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礼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看得惯的,心里窝了一肚子邪火,可他毕竟是第一次来上海,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达官贵人,心底还是怯怯的,只得将这股窝囊气吞进肚子里去。

沈家的兄姐们也是第一次参加新式婚礼,他们没沈宏礼那些老旧的思想,只觉得新奇有趣,尤其是孩子们,对婚礼上的糖果和蛋糕简直是爱到了心坎里去。

只不过来参加婚礼的男女一个个都作西式打扮,他们这样穿着长衫襦裙的显得格格不入,那款式那花色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款式,他们喜滋滋裁剪的新衣在这些人面前简直是丢脸出丑,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身后偷偷嘲笑议论的言语和眼神。

“霏霏,你今天真漂亮。”第一次见到一袭白纱的乔霏,沈绍隽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乔霏朝他笑了笑,“你很紧张么?”

方才行礼时,发觉他的声音绷得很紧,她似乎从未见过他这么紧张。

“嗯。”沈绍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发觉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心中不由得一热,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一向冷峻的面容此刻变得柔和了许多。

“觉得像做梦一样,你终于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他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立刻被有心的记者捕捉到了,闪光灯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纷纷抢拍神色严峻的沈绍隽当众示爱的画面,现场又是一阵激动混乱。

一向严肃的沈绍隽立刻僵住了,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反倒是乔霏落落大方地朝众人一笑,以主人的身份请众位记者领用点心,立刻赢得了记者们的好感。

“累不累?”从早折腾到晚上的舞会,就算是简单的新式婚礼,也因为他们的身份变得不简单,需要往来应酬的人实在太多了,行军打战可以几天不眠不休的沈绍隽竟然也会觉得疲倦。

“还好。”乔霏点点头,她已经换了好几套衣服,但却依旧显得神采奕奕,没有一丝疲累的神色,大概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这舞会还真是折腾人。”沈绍隽微微皱眉,若非必要应酬,他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这一点倒是和戴国瑛很像,若不是乔星诃逼着他,他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到现在的,而低调安静的乔月诃也早已离去。

“你方才表现得很不错了。”乔霏笑眯眯地看着他,交谊舞是大上海最流行的运动,社交应酬舞会哪里离得开它,作为新人自然要负责晚上舞会的开舞,而到了婚礼前夜,乔霏才知道沈绍隽根本不会跳舞,只得破了结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教了他好几小时,才勉勉强强应付了今晚,虽然他僵硬得像块石头,但好歹并没有出什么大错,表现得还比当年的戴国瑛好得多。

沈绍隽回以一个苦笑,在她耳边悄悄地说,“我的脚到现在还疼,急行军都没有跳舞难受。”

感觉到耳边传来的热气,乔霏微微瑟缩了一下,耳根子都红透了,沈绍隽紧贴着她坐着,自然发现到了暧昧的气氛,心中不自觉一荡,脸也微微泛红。

感觉到身边心爱女子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再想到身边的女子已经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和今晚上两人独处时要发生的事儿,一股难言的燥热从小腹蹿了上来,哪里还有心思在舞会上,只想着能快些回去两人独处。

而乔霏坐在他身边没多久,就被邀舞的人请去了,大大的裙摆在舞池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焦躁,她已经是他的了,可那些邀舞的人却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沈将军,能请我跳一支舞吗?”唐小湘鼓起勇气走到沈绍隽身边低声说,向来都是男士对女士邀舞,她却放下了全部的矜持,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为能离得他更近一些。

“不方便。”沈绍隽显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毫不留情地回绝道,他从来不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人,在为人处世上向来我行我素惯了。

唐小湘颤了颤,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手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才能忍住眼底的泪。

但她今日敢主动过来搭讪,就说明了她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楚楚可怜地朝沈绍隽笑了笑,“那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请便。”沈绍隽冷冷地瞥了一眼身侧,空位太多了,他若是再拒绝便不近人情了,好歹也是自己的婚礼,人家还是来捧场的。

唐小湘立刻在他身边坐下,见他始终盯着场上那一抹柔弱美丽的身姿,毫无要和她闲聊的兴致,她便自顾自地开口,“乔五小姐真是漂亮,今天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沈绍隽抿着唇,不发一言,眼底却染上了一抹暗色,唐小湘话里话外挑拨的意味太过明显了,让他对这个女子的厌恶又添了几分。

