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骇然,急急举起长镜一望。城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南国兵士,手里皆是举着形状怪异的一物,只听砰然一响,那怪物的孔型状口里竟似有火喷出!

萧宁面色煞白,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

“那究竟是何物!”

不是枪矛,不是弓箭,亦不是刀刃,究竟是何方神圣!

萧宁话音刚落,苏莫离也抓了长镜迅速一望。与此同时,飞林城两侧再次涌出了新的兵士,南国擂鼓大作,一时士气激昂。相反的,北国却是陷入极大的恐慌,对于突如其来莫名怪物,瞬间乱了阵脚。

苏莫离皱眉道:“不好,是火铳。陛下,快下令收兵。”

萧宁稳住心神,扬手摇旗,身后立即响起了一声长鸣。

好在罗律和皇榕堂舟平日训练有素,立刻在慌乱中变换阵势,不用一刻,大军就如流水般褪去。萧宁和苏莫离也紧接着从高台飞身而下,架上坐骑,迅速撤退。

第一次如此匆忙逃离,萧宁甚是忧心。再思及那威力强大的怪物火铳,萧宁更是愁上添愁,不过此次不幸中的大幸则是南国军队并未乘胜追击,让她有了喘气的机会。

方撤离回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萧宁便先召集了军队,说了番鼓舞人心的话语,暂且压制住了军中低迷的氛围,而后萧宁大步入账,与数位主将商讨对策。

苏莫离颇为镇定,目光沉沉,声音不急不缓,平稳如山,连带萧宁也一起平静了下来。

“按理而言,南国拥有火铳,早该拿出与我国一战。可是弘安帝却是等到了此时才拿了出来。我前些年在外游历时,曾见一西域人拿火铳出来射兔,其威力甚强,但凡射中,必死无疑。只不过火铳珍贵,想来弘安帝也得之不多,不然也不会在此时才拿出来了。”

萧宁是第一次见识到火铳,其威力已然深有感受。但此时,她已平静下来。她眉头微蹙,“弘安帝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么多火铳的?”

苏莫离答道:“听闻弘安帝与西域迦夜国国王交情甚好,估摸是迦夜国国王卖给弘安帝的。只不过,火铳虽是厉害,但也极难生产,想来迦夜国国王也不会卖太多给弘安帝。若不是给我们逼到尽头了,想来弘安帝也不会有此招数。”

罗律此时也道:“我也曾见识过一次火铳,不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火铳也不过是巫术之用。没想到,如今竟用到战场上来了。”

堂舟和皇榕互望了一眼,面上颇有不自在的神色,“我也未曾听闻过火铳。”

萧宁不由叹道:“是朕见识浅薄了。”

天大地大,无奇不有。她一直久居庙堂深宫,甚少在外行走,宫中书籍并无多涉及西域之事,更别提火铳之类的。

苏莫离瞅了萧宁一眼,眸色深邃,“陛下不必自责,以后自是有机会见识。”

萧宁颔首,旋即眉头又微蹙,“飞林有了火铳,一改以往败绩。而我国士气大落,对于火铳一物,大多人为之陌生,但凡听之,未近其身便先生惧意,实乃不妙。”

苏莫离眉头紧锁,似在思索。

罗律,皇榕与堂舟也不由作思考状。

顿时,帐内一派沉静。

二战飞林惊且险

二战飞林惊且险

兴许是意外太过突如其来,就连苏莫离一时半会的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火铳,五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先让皇榕和堂舟二人在军中广而告之——火铳并不可怕。以此消除些许士兵们对火铳的惧意。

未能想出应对方策,萧宁心中着急万分,但面上依然强作镇定。她身为一军统帅,若是连她也惧了,那仗也不需打了。她在主帐中徘徊,从东走到西,再从西走到东,烛火摇曳,帐上的影子来来回回地浮动,看得罗律忧心忡忡。

他不由一个跨步就直接撩帐而入,但见萧宁眉目含愁,以往神采飞扬的目光添上了层躁色。

“陛下,莫要走来走去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宁心中着急,语气也未免有些重了。

“有办法!有办法!你给朕一个办法呀!弘安帝今日弄出个火铳,明日也不知会弄出个什么。若是中军覆灭了,你教朕如何向北国子民交待!”

