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嗯’的一声,飘散在海风里。

冯秋萍也转头瞧他,他脸上除了有些伤,白白净净的,当个古惑仔耍耍威风,还能勾勾小女生。

于是,冯秋萍抬起手肘靠上他的肩膀,“靓仔,有没有交女朋友?”

钱丞没有思考就想到,那个坐在书桌前写字的女孩,他会找各种理由骗她开纱窗,接着,他就扔一把瓜子皮过去。

他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普通很好啊。”

冯秋萍不耐烦地抓去脸上的头发丝,一边笑他,“我是慈溪人,浙江慈溪。”

他有些豁然,缓缓点了点头。

M记纸袋揉成一团,钱丞吸着最后几口可乐,她就要站起来,酒劲还没过,身子都不稳,他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便说,“多谢。”

一整天,第一次得到她一声谢谢。

钱丞扭着头见她捡起高跟鞋,歪歪扭扭往前走。

通道里的灯光氤氤氲氲,冯秋萍脚下梦游般打转,大声唱着歌,“甜蜜地与爱人风里飞奔,高声欢呼你有情,不枉此生……”

没走多远,她停住抹了下脸,可能是哭了。

后来,钱丞有三个月没见到她,一问才知,原来陈宗月将她送给一位叔公,叫保叔,连‘凤姐’们都知道保叔一把年纪,没别的爱好,就爱玩性/虐,正常女人受不了。

可是他看上了冯秋萍。

在钱丞问完冯秋萍去向没几天,就听说她被送进医院,借此机会侥幸逃脱的消息。陈先生很快让人找到了她,安排在一间屋邨。

迄今为止,钱丞虽然嘴上横暴,但他没有真正杀过人,见过的尸体里也没有女人。

今日,老文让他接冯秋萍到保叔家。

开门的女人憔悴面容,脖子上有包扎的伤,短短数月,就像换了个人。

钱丞艰难地开口,“我是来送你过去的。”他要把这样一个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女人,再推进地狱。

屋里还算干净,窗帘紧闭,开着淡白的电灯。他们面对面的坐在沙发里,茶几上的烟灰缸盛着满满的烟蒂。

冯秋萍有些虚弱的说,“阿明,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低着头纠正道,“阿丞……”

她自顾自地说,“这次我要和保叔去泰国一两年,听说那边转账手续很多,我一直骗我老爸在香港商场打工,这是我的卡,你每月给他打两千块,账号写给你。”

冯秋萍撕下报纸一角,伏在茶几上开始默写账户,头发垂在脸上,突然传来她的哭腔哭调,“我跟了他五年,没有功劳都有矜矜业业,到头来……是我蠢到死,信他有感情可以谈。”

不用问,这个‘他’也是陈先生。

冯秋萍递给他那张纸,“麻烦你呀……”他接了过去,她就起身说着,“你先坐,稍等我换件衫。”

她回到房间,钱丞坐在外面等待,一直等到他第五次望钟,人也没出来,未免太久。

“冯……Carina?”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钱丞握上门把,房门咿呀打开,眼前横生鬼魅。

她的身体悬在半空,吊在窗台上,好像用的是那天特地回去买的丝巾。地上一滩污秽,她的脚趾尖还在滴尿。

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想要呕吐,捂住嘴巴冷静自己。

钱丞把她抱下来,躺倒在地板上,把手贴着她冰凉的颈部,再是胸口。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死肉。

他找到屋里的电话,拨出号码,以为电话那头是老文,“文,文哥……Carina死了……”

听见接电话的男人叹了一口气,他就确定不是老文。

陈宗月低沉无情的声音说着,“Call辆黑箱车。”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钱丞握着听筒,慢慢放到座机上,不敢回头多看她一眼,愣愣地站了很久。

天已晚,坐轮渡到达澳门,钱丞回到赌/场酒店,就见陈宗月朝他招手。

他跟着走进房间,陈宗月随即按住他的肩膀,捏着威士忌的手,指着站在这里的两个女人,问他,“哪个更像?”

