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喜欢捉蝴蝶,还有蜻蜓,然后装在一只塑料袋里,我知道它们会憋死的,但就是不想让它们离我而去,至少……到死也是属于我的。”

光线照到她的膝盖,不再往上,坐在阴影里,她没有了明亮的脸蛋,指尖描着腿上白与暗的分界。这时,一只大手放到她发顶,轻轻拍了拍。

黄鹦转头抬眼,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躲进他的怀里。

在这个深夜,黄鹦突然下床跑进卫生间,扶着洗漱池干呕起来。而后酒店套房灯光通明,唯独卧室只有一盏壁灯亮着,光影柔和,落地窗外厚厚层云,预告一场骤雨将至。

与医生沟通完,陈宗月走进卧室,坐在床边,对她说道,“明早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

黄鹦心慌地直起腰,望住他,“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绝绝症?”

陈宗月失笑着摇摇头,然后认真的告诉她,“你可能怀孕了。”

☆、C55

黄鹦昨夜里还想着不是绝症就好, 此时坐在墙面漆成淡粉色的医院休息室中, 却茫茫不知措,她摸了摸肚子, 平坦如常, 可检查结果是她怀孕近三周。

恐惧多过于期待。

陈宗月进到休息室的时候, 她低着干净的小脸,坐在米白的沙发里喝柳橙汁吃点心, 一身深蓝削肩的连衣裙,披散着蓬松的头发。书架和桌上展示的母婴刊物,没有被动过, 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黄鹦转头望他, 目光随着他在身旁坐下, 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黄鹦盯着那层皮肤底下的青筋,她翻过腕握住,问道,“我, 我回去上学, 学的时候,怎么办呢……”

陈宗月稍有一顿,“可以转校,这里、或者香港都有好多学校,还是说……”她轻轻撑起眼皮好奇下文,他便接着问,“你想当新闻记者?”

她愣了一下, 抿住唇笑着摇头,但是烂漫无邪的笑容短暂,取而代之的心思沉重,难以隐藏。

陈宗月搂住她的肩膀,带她走出休息室,刻意忽略她刚才那般神色。他时常忘记初衷,从而一再提醒自己,无需充当她的心理医生,甚至应该欣于见到她的痛苦。

时常忘了。

新近铺上的柏油路面落下一滴雨水,无数雨点紧随,凶猛无情,直直朝下,天地间哗哗作响。

至港澳码头,大雨淋湿汽车尾部嚣叫的灰烟,依旧是人声鼎沸,还多了雨伞砰砰响。登上轮渡之前,从伞檐下,黄鹦瞥见一个穿着素布开襟衫的女孩,借着瓜果摊支起的雨棚,穿梭在虎食快餐的粗鲁男人中间,卖茉莉花。

黄鹦停了下来,打伞的男人也站住,就见她指向雨棚下的女孩,小臂就伸出伞外,雨落在皮肤上。陈宗月随即回头让人过去,连篮子都给她买回来了。

茉莉花苞用细细的鱼线串成环,叶片青翠,花瓣洁白,芬芳浓郁到藏着一点点辛辣。一闻就仿佛回到海市闷热的夏天,从操着方言的妇人手中接下一串花环,将它挂在床头。一日日它愈渐发黄,比报纸旧照变黄的速度要快上不止百倍。

易逝的、神秘的美丽,总能够牢牢抓住她的心,比如,偶然间在墨蓝色桥洞下游过的野天鹅,黄鹦趴上桥墙边捕捉到了它的尾羽,立刻扑到另一边见它游出桥洞,她跑下桥,在岸边追随着它,直到岸至尽头,它游入宽广的湖泊。

再如,坐在窗前抽烟的陈先生。

行驶于幽绿的海面上,雨势让轮船颠簸得厉害,波涛翻滚拍打着,天色灰暗的辨不清时间。黄鹦有点吓到,倾身搂住陈宗月的腰,脸靠着他胸前,汲取他身上的味道,也摸到他肩背被雨湿了一块。

喧哗落雨声与潮湿空气一齐侵入别墅门厅,陈宗月将雨伞收至门旁的筒中,接过烘热的浴巾也直接披在她肩上,叫她先上楼洗澡再用晚餐。黄鹦听话的泡过热水澡,裹着浴袍下楼,餐桌上出现了些与平常不同的菜色,清清淡淡,有营养但肯定没滋味。

