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直都很好。”黄鹦低头清理自己的手,小小声补上一句,“无以为报……”

陈宗月不知是记起昨夜话,还是确有其意的说,“那就别惹我生气。”

她倒是想,就不晓得怎样才会惹到他生气。黄鹦乖乖配了一口茶,未咽下,先急得跺跺脚,“……有蚊子!”

陈宗月偏头瞥一眼她的脚边,随意收拾茶盘,就说,“去吃饭。”

这里大厨果然有自己的坚持,王母娘娘驾到也不管,更何况只是老板,端上一锅腊味煲仔饭,一扎苹果汁,收工大吉。

可是一尝就懂,为什么没人舍得炒掉他。米饭火候刚刚好,酱油调鲜,煲底锅巴金黄,干香脆口,回味无穷。

陈宗月看见她扯了下小臂上的纱布,随即问道,“手好点了吗?”

黄鹦吃相对得起外貌,就是格外专注,抽空摇头,“没事了,就是包着不舒服,想拆了。”

他说,“再等等吧。”

但一提起手臂的烫伤,黄鹦不由得想到她的母亲,于是缓缓戳着饭面说,“我妈妈可能是有精神病,我认真的,不是在骂她。”

“昨晚她打我呢,是因为我堂妹到家里来,然后她说,我不是我爸的女儿,被我妈听见,大概是刺激到她了,她就开始发疯。”

黄鹦眼睛亮得足以营造含着泪的假象,陈宗月将她脸颊上的一缕鬈发,别到她耳后。

“如果我堂妹说的是真的,那我爸是谁呢,他又在哪里,还活着么。”说完,她若有所思。

陈宗月冷丁出声,“重要吗?”

他的问题角度奇怪,黄鹦稍顿才回答,“也不是很重要,我就是想知道……”

“你会知道的。”他这么说。

她把细眉拧起,跟他玩绕口令,“你怎么知道我会知道?”

陈宗月讳莫如深,突然说了广东话,“食饭。”

黄鹦盯住他侧脸一会儿,没有发挥锲而不舍的求知精神,他广阔人脉手眼通天,想要查到她的身世多容易,既然他不愿意说,她就不问,饮一口果汁,照样吃饭,就像刚才的对话不曾有过。

至今也未见过面的父亲,生死不必她挂心。

黑色轿车离家半道停下,只因黄鹦说胃里堵得慌,要下车散步消消食。

此刻已是晚风习习,街道干干净净,车辆行驶过马路都变一粒粒光影。

是陈宗月让她有了富足的善心,接过一杯路边摆摊老婆婆煮的安神茶,十元不用找零。她边走边喝,抬头问他,“广东话‘逛街’怎么说?”

他说,“行街。”

她澄澈眼眸映着笑,“在上海叫荡马路,荡发荡发,七兜八兜。”

也许是方言特有的腔调,尤为吴侬软语。黄鹦继续说道,“吾港上海言话,侬听得懂伐?”

陈宗月点了点头,清浅笑着,“听得明,但系唔识讲。”

“啊?”不料反被将一军,她一脸茫然。

当夜,鱼钩般的月亮隐藏在云层的海里。

更阑人静的陈家别墅中,黄鹦指尖点着楼梯扶手,脚步无声地往上走。

她抱着一本百年孤独推开他房间门,房里亮着两盏台灯,窗帷闭合,床上无人,浴室有声。

百年孤独被随手扔在他的床上,她踱步到矮几前,打开桌上的盒子,两指捻起盒中一支雪茄,凭想象模仿男人抽烟的动作。

不够酷,陷入瓶颈之时,听见浴室的动静,黄鹦慌忙放回雪茄,正正经经地坐到床上。

陈宗月从浴室出来,腰间围着浴巾,向外翻了几圈牢牢卡住,没机会掉下来,宽阔雄浑的胸膛上肌肉精实。

性,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黄鹦撇开头捧起书,当做清心咒,“就在这时,维西塔香死了,她如自己所愿是自然死亡,由于害怕失眠症使她过早的死去……”

陈宗月擦了擦头发,向她走来。

“这个印第安女人的遗愿……”

