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安乐街又是以热闹的吆喝声开的市,掌灯客栈门口黎明破晓之时就来了三辆牛车。

楼似玉今日是格外地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摇着香扇笑得花枝乱颤:“各位打尖儿还是住店都里头请,奴家要赶大席,就先行一步了。”

“哎哟,听说是曹老爷家的流水宴,那可是恭喜掌柜的又发大财了。”

“掌柜的有大人照拂,这生意的确是蒸蒸日上啊。”

“哪里哪里,本分做事罢了。”接下奉承,她虚伪地谦虚两声,便拎着裙子就与般春一起上车,带着满满的食材和用具往曹府赶。

般春很纳闷:“掌柜的,咱们这个月赚得不少呀,连地租都交完了,您怎么还这么着急赚钱?”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掌柜的,你是丫头。”楼似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扭头朝后喊,“梨花,你来说。”

正偷吃着鸡腿的林梨花头也不抬地吼:“谁会嫌钱多呀,能赚多少是多少!”

楼似玉欣慰地点头,朝般春递去个“懂了吧”的眼神。

般春盯着她看,没领会她的赚钱要义不说,看了一会儿还突然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与其辛辛苦苦跑来跑去地赚钱,掌柜的还不如想法子嫁给宋大人,那样不更是吃喝不愁?”

微微一噎,楼似玉痛心疾首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能自己赚钱,为何要靠别人养活?”

“被人养活有什么不好,如今咱们宋大人可是各家小姐的闺梦之人,很多人都以能让宋大人养着为目标呢。”般春双手合十捂在胸前,一脸艳羡。

翻了个白眼,楼似玉没好气地道:“老娘的目标是赚个盆满钵满,然后去养活宋大人。”

也不知是她这句话太彪悍还是怎么的,话刚落音,好端端行着的牛车就突然一个磕巴,抖得她差点掉下去。楼似玉抓稳木板,心有余悸地扭头就吼:“拿了钱还不会好好赶车?”

唾沫星子飞溅出去,落在一人缁色的衣袍上,浸进去很快消失不见。楼似玉一怔,这才发现面前挡了个人,顺着这衣裳往上看,她嘴角抽了抽。

宋立言那张脸还是这么俊朗迷人,哪怕在熹微的晨光里也泛出朱玉的华彩来。他带着宋洵和霍良,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办完事回来,正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神情俯视着她。

第45章 出大事了

“养活宋大人?”十分缓慢僵硬地重复出这五个字,他皱了皱眉。

楼似玉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踉跄一下扶住车轮,慌忙将自己整理妥当,才捏着手一本正经地朝他行礼:“见过大人。”

“掌柜的免礼。”看了看她身后三辆车里装的食材,宋立言有些意外,“你这是要去哪里周济穷苦百姓不成?”

“大人说笑。”楼似玉抬手掩唇,“奴家就是最穷苦的百姓了,哪能去周济别人啊?这是曹老爷家订的流水席,奴家赶着过去摆宴呢。”

就知道不能指望她往外吐银子,宋立言摇头,越过她继续往前,楼似玉连忙殷勤地朝着他的背影行礼:“大人慢走,有空多来咱们客栈尝尝新菜品呀~”

宋立言摆手,头也不回地道:“掌柜的还是快去好生赚钱罢,毕竟…”他脚步一顿,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语气,“养个大人还是挺费钱的。”

楼似玉:“…”

后头跟着的宋洵和霍良都朝她投来了钦佩的眼神,路过她跟前,两人纷纷朝她抱拳以示敬意,就连那群不明所以的衙差们,也下意识地朝她点了点头才跟上去。

楼似玉这张一向厚如城墙的脸啊,难得地透出了两抹红。尴尬地咳嗽两声,她伸手给自个儿扇了扇风,扭头强自镇定地吩咐众人:“继续上路。”

般春和林梨花等人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脸上维持着平和的神色。楼似玉感动地看着,觉得自己真没白养她们,关键时刻还是她们懂事。然而,就在她低头打算翻看清单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了两人清晰的闷笑声。

压抑、克制、但发自内心。

额上青筋跳了跳,楼似玉闭眼咬牙,脸上的热气蒸腾开去,连脖颈都红了起来,衬着青花色的上襦,像只半熟的大虾。

都这么多年了,她看过天崩地裂,也看过沧海桑田,原以为已经炼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却不曾想还会因为这等小事脸红心跳、指尖发麻。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有功夫看热闹,没功夫多想想等会的菜色?”不忍心骂般春和梨花,楼似玉扭头就冲后面笑得“吭哧吭哧”的钱厨子吼,“这流水宴要是搞砸了,你就给我回家种地去!”