“乔五小姐真是让人羡慕,人又聪明又漂亮,难怪大家都喜欢她。”唐小湘的言语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怨气,沈绍隽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见沈绍隽竟然看向自己,唐小湘忍不住心中一甜,更加卖力地找寻两人之间的共同语言,“其实我是最讨厌这样的舞会应酬了,平日若是得空还不如在家里读书画画自在。”

“那沈某便不勉强唐小姐了,唐小姐请自便。”沈绍隽凉凉地开口。

唐小湘这才记起来,再怎么说他也是今晚这场舞会的男主人,自己信口之间便把他给得罪了,脸上不由得一阵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沈将军应该也不喜欢这样的舞会…”

“唐小姐,能否赏脸同在下跳一支舞?”方大凯及时地截断了她急急的辩解,笑眯眯地邀请道。

“抱歉,我不想跳舞。”唐小湘别过脸去,方大凯这样小混混出身的男人她才看不上眼呢,虽说如今他也算是上海滩一霸,可到底是个下九流的人物,竟然也能被他混进今晚的舞会,她真是深以为耻,更遑论要和他跳舞了。

“久闻唐小姐是社交场上的名媛,怎么不肯赏脸呢?可是方某的面子不够大?”方大凯这话便是有意刁难了,通常男士邀舞不成,都会礼貌离开,哪有他这样死缠烂打的。

“我便是不想和你跳又如何?”唐小湘也拿出了名门千金的傲气。

“那自然也不如何,”方大凯摸摸鼻子,“既然唐小姐不肯赏脸陪我跳舞,那应该不介意我坐在这儿吧。”

方大凯自然不管唐小湘同意不同意,自顾自地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唐小湘气苦,使劲瞪着方大凯,可这方大凯的脸皮着实厚得厉害,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她想让沈绍隽为自己做主,可他眼里只有乔霏,竟是连一瞥也不屑给他。

唐小湘绝望得发抖,知道自己再留在这儿也是自取其辱,只得咬着牙离开了。

“谢了。”沈绍隽还是目不斜视,嘴里却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客气,”方大凯也没有看他,唇畔勾着浅笑,说出的话却狠戾,“好好待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绍隽回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着隐约的笑意,“我会的。”

“但愿你说到做到。”方大凯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潇洒地离开。

“一个人在这儿待得闷了?”乔霏连跳了好几支舞,脸颊绯红,带着轻喘,眼睛却亮晶晶。

沈绍隽望着她笑,伸出手去与她的十指紧扣。

“再坐一会儿就差不多快结束了。”乔霏安抚道,眼神却往一旁瞟去,如愿接收到唐小湘那怨恨的眼神。

她不由得觉得可笑,虽然在场上跳舞,可对于这个舞会上的风吹草动她都了然于心,自然知道这个唐小湘有多么不甘心,甚至愿意抛弃自己的矜持找沈绍隽搭讪,真是个不聪明的孩子。

唐小湘也许是一时冲动,可她这小动作自然也落于乔星诃的眼里,她这个干女儿行事如此没有分寸,失宠也是早晚的事儿了。

“校长要走了。”沈绍隽和乔霏起身,戴国瑛的作息习惯是晚上九点准时睡觉,这样通宵达旦的舞会他自然是不可能留到最后的。

两人恭敬地送戴国瑛出门,乔星诃拉过两人,“你们俩也先回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乔霏愣了一下,不由得看了沈绍隽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她,顿时脸上又染上了薄晕。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婚之夜

回家的路上,沈绍隽的手始终和乔霏十指紧扣,干燥温暖的热度从他的手心传来,她却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

新宅早就点上了大红灯笼,布置得一片喜气,与婚礼的西式氛围不同,四处充满了浓厚的传统色彩,新房更是大红的被褥,上面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还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桌面上燃着一对龙凤烛,空气中隐约还透着玫瑰的香气,仔细看柜面上摆着一大捧红色的玫瑰,不用说这定是乔星诃的主意。

“嗯,你先去沐浴吧。”沈绍隽有些局促地看着她,语气中却蕴着满满的温柔。

“好。”伶俐的仆佣早就放好了洗澡水,乔霏忙不迭地逃进浴室,两人在新房独处的张力实在太大,大得她的心脏都有些负荷不了了。

热水舒缓了她紧张的情绪,她是一个对婚姻没什么幻想的女人,又何曾想过新婚之夜的情形,便是在昨夜她想的也是今日各项仪式的顺利进行,完全没有想到新嫁娘最难过的这一关,便是由少女成为**。