钱丞转向她们,右边太瘦,非常像刚刚死去的冯秋萍。

“……左边。”他更愿意回忆,那天站在渣甸坊路口,面颊饱满的漂亮女人。

威士忌里冰块撞动,陈宗月给他留下一句,“送到保叔那边。”

夜晚的弥顿道,严重灯光污染,席卷着市井气息。

钱丞抽着一颗烟,路过一间卖供品冥币的店,又掉头返回。

他脑海里忽然闪现,一个女人低头灭烟,她说,早点学好广东话吧。

他不是不会广东话,有的时候不想说。这时,他对着店里喊道,“阿婆!冥镪几多钱?”

钱丞向茶餐厅借了个油漆桶,蹲坐在楼与楼间的巷子里,点燃一张冥币扔了下去。

冲上脸的火呛到了气管,他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烧。

所有冥币都用完,他靠着墙抽烟,抬头望住飘上夜空的烟,很多情绪堵在胸腔里,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另外有一件与他无关的,就是天方夜谭,也比不过和陈宗月谈情爱更荒谬。

☆、C26

“你有多了解他,跟他的女人都是什么下场,你见识过吗!”

此时此刻,钱丞总算体验到阿妈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但他不明白,黄鹦不是看见靓丽新衣就走不动路,对着钻石珠宝两眼放光,整日做梦发财的女人,她到底贪图陈先生什么。

钱丞在背光的位置上,挡住她一半脸,她一边瞳孔在日光下呈现浅棕色,毫无波澜,她说,“我没见识过,也不想见识。”

她不想知道陈宗月有过几个女人,不然得把她自己气死。

“黄鹦……”

这个声音不是钱丞。

陈宗月从走廊暗处走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引导着她下楼,语气温和,“医生在客厅等你拆纱布。”

说完,他松开手,没有陪同她的意思,而黄鹦回头望了一眼楼梯上的钱丞,选择往客厅走去。

钱丞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拳,就像他第一次登上澳门码头。

可惜,陈宗月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只在上楼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跟我走。”

书房内弥散着油墨与木香,光线亮得让走向书桌的男人变成一道影子。半途遇上的老文跟在后头进来,把门反扣上。

陈宗月拎起桌上的威士忌,旋开瓶盖,黄金研磨出的酒滚入水晶杯。

钱丞咽下喉间唾沫,出声道,“陈生,我不怕说给你听,至今我都有给Carina老爸打钱,起初一月一次,后来钱不够,就两月一次,三月一次……”

回到上海前的那段时间,钱丞除了办事跑腿、出入屋邨就是大排档,天也未黑透,整条街就被摊位占满。

提款机显示余额不足,钱丞拔出卡,叼着颗烟念念有词,“不是我不帮你,我都要吃饭穿衣嘛。”

离开提款机,他把卡塞到裤兜里,隐隐约约听见一首女声歌曲,旋律有些熟悉,顺着声音走去,原来是路边报纸档的磁带机在放。

他顺嘴问着,“老细,呢首歌叫咩名?”

坐在马扎上的老头瞥他一眼,口气不耐烦的回答,“难得有情人啊。”

钱丞眼皮一撑,敷衍道,“多谢。”

转身要走,却站在大排档炒锅爆油和嬉笑怒骂的市井之中,听完了那几句歌词。

他使劲挠了挠头,回头走到提款机前,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用自己的卡转出钱。

“她老爸到现在都以为,他女儿还好好活着。”这是钱丞长久以来,自拎腰包给冯秋萍父亲转钱的原因。

“我不想见到阿妹以后也会变这样,陈生——”

钱丞直直跪下在他眼前,膝盖在地毯上磕出闷响,“看在往日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放过她。”

陈宗月垂目盯着手中的酒,慢慢摇晃几下,“阿丞。”

他顿了一顿,才将视线投向钱丞,“如果我讲往日义气,你觉得我要死几回?”