钱厨子被吼得一哆嗦,连忙正了脸色道:“掌柜的放心,菜谱我一早就拟好了,上等菜色,保管他们满意。这食材也是子时才从乡里收来的,新鲜着呢,绝无错漏。”

轻哼一声,楼似玉对着清单算了算这一趟的入账,得到个满意的数目,才终于缓和了脸色。

宋立言带着宋洵和霍良回到衙门,将巡逻的班表安排妥当,又吩咐宋洵:“这两日有不少熟人来了浮玉县赴宴,你仔细瞧瞧,若逮着有空闲的,就让他们多去碧波湖走走。”

“熟人”自然是指上清司之人,当着霍良的面他不好直说,宋洵却是听明白了,拱手应下。

碧波湖已经安静了好几天,宋立言当然不觉得是因为湖里那头蛇妖死了的缘故,毕竟那蛇妖修为还不足百年,就算要吃人,也断不可能在两日之内吃掉十余。楼似玉说这像祭祀,可他查了些典籍,发现关于蛇族的记载实在少之又少,更是无一句提到与之相关的。

要不,再去问问楼掌柜?

正想着呢,宋立言突然觉得旁边有人看他,一抬眼,就对上了霍良那十分意外的眼神。

“怎么?”他不解。

霍良拱手:“卑职冒犯,只是觉得大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初到之时,这位大人那叫一个疏离不近人情,他连站在他身侧都觉得手心冒汗。可如今再看,大人虽是严肃依旧,但眼底已经染了些烟火气了,偶尔一笑,甚至让他觉得亲切。

县里最近经常有人传些大人与楼掌柜的流言蜚语,他一直没听进去,但今日一瞧,不免也有些猜想,忍不住就开口问:“大人觉得楼掌柜此人如何?”

宋立言一脸莫名,不过倒也答他:“贪财、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虽本性尚算良善,但鬼点子太多,尽给人惹麻烦。”

这么听着,倒是没落着几处好啊?霍良挠头干笑:“卑职倒是觉得,楼掌柜温柔大方又有本事,是世间少见的女子。”

他倒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心思,只是楼似玉向来待他不错,偶尔路过都请他喝茶,又让他尝客栈里新出笼的点心。曾有一回他抓地痞之时被人反咬一口,也是楼似玉出面作证,还他一个清白。念着这点恩情,霍良也觉得该帮人说句好话。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还心情甚好的宋大人,突然就敛了笑意沉默了,垂眸翻阅案上的文书,身上那股子阴冷拒人的气息又卷了上来。

“卑职知错,不该在公时谈这些私事。”霍良觉得不对,立马拱手,“卑职这便去安排下头巡逻。”

宋立言头也没抬,捏了朱笔往文书上落了墨,笔痕略重。

宋洵站在一侧看着,费解地道:“大人,他也没说错什么。”

“嗯。”宋立言点头,将改好的文书往旁边一放,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知他不高兴,宋洵便闭嘴不再劝。可站了一会儿,他又很纳闷,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就因为人家反驳了他一句话不成?

凉风从窗口卷进来,吹得宣纸沙沙作响。县衙里很安静,除了几声鸟叫,就只有细微的研墨声。

而曹府就热闹多了,张灯结彩,寿字高悬,四面八方来的宾客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贺礼往里涌,门童一声声唱着名儿,丫鬟小厮有条不紊地往桌上端着菜。

楼似玉在后厨帮忙,刚送出去几盘菜就又听得人催,累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入账的银子,她的动作就更麻利了些。

“有几桌是少荤腥的,之前就吩咐过了,你们可别弄错。”曹夫人在院子门口远远地唠叨着,般春叠声应了就去记下。

“这曹老爷有点来头啊。”林梨花一边砍着砧板上的鸡一边小声嘀咕,“竟来了那么多我讨厌的人。”

