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摇头,“上清司如何会有女子?”

“那她算什么懂行的。”齐岷皱眉。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多听些人说话总是有益无害。”宋立言看他两眼,“你也别总是抵触生人,太过孤僻。”

“我不觉得她像人。”齐岷回视他,“莫不是你抓来做事的妖怪?”

“不是。”这回否定得比上次还快,宋立言端起茶盏挡了脸,抿了一口热茶才道,“只是有些异术,但司内前辈说了,她是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这话不知是在替她辩白还是在说服他自己,宋立言说完就有些懊恼。但齐岷是一向信他所言的,也没多质疑便道:“那我便看看她会怎么说。”

就他所验的情况来看,死者全是被蛇咬死或咬伤,再被一爪四指的妖兽给掏了肚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齐岷对自己的验尸之术一向有自信,下巴都微微抬了抬。

不过,他看了看旁边的宋立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人在气什么?”

“我?”宋立言回神,又抿了一口茶,“我有什么好气的。”

若是不气,怎么会是这副表情?齐岷不明白,可他也不是个会多话的人,大人说没气,那就没气吧。

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宋立言起身出去,就见楼似玉正给一排最尾的尸体盖上白布。

“如何?”他问。

楼似玉一脸为难地看向他,又看看旁边的齐岷:“这个…”

“你只管说,都是自己人。”

“大人去过蛇族禁地,应该知道蛇族有明令不允族中之人祸乱人间,否则便将受罚。但这几个死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同一只蛇妖的痕迹。”楼似玉为难地道,“蛇族的秘密我本是不该说的,但现在情况有异,我便直言了。”

“蛇族圣物恐是出了问题,否则早在这蛇妖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就会被天罚而死,根本不可能一连祸害这么多人。”

齐岷脸色微变,意外地看着她,宋立言却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微微敛眸。

蛇族圣物在美人蛇的肚子里,而美人蛇被他关进了浮屠困。蛇族禁地之中缺了圣物,少了对蛇妖的制约,难免就有蛇妖下山作祟。

“大人许是知道殷殷的下落吧?”楼似玉眨眨眼,“有些事情她比奴家清楚,不妨问问她?”

“不必。”宋立言道,“本官会让各处加严戒备。”

楼似玉不敢置信:“若是普通人要犯案,加严戒备尚有作用。但妖怪作祟,哪里是凡人防得住的?大人莫不是觉得再死些人也无妨?”

眼神一沉,宋立言抽了獬豸剑就抵在她面前,剑气凌然,吹落她一缕青丝垂在肩头。

“掌柜的慎言。”他寒声道,“人命开不得玩笑。”

楼似玉迎着他,半点没惧:“眼下拿人命开玩笑的是谁?您是宁可牺牲更多的人也不肯放出殷殷,那让奴家猜猜,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大人十分想得到的东西?”

宋立言一顿。

“果然。”失望之色涌上眼底,楼似玉退后半步,“奴家真是高看大人了。”

蛇妖害人无罚,定是圣物失落。美人蛇是守护圣物之妖,多半是带着圣物一起落在他手里了。只是她没想到,一直正气凛然的这个人,竟会为一个东西而罔顾人命。

是,圣物的确很重要,她也是想要的,但她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个人会有这样的举措。要是以前,他定是毫不犹豫选择能护人性命的路子,而不是空口说什么加强戒备。

这半点也不像他。

宋立言收回剑,眉头紧了紧,薄唇微微张合,却是没说出话来。

楼似玉朝他屈膝,恭恭敬敬地行了告退礼:“该说的奴家都说完了,大人既然自有主张,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

罗裙扫过门槛,她很快就消失在了外头,宋立言抿唇,将獬豸剑扔回结界里,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他来浮玉县就是担着大责的,有些时候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二择其一,他只能选一个牺牲更少的法子。但看她这反应,他又忍不住想自个儿做的是不是错了?