碍于陈宗月的神情告知她没得选择,只好老老实实坐下。

舀了一勺蛋羹,黄鹦随口提到陈若宁怎么不在家中,蓦地记起自己曾与他逃出别墅的桥段,精神抖擞,偷偷打量陈先生此刻的表情,同时,一旁佣人说他早上与友人出门游玩了。

今夜雷雨狂轰滥炸。

书房里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放在巨大的红木桌上,静静投下亮光。一本本书籍沿墙排列,某一排的末尾摆着一盆藤本植物。

陈宗月点起一颗烟,吐出淡淡一片烟雾,靠向椅背,椅子转至窗户,目睹暴雨摇打着修剪整齐的树篱、冲洗着玻璃,使他无端陷入记忆之中——

附近屋邨的露天球场,围栏旁边就是麻雀馆,人人进出不抬头,慢慢才有人注意到台风要席卷的天气。

李月拍了几下篮球,仰头望住天,然后朝着还等他带球突破的人说道,“走咗!即刻落雨啦!”

对面站着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又高又英俊,收得情书运动包都装不下。叶芝森一脸玩笑道,“不是吧,你怕雨啊?”

李月敷衍地说着,“怕死了!”一边将篮球抛向等到现在的中学生,物归原主。这个中学生和他好像,不怕他,也不反抗,好像他十四岁就出来混,没想给自己的大佬尽心,所以到现在也没混出头。

趁雨未落前,叶芝森说带他抄近道,结果抄错道,两人争执着往坡下走,听见一声,“喂——”

明显是女人的声音。

他们停下,相互惊异地指着对方,“你有无听到?”

可是前后张望都无人,女人接着喊道,“喂!那个谁,阿森?阿森!”

声音是从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传来,走前一探,十七八岁的女孩树上坐住,抱着什么一团东西,鲜红衬衫和高腰长裤,皮肤白得可怕,长相有些单调,唯是一双眼睛好清灵。

叶芝森露出豁然悟到的神情,“哦,我识你!”

李月也‘哦’了一声,“你识啊?”

叶芝森说道,“周叔的女儿。”就见过一两次。

李月疑惑地问,“边个?”

叶芝森还想了片刻,“九龙城的周陈驹,你知道吗?”

“哇,义宏堂周陈驹?!我偶像啊!”

狂风开始刮着枝叶,树上再次传来声音,“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阻你们聊天……”周秀珍尴尬的说着,“但可不可以先救我下去?”

叶芝森最快反应,伸出臂,周秀珍将自己一直抱住的东西托付他,竟是一只小猫。他接住的时候,愣了一下。

李月一脚踩上树干凹陷处,扶住她的胳膊,让她放心跳下来。

白色球鞋落地,下一秒钟,大雨倾落。

叶芝森把这只小东西藏进怀中,三人一起往对街一栋住宅的屋檐下跑去。

记忆戛然而止,有个纤弱身体正坐进他的怀中,吊带衫是薄透的白绵,覆着小巧而挺立的胸,同样料子的短裤缩到腿/根去,全身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取走他指间的香烟,要碰上她的嘴唇之前,再被他夺去,在水晶烟灰缸中捻灭。

雨声轰隆嘈杂,显得书房沉静似深林,黄鹦拥贴着他好一会儿,与他拉开些距离,凝视他灯光下的脸庞轮廓,“你会疼她吗?这个孩子……”

陈宗月缓缓阖了下眼,问道,“你要我如何对待她?”

走进书房之前,黄鹦终于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只想爱着他一个人,希望他只疼她一个人,既然她得到了这份朝思暮念的东西,怎能割让给别人?

黄鹦紧张地望住他,眼睛是如此清决,“我不想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回答她的,是陈宗月的咳嗽声。起初以为是被她气得,然后听出不对,黄鹦急切地覆上他的额头,“你感冒了?”

