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翅委屈地扁起小嘴,眼里又涌出了泪花。

“哎,好了,姐姐帮你寻,别哭哭啼啼的,待会儿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小孩儿呢。”楼似玉拍拍他的肩,想给他点鼓励,然而她的的确确是喝多了,酒量又没宋立言好,下手没轻没重的,看得对面的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醉了?”他很嫌弃地问。

楼似玉眯着眼咧嘴笑:“没有。”

伸手比了个八,她大着舌头道:“我还能喝八坛子。”

宋立言白她一眼,未免她扑面前的汤里去,干脆坐去她身边,让她靠着自个儿,然后继续将小坛子里的酒喝尽。许是看他喝得太高兴,鸡翅也忍不住摸着酒杯咋了一小口,结果被辣得直吐舌头。

看得好笑,宋立言动了动肩膀问靠着他的人:“这小家伙你要带回去?”

“嗯,带。”楼似玉十分豪迈地举手应下,然后手脱力垂落,又扒拉着他的衣袖,“大人身上这香真好啊。”

宋立言被酒呛了呛,没好气地道:“我每每回家,父亲母亲都要嫌我这一身香灰味,非得沐浴三遍才能进房,你倒是古怪,怎还觉得好了?”

楼似玉失笑,大着舌头答:“在大人怀里睡的觉最踏实,闻着这香味儿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操心,有您顶着呢。”

不领情地推她一把,宋立言道:“本官无意替你顶着,自己的事自己做。”

说是这么说,可一桌菜吃完之后,他还是皱眉将钱袋递给了店小二,然后起身,将这人扛上肩,再瞥一眼鸡翅,把他也给捎带上一起牵出门。

“你不是要带他回去?”微恼地拍了拍她的背,宋立言冷哼,“倒是醒醒。”

楼似玉嘴里咕噜了两声,不知在说什么,往他肩上一赖就又睡了过去。宋立言咬牙,一低头却发现鸡翅满眼无辜地看着他,乖巧地等着他说要去哪儿。

“…上车吧。”

宋洵意外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不是,一行三人的壮观场面,纳闷地问:“大人,不是掌柜的请客用膳么?这怎么倒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宋立言将人塞进马车,又将鸡翅拎起来也放进去,面无表情地道:“掺水的酒喝多了,一喝烈酒就上头。”

“那这孩子?”

“她要带,便带回去吧。”

他语气很是无奈,甚至带了两分恼怒,可宋洵不知怎的就听出两分纵容宠溺来,唏嘘片刻,他待大人坐好,便驾车回府。其实途中路过掌灯客栈,是可以把楼掌柜放下去的,但大人没说,他也就没吭声,马车一路平顺地回到了官邸。

“你倒是还有闲心乱逛?”罗安河正巧出门,看见他的车回来,冷笑便骂,“我看赵清怀到这儿了,你要怎么同他交代。”

车厢里的宋立言微微一怔,外头的宋洵忍不住便问:“赵大人要来?”

“早就在路上了,等着收拾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呢。”罗安河轻嗤,“可把你那狐狸精藏牢实,不然他来了,可就没活路喽。”

赵清怀虽是上清司的代掌门,可同时更是朝中一品大员,如何会轻易离开京都?宋立言神色有些凝重,暗想难不成他放走美人蛇和勾水内丹当真有这么严重?师父他老人家是个淡然稳重的性子,先皇驾崩在他面前他都能不动声色,这世上还有何事能惹得他着急?

