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那土匪张连火车都敢劫,洋人都敢绑,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园丁连连摇头,“那张大帅听说是天杀星转世呢,真真是个混世魔王。”

大战又要开始了。

乔霏在花园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一个人慢慢地踱回房间,楼下客厅里姚碧云和云清热热闹闹地聊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

尽管外边的世界乱着,可关上门来,在这法租界的花园洋房里却是一年四季安逸美好的,这一场战争已经不知道是她重生以来的第几次混战了,这个国家没有一天不在动乱打战,打得连人民都麻木了。

前世的她不会去记,也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军阀混战,更记不住每场战争的时间和结局如何,其实无论如何,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是最终的输家。

可是有谁在乎呢?

大时代是为少数人准备的,所谓**一呼百应,群情激奋,那都只存在人们的臆想之中,存在那些夸大加工过的艺术作品中,在现实中,弄潮儿恐怕也不过百人而已。

大部分人都只是时代的承受者,敌人来了,便谨慎苟且度日,敌人走了,继续谨慎苟且度日,只要能保佑他们安宁的那一方小宇宙,谁会去理会外边世界的春夏秋冬?

“小姐,沈公子又来信了。”银月敲门进屋,将一沓信件放在乔霏桌面上。

银月已经上了初中,在学校里读书的她不必再做些贴身服侍人的工作,而是每日帮乔霏整理信件,抄抄写写,做一些日常事务的文字工作。

因为“清如”的名气实在太大,乔霏每日都会收到大量的信件,其中不乏无聊的求爱信,所以大部分陌生的信件都会由银月负责分门别类,过滤那些无用的信件,但对于乔霏交待过私人信件还是由乔霏亲自开封。

对于这个沈公子,虽然心里好奇,但银月却从来不多嘴,这个乔霏的救命恩人,几乎每周都有信来,比乔霏的三个哥哥来信还来得勤。

乔霏微微点头,眼睛盯着沈绍隽的上一封信,这封信摊在她的书桌上有一段时间了,她却一直迟迟未复,关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的时候她并非像他们想的那样坚定果决,她也有茫然的时候。

她轻叹一声,撕开了封口,意外地滑落了几片风干的花瓣。

“咦!”一边的银月惊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担心地看了乔霏一眼,才默默地退了出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乔霏低吟着短笺上的这句诗,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了。

“清如兄,昨日携笔墨往山寺寻访魏碑,遇桃花盛放,寄上桃花几瓣与君共赏。盼信!”

沈绍隽自幼性格就相当认真执着,大凡感兴趣的事都会做得十分投入,自从幼时上私塾迷上书法之后,他便一直练笔不辍。

自上了北平大学后,每逢周末节假日,他不喜与同辈嬉戏,而是寄情于笔墨之中,常常独自一人带上文房四宝,流连于文庙碑林,临摹历代书画名家的碑帖,有时写得聚精会神,痴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乔霏看着信上那瘦劲疏朗的魏碑体,嘴里吐出的却是下半阙的两句诗。

对于这样的世界,他们都有着怨恨,有着恼怒,有着失望,可是世界并不是全然黑暗的,他们终究会在出人意料的角落寻获光明。

是的,长长的黑夜过后黎明终归会来的。

乔霏微微地笑了起来,心里若有所悟,伏在案上给他回了洋洋洒洒长长的一封信。

“小姐,太太问你是要下去用点心,还是端上来?”诗文推开门笑嘻嘻地问道。

“端上来吧。”乔霏的声音中蕴着笑意。

“小姐的心情好像很好啊!”虽然乔霏平日都带着笑,可今日这笑却是发自心底的,那股由内而外漾着的笑意让诗文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银月在一边忧虑地叹了口气,小姐今天的心情本是不好的啊,可自从收到沈公子寄来的桃花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诗文,你可还记得那沈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银月一把拉住诗文。

“沈公子?”诗文扑扇着大眼睛,笑眯眯地回忆道,“自然是个好人啊,生得可俊俏了,嗓子也好听,要是去唱戏定能是个名角儿,不过这话小姐可不让说,会惹沈公子生气的。”

“原来是个戏子…”银月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怎么能是戏子呢?银月姐你可听岔了,沈公子是北平大学的学生呢,和少爷们一样,都是上学堂做学问的,聪明极了,和小姐聊得可好了,不过他特别敬服我们小姐,小姐一说话,他就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诗文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那这沈公子的家境如何?”