黄鹦没能读下去,是因为他弯下腰把书本按住。

迫不得已,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他清晰分明的五官中,有一双润泽的眼睛。

黄鹦‘啪’的合上书,将它抛弃在床上,附送一句告别,“晚安!”趁他不备,逃出房间。

时间流逝仅仅片刻,她又返回房间外,扶着门框,轻轻说,“书……我忘了拿。”

陈宗月仍站在原地,手里翻着正是百年孤独,闻言望向她,大方递出给她。

黄鹦走近他面前,伸手捏住厚厚一本书,结果连人带书被他拽了过去,胳膊绕至她腰/后收紧,再被他低头以吻封声。

已经所剩无几的矜持,顷刻间荡然无存。

☆、C24

这一次激吻进献月黑风高夜,藏匿在寂静之中,亢奋的火花四溅。

陈宗月揽住她背,似要扑住她的蝴蝶骨,一下压低,跨上/床让她像百年孤独一样跌落,一个敲到地上,一个跌在床,欺上她的弱质纤纤,掀开她的睡裙,吻过凝脂肌肤。

黄鹦咬住指关节,他咬住沙丘上的石榴籽,舌尖画圈,她大脑缺氧,缠有纱布的小臂抱着他的头,体温持续增加,可以熨烫的薄纱。

津液涂满她窄小的腹,浅滩肚脐,再上来亲吻她。

她开心,接吻经验比挑衅体温多,一丝不/挂的肌肤衔贴,转动舌头,大过烈酒烧喉。

与他小别新婚般交缠,却阻挡不了粗粝手掌从肋骨之间画下一竖,抵达胯/骨反复流连。

棉布内/裤是伊甸园守卫者,如此不堪一击。

黄鹦抓住他宽实的肩,雾霭蒙住眼睛,她薄薄嘴唇合不上地呼吸,“你不是说,等我手好了……”

陈宗月轻轻笑,“谁让你又回来的?总要给你奖励。”暗暗光晕似枯萎的花,他神态有温柔情/潮,击溃防线,无条件投降。

黄鹦胆怯且羞涩,扯起被子埋住头假装置身事外,默许他任意妄为,就叫掩耳盗铃。

体谅她初窥堂奥,他企图让她先尝到个中滋味,已致她的双/腿没办法合/拢,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足后跟不停蹂/躏床单。

他不止掌心包裹在外面,指尖进去一点点又出来,深掘出蜜味的陷阱,叫她去攀登一座未知领域的山峰,没人告诉她能得到什么。

来来回回翻卷,黄鹦痉/挛弓起身,急促吸气,抱住他的手腕,一刹窒息般彻底,脑海登上极/乐世界。

她作乱的两条/腿被击/毙在床上,仿佛感觉到从自己身体里溢出的一股腥味,就像被月亮钓上的鱼。

前/戏太长,她太年轻识浅,扛不住柔情与激烈并驾齐驱的战略,躁动得到释放之后,她困到睁不开眼睛,才知是安神茶的功效姗姗来迟。

黄鹦为最后让他自己纾解而惭愧,醒来他不在床上,床头柜上多出一只烟灰缸,熄着一支雪茄。

晨间开窗换新鲜空气,屋外小鸟儿与野狗难分难解,评选不出谁更呱躁,露水味道的风吹进走廊,整栋房子就从死气沉沉中复苏。

他家里的人喜欢冲鸳鸯奶。黄鹦捧着咖啡杯,无人叨唠,唯有低垂眼帘盯着桌上的报纸,一目十行地翻,哗哗作响的没趣声音,截止于阿欢回来说,陈先生在厨房。

厨房整洁豁亮,地上有一只海产筐,他抱着胳膊站在筐前,正与另外两男人谈天,以这一筐东西为主题。

她走到陈宗月身侧,就被筐里活泛的生物吸引住,它们圆壳长钳,样貌肥美。黄鹦歪着头惊奇地说,“大闸蟹?这个季节也有?”

人说九雌十雄,九月吃黄足肉肥的雌蟹,十月吃膏满味香的雄蟹。

陈宗月身子倾斜向她,说,“野生蟹,朝鲜来的,每年质量都不高,今年说是出奇的好,买回来试一试。”

老文在一旁笑着,“卖东西的再不赞它好,您能买吗?”

