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戴国瑛仍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乔星诃和乔霏已经向国联寻求帮助和支持,所以他迟迟不肯下令后撤,认为只要能在上海继续顶下去,国联会出面制裁倭国,虽然乔霏已经明确向他表示国联态度消极,几乎不可能对华夏作出任何支持,但是戴国瑛依然犹豫不决。

而胡杰则向戴国瑛坦言,前方将士听到倭军登陆消息后人心惶惶,有的部队已经出现混乱,大有控制不住之趋势,再不撤退七十万人只有白白等死了,如果戴国瑛怕担不起这个骂名,那就由他来担撤退这个骂名。

再加上各位高级军事将领的联名请求,戴国瑛终于不再坚持,不得不同意撤退,早已经为撤退做好准备的胡杰,之前已经和沈绍隽排好了各部队撤退顺序,接下来就进入有序撤退保存实力的阶段。

在整个撤退过程中,第一军基本处于掩护大军后撤的位置,惯打前锋的沈绍隽,这次完全掉了个头,成了后卫。

迁都的决定早于撤退,联合政府各机关除最高长官留在上海主持工作之外,其余均已离开了上海转赴重庆,戴国瑛和乔星诃他们则是最后一批撤离的。

但是他们还是早于军队的撤退,大概是看到形势不对,又收到了沈绍隽那封像遗书一样的信,沈宏礼一家人最后还是答应了后撤,心痛地抛下家产来到了重庆。

涵碧山庄那一大家子人也都来到了重庆,这个地方和江南的富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又因为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人口,而变得拥挤混乱,让这些过惯了好日子人日日怨声载道。

联合政府在重庆重新开始办公,乔霏安顿好了沈家一大家子人后,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听沈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教,找了个由头都离开了沈家,又惹得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看到乱哄哄的沈家,乔霏对涵碧山庄更多了一份担心,涵碧山庄人口太多了,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又要惹得老太爷烦心了。

涵碧山庄百来号人根本在重庆找不大那么大的宅子,只好分散到城中各处居住,乔霏找了几家人都是一团乱,也不知道乔老爷子和陈松住在哪一幢宅子,直到找到了带着几个年轻徒弟逃出来的路大夫住的小宅院,才见到一幅井井有条的景象。

虽然宅子有些简陋,可是几人已经安顿好了,院子里还晒着药材,弥漫着平和的味道。

“路大夫一切都还习惯吗?”乔霏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托福托福,”路大夫笑着朝她做了个揖,“这次要不是乔五小姐,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能到得了这里,这几个小徒儿虽然年轻,却利落孝顺得很。”

“这里毕竟是西南,条件比不得江南,路大夫只能将就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大半个华夏都走遍了,这里也是故地重游,亲切得很,我和几个徒儿琢磨着,过几日就在这儿开个诊所。”路大夫拢着手显然适应良好。

“路大夫可知道我太爷爷和老师住在哪儿?说起来惭愧,一路上忙乱,我和他们失去联系,至今没找到他们俩。”乔霏恳切地望着他

路大夫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乔霏,“乔五小姐难道不知道么?老太爷和季达先生根本就没有随我们来重庆。”

第二百二十二章殉国

乔霏如遭电击,脑子一下子就懵了,第一次有些期期艾艾,“路大夫,您,您说,老太爷和季达先生没来重庆是什么意思?”

路大夫见她这副模样,也有些不知所措,“老太爷和季达先生说故土难离,他们也一把年纪了,还是想守着涵碧山庄,我们一直劝他们,可是他们苦劝不听,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您的意思是他们如今还在涵碧山庄?”乔霏脸色发白。

“不错,”路大夫点点头,见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便忍不住劝道,“乔五小姐也不必过于担心,江南一带未必就守不住,乔老太爷素有人望,就算倭人攻了进来,应该也不至于为难他。”

北平虽然沦陷了,可是倭军也没有烧杀抢掠,似乎颇为平静,尤其是一些有名望地位的人士,倭人更不会轻易地动他们,是以众人也都秉持乐观的态度。

“他们不走,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如果没有了乔老太爷和陈松,涵碧山庄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她又何必费心安排那百来号人撤离?