疲惫地转头,宋立言迎上了齐岷探究的眼神。

“红尘劫数?”齐岷认真地问。

“不是。”恼怒地拂袖,他道,“我能有什么红尘劫。”

齐岷颔首,平静地道:“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在司内二十年,我从未见过大人因为谁的几句话就方寸大乱。”

宋立言一向是沉稳果决的,他所定之事,就连掌司也无法左右置喙,哪怕挨了罚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但就在刚刚,齐岷在他脸上看见了犹豫和怀疑,还有一丝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张。

倒是难得地像一个普通人了。

第43章 不要脸的失忆

“你多虑了。”宋立言否认得十分果断,“本官是在忧心妖怪作祟之事,并非为她所扰。她只是个客栈的掌柜,随口妄言之语本官如何会放在心上?至多不过当成百姓之言兼听一二。”

齐岷作恍然状点头,然后一脸不信地沉默。

大多聪明人一涉足情爱就会变蠢,而这种“蠢”肯定是身边人先发现的,从一个细微的动作,亦或是躲闪的表情,都能窥其一角。只是既然当事人不认,那他也就没必要多说,揣手看热闹也挺好。

不过…齐岷有些担忧:“若真如她所言,妖怪还要继续谋害县上百姓,那当如何?”

宋立言没回答他,沉了脸就往外走。

还能如何呢,有妖他就杀,来多少杀多少,总不能叫几个妖怪威胁了去,若在此让步,那往后这苍生都将变成制衡他的利剑,他还怎么敢再往前。

原本挺好的天气,到傍晚竟就阴沉了下来,狂风阵阵,吹得掌灯客栈门口的红幡东倒西歪。

李小二费解地望着天将红幡收进来,回头道:“掌柜的,瞧着好像要下雨了,院子里还熬着药呢。”

楼似玉打着算盘头也不抬:“让那小童子去伺候,你不用管。”

占她一间客房都没给钱呢,还想让她的人伺候不成了?打完一笔账,楼似玉摇了摇算盘,继续清后头的。

“掌柜的。”般春从客房里出来,欣喜地道,“裴大夫醒了!”

“是吗,太好了,大喜事啊。”楼似玉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语气都没起伏,十分敷衍地拍了拍手就道,“街口有马车,雇一辆来送他回去,顺便让他身边那小童来结账。”

“这…”般春干笑,“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宋大人走的时候还吩咐说要好生照料呢。”

楼似玉冷哼,干脆连回答都省了,埋头清点柜台盒子里的通宝。

有人从客栈门口跨了进来,般春回头,瞧见来人,连忙跟看见救星似的迎上去:“大人,您可来了,裴大夫醒了!”

门口的灯笼已经点着了,光落在他肩上,显出了几分忙碌后的疲惫。宋立言抬眼看了看里头的楼似玉,抿唇道:“带本官去看看。”

“这边请。”

以往他过来,她都定是会上门口来接,笑吟吟地说一声“恭迎大人”,虽是狗腿十足,但他觉得甚是周到。然而眼下,楼似玉坐在柜台后头,数钱数得专心致志,竟是连看也没抬头看一眼。

收回目光,宋立言觉得无所谓,他只是来看裴献赋的。

裴献赋脑袋上缠了一圈绢布,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睁着一双桃花眼茫然地看着四周,显出两分傻气。小童站在旁边哭,听见开门的动静,立马转过头来。

“怎的倒哭上了?”宋立言不解,“人不是已经醒了么?”

“大人!”小童哭得更凶,眼里都透出恨意来,“是谁把我家先生害成这样的?”

微微一噎,宋立言在床边坐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等小童回答,床上那人就朝他看过来,满眼都是陌生和茫然,但到底还有两分风度,笑问:“这位又是谁?”

宋立言:“…”

小童叹气,朝他小声道:“先生醒来便是如此了,连我也不认得。”

摔坏脑子了?宋立言皱眉,他还想问他关于蛇胆草之事,也想从他这儿要个解释呢,这一不记得,那蛇族禁地一事岂不是不了了之?