“大概不好,”这些名门大户的丫头们眼睛最是毒辣,哪怕只是诗文这么个小丫头,都能一眼看出来一个人的家境,“他衣裳的料子不好,藤箱也是旧的。”

原来是个俊俏的穷学生,乔霏是千金小姐,先生太太会同意这门亲事么?

银月的忧虑越来越深。

第八十四章 兵变

“银月姐,你怎么突然对沈公子这么上心?”诗文茫然地看着她,“莫不是你喜欢他?可你都没见过他啊。”

“啐!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银月轻拍了她一记,“今天这话可不许和任何人说,便是先生太太问起来也不能说。”

“先生太太问这些做什么?”诗文噘着嘴,只觉得银月是个怪人,没事竟然打听沈公子的事。

“你别管那么多…”

“小姐,先生的电话,他让你去接一下。”宋妈蹭蹭的上楼,见到两个小丫头在那儿窃窃私语,“你们这俩死丫头,又在这儿偷懒…”

乔霏对着电话低语了几句,安慰着电话那头乔绍曾的焦急,才慢慢地放下电话,看着桌面上的月份牌,果然是今天。

这个日子,便是许昌平正式背叛卢林的日子,这个原本对卢林尊敬如师,待若亲父的人此刻正将枪口转向了卢林,几万人的军队对着这个曾经让他们用性命保护的男人开火。

也许卢林从未想到**党竟会有这样同室操戈的一天,当然也许他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想相信。

乔霏无意识地把玩着乔绍曾书桌上的那一方田黄小印,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深深的眼神。

许昌平名义上虽是卢林的弟子,也追随了卢林多年,可毕竟是军阀出身,并不是纯粹的**党人,他不得不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会和卢林有分歧也是迟早的事。

这么多年来怀抱着理想的卢林一直在摸索,在碰壁,在曲折的道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他是个文人的性格,太过于理想,太过于浪漫,总认为民众可以被唤醒,军阀可以被感化,他单纯而诚恳地为了**四处奔走,尽管每个人都钦佩他的为人,可在紧要关头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

今日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可她却始终闭口不言,一来卢林不会相信,二来卢林和乔月诃都不会有生命之忧,三来只有经此挫折才能坚定卢林拥有忠于自己军队的决心。

只有**党拥有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军队,一支在思想上被绝对控制的军队,他们才可能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才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迎战那批穷凶极恶的侵略者。

广东告急,许昌平炮轰卢林住处,卢林和乔氏姐妹仓惶出逃,戴国瑛拼死保护他们逃上军舰,此时正漂泊在海上,一路流亡,生死前程未卜,这一声炮响击碎了卢林对军阀最后一丝幻想。

用别人的枪打仗始终不如用自己的枪顺手啊,说不准哪天这枪口就转向了自己。

接下来卢林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军校身上,这所筹办很久却迟迟未正式开学的学校终于要很快开学了。

而对于乔绍曾来说,这段时日无疑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两个妹妹都到了广东,跟在卢林身边面对着枪炮战火,生死未卜,前一段时间刚为女儿乔霏操碎了心,如今又要担心两个妹妹,为了营救卢林脱困,四处奔走,联系社会各界向许昌平施压,内外交困,思虑过度的乔绍曾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病倒了。