楼似玉什么也不知道,靠在他身上美滋滋地睡着酒觉,对面坐着的鸡翅更是一脸懵懂天真,还舔着手指上残存的鸡肉味儿。宋立言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就油然而生一种当家不易之感。

罗安河走了,宋立言抱着楼似玉回房,将她扔上床上,胡乱拿被子一裹就想走。可转身觉得眼下天凉,琢磨一番,又将被子给她盖好,再将帕子拧了把热水给她擦了擦脸。

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大人,经过之前那段养狐狸的日子之后,竟也会照顾人了。宋立言自己都想唾弃自己,扔了帕子想走,却瞧见站在旁边的鸡翅满脸是泪地看着他。

“又饿了?”他皱眉。

鸡翅连连摇头,捏着袖子使劲擦脸:“就是瞧着哥哥姐姐,有些想我娘亲和爹爹了。”

宋立言不悦:“令堂令尊如此不和?”

“没有,娘亲和爹爹就像哥哥姐姐一样恩爱,每次娘亲贪凉在竹床上睡着,都会被爹爹抱进屋子里,给她擦脸。”

“我没有与她恩爱。”

鸡翅咧嘴:“我爹爹也常这样说。”

宋立言:“…”要不是方才那顿饭是他给的钱,他都要怀疑这孩子被醉酒鸡收买了。

低下身子看着他,宋立言问:“那你爹娘都去哪里了?”

“死了。”鸡翅眼泪掉得更快,却没嚎啕,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极了,“在我还没出生之前就死了。”

“那还真是…等等?”他觉得不太对劲,“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你爹娘一起?”

“是呀。”鸡翅点头,“我在一棵树上挂了很久很久,前几日才算真的出生。”

父母双亡、能挂在树上出生、前几日出生却有七八岁的大小、住在山上、要找的亲人像一团乱麻。宋立言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脸绷得死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98章 斩妖

有句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真当这小妖王凭空落在眼前,宋立言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动作。他不敢相信那踩着无数人命和业障生出来的白仙小妖王,会是眼前这么个乖乖巧巧的小孩儿,想直接掏出灭灵鼎来,心里却油然生出欺凌弱小的惭愧。

犹豫半晌,他拿了缠妖绳,试探着绕去他身上。

“这是什么?”鸡翅懵懂地问。

“捆住你的东西。”宋立言老实地答,“你可能是本官正在寻找的一个犯人,未免节外生枝,现在得将你捆起来。”

鸡翅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问:“我做错事了?”

“…”心情很复杂,宋立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拿出浮屠困来将他收进去,低声道,“等…等这个姐姐醒了,本官便放你出来。”

鸡翅点点头,抱着膝盖坐在浮屠困里,一声不吭。

宋立言将浮屠困放去旁边的花几上,施下法阵之后,分外焦躁地坐在了楼似玉身边。若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妖怪,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拔剑砍过去了,但像鸡翅这样的小孩儿,就连捆他他都不挣扎的,实在让他下不去这个手。想问问楼似玉,可一低头发现这人睡得正香甜,哪怕伸手去推,她也是顺势就将他的手抱住,侧脸蹭了蹭。

若这是什么寻常人家,夫人睡得娇憨,孩童坐得乖巧,那该是多好的温馨家眷图啊,可惜他一个上清司弟子,在这两个妖怪中间,实在感受不到什么天伦之乐,眉头还皱得死紧。

“大人。”宋洵竟传了魂音来,声音骤然在屋子里响起,惊得宋立言睫毛颤了颤。

“何事?”

“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出现了白仙,小的在北门,罗大人和叶师兄已经去了东西两门,剩下南门无人去守,光靠凡人守卫怕是有些吃力。”

宋立言捏出千里符就燃了,屋子里白光一闪,楼似玉怀抱一空,不满地嘟囔一声,翻身又继续睡了。

南城门人进人出,城门脚下不少小贩摆摊,蒸笼冒出的热气和吆喝声连绵不绝,在凡人看起来是个热闹的地方。然而宋立言踩上官道,却能看见四周弥散的妖气和人群里偶尔闪过的妖光。城门口的守卫什么也没察觉到,又放进来几只不足百年勉强化着人形的小妖。

宋立言抬步过去,伸手将那几个人拦住,沉声道:“带走。”

小妖们一看见他就急了,仗着还有人形,当即撒起泼来:“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凭什么不让俺们进城?官老爷就可以欺负人了呀?”