陈宗月清朗眉目有些恍然醒悟的神色,“也是。清蒸不行就炒蟹,实在不行就算。”

说完,他搂住黄鹦走出了厨房,遇到阿姨,他便招了招手,说着,“我房间的床单要换。”

黄鹦没法像他那么自在,搓了搓鼻子。

接着,陈宗月对她说,“中午阿丞会过来吃饭,有些关于你的事,我也想和他谈谈。”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随自己的便,不要想别的。”

自从杜老板的事情发生以后,钱丞已经搬回家住,今日至陈家却见到了黄鹦,对她因何出现在这里,一概不知情,直到坐上餐桌。

桌上每一头放着浮雕花纹的玻璃水杯,中间一盆清蒸蟹。

坐在对面的黄鹦身旁是这个家唯一的主人。

陈宗月握着她的手,使着蟹锤对着烹熟成橘色的蟹壳轻轻敲打,以蟹针挑开,得见蟹肉、胶与壳完全脱离。

李佳莞没尝几口,扔下餐巾离去。钱丞保持着沉默,老文若无其事的提醒他,凉了就不好吃了。

午后,陈家佣人正修剪花园,黄鹦也在边上。

这时,身后有人喊着她,“黄鹦!”

回过头,钱丞凝重的走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拽起人就走进屋里。

“你放开……”黄鹦使劲甩开他的手,自己打了个趔趄,“放开我!”

“你!”钱丞脾气冲动,抓住人再思考理由,一时间口不择言,“陈生……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真是稀奇,钱丞居然也会讲陈先生的坏话。

“他是不是个好人,凭什么你说了算。”

陈宗月对她好,于她而言,他就是好人,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人。

不管三七二十一,钱丞拽起她往楼上走,“总之,你跟我去找陈生道歉,以后不要再找他,怪我没有早点发现,千错万错我的错,我对不住你……”

黄鹦勾住楼梯,“我不去!”

钱丞以为现在只是比兄妹吵架,情况稍微复杂一点,“请你拍拖也找个好对象,不要让人替你担惊受怕!”

不曾想到,她会说出,“谁会替我担惊受怕?你,还是姑妈?”

钱丞怔愣地松开了手。

黄鹦凄凄惶惶,却将压在她心底的说了出来,“姑妈做的一切,只求对得起她自己的良心,她从没有真正想过我,钱丞,你也是。”

“邓娟出狱三次,三次了,哪一次我不是差点被她打死,你们还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而再的把我送到她身边,就因为她是我妈妈?”

“我知道的,我没资格抱怨,所以从来我也选择接受,想让你们过得心安理得。”

钱丞话至喉咙,张开口变哑巴。黄鹦从小缺乏安全感,连他都能察觉到这一点,或许真如她所说,他们明知却选择忽略。

“可陈宗月不一样……”黄鹦摇着头说,“求你不要管我,哪怕将来他要我以死偿还,我也心甘情愿。”

“你是觉得他不会?”

钱丞简直要把牙齿咬碎,“你有多了解他,跟他的女人都是什么下场,你见识过吗!”

他见识过——

夜奔中环风波才熄,胳膊还吊在胸前的钱丞,迎来开坛扎职。

今晚扎职三人,红棍、白纸扇,钱丞只是九底草鞋,走在最末。

坐在厅中的众位大佬,不知是谁有这么大面子,请陈宗月也来观礼,他脸上淡淡笑容,比多数社团元老年纪轻,比所有人都要够有气场。

从一扇小门走进密不透风的房间就是‘入城’,烛火幽黄,整整三层供坛,从历代祖先牌位到羊角哀与左伯桃。

钱丞跪下,将香火高举过头顶。

“有情有义,共结金兰,无情无义,三刀六眼!”