他这一病乔家上下便乱成一片,一向依赖丈夫的姚碧云没了主心骨,立刻没了吟诗画画的兴致,每天也跟着唉声叹气,人也迅速憔悴下去了,整个家里都弥漫着低气压。

自父亲病倒后,乔霏自然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负责联系**党人和社会各界,她是卢林、乔绍曾的至亲,两个舅舅也是党内的中坚骨干,再加上她在青年**者中的名望,做得竟丝毫不逊于乔绍曾,尤其是她发动舆论界炮轰许昌平背叛**的一系列文章,让许昌平不但师出无名,还完全得不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就连保守派们都在报上大骂许昌平欺师灭祖,不仁不义,就算是许昌平赢了这场战争,赶走了卢林,他也难有颜面在华夏国大摇大摆地生活下去了。

乔家本来就与洋人交好,在她的奔走呼吁下,各国均表示会对许昌平的兵变袖手旁观,不会援助许氏一枪一炮,也将在适当适合对卢林伸出援手,而其他各省军阀,也都是一副作壁上观的中立姿态。

也许其他的**党人还有些不满,可对乔霏来说这样的结果已经让她满足了,只要卢林乘坐的军舰驶出了许昌平的势力范围,他们便安全无虞。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她不仅要关注尚未脱离险境的卢林,还必须时刻紧盯着自家的大华银行,提防着有人落井下石。

“昭初,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公司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父亲病着,哥哥们又在外地求学,母亲是个靠不住的,就算是个外行,乔霏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不好。”宣昭初言简意赅,他已经成为乔霏的死忠手下,是乔霏将他介绍加入**党的,而后乔绍曾一手提拔他,年纪轻轻便代表宣成进了董事会。

“我想也是,我爸爸病着,卢先生又被困海上,张志炎如今把赵子嘉打得节节败退,说不准就要占了上海,乔家现在的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啊。”乔霏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董事会里的人都在蹦跶着想要分你们家一杯羹,连我爹都坐不住了。”宣昭初无奈地说。

乔霏笑了起来,丝毫不以为意,“你爹向来这么沉不住气,如今蹦跶得最欢的是谁?”

“洪晓希,他原本是倭国雅美银行的经理,手里的股权并不多,但野心却不小,已经在暗中联络其他董事,想在这段时间将乔先生挤下董事长的位子,他对我爹说事成之后将把山东一带的烟土生意垄断权交给我们,这利润很大,我爹很动心。”

“原来倭国人是他的幕后主子啊,否则他凭什么做主把烟土生意垄断权交给你爹?”乔霏的眼中难得掠过一丝恨意,她生平最恨的就是倭国人,“我明白了,银行必须要掌握在我们自己国家手里,你爹若是想和他合作,你还得劝劝他,我们华人还是应该有些气节的!这段时间银行的事你就要多费心了,不管是谁主持,只要做得好,又能把握住原则和底线,我们都会全力支持。”

“我知道。”宣昭初点点头,乔霏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他从不认为那洪晓希能折腾出什么气候,而其他大部分董事此时也正在一边旁观不语,只等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乔霏有的时候处理问题十分简单粗暴,特别是对待她并不熟悉的领域,她并不擅长银行的经营,但她却知道怎么样才能镇住那一干宵小。

在这样的时刻,最有力的方法就是杀鸡儆猴。

“大凯,最近越发的春风得意了,这如意茶楼现在也是你在收份子钱了。”乔霏抿了一口茶,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茶客,这一间楼上包厢清净雅致,倒是很合她心意。

“多亏了小姐提携。”

自营救了乔霏和雷蒙主教回来后,那些法国人对刘祥福大大满意,立刻升了刘祥福做华人总探长,刘祥福吃肉,他方大凯自然也有汤喝。

对方大凯的上道和谦恭,刘祥福十分满意,不仅拨了三间店铺让他照看,还让他做了探长,也算是领上了正经俸禄,如今的方大凯也可谓是春风得意,走到哪儿都有人簇拥着,“凯哥”“凯爷”的叫个不停,与当初的小混混判若两人。

可他依旧恭谨地为她斟茶,脸上不敢有半点自得之色,仔细对她解释道,“除了这间茶楼,还有一间赌场和楼子,那两间的利更丰厚一些,不过这茶楼却是最好探听消息的地方。”