楼似玉轻笑,路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管他是哪儿的人,给钱用膳的都是大爷。”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梨花撇嘴。

上清司之人虽是不为外人所知,但他们大多是皇亲国戚大官小官,就算没入仕,也在某些地方颇有地位,能来这么多人,显然是曹老爷有分量。不过,上清之人的味道还真是刺鼻,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毛都快炸起来了。

“开宴了开宴了。”般春从外头进来,又端出去几大盘菜,着急地喊,“他们在催了,说上菜快些。”

没空闲聊了,楼似玉和林梨花纷纷埋头做事,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眼瞧着中午的宾客终于要散尽了,她们才喘了口气,偷摸拿了两个鸡腿来啃。

“掌柜的。”李小二从前院回来,面色有点凝重,“咱们的食材没问题吧?”

“你没听钱厨子说么,都是子时亲自去乡下收的,新鲜得很,能有什么问题?”楼似玉抬头看他,皱眉问,“出什么岔子了不成?”

“倒也谈不上大岔子,就是有几位宾客好像闹肚子了。”

楼似玉闻言就扭头吼钱厨子:“你是不是做菜又没洗手?”

钱厨子万分无辜地将手伸给她看:“这哪能不洗啊,都快洗秃噜皮了,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那就是他们自己喝多了酒不消化。”楼似玉放心地摆手,递了个鸡腿给李小二,“你休息休息,晚上还有得忙呢。”

犹豫地看看外头,李小二坐下来接过鸡腿啃了一口。

“掌柜的呢?掌柜的哪儿去了?”饭还没吃完,外头又吵嚷了起来。

楼似玉擦干净手起身迎出去,笑道:“在这儿呢。”

曹夫人一脸怒意,踏进院门就朝后头的人挥了挥手。楼似玉莫名地看着她,就见一众家丁进来,将后厨给团团围住。

“这是?”她不解。

“我家老爷是信着你掌灯客栈,才将这么重要的流水宴交在你们手里。现在倒好,中午的宴刚散,一大半的宾客都出了事。掌柜的,你这是想害死谁?”曹夫人气得步摇都乱颤,指着她的手直哆嗦,“我已经报官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微微一怔,楼似玉严肃了神色:“承蒙曹老爷信任,我这后厨是万没没问题的。前头出什么事了?”

“你还当我蒙你不成?”曹夫人让开半步就指向外头,“你自己去看,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楼似玉皱眉跨出门槛,随着她一路绕去前院。院子里摆着五十桌酒席,眼下一片杯盘狼藉,在场还剩着的宾客要么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要么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有人被小厮扶着架上外头的马车,嘴角还吐着白色的泡沫。

一片混乱之中,倒是有个人完好无损,皱着脸上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楼掌柜。”

第46章 都不是好人

“木掌柜?”楼似玉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来了?”

“是,应曹老爷的邀来吃个寿酒。”木羲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曹夫人,一并行了礼才道,“楼掌柜借一步说话可好?”

曹夫人示意家奴将门口给守住,然后戒备地盯着她看。楼似玉无奈,引着木羲往旁边角落走了两步,低声问:“扫帚,什么情况啊?”

“菜里有毒,咱们这些妖怪吃着没事,但凡人哪里受得住?包括那几个上清司的人,统统都倒了。”木掌柜担忧地看着她,“这事儿可大了,上清司那几个人里头,有一个官拜荒州通判,眼下也送去医馆了。”

楼似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边的墙,欲哭无泪地道:“这是谁给我惹事啊?我好不容易接个流水宴,还来这么一出?”

“目前我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您得有个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了。”

荒州通判,此等大官在浮玉县出事,别说是她,就连宋立言也不会好过。楼似玉脸色发青,飞快地转着眼珠子想办法,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曹府大门口就响起了兵甲碰撞的声音。

“奉命捉拿嫌犯。”霍良将文书递给了曹夫人,然后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楼似玉叹了口气,迎上他轻笑道:“霍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霍良甚是无奈地压低声音:“若是可以,在下也不想来见掌柜的,但医馆那边已经出了人命,还请掌柜的与客栈里的其他人都随在下走一趟。”

认命地将手伸进他递来的绳结里,楼似玉抖了袖子将绳子盖住,眨眼道:“好歹朋友一场,咱们走个小路去县衙如何?”