陈宗月捉住她的手,清了清嗓,才说着,“如果你不想,你害怕,那么她就不需要出生。”

不是又忘了,他是妥协了。

她还在呆愣着,陈宗月已经倾向桌面去握座机听筒,一边说,“我现叫医生过来,今晚在客房休息免得传染给你。”不忘催促她,“早点睡觉去。”

☆、C56

私人医生半个钟头不到就登门, 才知道原来每月没病没痛都付足诊金。

陈宗月服过药就躺下, 应该是药物作用让他迅速入眠,一片浑沌的意识被身边的小动静搅醒, 他眉间一凛, 一种带露的芬芳如绸缎般拂过鼻端, 勾起垂落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面颊。

陈宗月知道这是谁, 也倦于睁眼了。

不知时间,稍稍清醒过来,朦胧微光进入视野, 大半还是沉暗天色映在房间里, 刚好耳畔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陈宗月转过头,先看见床头软包上挂着一串茉莉花,壁灯被纱巾盖住,所以光影格外模糊。

黄鹦趴在被子上翻书, 单手托住脸, 睫毛的影子落在鼻梁上,羊绒披肩掉了一半,她不在意,翘起皮肤细腻似香皂般的小腿交叉着,起伏的肩脊宛如山峦。

一只骨节清晰的大手盖住书面,黄鹦一怔,转向他, “我吵醒你了?”

这会儿才听见雨势,依然摧残着花园里大丛的观赏植物,夹杂着树枝发出的断裂声。

房间太暗,她的瞳孔黑如午夜时分,陈宗月等到喉咙舒爽一些,开口说着,“……小心你的眼睛。”嗓音仍是低哑着。

黄鹦不明白什么意思,睁着眼瞧他。

陈宗月把手从她眼皮子底下收回,说道,“要看书就把灯开亮点。”

黄鹦眉心微蹙,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那不是就打扰你睡觉了。”她合上这本书,搁到床头柜上,翻身钻进暖和的被子里,抻了抻酸/麻的手臂,再扭动着扯出一条羊绒披肩,往被子外一抛,终归要去缠住他的腰,脑袋都埋进被子底下。

陈宗月敛进下巴,注视着她柔软的发顶,“这么晚还不睡,失眠了?”

黄鹦把脸冒出来,理所当然的说,“我担心你万一晚上醒了,要喝水怎么办?”

陈宗月也就是笑笑,随后闭上眼,带着困意地深长呼吸,由她在被窝里的黑暗中找到他的手,捏着他的指关节。

“而且,我看书是在找灵感……”黄鹦卖了个关子,接着轻轻地说着,“我在想你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陈宗月睁开了眼,她不紧不慢的问着,“陈先生有什么好提议吗?”

黄鹦是年纪小没经验,但他也不提醒,或者做些措施避免,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肯定是想要一个孩子。

可是因为她害怕,陈宗月一再让步,此刻也说着,“你不用勉强,她可以不存在。”

黄鹦摇摇头,又说着,“你知道,我死都不可能,让你找别的女人帮你传宗接代,你属于我一个人,送你一个孩子,很公平。”

拥有再多的新衣珠宝,黄鹦最想要的,至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再说了……”她伸出小手摸上男人的脸,庆幸的说道,“老来得子,不容易。”

陈宗月忽然沉下脸色,黄鹦缩起脖子与他对视,不料她胳膊底下被挠,她乱动着躲避又笑,可惜没闹一会儿就被他拉去拥住,宽宽掌心一下下按抚她的背。

“怀孕的话……”黄鹦的脸好像贴着他胸前坚实的肌肉,深深嗅着他身上残留沐浴后的凛冽气息,抿了抿唇,说着,“不能做的?”

陈宗月低眸盯住她,答案通过眼神传达,显而易见。

黄鹦不甘愿,搓了搓自己平平的小腹,“明明里头没东西。”怕他不信似的,捉来他的手,“你摸……”让那手掌探进她的吊带衫下,摸着她温暖而软滑的皮肤。

这一秒钟,黄鹦觉得自己真擅长勾/引他,仰起头想吻他的薄唇,下一秒钟被他捂住嘴巴。

以前她只想接吻,不敢做还要同床共枕,惹他憋闷一夜,今陈宗月应该大仇得报,一字字说着,“感冒会传染。”

黄鹦气得要蹬被子,陈宗月轻轻松松就压住她,严厉地警告道,“老实点睡觉!”

天刚亮雨已经停了。

黄鹦从床上坐起,摸摸被冷气刮出寒毛的手臂,掀开被子下床,捞起地上的披肩裹上自己,晃悠悠地走出房间,走进这个早晨灰白的光线里。

通往圆厅的走廊中有一部电话座机,听到陈宗月对着话筒说出最后一句,“今晚去赌/场找我。”

在他还没搁下话筒之前,黄鹦从背后抱住他,交握自己的小臂就能紧紧环着他。这是一只粘人的小动物,粘上就甩不掉了。

黄鹦将整张脸捂在他背上,声音闷闷地问着,“感冒好点了吗?”