“那正可以多结交些朋友,今后这路也好走一些。”乔霏点点头,“你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往后这生意做大了,可不大方便,那些人嘴上不说,私下也要欺你没学问的,到时候你被人蒙了都不知道。我看你还是得想个法子读点儿书,未必要往深里学,面上也得懂些,省得将来被人蒙了。”

“大凯也是这么想的。”方大凯眼睛亮了亮,乔霏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字字都是为他着想,自遇上这位乔五小姐后,他的路就走得顺风顺水的,不到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最落魄的小混混,成为了这一带的爷,这可是他从前完全不敢想的。

难怪算命的说他会遇上贵人,这乔五小姐就是他命里的贵人。

方大凯觉得,刘祥福提携他,那是利用他的本事为自己干活,而乔霏却不一样,却是发自内心的爱才惜才,对乔霏的知遇之恩,他只觉得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乔霏今日的这些话是说到方大凯心里去了,这个年代没读过书的人特别羡慕读书人,而读书人对他们这些粗鲁不文的人也是一肚子不屑,就算面上堆笑,背后也是喊他们流氓痞子,一路从底层混上来的方大凯对其中冷暖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随着声名地位的增高,他越来越渴望文化。

第八十五章 震宵小

“大凯想要拜小姐为师。”方大凯面对亦师亦友的乔霏,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他明白这位乔五小姐不仅身家矜贵,更是位有名的才女,小小年纪便写了书,做的是大学问,他方大凯要学文化,自然就要拜最好的老师。

何况在他看来,这位乔五小姐不仅是他的贵人,更是一位做大事的人,若有了师生之谊,今后这棵大树便能靠得更紧了。

乔霏倒是微微吃了一惊。

“你我是生死之交的好友,这师生名分反倒不妥。”乔霏略略沉吟,“况我如今也无暇为你启蒙…”

“我知道小姐学问是极好的,既已认识小姐,若让我再拜那些俗人为师,我心里是万分不愿。”方大凯很诚恳坦然地说。

“那不如这样,我为你寻一位启蒙先生,你先认些字,每周再来这里我为你讲解,等我去了北平给你写信,你才能读得懂,你看这样可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方大凯高兴地说,站起身来为乔霏敬茶,“学生见过老师。”

“万万不可,你比我还长上几岁,我怎么敢当?”乔霏一把拉起他。

“老师可是嫌弃大凯的出身?”方大凯依旧躬身举着手中的茶。

“自然不是,”乔霏推辞不过,只得接过茶盏,“不过今日拜师这是万不可说出去,你知我知便可,一来男女有别,惹人闲话,二来你我关系太近,今后有些事儿反倒不易做了。”

方大凯听出来乔霏的话中话,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我今日寻你过来,还为着一桩事,大华银行董事洪晓希你可听说过?”

“知道,还在赌场见过几面,是个中年男子,满面油光,腆着个大肚子,出手挺阔绰的。”方大凯回忆道。

“赌场?这洪晓希好赌么?”乔霏眸光微闪。

方大凯笑了起来,“咱们大上海是个销金窟,哪有人进了吃喝嫖赌的迷魂阵能全身而退的?我刚接手那间赌场不久,可也听说那洪晓希是个常客了。”

“那他的赌技和你相比如何?”

“我对赌牌门槛不精,不过赢这洪晓希却是绰绰有余。”方大凯不无自豪地说,“何况,我也不怕老师知晓,这赌博可是有门道的,想进赌场赢钱可不大容易,赌台里惯用灌铅的骰子,轮盘赌的赌具下面放着吸铁石,平日我们常会输些给客人,待他们入了港,便使出手段来,所谓十赌九输,就是这个道理。”

“老师,这洪晓希可是…”方大凯有几分猜到她的意思。

“不错,他有了非分之想。”乔霏脸上掠过嫌恶,“最可恨的是他竟是倭国的奸细。”

这个时候倭国还未全面入侵华夏,对大部分华夏人来说倭国人就和其他侵略华夏的洋人一般,对他们并无特别的观感,只是方大凯跟着乔霏久了,难免受了她的影响,对倭国人特别深恶痛绝,何况乔霏语焉不详,说那洪孝希有了非分之想,难免让他联想到此人想对乔霏不轨,心中怒气陡升。

“老师想要怎么做?”

