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乱错愕当场,脸皮不住的抽动,心中暗骂妖孽,林樱飘然转身离开院场。萧定乱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来,暗暗运起心经,细细的感受着心法在身体之中游走的路线。林樱的一番话,道破了萧定乱心中的许多不解的疑惑,对练气有了一种更加清晰的认识。

炁,的确是一门大学问,想要参悟透澈,难之又难,不过萧定乱的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相信徐徐图之,终究会有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那么一天。

不少顷,林樱拿着一张羊皮卷从屋中走了出来随手扔给萧定乱道:“你要的东西,借给你看了!”

萧定乱接住羊皮卷,小心翼翼的展开来看,但见这羊皮卷泛着枯黄之色,想来年月已久,上面画着两个赤身男子,分别是前后两面,男子身上密密麻麻的勾勒着条条细线,遍布全身,代表着一条条的经脉,在那些经脉路线上又有一处处的小黑点,黑点大小不一,代表着一处处的穴窍,羊皮纸的空白处写满了蝇头小子,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注解。这羊皮卷看似年代久远,但是上面的字迹却非常清楚,不是用一般的笔墨书写上去的,历久而不退色。

萧定乱视线移动,扫过整张羊皮卷,兴奋道:“就是这张,正合我意!”忽然,他的视线定住了,停留在一行小字上面,登时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

“玉清道人留赠后辈有缘人!”

萧定乱禁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林樱不动声色。

萧定乱猛的抬起头道:“这是玉清道人的真迹?”玉清道人,乃是近代唯一一个武功练到极致,破碎虚空,白日飞升的武学泰斗式人物,更是萧定乱一心追索的一个偶像人物。

林樱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一张经脉穴窍图么,只要画的精准,谁画的不都一样?看你一惊一乍的样子,自添烦劳!”

萧定乱一愣,总算咂摸出林樱性子之中的一些味道,典型的实用主义,而且不为外物所动,内心极为骄傲,甚至于对前辈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不服。

萧定乱也不争辩什么,况且林樱的话也没有半点错。当下萧定乱手执羊皮卷,全神贯注,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旁若无人的走入屋内,开始沉寂了下来。

屋内,萧定乱盘膝坐于榻上,双手摊开掌心向上放于双膝,腰背微弯,眼观鼻鼻观心,神思内收,呼吸均匀,一面催动着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一面感受那游丝一线的热力流转周身的路线,偶尔张开眼睛抓起经脉穴窍图比照一下,渐渐的一副图画在脑海之中一点点勾勒出来,其间心经运转的路线都清晰的标注出来。

萧定乱这一坐下,便是用去足足三天三夜的时间,全神贯注,不知饥渴。待到他忽然一声长叹,缓缓的站起身来,满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呢喃道:“好家伙,亏我练了十余年的内功,直到今日才终于摸到了内中一点门道。原来我的经脉阻塞的如此严重,奇经八脉不谈,单单是周身经络,十二正经,十五络脉,大大小小的阻塞居然有近百处,难怪妙法心经运转起来,没有浑然天成的味道,原来这周天循环并不圆满!”

人一出生,奇经八脉先天不通,但其余经脉俱是畅通无阻,不过随着婴儿成长,吸允奶水、吃五谷杂粮各种肉食、呼吸空气,都是比得胎盘之内母体供给的营养那般纯净,各种各样的杂质进入身躯,无法排出,就会使得经脉闭塞,有些地方气血不畅,诱发种种疾病,再加之伤患劳累、饮食不正、调理不周等种种后天因素,一点点打破了先天的气血循环,在身体里埋下了隐患。

萧定乱这一个发现,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毛病和暗伤,心中登时一惊。他也明白了自己修炼内气,一直不得进展的原因,居然绝大部分的阻碍竟来自于自身,不是心法不妙、不是手法不对、也不是感悟不够,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过闭塞。

想一想自己前两次吞噬东方紫气后那一身腥臭,就该知道萧定乱的身体之中有多少的杂质!