男人声音冷风测测,面上却露着笑容。当年义宏在全港鼎盛风光,不是人人有胆想都可以爬上坐馆的位,明抢暗夺,兄弟之间没有捅上几刀,妄说拜过桃园。

陈宗月放下酒杯走到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封牛皮纸袋丢给他,解释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关心黄鹦。”

钱丞迷惑地捡起,拆开,里面是一份调查档案,舅父舅母和黄鹦的名字不断重复,更提到了周陈驹‘周老’,义宏就是他开山堂创出的天下,如今他要出山说句话,也绝对够分量。

等他翻到最后一张亲子鉴定,神情忽地变化,仿佛猜到什么。

陈宗月将其夺了过去,扔在桌上,回头对他开门见山,“黄鹦和你一家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周老的孙女。”

钱丞的脑袋里一瞬间乱作一团,但是他也很快寻到关键,抬头望着男人说,“不管黄鹦是不是我舅父母亲生的,这么多年……”

陈宗月打断他,“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一场,我不会妨碍你们继续做兄妹,但是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对她保密。”

他茫然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陈宗月握住一瓶威士忌,照着钱丞的头砸下去!

酒瓶在头顶迸裂,碎片就像扎进耳膜,只能感觉到头皮发烫发麻,冰凉的威士忌流满面,顺便帮他消毒伤口。

陈宗月踩着地毯上的玻璃渣,蹲下,搭上他的肩膀,“没有让你提问,就闭好你的嘴。”

血淌过一只眼睛,钱丞抬手从额头到下巴抹了一把,红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陈宗月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起身对老文说道,“带他去止血先。”

天光使足劲折磨人间,洒水器喷出扇形的雾下有彩虹,这一切映在黄鹦眼中,她已经拆掉小臂上的纱布,坐在连通花园的台阶上。

察觉到有人走近,黄鹦回过头,见到来者,神情瞬变诧异地站起来,“你这是怎么……”

衣上染着血,头上包着纱,和她真是‘难兄难妹’的钱丞抢着道,“没事,撞到墙。”

不留下让她质疑辨惑的机会,他接着就说,“你在陈生家里做客,不要给他惹麻烦知不知道。”

没等黄鹦给点回应,钱丞便说着,“我先走了……”但他走下台阶前,忽然靠近她,低声告诫,“自己小心点!”

他说话同时,往她手里塞进一样东西。

黄鹦下意识地捏紧,目送他离开陈家大门,她转身走进室内,行至无人的走廊才摊开掌心。

一片包裹着纸胶带的刀片。

她有些怔住,机警听见走路声,即刻握下刀片,将手背到身后。

陈宗月见到她也觉得很巧,微笑说道,“找到几盒电影,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这时突然,黄鹦被谁从身后扣住手腕,用力掰起她的胳膊,把她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甩开她的手。

李佳莞捏着‘罪证’与她对质,“你藏着刀片想要做什么!”

黄鹦不敢去注意他的表情,故作轻松地回答,“削水果咯。”

李佳莞嘲讽地笑出一声,咄咄说着,“我看你是想削人吧?”

话语落下,刀片被第三个人取走。

紧跟着,就见陈宗月正握起黄鹦的手,刀片被放回她的掌心,显得平静无事,“她都说是削水果了。”

他有这样的举动,黄鹦也始料未及。

李佳莞愣了一刻,扯出个牵动皮肉,意味复杂的笑容,“你都无所谓被人暗算,我更没什么好讲。”

黄鹦抿住唇,蹙眉瞧着她,瞧她就是在装可怜,装委屈,博同情,即使她说完气得扭头就走。

不愿意再多分李佳莞一丁点注意力,她急忙牵起陈宗月宽宽大大的手,眼也不眨,“这是我在花园捡到的,也不懂是谁乱丢这么危险的东西,我就先拿着,还没来得及扔。”

不光说,黄鹦还带着他走向角落的垃圾桶,当他的面,连同钱丞的担忧一齐扔下去。

扔完马上回身抱住他,脸埋他胸膛,闭着眼深深闻,抱了一会儿,黄鹦才抬起头望着他,郑重提醒道,“你是我的。”

就算是可怜,也不能可怜别人。

陈宗月低头凝视着她,轻轻一笑,拇指抚过她的眼皮。

佣人抱着卷起地毯走出书房,开着冷气没有开窗,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淡淡酒精。

黄鹦不知道曾发生了什么,因而没有发觉这是一杯血腥玛丽。

陈宗月坐在长桌旁,点燃一支雪茄,靠向椅背,烟雾散开在她挑选书本的背影上;散开在橡皮粉的无袖裙,全部挽起的长发底下,领后的一枚珍珠扣上。

她无心翻阅着英文原著,转过些身,说着,“二十号是我生日。”

陈宗月随即认真问道,“准备摆几桌?”