罗律抿唇,他直望着萧宁,信誓旦旦。“陛下,火铳虽是可怕,但我可以肉身为盾,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绝不会让中军覆灭。”

萧宁轻叹一声,“罗律你言重了,你我多年情谊,即便情况再糟,朕也不会让你去为肉盾。方才是朕一时心急…”

罗律摇头,“我的命早已是陛下的了,能为陛下分忧解愁,我心甘情愿。”

萧宁心有不忍,方才罗律眼中的情意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垂眼轻道:“自朕登基以来,一直陪伴着朕的人也逐渐离开,朕不希望罗律你也成为其一,你我多年的朋友之谊,朕惜若珍宝。若是战场上当真出现不可抉择的情况…”她蓦然抬眼,眸光闪烁,“你要活下来。”

罗律一颤。

你要活下来…

这五字,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即便再让他默默地守护多一生,他也甘之如饴!

心中有无数泉流在翻涌,他颤道:“定当不辱所望。”

罗律离开后,萧宁依旧为火铳所烦恼。翌日,她出营一观,士气虽是有所改善,但却不复往日之高。思来想去,萧宁最终决定亲自上战场。

这决定一出,当下招来两声不约而同的反对。

萧宁目光一扫,竟是苏莫离和罗律。

罗律急急道:“陛下万万不可,上场杀敌,刀剑无情,危险万分。陛下鸾体至关重要,怎可下场杀敌!”

苏莫离神色微变,“罗太尉言之有理,陛下万金之躯,火铳如斯厉害,若是陛下有半点受伤,陛下如何向北国子民交待?”

萧宁瞅了二人一眼,忽而命人抬上一五弦琴,洁白细嫩的十指轻拂琴弦,铮铮琴音迸出,众人只觉脑中似有千蚁万蚁撕咬,头痛欲裂;但下一刻悠悠琴音再起,痛感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清凉舒适之意。

琴声停,众人才倏然回神,萧宁缓缓地道:“苏先生,罗律,你们莫要忘了,朕虽无带兵打仗之能,但自保能力仍是有的。”

苏莫离与罗律沉默。

萧宁扬眉浅笑,眸光亮若辰星,她道:“朕有一法,若弘安帝再出火铳,朕以琴音克之。”

皇榕和堂舟纷纷眼前一亮,“好方法!”

苏莫离依旧眉心紧拧,良久,他方展眉头,对萧宁道:“陛下,我也要一并出战。”

萧宁眸中波光隐隐,她思量片刻,颔首应之。

皇榕和堂舟大喜,他们二人早想邀军师前同作战,以军师武艺之高超,定能让中军如虎添翼,但无奈陛下未曾表态,他们唯好噤声不提。如今军师主动请缨,陛下又亲临战场,这叫他们能如何不喜!

之后,五人又商讨了对战阵法与布置,一一妥善后,方陆续离帐。

苏莫离迟迟不走,萧宁微微讶异,正想开口询问时,却瞥见莺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只见她对苏莫离欠身一拜,起身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件精致的里衣,“公子,你要的是这件么?”

苏莫离仅是瞧了一眼,便对萧宁说道:“陛下,这件里衣唤作金缕玉衣,乃是用天蚕丝所作,刀枪不破。”他给莺儿使了一个眼色,莺儿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递到了萧宁身前。

萧宁轻抚金缕玉衣,五指滑过衣裳,柔软却不失坚韧的质感。她抬眸,定定地看着苏莫离,“朕曾在书中见过,书中记载道,金缕玉衣世间仅有三件。”

苏莫离张开五指,轻扯金缕玉衣,那模样极是随意,仿佛眼前的不过是一张破布,他懒懒一笑,“恰逢我家中便有三件。”

萧宁倒吸了口气,这金缕玉衣本是珍贵,她的皇宫里搜刮穷尽也找不出一件,而苏莫离竟独拥三件!

“所以陛下尽管拿去,我并不差这一件半件的。陛下自是鸾体为重。”

萧宁见此,也不多作姿态,便微笑纳下了。

.