“你可有法子诱他赌,赌得倾家荡产?”乔霏略一沉吟。

“我有几个兄弟正是赌棍,精于此道,若是只要设赌局那是极容易的。”方大凯跃跃欲试道,“老师,此人如此可恶,咱们不止要他倾家荡产,我再让几个兄弟去揍他一顿,好好给他个教训!”

“那倒是不必,你们不仅要让他倾家荡产,还要诱得他倾家荡产后还愿意和你们赌下去。”乔霏温柔时如和风细雨,狠辣起来也是不留余地。

“那就让他写欠条!”方大凯做惯了这些事自然轻车熟路。

“好,不过这样做可会太扎眼?”

“怎么会?”方大凯大笑,“老师有所不知,赌场这种地方每日都有这种事,愿赌服输,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就算是那洪晓希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赌瘾这东西沾上了就不好戒,赌到兴头上,眼都红了,别说是倾家荡产了,就算是赌上一条命他都愿意。”方大凯侃侃而谈。

“好,那十日的时间够不够?诱他来赌场,然后榨**。”乔霏微微一笑。

“十日绰绰有余。”方大凯咧嘴笑起来,毕竟是小混混出身,使坏耍诈是他的老本行,可是那矜贵博学的乔霏从不曾看轻他,与他说话坦诚不遮掩,这才是最让他欣赏的。

士为知己者死,是他常听的一句话,乔霏把他当知己,他自然也不能让她失望。

人都是爱交脾性相投的朋友,乔霏的脾性和他的确相投,除了敬服之意外,他也是真心觉得她是个可交的朋友。

“你办事,我一向是放心的。”乔霏点点头起身。

“老师,我送你。”方大凯跟在她身后。

“不必了…”

“这段时日还望老师多加小心,如今的上海不安宁。”方大凯正色道,“赵督军被张大帅打得节节败退,估计他这上海是守不住了,这阵子上海乱得很,就算在这法租界也未必安全了,混进了不少瘪三小混混,老师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这世道没有一天是太平安宁的。”乔霏叹道。

沪上混战,南粤兵变,她的姑姑们在海上漂着逃难,她的父亲在病床上躺着,母亲成日唉声叹气的,大华银行被一众宵小觊觎着,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乔家这棵大树倒下。

不过,可惜,有她在,乔家便不会倒。

乔霏的眼中没有一丝软弱。

十日之后正是大华银行开董事会的日子,董事长卧病的情况下,有几个董事竟然联合召集大家开了会,所有的董事都各怀心思坐在会议室里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可是从早晨九点等到了晌午,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不耐烦的董事已经将怀表“啪嗒啪嗒”的打开合上无数遍了,惹得其余人更加心烦。

“到底还开不开?”

“不会是要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吧?”

“就是,若没什么事,不如就别开了,反正董事长也在家里病着。”

“这洪晓希自个儿召集我们开会,结果我们在这儿等了半天,他人倒是不来,存心耍弄我们不是?”

“各位稍安勿躁,再等等哈,也许洪董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洪晓希的支持者们连连安抚道。

“派人去他家里催催。”

“去了,说是昨晚没回家。”

“到底去哪儿了?”一个胖乎乎的董事不住地用手帕拭着汗。

“洪晓希不是想坐上董事长的宝座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让人今后怎么信任他?”宣昭初冷笑相讥。

“昭初!”宣成恼怒地喝斥了他一声。

宣昭初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是乔绍曾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和老父同为董事会成员,可身上打的是乔绍曾的烙印,在大华银行的资历比宣成还久,哪里会被他吓住。

“宣老,小宣董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呢。”支持乔绍曾的董事纷纷声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