黄鹦笑得眼睛发亮,合起书,过来坐在他对面,也开着玩笑说,“再往墙上贴一个大寿字。”

顿然,脸上笑意消失,不假思索地说出,“啊,李佳莞……”

陈宗月无奈也忍不住笑,“她又怎么了?”

黄鹦下巴垫在书脊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也不想提她,谁叫我倒霉,和她同年……”

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一瞬间,她萌生出一个疯魔的念头。

实在是无稽之谈,应该抛诸脑后。

对上陈宗月探究的神情,黄鹦摇了摇头,踮脚坐上书桌,扭着上半身望住他,“雪茄好抽吗?”

陈宗月捏下烟打量几眼,才回答她,“一般。”

黄鹦躺倒在桌上,仰头注视着他,伸出手借来他的烟,放进唇间。她面颊下陷,吸了一口,咳了几声,那股味道既像男人腰带的皮革,又像熊熊燃烧的森林。

这一次是把烟还给他,伸出的胳膊却被他压到一边,陈宗月俯身下来,另一只手沿着她肩头往下抚摸,吻她的额头到鼻尖,就是绕过她的嘴唇。

黄鹦推开他爬起来,下桌,分/开/腿坐上他的身,搂上宽肩吻住他,先发不制人,被他扣住后脑勺,勾住舌头激战纠缠。

他扭开她颈后那一枚扣子,从腰间一层层抓起她的裙子,暂停深吻,替她脱下,又以唇舌翻云覆雨,任它滑到地上。

滚热掌心正享受她光滑的背脊,不幸被她按住,指尖挑着他腕上的沉香珠,嗒嗒地响,她偏下头,一点点吻着他的颈线,小小声说,“硌到我了……”

陈宗月利落地扯下它,摔到一边。

☆、C27

那串天价沉香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被视如糟粕, 弃之不及,滑向墙角哀泣。

黄鹦为之得意的轻声笑,捧住他的脸,柔软嘴唇咂咂有声地亲过,含住他薄唇,舌尖顶进他口中自投罗网, 唾津互咽, 分不清是谁的口腔更火热。

书架上的机械座钟冷眼静看, 奏针。

陈宗月将她一只手折到背上, 她才思敏捷瞬间领悟,解开自己的内/衣扣,再拽他的衬衣纽扣不甚灵活。

急不可待的少女, 犹如樱桃/色的诱惑。

麦色胸肌才半遮半展,陈宗月宽厚手掌先覆住她的额头, 迫她仰过脸, 拉长纤颈给他舔吻啃食, 势要在雪色皮肤上留住冬红的印记, 她肌肤是融化在红茶中的方糖,一口接一口尝。

黄鹦一会儿按着他肩膀,一会儿搓着自己被吻红的嘴唇, 难以抑制地低/吟,扭动身子。

怎能忍受被她骑着荡摇,凶恶‘坏人’对上她的伊甸门扉,掐住她细柳腰/肢, 直至完全嵌合。

黄鹦惊呼一声抱住他,如同抱住海中救命浮木,上下颠动,挽着的头发松落,捶打着她的背脊,不受控制地急促喘息,眼神却有些游离飘忽。

陈宗月吐出她耳垂,视线移到她的脸,不由得笑,“这时候还能发呆?”

她咬着红色的唇说不出话,他只得慢下速度,缓缓按着她尾椎往前推挤,才让她断断续续出声, “我,我没有和别,别人……”

中学的生理课上,未尝禁果的女孩们剪着齐耳短发,手指上沾有墨水,偷偷讨论着第一次会是怎样的痛。

她们有的扮演老学究,毫无根据的严谨分析,有的负责活跃气氛,插科打诨,却都认同应该是一种被贯/穿的感觉。

然而,被他填得很撑很涨,但没有感受到撕裂的疼痛,这使得黄鹦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