正所谓穷文富武,一个武功高手成长起来,需要的东西太多了。单单是调理身体之中膳食这一方面,就几乎是一笔不可计算的大开销。当初还在龙青山时,萧定乱就每日食药膳,吃各种大补之物,什么虎骨、熊掌、熊胆、蛇胆、人参、灵芝,不知道吃了多少,也亏得当初在山上,许多药材都还能勉强采到,但纵然是有杨辰和杨月两人监护着,尽心安排他的饮食,精心调配药膳,现在看来依旧是远远不够。萧定乱内力一散,身体就肥胖起来,这就是最大的证明。以前身体中许多小小的隐患有内力调和、压制,并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内力一散,那些隐患就爆发了。这种肥胖,乃是一种病态的生长。

萧定乱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暗叹道:“幸亏我发现得早,身体还没有破败的趋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萧定乱正思索如何补救,考虑后续的计划,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来的可真巧。萧定乱鼻尖一动,以其敏锐的嗅觉顿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和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吞了一口涎水,味蕾大动,沉声道:“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林樱双眼四下一扫,跨入屋内,打量着萧定乱道:“闭关完了?”

萧定乱点了点头。

林樱道:“花婆婆把药膳端进来吧!”

花婆婆应了一声,这才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进了屋,轻轻放在桌上旋即便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萧定乱心头一暖,闻道肉香,顿时觉得腹中饿的生疼,便要端起大碗大吃起来。

林樱忽然道:“吃饱了才好办事哩!”

萧定乱顿了顿道:“办什么事?”

林樱道:“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萧定乱也不追问,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林樱轻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萧定乱含混道:“味道还不错,就是熬得太烂了一点!”

林樱轻叹道:“熬了一天一夜了,火候是有点老了!”

萧定乱一愣,疑惑道:“莫不是你亲手熬的罢?”

林樱眉眼一瞪,哼道:“你倒想得美!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定乱自不去理她,埋头又吃,管他娘的是谁熬的,能填饱肚子就成,当真有几分没心没肺的样子,直看的林樱眉头皱了起来。

不多时,满满一大碗药膳被萧定乱扒拉干净,萧定乱顿觉浑身是劲,心满意足的伸了伸懒腰,畅快淋漓的打了几个饱嗝,这才望向林樱道:“说罢,我有什么能效力的!”

林樱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林樱立即起身出门,径直往后院走去,行至后院一间不起眼的空房前停了下来,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萧定乱满脸疑惑的上前推开门,但见五中幽冷,空空如也,不过很是干净,一尘不染,只是正中间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供着一个灵位。萧定乱双眼微微眯起,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方看清楚灵位上写着“夫君杨怀安之位”七个字。萧定乱一愣,眼神变得怪异起来,看着灵位细细的念了几遍上面的字迹,呢喃道:“杨怀安,杨怀安,难道是那个杨怀安?!”

林樱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道:“杨伯伯与你的父亲曾是至交,当年萧盛道遭难,杨伯伯为了协助你爹躲避追杀,被灵蛇岛的人打伤,功力一日日散去,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堂堂君子剑,卧病在床三年有余,最后受尽煎熬而死!你看花婆婆现在如何?!花婆婆就是杨伯伯的妻子,一个大美人,两人感情深厚,自杨伯伯去世,花婆婆思念成疾,如今已憔悴的不堪入目了!”

当年萧定乱为平乱大将军,手下有三蛮二杨一魔一君子,无不是威震天下的人物,其中以一魔一君子的名头最为响亮,让人或忌惮或尊敬,实打实的名声大噪,如雷贯耳。一君子,便是手握君子剑、侠侣闯江湖的杨怀安。

萧定乱诧异道:“杨伯伯的妻子,你怎会叫婆婆?”

林樱道:“花婆婆本名叫林妙花,是太爷爷很老的时候抱回来的一个女儿,其实和我爹一般大小,在林家辈分却很高,所以叫婆婆也没有什么不对,我一出生就这样叫的!”

萧定乱这才把关系理顺了,默然看着杨怀安的灵位,拳头不知不觉间已握紧。

林樱继续道:“杨伯伯后来在林府避祸,就是化名为来福的,我给你易的容,便是照着杨伯伯后来的仪容画的。杨伯伯毕生的佩剑君子剑遗落他人之手,下落不明。花婆婆一直有一个夙愿,希望能够找回杨伯伯的佩剑,死后同葬…”

萧定乱念头一转,沉声道:“君子剑的下落查出来了?”

林樱点了点头道:“在大辽省明剑阁!”

萧定乱道:“你打算去取剑?”

林樱道:“明日启程!”