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少女,从小在那阴暗龌龊的环境中长大,多多少少撞到过几次男女**的场面,自然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甚至早已司空见惯了,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儿,她向来把它归结为生理需要或是繁衍后代所需,对此并没有什么憧憬和美好的幻想。

可是一想到待会儿的对象是他,她便无端觉得这水温高了好几度,从脸到脚趾头都红遍了,在水里磨磨蹭蹭待了很久,直到水温有些变凉了,她才犹豫地起身,套上温暖的浴袍。

她第一次觉得浴袍这种衣服实在不好,用腰间那松垮垮的带子系上,简直是太暴露太可耻了。

乔霏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领,试图把自己包得更加严实,可一出浴室门便发现了沈绍隽正穿着同款浴袍斜倚在床头看书,床上那些干果早就被他清理到一旁,心跳又不仅漏跳了几拍,她怎么会忘了家里可不止一间浴室。

“头发没擦干。”沈绍隽起身拿出一条干毛巾向她走去。

她一时愣在当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任由他绕到自己身后,细心地为自己一下一下地擦干长发。

沐浴后淡淡的香气伴着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笼罩在其中,就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法术,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他撩开自己的头发,在脖颈上烙下了第一个吻,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低喘出声,不自觉地惊愕回头,可刚刚回过头,他的唇就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吻得很生涩,只是把唇瓣覆在她的唇肉上轻轻吮吸摩擦着,两个人彼此贴合着,却都有些僵硬,属于他的滚烫温度,好闻且熟悉的味道全面入侵了她的感官。

他微微退开,似乎要给她喘息的空间,可就在她嘴唇微张的那一瞬间,那软软湿湿的东西便滑入了她的口腔之中。

她瞬间就僵硬得无法思考,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她与他之间虽然相爱多年,但大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偶有轻吻,但绝没有这样带着明显情欲色彩的热吻。

她想阻止他,可是完全没有机会,除了笨拙地感受他对自己的舔舐吸吮,她还能感觉到他食髓知味的不断侵蚀。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倒在大床之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腰,一下一下地温柔轻抚着,又缓缓移了上来,隔着浴袍温柔地握住了她胸前的两捧雪白。

“霏霏,”他的声音不再清越,带上了一抹低沉暗哑,却依旧好听,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性感的声音,可是她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喘着,带着茫茫然的眼神无助地望着他。

“让我摸摸好吗?”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边、耳畔,她还未答应,他的手却松开了浴袍那毫无抵抗力的带子,轻易地触碰到了她丝滑细腻的肌肤。

她敢保证自己此刻已经红得如同一只熟透的虾子,女人羞涩的本能让她勉强捉回了自己逃逸已久的理智,羞赧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前。

他却虔诚而细致地亲吻着她,直到她紧绷僵硬的身体融化成一湾春水,那阻挡的双手也早已经无力地垂下。

“霏霏,我爱你!”她从迷茫的余韵中缓缓地苏醒,正对上他黑得发亮的眼睛,染上了情欲的眼中只映着她的倒影,这一双眸子有着着迷、执着,甚至是虔诚,所有的一切都击中了她心底的柔软,让她不由得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可是下一秒被贯穿的剧痛却让她愕然瞠目,随后紧紧闭上了眼哽咽出声。

“霏霏,霏霏…”一声声低唤和疼惜的吻让她渐渐努力地适应这种痛感,因为是他,仿佛一切都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两个生涩的人第一次谈不上有多完美,多满足,甚至对于乔霏来说,痛苦是远大于快乐的,第一次的草草结束,沈绍隽也没有得到多大的满足,只是她的痛苦,让他不可能再自私地做伤害她的事。

他心满意足地搂着倦极已眠的心上人,在烛火的映照下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她的轮廓,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终于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世上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吗?

“唔,几点了?”她睡眼惺忪地下意识问道。

“五点半。”耳畔传来的不是平日小丫鬟的声音,让乔霏的意识瞬间回笼。

她意识清明地睁开眼,最先入眼的是男人赤luo的胸膛,怔了几秒,她才忆起昨晚发生的事,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那个,那个,早。”她尴尬地低声道,一时还不能适应两人的新关系。

“是还早,再多睡一会儿罢。”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昨晚没睡么?”他的声音太过清醒,绝对不像是刚醒过来的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笑。

“怎么不睡一会儿?昨天累了一天了,今天还有的折腾呢。”她嗔怪道。

“没事儿,你要是累就在家好好睡吧,那些事儿不打紧的。”他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怎么不打紧,待会儿还要向你爹敬茶呢。”她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睡过头,否则这新媳妇的恶名第一天就要传出去了。

“咱们的婚礼还真是半土半洋,我觉得这西式婚礼还真是挺好的,起码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新婚夫妇起个大早去敬茶,本来就是不人道的。”沈绍隽埋怨道。

乔霏“咯咯”笑了起来,“我倒觉得**婚礼更简单,请几个朋友吃一顿,做个见证,再去领个结婚证,就算是正式夫妇了,效率不是更高?”