“没事了——”陈宗月安抚地说着。

她继续问,“晚上去赌/场,我也能去?”

而这时,陈若宁出现在圆厅的另一边,黄鹦自然是没有看见,他处变不惊地点头以示问候,只听见陈宗月扭头回答了她,“……当然。”

夜色弥漫,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汽车,暧昧灯光笼罩颓靡街头,站在酒吧前的女郎从Marlboro牌的香烟盒抖出一颗烟嘴,含进唇间,打火机的烈焰照亮她眼皮上金光闪闪的粉末。

这些从车窗一掠而过,李佳莞下车的时候,保持着一贯傲慢的姿态,目光冰冷不移,不作声跟着赌/场经理从楼下走过,没发现楼上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目送她走入贵宾室的那个女孩,胳膊懒洋洋的搭在栏杆,瘦骨妙丽的腕上挂着羊脂白玉镯,一双清凉眼眸,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坐在贵宾室,李佳莞撇过精致的、无表情的脸,余光中的无关人员都消失,又撇回脸来,说道,“昨天我去见爷爷的律师,看到了遗嘱的一部分。”她很清楚,只是拟定的草稿,不代表没有扭转的余地。

李佳莞冷静面对坐着眼前的男人,“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会站在你这边,陈叔你要怎么帮我?”

陈宗月泰然自若地倾向椅子扶手,找到闲适的坐姿,这才说道,“站在我这边?那可不是靠说就行得通、我就信你。”

李佳莞拧住眉,做不到开口向他求情。

陈宗月能够识穿她的想法,笑了笑,随即目光藏有几分锐利地问道,“周老有一本账,你有无见过?”

☆、C57

李佳莞以为自己理所应当要答没见过, 可是倏忽间, 她记起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深秋早晨寒冷刺骨,但到了中午她就把羊毛衫系在腰上, 在家里追着一只蓝眼安哥拉, 它的脖子挂住铃跑上楼梯叮叮当当, 追到三楼,腰上的羊毛衫勾住一间房的门把, 将她往回一扯,也扯开了门。

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的老人回头, 脸一低让眼镜滑下鼻梁, 望着门外, “佳莞?”

李佳莞抱着蓝眼白毛猫出现,走到书桌旁,“阿爷,记账呀?”

“是啊。”周陈驹转回桌面, 想起什么对她说, “去把门关上。”

李佳莞匆匆跑去关门,猫从怀里灵活溜走,从即将关上的门缝间逃窜出去,她不悦的轻哼了声,再回到周陈驹身旁。书桌上摆着相框,照片中的女孩约摸二十来岁,纤瘦清纯, 穿着格子衫和牛仔裤,李佳莞记事以来,就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强调,这是她的妈妈。

这里是周秀珍的房间。

周陈驹合上本,放进书桌抽屉,转动钥匙锁住。

真是一把好普通的钥匙,周家上下都知道,周小姐去世后房间原封不动,正常打扫,周老偶尔待在房间里怀念女儿。若有机密藏在这,无人怀疑。

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男人出声道,“看你的表情,就是见过?”

李佳莞仿佛自言自语着,“原来还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抬起眼,即使对陈宗月仍有惧意,却说道,“陈叔究竟是想帮我,还是利用我?”

陈宗月叹出一声,“周老为首的基金会,先是拖延丽华的赛马场开办,又资助个大陆仔抢赌/牌,现在叫澳门几家酒店停业,想要赌客上岸无处住,一件件事……”他摇着头不往下说,起身走到放置酒饮的圆台,拎出一瓶威士忌,旋开瓶盖。

李佳莞只能见他宽阔的肩背。

“佳莞,你都讲过,我看着你长大,对你要求严格,但有无害过你?”金色酒徐徐倒入酒杯中,他低着眼帘说,“我不缺这点钱,到时周老的身家,都可以给你。”

陈宗月饮含一口酒,瞥见桌上一座黄白岫玉麒麟颈上弯折处落了灰,便用指腹抹了下,语气听不出情绪的说,“你放心,毕竟我同周老都有十几年情义,我不会做太绝。”

“……黄鹦呢?”李佳莞迫切的问着,“我继承周老身家,她会善罢甘休吗?”

陈宗月眉骨微扬,感觉好笑的说道,“她是我的人,有什么好担心?”