知她是向来要颜面和名声的,霍良一脸正气地看看四周,然后偷偷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曹府,如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楼似玉与其余众人一并被从后门带走,曹夫人乘了马车跟着,直到将他们送进大牢,才愤恨地去衙门递了状纸,等着开审。

“这人一倒霉,还真是什么祸都得遭。”楼似玉在牢房里坐下,朝着霍良摊手,“做个饭而已,竟还能遇见这种事。”

“大人已经带着人去曹府了,想必不久便会出结果。”霍良递了碗水给她,“掌柜的耐心等等。”

楼似玉接过碗,略微惊奇地问:“捕头相信奴家与此事无关?”

霍良点头:“以在下对掌柜的了解,你赚钱还来不及,如何会自断后路?掌灯客栈承的宴席出了问题,对掌柜的没有半分好处。”

感动地咬唇,楼似玉把水当酒似的豪饮了,还冲他倒了倒碗底:“能得霍捕头这样的朋友,是奴家之幸。”

霍良失笑,又敛住表情道:“但不是在下有意吓唬,送去医馆救治的人情况都不太好,在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咽了气,掌柜的要做好准备。”

心里一凉,楼似玉很想哭:“不会吧?”

死一个人都够她吃一壶的了,眼下一死死五个,而且还有可能后头的全部得死…这一笔命案砸下来,就算她是无辜的,客栈怕是也开不成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李小二更是激动,直接吐了口白沫倒在了地上。

“小二?”钱厨子一把扶起他。

楼似玉吓了一跳,慌忙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紧着嗓子问:“你们还有谁在曹府吃了东西?”

般春和钱厨子都慌忙摇头,只林梨花弱弱地举起手:“我吃了鸡腿。”

霍良皱眉道:“快送他去医馆看看,这位姑娘也一并去吧?”

“不用。”楼似玉摆手,“让他在这儿休息便好。捕头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掌灯客栈,一楼的客房里有个装傻充愣的大夫,应该是能救人,可以把他扔去医馆。”

霍良应下,又觉得奇怪:“这小二都这样了,真的不用去看看?”

“没事的,有我在呢。”楼似玉送他出去,自个儿老实地将牢门上了锁,然后返身回去。

霍良看了看她,疑惑地往外走,顺路吩咐了几个狱卒多给他们的牢房一点照顾。

“掌柜的,小二哥这都昏过去了。”般春有些焦急,摸了摸李小二的额头,只觉得触手生凉。

“你俩去看着外头的狱卒。”楼似玉将李小二从钱厨子手里接过来,朝他和般春努了努嘴,“别让他们瞧见我。”

钱厨子不解,但倒是听话地去牢门边站着。般春也跟着过去,但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

楼似玉将李小二平放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心口,闭目凝神,看起来像是在探他心跳,但仔细一看,她手心里却有淡淡的红光冒出来。

什么东西?般春吓得用力地揉了揉眼,回头再看,一切却又正常,哪有什么光?

楼掌柜轻按了两下,李小二皱着眉突然撑起身子,往旁边呕吐出秽物来。

“噫…”嫌弃地捂着鼻子跳开,楼似玉连忙朝外头喊,“有人吐啦,劳烦来收拾收拾,这怎么站人呐?”

牢门打开,狱卒捂着鼻子进来看了看,拿煤灰来盖住用稻草裹走,朝她笑道:“委屈掌柜的,先将就将就。”

狱卒的态度能这么好,楼似玉实在受宠若惊,连忙回他一礼,又与他塞了点银子,小声问:“咱们今日是出不去了吧?天也凉了,劳烦大人送几床被子来可好?”

“好说好说。”狱卒接了银子就去了,没一会儿不但送来被子,还给她在旁边用长凳和木板搭了个床,甚至送来了三菜一汤。

“咱们进的这是大牢吗?”般春抓着被子不敢置信地小声道,“我之前听人说牢里的人可凶了,谁进来都得脱两层皮,轮到咱们,怎么还给送吃的?”