寒风飒飒,银边黄底的战旗飞扬。

雄雄踏声,烟尘黄沙四起。

飞林城墙上,本是持着镇定神色的南宫白蓦然一惊,那明亮阳光下,战旗上的“萧”字格外鲜明,竟不是昨日的“中”字!

身边的飞林城守将肖枫眯了眯眼,唇角边带有丝冷笑,“竟是那北国皇帝亲自前来。莫不是这北国皇帝也要下战场?”

南宫白这会倒是平静下来,他淡道:“肖枫,休要轻敌。”

肖枫低哼了声,“一个女娃子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南宫白蹙眉,声音有些冷淡,“肖枫,战场上谁也不能轻视。”

肖枫方收敛了神色,应了声“是”,但心中仍有不平之色。北国那女娃子,定有人在身侧助之,不然怎能夺他南国半壁江山?思及此,肖枫忿忿不平,他又道:“属下愿为陛下生擒北国皇帝。”

南宫白神色微变,声音沉沉,“不必。既然长平帝亲临战场,朕定当奉陪。”

话音刚落,北国中军轰然已至。

漫天烟尘散落,萧宁一身银色铠甲,骑马当先,腰间挂着一张五弦琴,弦光凛凛。只见她神采飞扬,丝毫不见前日的颓丧之气,身后的大军亦然。

南国白瞥了眼萧宁腰间,冷笑了声,“莫不是长平帝要以琴为器?”

萧宁长眉一挑,爽朗笑道:“弘安帝待会便可知晓了,今日我军定当一洗前日之耻!废话少说,我们速战速决。”

语毕,战鼓擂动,沙尘飞扬,刀光剑影,血色纷飞。

萧宁抽出袖内一尺软剑,奋力杀敌。

南宫白冷眼观看,大手一挥,城墙上再次齐刷刷地出现了一排士兵,皆是手执火铳。萧宁正待此刻,她瞬间与不远处的苏莫离交换了个神色,她一夹马肚,飞身而上,只见空中划过一道银白,萧宁已是稳当地落在战车之顶。

她逆风而立,腰间的五弦琴瞬间提起,素手一拂,琴音若暴雨狂风重重向城墙之上的士兵卷去。

顿时,士兵们头痛欲裂,面色惨白,他们纷纷以手掩耳,早已忘了手中的火铳,火铳一一掉落。南宫白只觉脑中一阵晃荡,宛若千军万马踩踏而过。不过幸好他反应迅速内力深厚,立即自点身上穴道闭耳不听。

他一见周遭的火铳落了一地,冷冽的目光狠狠扫向立于战车上素手弹琴的萧宁。

南宫白执剑飞身而去,哪知还未近萧宁三尺内,一道白色身影前来,但见苏莫离云淡风轻地笑道:“弘安帝,你的对手是我。”

南宫白恨得咬牙切齿,他冷冷一笑,“你不够资格当朕的对手。”

话音未落,又一道身影阻在了苏莫离身前,竟是肖枫,只听他不屑地道:“女娃子皇帝手下的男人,接我一招!”

说罢,手中一个黑铁大槌便直直攻向苏莫离面门。

苏莫离冷眼扫过,侧身躲开,其速之快,倒教肖枫硬生生地收下面上不屑,他双眼放亮,“如此身手,何苦在女人手下做事!来,再接我一招。”

大槌再次一击,明明是笨重之物,使在肖枫手里却是轻盈如鞭。能当上一国之将,也自是个人物,苏莫离武功尽管高强,一时间也未能摆脱肖枫。

而此时罗律亦有对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宫白只身飞向萧宁。因心有分神,对敌趁机划了罗律一刀,臂上传来丝丝痛楚,他唯好全神贯注使了十分力气应敌,只盼快些解决对敌。

皇榕和堂舟分别负责飞林城两侧,即便此时赶过来也是来不及。

萧宁见南宫白执剑飞来,剑光明晃晃的,她轻拨琴弦,一个刺耳的音符迸出,而南宫白却毫无反应,她心下一惊,转眼间立即明白南宫白是点穴闭耳了。她松开五弦琴,侧身一避,同时抽出袖中软剑,与南宫白在战车上打了起来。