这一嗓子喊出去,不少百姓都看了过来。宋立言皱眉,挥手让守卫押住它们,结果为首的小妖竟当着他的面传妖气于守卫,守卫口吐白沫,片刻便倒去了地上,痛苦抽搐。

脸色一沉,宋立言拔出了獬豸剑,雪白的光指到咽喉,撒泼的妖怪才终于被吓住了。可旁边还有几只进城的小妖,仗着离得远,在人群里起哄:“官兵杀人啦,杀人啦——”

原本就拥挤的人群被这一吓,顿时更加拥挤,恐慌蔓延,不少小妖趁着混乱就涌向了城中。

宋立言冷哼一声,将獬豸剑双手握住刺进泥地,以剑身为眼,捏诀行咒,低喝一声“起”,无数白光便呈绳状自剑身挨着的泥土里飞蹿向四面八方,挨着有妖气的东西,立刻缠住,将之困在原地。

这是寻孽咒,对修为要求极高,非必要不会有人轻易动用,就算用了,一般人也只能抓住一丈以内的小妖,而宋立言捏诀而出的白光却是蹿过一丈也还没停,普通百姓看不见,混杂在人群里的小妖却是连连惨叫,被捆住脚就摔倒在地,接着就有更多的白光蹿上,将它们吞噬。

眨眼一瞬,这城门内外抓住的小妖就有三十余,修为低的直接被白光淹没化成了血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里,也有修为高的奋力挣扎,拼着一身修为想砍开腿上缠着的白光,不曾想妖气还没落下,背后一道白光就毫不留情地将身子穿透。

宋立言很体贴地挥下了结界,然而妖血还是飞溅上了他的剑和衣裳,稍稍皱眉,他将獬豸剑从妖怪身体里抽出来,继续去砍杀下一只。眼前这些白仙化的是各种各样的人形,有老有少,面容有的凶恶有的可怜,然而他来不及多看,剑落之处妖魂飞散,耳边尽是惨叫,也没能得他一刻停手。

斩掉被缚住的最后一只妖怪,宋立言听见宋洵以魂音询问他:“大人,这些妖怪抓住了该如何处置?”

这竟还要问吗?宋立言冷笑:“杀。”

宋洵有些迟疑:“这么多…”

“浮玉县被它们杀掉的人不多?”

宋洵不再多话,应了一声便让人将抓住的妖怪押去偏僻之地处死,妖血蜿蜒浸透着城墙根,天色沉了下来,阴风卷起残肢断骸,在地上滚了几下便破碎飞散。

半个时辰之后,南城门十丈之内再没有出现妖气。

宋立言擦拭着獬豸剑,将最后一滴妖血擦掉之后,才想起来好奇:若是白仙想抓人去给小妖王喂食,何苦要进城?城外也有不少百姓往来,抓了就走岂不是更方便些?

心口突如其来地被一撞,整个人连带魂魄都是一震,宋立言闷哼一声,神思一动,飞快掐指一算。

——他放在房间里的法阵被人动了。

急忙在袖袋里找千里符,可拿出一叠符纸挨个看遍之后,他黑着脸去寻了马,策马往回赶。消耗太多,写符又不能过快,他来的时候用的竟是最后一张千里符。

法阵动荡不安,不像是被人从外头解开,倒像是里头在往外冲撞,可是法阵里放的是浮屠困,就算是小妖王,也不该轻易破解才是啊?宋立言一挥长鞭,骏马嘶鸣狂奔,缁色长袍被风卷得烈烈,一路飞扬。

然而,就算他跑得再快,等回到房间之时,法阵也已经破了。

第99章 哪有什么正邪

楼似玉龇牙咧嘴地站在门边,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拽着鸡翅的后衣领。那小不点满脸怒色,却是没发现衣裳被人抓着走不动,两只小脚一直原地往前踏着,嘴里奶声奶气地嚷嚷:“怎么能那么残忍呢?”