萧定乱一惊,沉声道:“这么急?永安府是不是出事了?”

林樱叹道:“还是被你猜到了!的确出事了,即将有一场混战,我们不能参与,还是走远点好!”

萧定乱一口拒绝道:“我不能走,阿呆还在火海中,我怎么能走?要走也要救出阿呆再说!”

第五十六章:症结所在

这个当口,萧定乱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下来,怎么愿意就此永安府。想起阿呆的笑脸和他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萧定乱的心就忍不住一阵抽动。阿呆被掳走,全是自己惹的祸,当初杨月放任刘堂英把阿呆带走,也许是一时大意,认为区区一个刘家堡,不过是地头蛇一条,显贵一方罢了,并不敢太造次,却没想到后面牵扯这么大,谁都始料未及,但更大的原因却是对萧定乱的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够将阿呆救回来。

一个男人,说到做到,乃是立身的根本。他答应了杨月一定带回阿呆就一定要办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萧定乱沉声道:“就算是要避祸,也要先救了阿呆再说!”

林樱咬着银牙道:“犟牛一头!”

萧定乱道:“永安府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樱道:“还不是你爹的遗物惹来的风波,这几日不知是谁散播出了消息,大肆宣扬你爹当年的遗物乃是神功一卷,还有一张通脉图。谣传得到这张通脉图之后就能够打通全身经脉,周身十二正经、十五络脉,奇经八脉皆可按照通脉图上的方法一一打通,立刻就能通天地阴阳,使得肉身达到阴阳交泰、五行合一的地步,功力暴增,命性易改,几乎是立地成仙!”

萧定乱大惊道:“这是谁造的谣?”

林樱道:“谁造谣已经不重要!现在整个永安府里一夜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涌进来,将萧府闹的鸡犬不宁,简直是一群见血的蚊虫,十分可恶。萧家萧醇安、萧薇薇还有那个冒牌货已经打算逃出萧府,躲避这场大祸了!”

萧定乱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我叔萧茂道呢?”

林樱道:“这个你放心,萧茂道早已不在永安府!他若还在永安府,永安府不就翻了天了?!”

萧定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潜入萧府,一举将阿呆救出来,然后再往大辽省避祸不迟!”

林樱哼哼道:“你还真敢玩!”

萧定乱眼中厉芒闪烁,冷冷道:“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我萧定乱已好久没有酣畅淋漓的拼命过了,血都快冷…要玩,就无法无天的玩一次!”

林樱微微一愣,瞥了一眼萧定乱的双眼,轻哼道:“还真是一个不要命的胖子呢!既然如此,就照你说的办!我该去准备准备了,好久没有杀过人了啊,不知道还下不下得了手!”

林樱转身离去。

萧定乱亦回到屋中,悄悄往血污巷大师楼而去。他的幽寒断魂枪还在那里,既然要大干一场,手里没枪怎么行?!

血污巷依旧如初,充斥着刺鼻的血腥臭味,萧定乱通行无阻一直回到了自己在大师楼里的房间。他第一时间去交结了刺杀杨武斗的任务,到手了一千两银子。当他再回到屋里时,屋中间已多了一个人。

“玲珑?!”

萧定乱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看到玲珑的伤势已好的差不多,心中很是高兴。

玲珑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萧定乱上前一步道:“玲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从上次玲珑受伤,玲珑都未曾与他说过一句话,萧定乱心中一直觉得很奇怪,这次终于问出口。殊不知玲珑早已经失声,又怎么可能和他说话呢?!

玲珑的眼中闪过一道冷漠之色,忽然扬起拳头便向萧定乱打来。萧定乱一惊,山神让开,但是玲珑身法矫捷,脸上充斥着一股凶戾,猛然欺身而上,拳法刁钻狠辣,对着萧定乱就是一阵雨点般的捶打。

玲珑越打越气,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萧定乱只是竭力抵挡没有还手。他起初充满疑惑,不明所以,但是渐渐的萧定乱就发现了异常,玲珑又气又怒,一通乱拳打下来虽然气喘吁吁,全身见汗,但是喉咙里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这就有些太不合常理了,一个人不说话还成,但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就太难了。

一股不想的预感在萧定乱的心头悄然升起,萧定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猛然出手,握住了玲珑的双手手腕,使得玲珑终于从疯狂中停了下来。萧定乱看着玲珑绯红的双颊还有那双黯淡中充满着恨意的眼睛,心不住的下沉,下意识的问道:“玲珑,你失声了?”