两人竟是不分上下,你一剑我一剑,萧宁剑剑狠戾,南宫白也是屡出狠招。明明曾是床上枕边人,到了此时此刻竟是刀剑相对,只叹世事难以预料。

南宫白破了萧宁的琴音,城墙上的士兵也逐渐恢复神智,纷纷再次拿起火铳,对准了城墙下的北国军队。

只听一声“砰”响,北国军中再次骇然,萧宁心中也是大骇,但此时却无法分神。她迅速做出决定,扔下软剑,偏头一避,弯身绕过南宫白,急速飞身而下,落至马上,又急急提琴一拂,城墙上的士兵再次停止了攻击。

南宫白也紧紧追来,萧宁一夹马肚,在战场上与南宫白追逐了起来。

萧宁方才以琴制人,已是消耗了大半内力,再加之方才与南宫白战车上的交锋,她如今已是面色惨淡,冷汗淋淋。而如今战场上人多马乱,到处都是厮杀血影,萧宁躲得极为艰辛。

苏莫离和肖枫仍旧在对战,离萧宁极远。

罗律虽是离萧宁近些,但总有南国将领前来阻挠他,死了一个又来两个。

而此时城墙上的士兵又再次拿起火铳,眼见南宫白剑锋即将逼上,萧宁深吸气,奋力一跳,踩着无数马身人身,借力飞至高空,她用尽全力在琴上一划,音似鬼嚎,紧紧扼住了城墙上所有士兵的脑袋。

瞬间,城墙上的所有士兵面容极度扭曲,七窍五孔流出了血来。啪啪啪…手中的火铳在琴音震慑下竟纷纷碎裂,漫天的粉末飞扬。

而与此同时…

嘣——

琴弦断裂!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萧宁纤白十指染红,五脏六腑宛若彻底颠倒,万分剧痛。她压下剧痛,踉跄地落于马上。

南宫白见自己的火铳武器通通化为碎末,气得面色铁青。他狠狠地瞪了萧宁一眼,执剑直直向接近虚脱的萧宁刺来。

就在此时,北国军队后忽作擂鼓大动,轰隆隆的马踏声突然而至,一面写着“东”字的紫底银边大旗在尘土飞扬中摇晃。

整个北国中军大喜,是东军!

而南国军队却彻底惊慌了,一时间乱了阵脚。南宫白剜了萧宁一眼,凌空而起,大喝了一声:“全部退回!”

不到一刻间,所有南国军队如流水般的退回了飞林城内。

正当萧宁松口气时,忽听南宫白又一声大喝,“上红衣大炮!”

扑鼻的火药味迎面扑来,只见火星乍现,轰的一声,中军一角竟然全然覆灭,底下赫然出现一个巨洞。中军陷入极度的骇然里,众人纷纷撒腿往后跑,军纪瞬间瘫痪。

此时,又一声轰响,肢体飞散,血肉模糊,骇然更为扩散,就连远处的东军也开始骚乱。

萧宁面色极为惊恐,她万万没有想到除了火铳,南宫白竟还有红衣大炮这个后招!她极力使自己恢复镇定,但场面太过混乱,她内力耗尽,声音太过微弱,竟是无人搭理。

恰恰此时,又听一声炮鸣,火星竟是向萧宁所停之处飞来。

“宁儿!”

“陛下!”

短短一瞬,萧宁耳畔边响起无数声响,但她的身子却仿若被人死死钉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夺命的火星袭来。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忽有一道人影在火星降落之际迅速扑向萧宁,完完全全地以肉身之躯替她挡住了大炮!

轰隆!

一片火光里,萧宁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

这个密密实实地以血肉之躯护住她的人…是罗律…

战死沙场凄凄凄

战死沙场凄凄凄 炮轰声,踩踏声,嘶叫声,哭喊声…

血肉横飞,兵荒马乱。

苏莫离倏然凌空飞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张弓,他举弓直指苍穹,用力一拽,“绷”的一声,响彻九霄。这一声,竟让慌乱的军队瞬间肃静。

苏莫离立于战车顶处,白色的袍子迎风飞扬。

“区区红衣大炮,不足为惧。中军听令,所有人休得慌乱。慌乱者,按军纪严惩。收兵!”