“前辈可还记得自己是谁?”他不甘心地问。

裴献赋一脸迷惘地摇头,又笑着同他指了指旁边的童子:“你倒是长得比他好看多了,定是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不妨便告诉我,我是谁?”

宋立言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思忖片刻,朝旁边站着的般春道:“请你们掌柜的进来一趟。”

“是。”般春应声出去,宋立言就坐在床边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楼似玉才慢悠悠地进来,平静地朝他屈膝:“见过大人。”

礼节尚算周到,脸上也挂着点笑意,但宋立言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顺眼,语气也冷淡了些:“楼掌柜很忙?”

“账目有些多,忙是自然的。”她没看他,转眼去看床上的人,“正好有一笔账还没结,裴大夫既然醒了,不妨让奴家早些收工?”

缓慢地眨眨眼,裴献赋上下打量她一圈,惊叹道:“这位小娘子也是好看得紧,与我可有什么缘分?”

眼皮一跳,楼似玉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宋立言。

“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宋立言解释。

冷笑一声,楼似玉抽出腰间的香扇,挡着嘴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得不记得么,若是还记得,又怎么去圆谎呢?”

“小娘子在说什么?”裴献赋分外无辜地道,“在下没听明白。”

“听不明白可以啊,正好时辰晚了,奴家就抽空来给大夫您说个故事好伴您安眠。”皮笑肉不笑,楼似玉转身去桌边给自个儿倒了杯茶,茶水顺着杯沿落进去,叶子打着旋儿浮上来,香气顿时四溢。

她抿一口清了嗓子,正儿八经地开了腔:“话说当日,奴家伤重,本也是有力气睁眼说两句话的,却不想来了个大夫,突然就封了我的七经八脉,还骗人说我魂魄散尽,需要蛇胆草相救。蛇胆草是个什么东西?医书上是断不会有的,偏就某位大夫厉害,还寻了图鉴来。”

“这一路走得可是精彩纷呈,半途拦了不少结界不说,还有半真半假的幻影作祟。宋大人原本说了寻两日寻不着也就打道回府,那到底是谁故意设套,引着他好奇继续往前呢?”

“奴家开始也纳闷,可后来到了禁地奴家明白了,有人再让宋大人当开路将,跟着闯蛇族、讨圣物呢。至于那人是谁,奴家后来没瞧见,大人定是瞧见了。”

想起那日古树里的黑影,宋立言皱眉。楼似玉说得有理有据,其实是想得通的,但要真说裴献赋就是凶手,他觉得证据不足。至少有一点不对——他是人,不是妖。

楼似玉伪装成人,是因为在人间生活得久了,身上染了生气,再加上妖气收敛得好,所以没被他察觉。而裴献赋却一直是偏居一隅,修为不见得有多高,身上却有自内而外散发出的生气,那就真的与妖没什么干系,只有可能是帮凶。

“然后呢?”裴献赋好奇地问,“后来还发生什么了?”

“后来呀,有个人发现自己谎话说不下去了,就自己坠下了楼,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好让人无从追究。”楼似玉笑眯眯地给他鼓掌,“戏还唱得不错呢,若不是曾与你交过手,奴家也得被蒙了去。”

裴献赋诧异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正是。”

好笑地想辩解,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话都无从说,裴献赋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惊讶、害怕、慌张和迷茫等多种复杂神情,最后统统归于怅然,眼角一垂,端的是委屈又无助。

良久,他才小声道:“我是当真不记得了,但我觉得自己不是坏人。”

“巧了,奴家还觉得自己不是奸商呢。”不屑地撇嘴,楼似玉朝宋立言道,“是非曲直,大人自当有定论。”

宋立言沉吟片刻,道:“来之前本官去见了师兄一趟,他伤好些了,我也再问过他关于裴大夫之事。”

“他怎么说?”

“他说裴大夫绝无可能有违背上清司之心。”

“的确是不违背,只不过害几个非上清司的人,对大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楼似玉颔首,了然地道,“既如此,那奴家也没别的要说了。大人既然来这一趟,不妨就将裴大夫带走吧。”

“走去哪里?”裴献赋挑眉,抓着被子道,“这儿不是我的家吗?”