楼似玉想了想,道:“许是霍捕头帮了点忙。”

“那捕头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林梨花夹着菜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老盯着咱们掌柜的看。”

“瞎说什么?”楼似玉啐她一口,“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家能在你落难的时候伸把手,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你还编排人家?”

林梨花一噎,咳嗽着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刚想说话,就听见牢门上的锁链一响。

狱卒将牢门打开,点头哈腰地退去了一旁,有人面无表情地负手进来,开口喊她:“楼掌柜。”

飞快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楼似玉连忙站起来跑去他跟前:“大人来了?吃过饭了吗?”

这是把牢房当她的掌灯客栈了?宋立言扫一眼四周,眼神微变:“掌柜的日子过得不错。”

“承蒙大人照顾。”楼似玉狗腿地伸手替他扇风,“就是这牢房实在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人将事儿查清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哇?”

转头看她,宋立言道:“裴前辈去了医馆,捞回来些人命,但目前为止,曹府的流水宴已经吃死了三十二个人。”

心里一沉,楼似玉脸都白了,怔愣地看着他。

“毒是从饭菜里查出来的,本官想听掌柜的一句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做菜之前,可有仔细检查过?”

“大人明鉴,咱们做吃食生意的,哪儿敢掉以轻心?”正经了神色,楼似玉皱眉道,“所有食材都是客栈里的人亲自去采买的,做饭的过程里奴家一直守着,半步未离。”

宋立言沉默,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楼似玉打量他两眼,惴惴不安地问:“可有查出来是什么毒?”

“蛇毒。”

“…”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该与他想到的是一处,宋立言朝她勾手:“随本官走一趟。”

“好。”二话不说,楼似玉摆手让其余人继续吃饭,然后提着裙子就跟他一起出了门。

般春看得目瞪口呆,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过脸来问:“这又是哪一出啊?”

林梨花没好气地戳着碗里的饭:“不知道,但这个比起那捕头,这个更加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宋立言带着楼似玉往医馆走,路上停车,给她买了一个糯米烧腊。

楼似玉看着这东西,心情很复杂:“奴家吃过饭了。”

“碗里才少那么一点饭,你能吃得饱?”宋立言刚想斥她,一看手里这东西,突然想起点自个儿不那么光彩的旧事,眼神微微闪了闪。

“本也不是很饿,还是先去医馆吧。”旁边这人别开脸,状似不在意地玩起手指。可他瞧得见,她还记恨他呢,下颔紧紧绷着,腰身也挺直,脸上浮着几分假笑,眼眸却垂着,到底是意难平。

轻咳一声,宋立言收回目光,伸手将糯米外头的荷叶剥了,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楼似玉一怔,扭过头来意外地看着他。

“还挺好吃。”他细嚼慢咽,认真地道,“往里头胡乱加东西,的确是我不对。”

说罢,他将整个糯米烧腊一口口吃了个干净。

楼似玉望着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手紧了又松开,嘴角往下扁了扁,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嗓子里堵得慌。

“卖这东西的人厚道,糯米多,烧腊也不少,入口香而不腻,你当真不吃?”他吃完,捏着手里的荷叶看向窗外,“要是想尝,我再让宋洵去给你买。”

第47章 三十二条人命

轻松的语调,像两人闲步于街上,他无聊而随口问她的一句。楼似玉好气又好笑,使劲儿咽了两口唾沫,好不容易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下去,正打算开口,余光却瞥见了这人的手。

宋立言的手里还捏着荷叶,但与他脸上的平静镇定不同,那荷叶被蹂躏成了一团,僵硬地卡在他泛白的指节里。

眉梢一动,楼似玉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点什么,立刻将话咽回去,板出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来看着他。

宋立言的目光是看向别处的,但她脸色一变,他的手就跟着紧了紧,指腹不断地捻磨着那可怜的荷叶,喉结也上下动了动。犹豫半晌,他又开口:“若是不想吃这个,外头也还有别的。枣糕瞧着还热乎,包子闻着也新鲜。”

得不到回应,他微恼:“等到了医馆你再喊饿,那就没东西吃了,之后还要回大牢,更别指望谁照应你。”

分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哪儿还能冲人发火呢?宋立言说完就知道这不对了,可他委实也没别的法子,该给的台阶都给了,哪有她这样不识抬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