输入了内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里,苏莫离的声音平缓,众人听在耳里,宛若吃了剂安神药,当真镇定了下来,皇榕堂舟见状,迅速指挥着中军收兵。

而此时萧宁亦是回过神来,她死死地抱住了已是血肉模糊的罗律。明明已是受了重伤的她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一股力量,竟将罗律抱上离她最近的一匹马,低喝了一声,策马跟着大军撤离。

苏莫离默默地跟在了萧宁身后,唯恐她一个不济从马背摔落下来。

回营的途中,飘起了鹅毛大雪,触到脸上时,是冰一般的冷。萧宁毫无感觉,只是拼命护住身前已是接近僵硬的罗律,眼看雪花纷纷扬扬洒落,白得刺眼,她心中悲号:老天,你可是在为罗律悲泣?

回营后,萧宁神色恍惚地抱着罗律入账,而后再也未曾出来过。

苏莫离低叹一声,转身便全权负责起军中大小事,慰问伤兵,安抚军心,处理军务,安排东军…仅是一夜,本是情绪极低的军队迅速恢复元气。

旭日初升,苏莫离方搁了笔,此时莺儿也端着碗汤药进来。

“公子,陛下看起来不太好。”

苏莫离“嗯”了声,起身端了汤药出了营帐。

天色泛红,放眼望去,皑皑白雪宛若染了血色般阴冷。

萧宁帐前有两个心腹侍卫守着,见苏莫离前来,“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苏莫离扫了二人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令牌,令牌上雕刻的紫鸾泛着隐隐红光,令人不敢直视。两个侍卫仅是瞧了一眼,神色立即一变,慌忙让了路。

这两个侍卫是萧宁从宫中带出来的,二人在宫中曾服侍过先帝,也曾见过这令牌,知晓但凡遇着这令牌,就连当今陛下也需让步。

苏莫离一进帐内,映入眼底的是面色极为苍白的萧宁,以及躺在榻上已是收拾过的罗律。他搁下汤药,迈着极轻的步伐走至萧宁身后。

“可以为你而死,罗律很高兴。”

萧宁怔怔地看着罗律,喃喃道:“罗律陪在我身边已是接近十年…我只是当初顺手救了他一命,他就死心塌地伴在我身侧。我明知他对我的情意,却视若无睹,我从未对过他好,他仍旧义无反顾地对我忠心耿耿,就连为我而死,也毫无怨言…为什么会有傻的人…”

苏莫离站在萧宁身后,看着她双肩不停地发颤,心中一股疼惜生起,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双臂轻轻划过萧宁腰侧,温柔而有力地搂住了她。

萧宁竟也未曾拒绝,放松了身子软软地靠在苏莫离怀中。

“陛下,逝者已矣,罗律泉下有知,定也不会希望你为此伤了心神。”

萧宁闭眼,安安静静的。过了好久,她方睁开双眼,眸中澄澈坚定,宛若浴火重生过后的凤凰。苏莫离也及时松开了萧宁,向后退了一步,微笑凝望着她。

萧宁深深地看了眼榻上的罗律,声音喑哑,“传令下去,护送罗太尉回洛阳,以亲王之礼厚葬。”

一刻钟后,萧宁方缓过了神来,而此时帐内也只剩她和苏莫离两人了。她转身对苏莫离言谢,“这次…是朕有所失策,一时慌了心神,若不是苏先生,此时此刻军中定会大乱,幸好有苏先生主持大局。”

苏莫离瞅着萧宁眼底的淡青色,心中不由叹道:若是寻常女子在经历丧友之痛后,如今恐是哭得眼睛肿如核桃了,而她却是强忍着迅速恢复了帝王该有的镇定。

他递上了手中的汤药,“陛下一夜未歇,我命莺儿熬了些汤药,你喝些后去歇一歇吧。陛下是一国之君,莫要为此而累倒了。”

萧宁也未曾问这是什么汤药,接过后便直接喝入了口里。这药很苦很苦,若是往常,萧宁定是要就着蜜饯方能吞下,可是如今她却眼睛眨也未眨,直直入肚,神色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