“我之前也和校长提过,结果被他老人家一顿臭骂赶了出来。”沈绍隽笑道。

“知我者,绍隽也。”乔霏侧首望他,眼中尽是无尽的情意。

“霏霏,我真高兴。”沈绍隽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我从没有这么高兴过。”

哪怕是他考上北平大学的时候,哪怕是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时候,哪怕他晋升为少将的时候,他从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从没有这样发自心底,再由四肢百骸散开的狂喜。

“傻子。”乔霏的脸红了。

“先生,太太,该起身了。”门外的小丫头轻声提醒道。

乔霏愣了愣,一夜之间自己就由“小姐”变成了“太太”,这心理一时还没调试过来。

沈绍隽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还嘀咕着老爷子的保守,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地扶着她,“还疼吗?”

乔霏的脸又瞬间红透了,连看都不敢看他,只是胡乱地摇了摇头。

他无比心疼地抱了抱她,“下次不会了。”

乔霏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这个男人看似懵懂,可怎么每句话都能把人调戏得要吐血啊。

看着儿子媳妇按照规矩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敬了茶,沈宏礼老爷子憋了好久的火总算是散了一些,正准备摆出老爷的架子好好地教训一番一对新人。

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急令,总统要紧急召见这一对新人,连接人的车都派好了。

老爷子当场就要炸毛,可是他再迂腐再摆架子,也知道什么是皇命不可违,只得咬牙忍下了这口气,眼睁睁地看着从头到尾没和自己说几句话的儿子和新媳妇坐上小汽车走了。

再一想到总统不就是新媳妇的娘家人么?竟有这样偏帮媳妇儿的,新婚第二天竟然不让新媳妇伺候婆家,看来儿子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想到昨日婚礼的种种不合他心意,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气得头也疼胃也疼,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吵着要回老家去。

沈绍隽的兄姐们都是好不容易才来上海一趟,还没逛够呢,哪里愿意走,可毕竟拗不过老爷子,只得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跟着回去了,一路上怨声载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兵败身死

沈宏礼一路走一路盼着小儿子发觉自己的不快,追上自己道歉,这样自己便可以顺势回去好好教训这一对不懂规矩的新婚夫妇,可等了一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一直到他到家一个月了,除了小儿媳的一封表示歉意的家书之外,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挽留的信号,老爷子找不到台阶下,气得成日在家吹胡子瞪眼的,好在自从沈绍隽成婚之后,往沈家逢迎送礼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嘴甜礼多,捧得老爷子飘飘然的,慢慢也淡忘了从小儿子那儿受的气。

其实沈宏礼倒真是错怪了沈绍隽和乔霏,新婚第二天戴国瑛紧急召见两人,为的自然不是儿女私情,昨晚乔霏婚礼之时,胡杰突然发出讨戴通电,反对戴国瑛的各方将领也立即联合发表通电,并拥护胡杰为总司令。

胡杰抱着争夺国家元首的野心,在这次战争中拿出了他的全部资本,将所有的兵力都动员起来,参加了战斗,陇海线正面的作战任务和津浦线的全部作战任务,都由他亲自督阵,尤其是津浦线的军事都由他亲自指挥。

作为戴国瑛的嫡系王牌,第一师迅速被调往战况最激烈的陇海线,刚刚新婚的沈绍隽甚至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就被直接送往前线。

而乔霏也没有闲着,因为突发大战人手紧缺,她暂时被借调成为戴国瑛的机要秘书,既要处理乔星诃的事务,也要协助戴国瑛处理战况,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从大战开始至今,一连数周连家都没有时间回,每天睡眠不到四个小时,仅有的休憩时间也是在总统府的休息室与机要秘书们轮班休息,几个大男人都累得面容憔悴,她却依旧神采奕奕。

“沈夫人,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三十出头的徐庭也是戴国瑛的机要秘书,见她一个弱女子坚守岗位,不由得有些于心不忍。

“多谢,我还撑得住,徐秘书先去休息吧。”乔霏落笔极快,认真地誊抄着文档。

“你去休息吧,你已经撑了两天了,”徐庭干脆替她收拾了起来,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如果有第一师的军情我第一时间会通知你的。”

乔霏停了笔,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多谢!”