玲珑眼中厉芒一闪,双手猛然发力,挣脱了萧定乱的手,双拳猛烈的落下,直打在萧定乱的胸膛,登时将萧定乱打飞了出去。这两拳非同小可,乃是玲珑全力打出,待到萧定乱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已感觉到胸口处好像压着两块大石,只能出气不能吸气。但是他却没有发怒,反而一脸的愧疚之色,因为这两拳就是玲珑的回答,肯定的回答。

他的脑中闪过自己于锦衣瞎子的一场恶战,自己陷入疯魔状态后的些许模糊记忆缓缓浮现,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不单单是伤了玲珑,而且还害的她失声。

萧定乱脸色苍白,看向玲珑下意识的问道:“还有救么?”

玲珑的双眼中悄然滑下两滴泪水。

萧定乱一惊,大步冲到玲珑的面前,探手轻按在玲珑的喉部,一股劲力轻缓的渗透进去,良久后终于松了口气道:“玲珑,你的声囊并没有损坏,为什么不能在发出声音?”

玲珑不住的摇头,粉拳捶打着萧定乱的胸口,却已无力,眼泪打湿了整个面庞。

萧定乱深吸一口气道:“那天我发疯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珑,你放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让你恢复过来的。是我害了你,我会负责到底,直到让你能够开口说话!”

玲珑扬起头看着萧定乱,眸子里尽是水雾,微微的眨了眨,充满怀疑。

萧定乱眼神坚定,郑重其事道:“玲珑,我一定说到做到。”

玲珑缓缓的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写道:“我找过的名医都说我的病医者不能治,仙丹妙药都没用,这辈子都没得救了,你又能怎么说到做到呢?!你在骗我!”

萧定乱道:“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玲珑,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写下来,也许我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

玲珑神色黯淡,摇了摇头,萧定乱的巧言安慰丝毫没有作用,她提着笔,呆呆的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写给萧定乱看。

玲珑的字很俊秀,就和她整个人和她的名字一样,精致玲珑。玲珑一边写,萧定乱一边看。直到玲珑落笔写完最后一字,萧定乱的眉头都没有有舒展开来,反而越皱越紧,直锁着一个“川”字。

萧定乱沉思了一会,问道:“我当时的样子真的很恐怖?”

玲珑点了点头,写到:“一身血光,好像魔鬼!我本来想救你的,却被你回身一枪,吓呆了!然后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已不能!”

萧定乱道心中自嘲道:“这难道是农夫与蛇的故事新番——少女与恶魔?!”那种疯魔状态连萧定乱自己想想都怕,更遑论心怀善意的玲珑了。了解了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萧定乱总算大概明白了玲珑的症结所在,失声的症结不在身上而在心里,在她的心灵深处的深度认识里已默认了自己不能发出声音,所以即使自己想要说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萧定乱,而要如何解开那一道心灵的障碍,萧定乱毫无头绪。

玲珑最后默默在纸上写道:“我恨你,断魂!”然后在断魂两个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萧定乱满心惭愧,起身道:“玲珑,我会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也不会再来大师楼,如果恨我你能能开心一点,你就恨我再深一点吧,扎个娃娃用针刺也没关系!我走了,但我还会再回来,兑现我说的每一句承诺,至死方休!”

萧定乱拿起挂在墙上的狭长布囊向外走去。布囊内装着幽寒断魂枪。玲珑看着萧定乱的背影,眼睛眨了眨,神色间有一丝挣扎,要起身却终究还是克制了冲动。

萧定乱心神不宁的沿着血污巷向外走去,行至中段,巷子边上一道门户轰隆一声猛然被撞开,一道巨大的身影顿时挡在了萧定乱的面前。萧定乱一惊,忽又感到后背上有什么东西猛然贴了上来。一股令人作恶的恶臭猛然钻入萧定乱的鼻腔里,猝不及防之下,萧定乱几乎当场就要呕吐出来,胃部一阵痉挛,脸色难看已极。

