不出半句的反驳,这些事实俱在眼前,如何辩驳,又怎会不知?可便是知道又如何承认,情不自禁地喜欢着,不顾一切地付出,满心满腔的爱意,换来这般的结果,怎能承认这惨烈的失败!可这番话劈头带脸地砸过来,让内心里深埋的绝望,曝晒在阳光下,不能否认又无处可藏,毫无退路。

闵然见紫凰再次落泪,只觉这眼泪滚烫如火燎人心肺,却还是咬牙沉声道:“爱不是放下自尊,不是没有自我,你可以爱,但不可以卑微。你们走至今日,你一步退,步步退,总有一天会无路可退,到时候等着你唯有陨灭一途。”

紫凰抬起泪眼:“我生气时,也曾想过要放下,再不回来,再不看他一眼。可每次只要他肯给我一点点温情与浅笑,我便会忘记原则,欺骗自己不可自拔地继续沉溺。我明明知道以他的性格,便是爱我,不抗拒我,也断不会许诺我一生。可便是如此,便是如此……我还是不愿醒悟。每每想起,若真与他诀别,一生一世再不相见,倒不如一死了之。”

闵然咬牙道:“你不配得我妖神血脉,也不配做我闵然的女儿!”

“我知道,我会让爹失望。可此时的我,一个妖丹都没有的妖,还会有什么千年万年。爹又何必如此逼我?”紫凰噙着泪笑了笑,却又道:“但是,不管如何我觉得爹爹方才所说都极对。我乃妖神血脉,熙元府君,不能也不该活得如此卑微。”

紫凰抬眸望向闵然,轻声道:“紫凰求爹爹留下七日光阴,让紫凰再试最后一次……若七日后依然如此,紫凰愿赌服输。一败涂地,也再不许自己后悔!”

闵然与紫凰对视,许久许久,轻声道:“好,为父便应你七日。”

紫凰点头微笑,眼泪却无声滚落。这般强忍着不哭,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再次刺痛了闵然的双眸。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可却难以缓解心中之郁郁,妖神的血液翻腾着叫嚣着杀戮。几十万年来,从不曾有神仙魔妖,能让闵然有这般的杀意和恨意,却因一个凡人进退不得……

一直隐在不远处的云莲站擦去眼角的泪水,缓步走上前去,将紫凰拥入了怀中,闵然伸手将母女二人圈入怀中,阖上了双眸。

夕阳过后,又是崭新的一日……

夜微凉,温风习习,似要倾尽小仙山的柔暖一般。

三间竹屋,一座小小花圃,只是少了成片成片玉兰树。正屋内,床上的人睡得安然,床边的人哭一会笑一会,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人的睡颜。

夙和仙君,天成的谪仙,永远都是风轻云淡温温和和的模样,似乎山摇地动也不会变色。紫凰的指尖触过那百年不曾改变的容颜,肌肤一如既往的温暖。忆起往事种种,冷然、沉着、微笑、宠溺、严厉、怒气冲冲的。这人的每一面都不曾被错过,虽只有相聚十年,却仿佛已历经了一生一世,如此长,又如此短。

夙和重信守诺,秉性固执。莫说七日,便是七月、七年、七百年,都不会能改变心意。未婚妻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斩妖除魔拯救苍生是他终身追寻的信仰。不管有没有未婚妻,他都不会接受一个妖,更不会与一只妖相守一生一世。为苍生连自己都可以舍弃的人,又怎会舍不下情爱呢?成大器,为天地苍生者,无情无欲才可以真正地所向披靡。

紫凰一次次地与昏睡中的夙和十指相扣,反复不停地。仿佛这样便可以十指交缠,相守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却要倾尽了所有感情,倾尽了所有的笑泪。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要如此执着,宛若飞蛾扑火。只因紫凰只要求短短七日,爹爹才会答应得这般干脆。从开始,闵然便知道紫凰必败无疑,紫凰亦然。只是有了结果,也会奢想奇迹,败得这般地惨败了,其中夹杂了多少不甘心。七日,不过是想看看这一败涂地来得多猛烈,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最后。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只为风月浓情。

夙和,七日后嫁给紫凰,好不好?

夙和,别给紫凰放开你的机会,好不好?

夙和,别让紫凰再为你伤心落泪了,好不好?

阳光和熙,风清云暖。

窗外花开绚烂,蝴蝶翩翩起舞,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气息。香甜依旧,这景色这一桌一椅都是百年前的模样,似乎一切从未改变过。

夙和睁开眼便撞上一对带笑的杏眸,水汪汪地绚烂夺目。恍惚间如在梦境,手掌传来熟悉的温度。夙和慢慢垂下了眼眸,看见两只手一大一小十指紧扣。一如多年前,那般纠缠不清的模样。

初相识时,紫凰但凡有机总会牵着自己的手,也是这样十指紧扣交缠攀附。彼此自己双眸失明,心底恐慌却还要表现得镇定,生怕若有半分的惶恐不安,便会被小蛇看破,生了逆反心里,再次叛逃。

日久天长,才发现小蛇平日里单纯又迷糊,哪里还有初见时对敌的精明劲?她似是十分惧怕自己,开始时言听计从,走在路上总是这样十指紧扣。在前面带路,一路却鼓噪不停,路上的风景都会描述一遍,像是询问或只是单纯地诉说。那自己时便是看不见,从她的描述中也知道周围的一切,直至自己习惯了看不到。她才开始偷懒,再不肯走一步,化作原型窝在怀中,或是盘在手腕。