看着她的强颜欢笑,徐庭暗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世家千金又如何,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又如何,乱世之中颠沛流离,就算是她这样的金枝玉叶,也得日夜提心吊胆,忧心自己的夫婿在前线的安危,新婚第二日夫婿就被调往前线,如今生死未卜,恐怕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比她命好,真是可怜又可悲。

乔霏也不和徐庭争,低头收拾好东西,便往休息室走去,这样的工作并没有超过她所能负荷的范围,但她只觉得这几日自己莫名得心慌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和沈绍隽成亲之后就格外挂心于他,还是其他的原因,总觉得要发生出乎自己意料的坏事。

她轻轻摁了摁胸口,胸臆之间一股浊气堵得她难以呼吸,对于战争她了解得并不多,后世的华夏虽然国力孱弱,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有的只是五大家族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多是以经济方式,而在那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世界级的大战,是以她对军事并不精通,更不用说对华夏军事史的研究了。

她只能把握世界发展的大势,对于许多小细节,尤其是战争的细节并不了解,但是这一场意料之中的大战,在历史上实际却是一个意外,在原先的时空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次战争,也可以说本来的这一次战争并不是由胡杰发动的,而是由另一个军阀发起的。

原先的倒徐战争本来并没有胡杰的参与,可是这一次他却参与了,并从中获益良多,大大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才有了和戴国瑛一拼的资本。

虽然同样是大战,可是战争的发动者换人了,战争的细节还会与原先一致么?乔霏闭了闭眼,不由得一阵心慌。

胡杰军队的装备一向精良,这次还开来了铁甲车助阵,这是一种由火车加固改装而成的战车,可以沿着交通线轨道来回行驶作战,铁甲车的远程炮火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令**军的攻势一再受挫。

第二军团率领第一师、第三师、第十一师,兵分三路攻击前进,参战部队都是**军的嫡系,士气颇高。

但是铁甲车威力无穷,**军的战术僵化,只知道猛打硬冲,伤亡颇为惨重,**军从来没有被如此强大的炮兵轰击过,防护与阵地构筑都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剧烈的炮击把他们轰得晕头转向,前线的军心开始动摇。

而第一师就在主力阵地上,官兵们正被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炸得灰头土脸,战战兢兢龟缩在掩体中,不知道倒霉的炸弹何时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成为炮灰。

沈绍隽亲自上阵督战,一抵达阵地就发现官兵士气不振,立刻大为不满,炮声中,传令兵向各团营长传达命令:“师座要训话!”

正在抱着脑袋躲避轰炸的团营长们只好顶着炮火,匆匆跑到临时挖出的壕沟中听训,沈绍隽神情严厉,狠狠地为部下打气训话。

炮弹在众人的头顶上呼啸着,炸开的弹片和着冲天的泥土,像下冰雹一般不时散落到壕沟之中,沈绍隽不为所动,他沉着脸的样子相当吓人,目光带着逼人的杀气。

这些团营长对沈绍隽并不陌生,许多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了,虽然年纪轻,可他在战场上的拼命作风和对部下严厉的要求,早就令他们心生敬畏,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露怯言退。在战场上,一个具有猎豹般攻击斗志的将官可以将绵羊般的部下带成群狼,他冷峻镇定的军人气质也正是这些人所崇拜的。

虽然有第一师的硬撑死顶,但是胡军修建了森严的防御工事,不仅外壕高深,还密布诡雷,第二军团正面强攻硬打的战术显然难以奏效,第三师在正面强攻中一败涂地,眼见战况不利,总指挥孙诚亲自上阵督战,却没想到不幸挨了一手榴弹,还好命大,重伤未死,但这总指挥是做不了了。

乔霏整理着一份份重要的军情,心情愈加沉重,第二军团总指挥势必是要换人的了,临阵换将是否会对沈绍隽造成影响,她总觉得局势愈加的不明朗了。

在第二军团总指挥的人选上戴国瑛十分犹豫,战事紧迫,可是他焦躁地抽了一夜的烟也没有想出合适的人选。

前线不可一日无主,戴国瑛咬了咬牙,决定任命军事参议院院长唐峙为总指挥。

接到命令的时候,乔霏怔了怔,“姑父,这唐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