坛主手起刀落斩下公鸡,鸡血淌进一碗白酒,一人一口,歃血为盟。

晚上开宴,街头至街尾,大排场龙。

老文叫他过去,揽着他肩膀,神神秘秘说,“交给你做的第一件事,搞掂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状态真差劲,咖啡让我失眠没让我打几个字,一定要尽快调整好QAQ

先更着吧,攒够字数再入V,怎么感觉完结倒V在向我招手,逃了逃了~

☆、C25

这几日养伤期,钱丞白天闷头睡大觉,晚上赌/城报到,很久没有晒到太阳,他眯着双眼睛,置身铜锣环渣甸坊,在人潮拥挤之中,一眼就望见倚坐在栏杆边抽烟的女人。

细细长长的鞋跟戳着地砖,秋天也穿超短裙,外面挂件风衣,身材高挑丰/满,娇艳的桃花脸蛋,香港人走路那么快,她也有回头率。

钱丞从兜里掏出张照片,富丽堂皇的酒楼,女人挽着陈先生,他抬起胳膊比对一下,朝她走去,“冯秋萍小姐?”

冯秋萍翻了个白眼,夹下红唇间的香烟,烟雾似喷到他脸上,“C-A-R-I-N-A,Carina!”她撇开脸补了句,“……秋你老母。”

钱丞不在意,“文哥叫我来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她将烟竖在指间,上下打量他一眼,“大陆仔?”

钱丞没回答。

冯秋萍拧灭了烟,站直了腿作势要走,用普通话说着,“早点学好广东话吧。”

她走出几步没感觉有人跟上,回头看见钱丞还呆在原地,嚷道,“过来帮我拎包啊!”

钱丞接过她手里一只纸袋,还要扯她肩上的名牌包,冯秋萍满脸嫌弃地抢回去,“这个用不着你……”

几小时后,钱丞拎满服装纸袋,从一栋商场扶梯下来,还来不及佩服女人逛街的战斗力,就见冯秋萍拐个弯又跨进上楼的扶梯。

他在下楼,她上楼,两人隔着扶手宽的距离,她说着,“我想起刚刚那条丝巾还是要买,配我一件衬衫正好。”

钱丞目瞪口呆。

一天逛遍铜锣环所有商场,他觉得自己才养好的胳膊又复发了。

因为知道陈宗月下午到香港的公司开会,所以钱丞饿到吃碗车仔面,也要被她夺命连环催。

这么着急就不该去逛街,直接守在他公司不好吗?钱丞把这句话和面汤一起喝下肚,认命地拎起大大小小的纸袋。

到了位于九龙的公司,冯秋萍合上化妆镜,整张面目变得生机勃勃,瞧见办公室出来的男人,欣喜地唤道,“陈生!”

钱丞东西未放下,她就像只花蝴蝶扇着翅膀,香水还近在周围,人已经飞到陈宗月面前。

陈先生一身西装,穿得像出现在尖沙咀的男士服装广告,他拍了拍她的头,“今晚我好忙,叫阿丞陪你去玩。”

冯秋萍不开心也得点头。

钱丞离他们不到两米,是个旁观者够看得一清二楚,陈宗月即使对着她是笑,眼里却没甚感情。

晚上,在兰桂坊某间酒吧。

钱丞靠着高台喝啤酒,保镖一样,时时刻刻盯住冯秋萍,而她举着一杯鸡尾酒,在迪斯可舞池里跟着妖魔鬼怪一起甩着头发,扭动腰肢。

冯秋萍的鸡尾酒用来泼了一个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她挤开人群,醉醺醺地过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下,问他,“你想不想吃M记啊?”

钱丞听不清,“啊?”

她拉住他的耳朵,喊道,“M记啊!”

静荡荡通道面对黑色海湾,风一吹有很大的回声,对岸维港的高楼大厦煌煌点着灯。

钱丞蹲坐着剥开汉堡的包装纸,望着海面啃起来。

冯秋萍脱了高跟鞋,甩到一边,拂了拂头发说道,“好早好早以前,我失业一个多月,没有钱,房租都交不起,在路边看风景的时候,都好想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

“终于有一天,我冲到马路中间,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好有派头,我就对他说,我很饿,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还以为他会当我是疯子,没想到他问我,你想吃什么?”

冯秋萍捏出一根薯条盯着看,“当时我饿到头昏,什么都不知道,就说M记。”

她傻笑,“他真的陪我坐着吃完了M记。”

钱丞转过头看着她,“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