就在萧定乱分神的瞬间,一只手掌当头打下,巨大的手掌带着呼呼的风声,一般人几乎要被这一掌打成肉饼。

萧定乱大惊,身形急往一边挪去,欲要躲开,但是背后却死死的吊着一个人,让他脚下稍慢了半步,没能躲开,眼看就要被那当头而来的一掌打中,萧定乱猛然一喝,一手抬起,五指张开猛地向上一抓,将那手掌生生顶住。但是吊在他身后的那人却抓住了机会,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猛然从后探出,直抹向萧定乱的脖子。

萧定乱大吃一惊,登时大喝道:“我本不想出手…”生死之间他已顾不得那么多,手中长枪猛然向身后一挑,身形一转,间不容发之际将背后之人挑飞了出去,而他的脖子上已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简直是险之又险。

萧定乱就势身躯向后猛然一撞,将那巨大的人物撞的跌到在地,总算是化险为夷。

伸手往脖子间一抹,萧定乱便感到一阵黏腻,但见手上竟是鲜血,幸运的是这一道差了毫厘,终究没能割破颈间大动脉,算是捡回一条命。他抬眼看着地上的两人,叹道:“小强,小小,你们这又是何必?我犯的错我会负责到底,你们杀了我又能怎样?”

小强冷笑道:“都怪我们没本事,不能杀了你给公主解气!你以为你是谁,什么过错都能弥补?你记着玲珑的嗓子一日不好,我们就不会放过你!”

萧定乱道:“我会尽力弥补我能弥补的,更不会一错再错!希望你们也一样…”说完这句话,萧定乱大步向血污巷外走去,背影萧索,如奔如逃!

第五十七章:萧府大乱

夜幕垂下,夜色深沉!

永安府的夜晚来的格外宁静,没有夜市的喧嚣也没有辉煌的灯火,有的只是一个个府邸门前静静悬挂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拉出景物长长的影子。一入夜,永安府府邸林立的城东、城北、城西都极少有人在外走动。唯独只有城南这么一块地方特别热闹。

城南有青楼、城南有酒肆、城南有客栈、城南更有茶楼和许许多多在此落脚的外来江湖客。

城南,酒楼!

“孤陋寡闻,连通脉图都不知道?那可是武学老祖燕五九白日飞升后留给后辈江湖人的至宝,后来的神机老人,天姥峰主还有近代的玉清道人都是参考此图,一举通天人之变,破空飞升的!这是天大的宝贝,懂不懂!”

“通脉图居然落入了萧盛道的手里,可惜还没来得及修炼就被人杀死!依我看,这通脉图实在是不祥之物!”

“管他娘的,先搞到手,看看到底是什么!”

“这次争夺肯定无比激烈,还是不要轻易出手为好。”

“萧府这次要翻天了!”

整座茶楼之内,随处可闻“通脉图”三个字,简直就是人尽皆知。许多人摩拳擦掌,都是虎视眈眈妄图夺到手一看究竟,也不管这通脉图一说到底是否属实。

燕五九留下的通脉图,如此神奇,谁人不想得到?!

且不说这通脉图之说到底是真是假,单单是“燕五九遗物”这五个字,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提起燕五九,那都是和仙神一流挂钩的。燕五九,可是有史记载而且被证实的第一个性命交修到达极致,白日飞升的神话人物。

燕五九的遗物,谁不想得到?!

与城南的鱼龙混杂,喧嚣浮躁不同,城东却显得清冷稳重,有一股隐隐的萧杀之气。

黑沉沉的天穹,月黑风高!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城东,直穿过两条大街在一处街口路边停下。

这马车也奇怪,并没有驾车的车夫,停下来后便了无动静,内中无人下来,好像一辆空车。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自那马车之内忽然蹿出一道黑影,似一道黑色的旋风吹过,影影绰绰的一闪,便即消失在蒙蒙的夜色里。

嘘——虚!

黑影一闪而过的同时,远处的屋顶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口哨声,哨声婉转悠长,在静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哞!

随着这一声哨声响过,不远处一处府邸深处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浑厚低沉的牛哞。

轰隆隆!

牛哞之声一落,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好像房屋倒塌,伴随着隆隆声,还有一阵惊乱的马嘶,远方夜空中可见一团尘土飞扬,一点点灯火徐徐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啊!”

“不好,二少爷的牛撞塌了马厮!”