宋立言错愕地看着他们,心口一松,扶着门喘了两口气,含糊地问:“你怎么醒了?”

楼似玉眼眸浑浊,身上酒气未散,不满地道:“他这么吵,我能不醒吗,小小年纪杀气这么重,跟他爹一个德性。”

鸡翅一愣,回头看她:“你认识我爹?”

“认识,你爹多年前也是个横冲直撞不讲道理的混世魔王。”敲了敲疼得要命的脑袋,楼似玉在门槛上坐下,把他的后衣领往门锁上一挂,喷着酒气问,“想去哪儿啊这是?”

鸡翅仍旧愤愤不平地努力往前走着:“我族人下山来找我了,但他们遇见了大魔头,死了很多人。”

楼似玉一噎,默默扭头看向旁边的“大魔头”,后者在她身边坐下,像是累坏了,斜眼看了她半晌才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连浮屠困都能破的小孩儿,还能是谁?”楼似玉伸着胳膊搭在他肩上,眯眼道,“况且,我又闻见浮山那令人讨厌的妖气了,内丹在这孩子肚子里呢。”

宋立言闻言神色一紧,楼似玉却是不慌不忙地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低声道:“不过你别担心,这孩子天性纯善,只要不逼急了他,他不会乱来。”

认真地思忖片刻,他问:“杀了他百余族人的话,可算逼急?”

楼似玉:“…”

鸡翅鼻翼动了动,四处嗅着,待靠近宋立言的时候,他嗅到了自己族人的妖血味,脸色登时大变:“就是你!”

楼似玉抬起袖子将他俩隔开,另一只手拍上他的脑门,嗔道:“小孩子不可以这么与大人说话,没礼貌。”

“抱歉。”鸡翅连忙原地站住鞠了一躬,鞠完又气得跳脚,“姐姐,他杀我族人!”

“他本就是上清司之人,杀你族人多正常啊,就像你觉得吃人没什么不对一样。”楼似玉唏嘘,“在你看来他是大魔头,可在他看来,他不过是在替天行道。”

宋立言皱眉,觉得她这话说得不对:“人杀妖是天道寻常,就算他是妖也该明白谁正谁邪,你别胡教。”

楼似玉转过头来,不赞同地道:“大人才是被人胡教了,这世上有人亦有妖,皆为万物灵长,难道只因为人多,便要以人为正,其余为邪?不过都是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妖看来,妖为正,其余为邪,在人看来则反之,奴家觉得大家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又何必非论个正邪?”

强词夺理,宋立言几乎是张口就想说“那若你的族人被妖杀害,你也会觉得妖不是邪吗?”,可话将脱口之时,他猛然想起来了。

面前说这话的人本就是个妖怪,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妖怪。

被堵得闭了嘴,宋立言哼哼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楼似玉叹了口气,又扭头对鸡翅道:“别扑腾了,你就算带着你爹的内丹,眼下也还只是个小孩儿,打不过他的。”

鸡翅不服气:“不试试看如何知道?他手上沾了我族人那么多的血,我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楼似玉很是和蔼地朝他伸手,鸡翅疑惑地将小手放上来,双手交叠的一瞬间,鸡翅就被震了震,这浑厚充足的妖力是他从未见过的,一探探不到底,难得的是竟也不伤人,像温水一般从他掌心滑过。

“你要跟我试试看吗?”楼似玉笑眯眯地问。

鸡翅飞快地收回手背去身后,使劲儿晃脑袋。

“这不就结啦?你要是跟他动手,那我肯定护着他呀,如此一来你就更没胜算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呢。”

被吓得瞪圆了眼,鸡翅很不服气:“姐姐你分明也是妖怪,为什么会护着他?他不是咱们一族的。”

“为什么呀…”楼似玉挠挠头,费劲地想了想,然后望着远处的天道,“大概是因为太喜欢他了,舍不得他伤着痛着,就想站在前头护着他。”

宋立言身子一顿,别开脸语气僵硬地道:“本官不需要。”

“我想护着,跟你觉得需不需要有何关系?”