回他以一个虚假的笑容,楼似玉道:“这里是客栈,您住着要给钱。”

“给钱…给钱就给便是了,我不想走。”裴献赋皱眉,“我什么也不记得,哪儿也不想去。小娘子人美心善,我想与你待在一起。”

先前就不要脸地调戏过她,这都什么不记得了,还来?楼似玉不爽地眯起眼:“抱歉,奴家不太想与大夫待在一起。”

裴献赋扁嘴,跟个孩子似的抻了抻腿,突然又想起什么,摸摸身上,翻出一个钱袋来塞她手里:“这样成吗?”

不成!楼似玉很想顺手给他扔脸上,但是小手那么一掂,她发现这钱袋有点重,并且里头不是通宝的清脆碰撞,而是属于元宝的美妙声响。

眼眸一亮,楼似玉很没出息地放柔了语气:“奴家这客栈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大夫既然想住,那就住吧。”

宋立言分外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这也太没立场了,先前说得与裴献赋不共戴天,可人家一给点银子,她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毫无风骨,令人不齿。

不过,这人也真是容易满足,一个钱袋而已,就偷偷捂着笑成了一朵花。

第44章 没有讨好的意思

心思微动,宋立言捏了捏自个儿的袖袋。

他是断没有要讨好她的意思的,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需要道歉。但…回到大堂里的时候,宋立言轻咳两声,还是走去柜台前敲了敲柜面。

楼似玉正美滋滋地数着裴献赋给的银子,二十两雪花银啊!够她交两个月地租不说,先前客栈的亏损也能补回来不少。这别说是住一个裴献赋了,住五个裴献赋她都接,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正乐着呢,她就被敲击声震回了神,下意识地扑到银子上头捂着,戒备地看向来人。

宋立言嫌弃地看着她这动作,语气僵硬地问:“有酒吗?”

“酒?”楼似玉顺手给他拎了两坛子出来,“大人想喝?”

“嗯。”含糊地应了,他接过酒,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她。

楼似玉挑眉,看看他又看看钱袋,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她在做白日梦。这人是大发了什么慈悲,竟给她这么一大包钱?

试探着在他手上打开钱袋摸出一两银子,楼似玉收回爪子,盯着他看。

宋立言没动,脸上略微有些不耐烦,将钱袋又给她递了递。

不会吧?楼似玉咋舌,心想她客栈里的酒好喝归好喝,也没这么值钱呐,更何况堂里卖的还是兑了水的。

伸出两根手指,又从他钱袋里拿了一两银子,楼似玉刚打算收回来,就听得这人突然出声:“先…”

都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她吓得立马将银子给他塞了回去,凤眼惊恐地眨了眨,一副“我什么也没干也没多拿银子”的撇清模样,还慌忙摇了摇头。

宋立言微哂,将她手拉过来,把钱袋一并拍过去,重声道:“本官是想说,先前你帮了忙,眼下又卖酒予我,这是谢礼和酒钱。”

入手的重量掂着就知道比裴献赋的那袋还多,楼似玉受宠若惊地咽了咽唾沫,觉得这人可能是疯了,捏着钱袋半晌也没敢动。

柜台上的蜡烛爆了个火星,光突然暗下去些。宋立言隔着账台低头看她,眉目也难得地温柔起来。

“那只蛇妖受了伤,我没动她,只将她关在浮屠困里,因为她身上有圣物——也就是勾水的内丹。一旦放出来,就算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甚至时不时往别处飘,但楼似玉听着,一直带着倒刺的眼神竟是平顺了下来,眼底凝着的东西也跟着散开。

这人竟然肯与她解释了。

“你要我问她,我问了,她说蛇族一向分为两派,就算圣物失落,守规矩的那一派蛇妖也断不会下山害人。若有蛇妖作祟,多半是反叛一族,以大妖红瓦为首,并其余十几只修为不低的妖怪,需要多加防备。”