隐隐约约,一阵混乱的声音响起。

黑夜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伏在一处屋脊上,全神贯注的看着远处府邸之中的动静,身子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般,但是这人的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珠,呼吸也颇为的急促,好像才赶了几百里路才歇脚一般。

这人正是萧定乱,当然不是才赶了几百里路,他从马车下来冲上屋顶,也不过是百来丈距离,但是跑得太快了,夜色里只是影迹一晃,肉眼都看不了然,所以此刻的感觉比赶了几百里路还难受。

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图的则是一个神出鬼没,不让某些有心人盯上。

此刻的萧定乱正看着远处萧府之中青牛大发蛮力,从马厮之中猛冲出来,直接撞塌了整个马厮,惊得十几匹上等良马一阵嘶鸣,到处乱冲。青牛冲出马厮后,挣断了牛鼻绳,一路狂冲出来,一对牛角见墙拆墙,逢人撞人。那府邸之内的花墙哪里禁得起青牛的冲撞,青牛一路冲出来,偌大的一个萧府,生生被冲开一条大道来,期间还有几人想拦住青牛去路,把陡然发狂的青牛制住,却直接被青牛一角顶了个穿胸而过,还有躲避不及的,直接被一蹄子踩死,吓得一些丫鬟仆人惊叫一片。

整个萧府上下,顿时乱糟糟一团,灯火都亮了起来。

那假冒的萧定乱眼神一阵闪烁,猛然冲出房间,只见院子里阿呆还呆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当即浮现一脸冷笑:“终于要现身了么?我等的可就是这一刻!只要捉到了你,从萧茂道嘴里掏出宝物下落还是不易如反掌!”冷哼之间,“萧定乱”几步跨到阿呆身边,眼中显出狠毒之色,一手猛然扬起,对准了阿呆的额头就要打下去。

“住手,欺负小孩子算什么?”

一道声音猛然从“萧定乱”身后不远处的墙头响起。

“萧定乱”将要挥下去的手登时一顿,缓缓转过声道:“薇薇你怎么在这里?晚上睡不着觉么?这小鬼头偷拿东西,我正要给他一个教训,小孩子就是要从小管教好,长大了才不会出问题!”

萧薇薇道:“整个萧府都要被你的牛撞穿了,我还能睡的着么?这青牛不是通灵性么,你还不去遏制它的凶性,怎在这里教训小孩子!”

“萧定乱”摆摆手苦笑道:“青牛发起疯了我也没办法,容它瞎撞一会儿,自然就消停了!”

萧薇薇双眼一眨,沉声道:“一个傻不拉唧的孩子帮你放牛,却整天呆坐着连动都不动!一头通灵性的青牛,养了好多年,发了犟牛疯,主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怎么说得过去呢?我们可不是傻子,别演了罢!”

“萧定乱”沉声道:“我被识破了?”

萧薇薇冷笑道:“小把戏而已!我二哥萧定乱长什么样,我们可比你清楚多了!说吧,你背后到底是谁?是谁给你的胆子到我萧府来干这种事情的?居然敢给我爹爹下蛊,简直罪该万死!”

“萧定乱”哈哈大笑道:“想知道我背后是谁?做梦去吧。反正我想知道的都已经悉数知道,继续在这里留下去也没有用了。哼哼,萧茂道去了长山省泰昌郡是吧?哼哼,你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我都一清二楚。萧盛道的宝物秘笈是我家主子的,谁也休想染指,你们就等着给萧茂道收尸吧!动手,萧家的人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萧定乱”的表情骤然变得冷酷狰狞起来,一脸青气,双掌劈啪一拍,一声令下,十几条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

萧薇薇一愣,惊道:“好一个狼子,居然藏了这么多人到府里!”

“萧定乱”冷笑道:“没想到吧!你们和我斗,都还嫩了些!这一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是我给薇薇妹子的见面礼,虽然有些迟了,但也聊胜于无!嘿,给我杀个干净…”

萧薇薇冰雪聪明,脑中念头急转,登时就想明白这些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府内。现在想来,这几日那些屡屡硬闯萧府之人应该都是“萧定乱”指使的,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引萧府明岗暗哨的注意力,等到萧家的眼线都被吸引,那些高手就借机暗暗潜入萧府,府中有这么一个内应,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难怪萧府最近死了不少巡逻的家丁护院,这一瞬间就真相大白了。