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紫凰眯眼笑了笑:“夙和已睡了一天一夜,起来吃点东西,可好?我熬了一大锅鸡汤,里面放了好多灵药,夙和定会喜欢的。”

夙和缓缓抬眸,再次掉入那一汪深潭中。整颗心都温温暖暖的,百年来琼山之巅的孤寂与冰冷,再不能侵入眼中心中半分。似乎百年独自修行,所等待的便是这一汪清泉。

紫凰见夙和不语,讪讪的松开了夙和手,起身说道:“夙和等我,我去给你煮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谁教岁岁红莲夜(4)

夙和眼睁睁地看着紫凰出了房门,抬起空空如也的手。方才紫凰抽离手指的瞬间,自己的手居然不自主地想挽留。只是手指初动的时,却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夙和心中无奈苦涩至极,每每在她身边时,总是有这般情不自禁的魔障。一次次地不愿违背她的意愿、不愿看她伤心落泪、不愿看她的失望。一步步地退让,直至道心失和,她便是此生除不去的心魔,制不住的孽缘。

夙和起身走至窗前,紫凰正在侧间忙碌不停。初相识时,小蛇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已是半仙之体,便不曾张罗食物。她自己挑剔,不肯吃凡间的食物,自然不会觉得凡人还是要吃饭度日,彼时的自己当真是有苦难言。实力虽是半仙的进阶,可心境却尚未突破,身体依然还是凡人。辟谷丹吃了百年,想着要入世便不愿多带。j□j,便令小蛇去煮饭。

小蛇听闻让她煮饭惊讶无比,叫嚣了半晌。见自己不为所动,唯有惶惶不安地说不会。那可怜兮兮的声音,哪里还有当初自称小妖王的嚣张跋扈?若不知情的人见了,定然以为自己是个恶道人,欺负一只小妖怪。彼时已饥饿到了极致,当然不会听她的辩驳,在轩辕剑化作长鞭的瞬间。小蛇委委屈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学烧水煮米粥。

第一碗粥成形时,虽见不到食物的模样,但一口下去却差点吐了出来。便是修道之人不曾有口腹之欲,一碗粥吃下去依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那可谓平生吃到最难吃最难以忘怀的食物了。彼时自己虽不声不响地吃完,心中却暗恨小妖可恶。居然能将一碗粥煮得这般上天入地的难吃,可见她当真是故意整治自己。那时自己想着,待到复明,定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小蛇那阴险狡诈桀骜不驯的秉性。不想小妖见自己都吃完了,竟是十分欣喜,得意洋洋吹嘘了好半晌。欢天喜地地舀了一碗,一口下去,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她的喷饭声和咳嗽声。

当时自己慢慢背过身,压抑耸动的肩头,生怕她看到自己无声的笑意。小蛇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好半晌才喃喃轻语地道歉,又结巴又心虚。直至那时才知道,小妖并非要整治自己,而是原本便不会这些。想想也是,她乃一府之君一界公主,即便被赶出家门,也绝不会无人伺候。当时也并不曾想再为难她,打算买些干粮带在身上果腹,不想小妖却死活不许。从此以后每天都会做一顿晚饭,日日如此,逐渐地有了饭菜的滋味。

紫凰轻车熟路地将饭菜摆在桌上,回头笑道:“夙和吃饭了。”

夙和踱步坐回了桌边,看向简单的饭食。熟悉的饭桌,以及对面期待无比的眼神,夙和恍然悟起,已有百年多不曾吃过凡间的食物了。百年前,离开小仙山已有了地仙之身,再不畏惧严寒酷暑,再没有饥饿的感觉。回去琼山之巅后,独来独往一心修行,便再不曾洗手作羹汤,更不曾一个人吃过饭。

紫凰见夙和虽不说话,却也神色自然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心中十分欢喜:“许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手艺是不是生疏。夙和虽从不说好吃不好吃,可自来最是挑剔了。我若做得好吃,你总是会多吃一些。若是不好吃虽会吃完,却不会再要第二碗。”

紫凰不知忆起了何事,轻轻笑了起来:“当年我并不知道夙和的体贴,自以为是得很。以为做出来的每一餐,定然是符合凡间口味。直到跑去酒楼偷师,尝了一口人家做出来的饭食,才恍悟了夙和的好来。也是从那时,我便开始偷师学艺的,学会做了许多事,一心想做个合格的妻子。”

夙和垂着眼眸,耳边是喋喋不休的话语。这声音宛若金玉相击,悦耳而舒适,让人一步步地卸下心防。记得那时,两人一路赈灾,天气越是酷热,灾民便越来越多。自己虽是看不见,却也心焦不已万分烦恼。她不但不体贴却总闹着休息,若不肯依顺她的意思停下休息,她便会乱发脾气不依不饶。若一直不肯理会,她化作原形如绳结一般,困住自己的双脚,再难前行一步。

那时双目失明,却怕手上没轻重怕伤了她的本体,不得不依唯有坐在树下休息。每日都是走走停停,说是赈灾倒不如是闲逛。小蛇发不完的娇蛮脾气,挑三拣四娇里娇气。热了不依,渴了不依,下雨了也不依,彼时将自己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她丢在人间自生自灭算了。可又怕她秉性暴烈,无人压制便会毫无顾忌地祸害灾民。当真是打不得骂没用,可气可恨却又无可奈何。冷静下来,便只想着待复明后,定然要好好整治整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