“没道理将她放回岐斗山,本官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这些妖怪杀个干净,以保浮玉县百姓太平。”

说得有点多了,宋立言觉得略微不自在:“本官不知以前那人究竟是如何行事,但本官做事问心无愧。”

他不想从她眼里再看见那种失望的神色,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气。虽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但很遗憾,他做不到。同样是上清司之人,那人哪怕是比他早生个一百年,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哪里不如他。

这是男人的胜负心,跟别的没关系。他说完也不想看她是什么反应,拎了两坛酒就往外走:“本官还有事要忙。”

步伐迈得很大,宋立言走得略显仓皇,但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那人甜甜的声音:“大人慢走。”

尾音里都带着笑,不用看也知道她定是又将眼睛笑成了月牙。

银子的面子也真大,这就又不生他气了?宋立言没好气地腹诽,板着脸继续往外走,但没走几步路他就绷不住了,抬头看着刚冒头的月亮,唇角止也止不住地往上扬。

夜色深了,整个浮玉县都开始飘起毛毛细雨,雾蒙蒙的一片,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碧波湖上泛起了白雾,悠悠荡荡的,贴着水面扩散开去。

这实在不是什么赶路的好时辰,但也有小贩赶着去邻县进货,背着包袱搓手搓脚地踩上湖边的渡船。

渡船上已经坐了十个人,船老大吆喝了一声就向北往江的方向划去——从这儿去下游的邻县是最快也最省钱的路子,小半个时辰就能上岸。

然而,今日与往常似乎不太一样,船刚划到湖心,突然就是一晃,船舷吃水线明显地往下沉了一大截,惊得上头的人纷纷惨叫。

“莫慌莫慌。”船老大撑着竹竿安抚众人,“可能是磕着什么暗石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湖里哪能有什么暗石?他觉得不对劲,伸长竹竿往船下一捣鼓,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拉着竹竿使劲一拽。

“哗——”地一声,船老大先落了水,船上众人更是尖叫,踩得船左摇右晃。他挣扎两下浮上水面,正想骂两句粗话,睁眼却瞧见了一个倒三角的蛇头。

漆黑的蛇瞳映出他惊慌的面容,那大蛇吐了吐信子,一股子腥气直扑他面门。

“救…救命啊!”胆子都吓破了,船老大惊叫出声。

蟒蛇没给他机会逃跑,张嘴就想将他给吞下,可就这一刹那,岸上传来了空酒坛落地碎裂之声,下一瞬,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倏地就自后将它的蛇头刺了个对穿。

腥臭的血“噗”地就喷了船老大满身,船老大傻傻地抬眼,就瞧见漫天腥红之中落下来个颇有风华的男人,拔出长剑,踩着萎顿下去的蟒蛇头跨步就站到了他的船上。

“把他拉起来。”宋立言道。

船上的人都看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去拽船老大。满船的人都吓坏了,恐惧地看着那慢慢往湖里沉下去的蟒蛇,又悄悄打量这剑上还滴着血的人。

“继续往邻县走。”拿出另一坛酒,宋立言站在船头道,“我护着你们,不必担心。”

酒坛一开,香气四溢,船上的人已经是受惊过度,下意识地听他的话做事。船顺水而下,等在邻县上了岸,众人才纷纷惊醒,回头去看。

船头站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是做梦吗?”有人喃喃地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大侠,还闻见了酒香。”

空气里还剩的酒味儿实在是淡了,风一吹就再也闻不着,几个小贩嘀咕了几句没得到答案,便不再多想,裹了包袱就往城里去了。

宋立言回了一趟碧波湖,朝那宁静的湖水里一连打下去五张黄符,湖水起了波澜片刻又归于平静。那些个作祟的东西像是知道他会回来,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无趣。”他收了獬豸剑,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品着酒味儿暗道这楼掌柜不厚道,还掺水,看来有空得去整治整治黑心客栈。

接下来几日,他每晚都来碧波湖蹲守,但可惜的是并无所获。浮玉县好像又回到了安宁祥和的日子里,命案无进展,但也没再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