“…”

鸡翅的目光在两人当中逡巡了几个来回,突然泄了气:“哥哥给的鸡肉很好吃,若不是杀了我的族人,我也不会想动手。”

“你的族人杀了这县上的百姓。”宋立言沉声道,“他们在你眼里是好人,可在本官看来,是杀人的凶手,该就地处斩。”

“那么多人,难不成都是凶手?”鸡翅眼眶红了,“我听见他们的惨叫,有的还只跟我一样大岁数,压根连山都没下过。你抓他们的时候,一一审问过了吗?”

宋立言很想说,杀妖怪还用审问?是妖怪的都该死。可一对上这小娃娃清澈而充满正气的眼神,他一时竟没说出口。微恼地别开脸,他推了推楼似玉,后者满脸无辜地道:“大人,奴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觉得本官会问妖怪的好坏?”他压低声音问。

楼似玉朝他一笑,慵懒地摆手:“奴家知道大人是向来不问的,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大人自己同他解释吧。”

气得瞪她一眼,宋立言看着小鸡翅,闷声道:“你若想报仇,那就动手吧。”

衣裳还被门锁勾住的奶娃娃,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但他这话一说,鸡翅手心里就泛起紫光来,凶巴巴地道:“那你准备好。”

“…”宋立言扶额,侧头躲开他的一击,连剑也不想拔。谁家妖怪出手前还会告知对手的?

凌厉的紫光砸在院墙上,“轰”地一声响,半面墙都倒了下去,将楼似玉最后一丝醉意也吓醒了。

“不妙!”她一把抄起鸡翅,翻墙就想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被这动静惊动的府中侍卫统统围了过来,她刚把鸡翅放上墙头,就有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温柔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巧了么不是?”裴献赋轻笑,“我还正好奇你跑哪里去了呢。”

第100章 上清阵

骤然被人抱起来,鸡翅惊慌地挣扎了一番,可一扭头对上裴献赋那清俊的脸,鸡翅愣了愣,立马就乖顺地问:“大哥哥认识我?”

楼似玉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劈手就将他拎回来,咬牙斥道:“你怎么见人见鬼都喊哥哥?”

鸡翅一本正经地答:“他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都叫哥哥。”

掰着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冲着裴献赋的方向,楼似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鸡翅你记住了,面前这个人是个大坏蛋,想刨开你的肚子取你爹留给你的遗物的坏蛋,看见他就打,打不过就跑,明白吗?”

鸡翅一脸茫然,对面的裴献赋倒是掩唇笑了:“小娘子又拿在下打趣。”

“比起打趣,奴家更想打死大夫您呢。”楼似玉虚情假意地笑了笑,侧眼看见后头朝这边涌过来的守卫,忍不住低咒一声。还真是哪儿看见裴献赋哪儿就没好事,瞧为首的罗安河那走得气势汹汹的模样,扭头跑是来不及了,只能将鸡翅放去身后,伸手护着。

“好大的动静啊。”罗安河摸出了双环,他不认识小妖王,目光只落在楼似玉身上,又觑了觑院子里的宋立言,哼笑道,“敢在官邸里闹事,咱们的宋大人也就这么看着?”

宋立言没理他,看了两眼小妖王,眉头皱了皱又松开,瞧见宋洵也跟着回来了,便招他过去问:“城门内外都干净了?”

“大人恕罪。”宋洵满脸是汗,“实在太多,有不少漏网之鱼。”

“那怎么都回来了?”他沉声开口,看向旁边的叶见山,“不去城里除秽?”

罗安河冷笑一声,劈手指着楼似玉:“最大的秽不就在这儿么?大人都放任不管,如何服众?”