萧薇薇只是一顿,但见十几道身着劲装的黑衣人便向自己扑来。萧薇薇登时一声娇喝,从身后冲出一柄亮银长枪,长枪一抖,劈面刺向当先一人。这十余人武功皆是一流,出手狠辣,清一色使窄刃长刀,直逼得萧薇薇左右支拙,没有还手之力。看情形,只消过得一时半刻,必会绞杀萧薇薇于乱刀之下。

萧薇薇眼看不支,忽然一道人影一声大喝从旁杀到,一杆黝黑铁枪连连拨开三柄长刀,化解了萧薇薇的险境,然后一黑一白两柄长枪互相配合起来,顿时威力大增,一时间就如同两条怒龙,左冲右突,反倒逼得十余黑衣人颇有些刺窝里摘花,我从下抓的态势。

“萧定乱”见状,冷喝一声:“好一对亲兄妹,好默契,好枪法!今天通通都要给我死在这里!”说话间,他猛然自腰间一抹,抽出一柄精亮软剑,嘶嘶,软剑一抖,白森森的寒光乱闪,就像毒蛇吐着信子一般,猛然向前掠出,投身到战圈之中。

众人围攻萧醇安、萧薇薇,打的不可开交,萧府内其余地方忽然又冲进来许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到处冲杀,每到一个院落、一间房屋都是直接掀个底朝天,胡乱搜索、大肆破坏,见到一些仆人丫鬟心有不爽,立刻杀害。

萧府的家丁、家将、护院所有的武力都是在厮杀。

整个萧府简直就是一处乱军战场,混乱不堪!乱境之中,萧定乱不住的向前掠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一转眼功夫就到了萧薇薇和萧醇安大战黑衣人的院落。萧定乱眼神一转,瞥了一眼无比焦灼的战圈,停也不停,身形一晃抱起呆呆坐着的阿呆,撤身便往萧府之外掠去。

“既然来了,还想走?”

萧定乱才走几步,一道森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萧定乱回头一望,但见三个蒙面人几个起落就要追上自己。

萧定乱身形猛冲一段,骤然大喝一声:“枪来!”旋即将怀中的阿呆向前抛去。前面一道轻飘飘的身影同时高高跃起,一柄长枪直射向萧定乱。萧定乱精神一振,一声沉喝,翻手之间抓住这柄长枪,双脚猛踏地面,身形霍然回转,手中长枪猛然刺出。

身后追来的蒙面人登时一惊,实没想到萧定乱竟敢回身来战,双目中只见这一枪刺来,枪尖寒芒夺目,当下手中长剑猛然向前斜斜的削去,另有两人分左右两边仗剑刺向萧定乱的左右腰间,三人配合非常娴熟。

萧定乱眼中厉芒一闪,长枪一往无前。

咔嚓!

一声脆响落下,萧定乱双目一凝,但见一截枪头猛然飞了起来。萧定乱大惊失色,登时心中大叫一声:“糟糕,这不是幽寒断魂枪!”幽寒断魂枪怎么可能被那黑衣人一剑之下削去枪头。这一下的变故,简直危险的要了亲命。萧定乱立刻变招,一声暴喝,全身筋肉骨骼都在蠕动,前扑的身形霍然一顿,旋即长枪改刺为扫,身形一旋,终于落到地面,手中的长枪又被削去一截。

萧定乱直惊的一声冷汗簌簌落下,心中苦涩不能言说!

第五十八章:真假火并

萧定乱身形才落定,三柄寒光闪闪的剑已劈面袭来。扑面寒气森森,满眼冷光闪闪,三柄剑分三路方位,断绝了萧定乱的闪躲路线。配合娴熟,招式狠辣,几乎是乘着萧定乱长枪断折的机会,要一举将萧定乱格杀。萧定乱双目一凝,呼吸立刻平稳下来,精气神在这一刻都提到了最为饱满的状态。

对敌之时,他绝无分心,情形虽险,但他怡然不惧不惊。

呜呜呜!

一道道微不可察的剑刃震荡之音落入了萧定乱的耳内,三柄剑急急刺来,猛地落到萧定乱的眼中似乎被放慢了一倍,三个人的剑招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入到了萧定乱的眼中。

破绽,破绽在手腕!