李佳莞卸下紧绷的身,心中却更乱如麻,沉思半晌没有结果,她要好好考虑一阵。陈叔不为难她,叫人进房间送她安全到家,差一步走出贵宾室的门,她顿住,转回去说道,“陈叔,不要对她太好了,小心她得意过头,咬你一口都有可能。”

陈宗月难得走神,捏着酒杯的手碰到肩上,昨天夜里让她乖乖睡觉,确实被反抗的咬了一口。

周老的作息总是起得早,接着品上一杯清茶,在花园里练太极。晨光跃上香港半岛,最远可见青灰色的山,小鸟儿躲在树丛间跳远。

李佳莞未能高枕无忧,端着杯早茶,注视着花园,任凭阳光穿过玻璃映在她的身上,而她背后的墙上,挂着周秀珍去北爱尔兰滑雪的照片。

满屋子都是周家帮佣多年的‘老人’,他们说周秀珍喜欢穿牛仔裤,不喜欢裙子,那么她努力效仿;周秀珍以前养过一只捡来的猫,死于她跟李月逃奔之前,后来李佳莞就买了一只蓝眼的安哥拉。

周秀珍的五官平淡无奇,眼睛意外的清澈明亮,眼角是下垂的,而李佳莞的眼角是微微上挑着,饱满的红唇,玲珑有致的身材,这些让她特别迷人,却与周秀珍一点也不相像。

中午在餐厅里,李佳莞呷着茶,忽然提起,“对了,陈叔带回香港的女孩,阿爷知道她吗?”

周陈驹就如没有听见般,低着头喝粥,抬起头眺望着远处咀嚼几下,好久才转过脸来,对着她说道,“以后啊,还是少跟你的陈叔来往,对你没好处。”

李佳莞当下没问为何,只是颇为乖巧的应着,用完午餐又瞒着周老到了陈家。

时近下午四点钟,室外掀起猛烈的风,天色好似衫上的茶渍。

黄鹦将胳膊折向后脑勺,捞起一把微微鬈曲的头发随意扎起,露出那张既像鹅蛋又像瓜子的脸,她穿着肩上系带的连衣裙,裙身是水蜜桃的颜色,刚好她捏起一颗洗净的桃子,连皮咬上一口,汁水顺着胳膊滴下来。

她的手沿着小臂刮上去,嘬了下手指才想起用纸巾擦,整个人横坐在单人沙发里,双脚悬在外面,一荡一荡的,脚尖还挂着一只拖鞋。

黄鹦把纸团丢在铺着碎花桌布的茶几上,全神贯注盯着电视机,屏幕上角固定着蓝绿红三色台标,播着剧情新奇又荒谬的连续剧。

李佳莞环臂倚在右面的沙发中,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说服自己黄鹦是没有教养的,好比街头醺然卖弄骚情的女人,不愿意承认黄鹦的漂亮与任何人都不同,做什么动作都是慵懒而浪漫的,不愿意承认她理解陈若宁说的‘鲜活’是什么意思。

李佳莞放下翘着的腿,俯身去捡起茶几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二十年都过得那么穷苦,是不习惯现在的生活,但你最好快点习惯,不然怕你出门被当成‘北姑’啊。”(北姑:大陆到港澳打工的女人,主要指从事‘卖/身’行业)

黄鹦将桃子皮吐在掌心,没搭理她。

“Norman都养过好几个女人,个个都比你靓、听话、有礼貌,如果不是你身份特殊,我想他都好难看上你。”

黄鹦好似全身心投入电视,留她在唱独角戏。

李佳莞抬了抬下巴,开始评价连续剧中的角色,说得好有指桑骂槐的味道,“我都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想的,竟然可以高高兴兴同他拍拖?”

黄鹦总算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说道,“这有什么不明白,当然是因为喜欢啊。”

“抛开其他事,这个男人够当她爸爸了,上/床的时候不嫌恶心吗?”

黄鹦眉毛往中间一挤,“你都不用吃饭睡觉?你是圣母玛利亚的孩子?”她一脸瞧傻瓜的表情,“不做/爱哪有你呀!”

阿姨就在沙发后面拖地,大概为了掩笑而闷咳了几下。

李佳莞重重呵了一声,翻着白眼将头拧向电视,懒得与她争辩,但过了两分钟,她冷不丁的喊道,“诶,李佳莞……”

黄鹦抽了张纸巾包住桃子皮,故作不经意地问着,“你怎么老是叫他的英文名?”

不用多想,李佳莞就知她指的是陈叔,没好气的说,“我在外国待久了,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