鸡翅抓着楼似玉的裙摆伸出脑袋来,很是不满地道:“大叔,姐姐怎么能是秽呢?姐姐是顶好看的美人。”

还当真是只管好看的叫哥哥,到罗安河这儿就成大叔了?楼似玉又好气又好笑,扯了裙子将他挡着,仰脸对罗安河道:“罗大人不待见奴家,那奴家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罗安河眯眼,甚是疑惑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想去看她身后的小家伙。然而面前这人戒心甚重,他挪几步她也跟着挪几步,愣是将后头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于是罗安河明白了,后头那小东西有问题。

“今日人来得齐,我倒是突然想起个事儿。”活动着胳膊轻笑开,罗安河左右看了看,“咱们从京都来的这一拨弟子,眼下都在场了吧?师父师尊常说阵法乃我司立身之本,也不知各位师弟出门在外,有没有好生修习。”

“罗师兄的意思是?”叶见山接了句腔。

罗安河将双环一手拿了,腾出手来翻出个八卦光阵,法阵看起来只有十六条光线,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它那十六条线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个完全,一瞬难分是扁还是圆。

这是上清司祭年用的上清阵,每年祭祀都会让上万弟子一同结阵,意在纪念那些在屠杀妖王的大战中殒身的同袍。此阵能降妖除魔,施法的人越多效力越大,在场的上清弟子加上宋立言和罗安河这般修为甚高的,若是结出来了,威力想必也不低。

楼似玉沉了脸,搂过鸡翅就闪身想走,然而獬豸剑出鞘,宋立言挡在了她身前,眼眸垂下来,沉声道:“你走可以,他留下。”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动于他肯放过自己,还是该气他拦路。

鸡翅落他们手里还能有好?尤其是旁边那虎视眈眈的裴献赋,就差拿菜刀出来准备抽筋扒皮了,她就算要处置小妖王,也不可能把他交到这群人手里。

“快放了我。”楼似玉以魂音传他,“我带他走,之后与你汇合便是。”

宋立言皱眉,眼下众目睽睽,哪里是他想放就能放的?上清司有上清司的规矩,他就算再纵容她,也不可能任她把小妖王带走。

“结阵!”罗安河大喝一声。

叶见山等人立刻响应,宋洵犹豫地看着宋立言,见他举起了手,便也跟着化出一丝微弱的白光。四下白光一点一点亮起,楼似玉黑着脸看着,意外地发现犹豫到最后一刻的竟然是裴献赋。

“前辈,动手啊。”罗安河急声唤他。

裴献赋脸色不太好看,可到底还是笑了笑,打趣似的道:“对小娘子这般的美人儿下手,在下着实有些舍不得。”

罗安河嗤笑:“宋大人都没舍不得,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罢了。”他叹息,伸手化出光来。

无数白光冲天而上,结出上清阵,又似流星一般从四周垂下,将整个官邸都笼罩其中。秋风乍起,楼似玉侧头,杀气勾扯了她一缕青丝,回眸间就挡在了眼前。

就这一瞬,她一跺脚,背后九条大尾随风展开,妖气将刚刚结好的阵顶得一个趔趄,四下上清司之人都是一惊,纷纷祭出更多白光。

“我来守阵眼!”罗安河喊了一声,眼神复杂地扫过宋立言,“这上清阵要同门弟子齐心协力,有人可别怀揣私心才好。”

宋洵不满:“罗大人这话是何意?”

“我同你主子说话,有你什么相干?”罗安河嗤笑,“今日这狐妖要是跑了,你们二人就等着去赵清怀面前请罪吧。”

语落间狂风大作,袖袍被吹得鼓胀起来翻飞,他定神再不敢说话,将半身修为都用来结阵。白光大盛,将金色的妖光牢牢困在阵中,罗安河抬眼去看楼似玉,发现她晃着那几条狐狸尾巴,竟是没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