电光石火之间,萧定乱看出来三人剑招的破绽在于手腕。心意所到,他的身体毫不滞涩,全身劲力爆发,以手中一截残枪疾速向前点去。嗡,分光错影一般,萧定乱猛然一点,却同时出现了三道影子,分袭三人的手腕关节处。

三人皆是神色一变,眼看着萧定乱手中的一截枪柄点来,于千钧一发之际刁钻至极、雷霆也似的攻向自己执剑之手腕,心间便知极为不妙,急忙变招。但是内心能够想到和身体做出反应完全是两码事,就好比有一些武学奇才能通晓天下武功,各门各派武功招式之长短无不是洞若观火,一眼之间就能看出破解之法,但是要他临阵对敌,却未必能够得胜!临阵对敌,情势瞬息万变,非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想到和做到是两码事。萧定乱能够做到形随意动,机敏过人,但这三人就不行了。尤其是那左右两人,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大叫不妙,手腕已是被萧定乱点中,登时关节裂开,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位于中间那一个黑衣人反应最快,却也下场难看,虽然手腕关节没有被毁,但一根中指却被萧定乱一下点中,登时断掉。三人皆是惊呼连连,发出惨叫。

中间那人怪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萧定乱冷哼一声,欺生而上,手中半截铁枪当棍使,猛然向前一扫,三人之中两人兵刃已脱手,见到萧定乱猛扑过来连连后退。萧定乱眼中寒芒一闪,尔等鼠辈后退虽快,萧定乱却追得更快。只见萧定乱双脚猛然一点地面,身形好如一匹脱缰烈马,猛然飞腾起来,顿时到了三人头顶上方,手中残枪当头打下。

嘭,嘭,嘭!

三道爆瓜也似的闷响,三个人头顶都是被打得凹陷下去,脑壳里面红的白的一股脑儿喷溅出来,身体歪了一歪,委顿倒地。

三下五除二,有惊无险的解决了这三个蒙面黑衣人,萧定乱几个跳跃,回到了院子当中,但见萧醇安身上已挂彩,胸膛上一片血迹,却始终护着萧薇薇,有时竟以身躯为妹妹挡招,兄妹浓情可见一斑。萧薇薇更是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已极,看情形两人都是支撑不了多久。

“萧定乱”手中一口银蛇似的细长软剑刁钻狠辣,一面狠招尽出,一面狰狞冷笑道:“萧家今日,行将彻底覆灭,实在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两位速速束手就擒,我也不吝赏你们一个痛快,若是再这么负隅顽抗下去,我就让你们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萧醇安冷笑道:“痴心妄想!我萧家男儿,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投降的孬种!胆敢害我萧家者,必杀之…薇薇你快走,去找到你二哥,将来给我萧家上下报仇!”到了此刻,萧醇安已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不求逃出生天,只作背水一战。

“萧定乱”狂笑道:“报仇?老子今日把你萧家连根拔起,杀个片甲不留,还想报仇?下辈子吧!”说话间,七八柄长刀一同砍向萧醇安,“萧定乱”手中的软剑寒光一闪,撩向萧薇薇的脖子,封住了萧薇薇的去路。

萧定乱火速冲到院子边缘,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升腾起来,满心杀气腾腾。

“畜生,通通给我死!”

萧定乱忍不住一声暴喝,身体向后弯曲如弓,手中半截长枪猛然掷出,破空之声宛若虎啸龙吟。

萧醇安与萧薇薇对望一眼,全力运使手中长枪,开始拼命反击。

噗噗噗!

沉闷的声音响起,萧定乱手中残枪打出,无以伦比的穿透之力,好像穿虾烧烤似的,一连贯穿了四个黑衣人的身体,然后直钉入了墙里。

这一幕简直骇人听闻,震慑的所有人心中一片凛然。萧定乱的双眼冷漠森然的一扫,乘着众人短暂的一愣,身形暴动,猛然扑向了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被萧定乱的气机死死的锁定,但见萧定乱猛扑过来,势如如同猛虎饿狼。那黑衣人心下狂震,全身都冒起了冷汗,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手中长刀一横,对着萧定乱竭力一刀斩出。萧定乱一只手向前猛抓,整个身体向后倒折,面皮几乎是擦着黑衣人的刀锋一掠而过,然后五指一扣,猛然合拢,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清脆的响起。他这一抓而下,居然是罩住了黑衣人的整张脸,把个一张脸上的骨骼尽数捏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