“想来是老太爷不让说?”路大夫一脸不明所以,他不是乔家人,这样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多嘴,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乔霏竟然不知道此事。

乔霏苦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恐怕路大夫说的不错,乔老太爷是故意瞒着她的,他们一定是打定了主意不走。

事已至此,她只能迅速和正在指挥撤退的胡杰联系,拜托他一定要从涵碧山庄中将乔老太爷和陈松带出来,就算他们不肯离开,就算绑也要把他们绑走。

与此同时,沈绍隽的第一军全军退往苏州。奉命担任苏州到吴江防线的防守,并展开一翼沿太湖警戒,防止倭军由太湖登陆,以掩护从战场上撤退的数十万大军的侧翼。

从无锡到澄江,有一道国防工事线,修建于大战之前,胡杰的意思是将大军部署在这道防线继续抗击倭军,而第一军在苏州和吴江之间展开的用意,就是为了争取这道防线的部署时间,沈绍隽在防线四处踏勘。认为位于水陆要冲的望亭镇将是倭军必取之地。

望亭镇位于苏州市西北,地处太湖之滨,在苏州与无锡交界处。此地有大运河和铁路线通过,是苏州与无锡之间的重要交通枢纽,也是太湖水网的一个重要入口。

优越的地理位置,在战争中往往成为兵家的必争之地,在华夏军队几乎失去抵抗一路溃退的战争后期。望江亭却因此成了尚与倭军作殊死一战的少数几个战场亮点之一。

就算是沈绍隽的第一军经过三个月的鏖战,也是伤亡惨重,在大部队要完整撤退的情况下,只能抽调出一个营的兵力至望江亭布防,还要守备铁路在望江亭的铁路桥和运河铁桥,除阻止倭军陆路进攻外。也要防止倭军汽艇入侵太湖。毫无疑问,倭军要越过运河,必将试图夺取铁桥。守桥的任务将十分严峻。

此时又是秋耀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承担了这个几乎让人绝望的任务。

疯狂的倭军如潮水一般向铁桥方向涌来,他们招来飞机向阵地进行了猛烈的空袭,并在重炮掩护下发动连续的冲锋。

而秋耀的部队没有强大的炮兵支援,更不可能有空军助阵。他的手里,有的只是并不先进的轻武器。还有手下官兵作为军人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

在倭军绝对优势的兵力和陆空火力立体攻击下,秋耀拼死力拒,损失惨重,可是他始终顶着枪林弹雨和士兵们并肩作战,再次一鼓作气将倭军打了回去。

足足三天,倭寇眼巴巴对着近在咫尺的太湖,望桥兴叹,无法进扑,秋耀带着手下的士兵们像一根坚固的铁闩,把倭军牢牢卡在望亭,一步也前进不得。

西撤的数十万华夏军队,此时正争先恐后地向西奔突,虽说撤退算是有序,但也充满了兵败如山倒的悲凉,在这种绝望的战况下,留下阻击的小部队往往处于绝境,只能以血肉之躯与追击的倭军拼消耗,拼伤亡,成为丢卒保车策略下为大局而牺牲的小卒子,这一点,无论是沈绍隽还是秋耀都十分明白。

但是死守是上级的命令,作为职业军人,他们执行战斗命令向来是不含糊的,秋耀抱着必死的勇气,承受着敌人的狂轰滥炸,舍命抵挡倭军的猛攻,为大部队争取到了三天宝贵的喘息时间。

接到撤退命令时,秋耀回首远眺他的部下曾经用生命守卫过的这座大桥,心中没有丝毫留恋。对他来说,掩护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这就足够了,他干脆地一挥手,只吐出一个冷冷的字:“炸!”

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铁桥随着冲天的火光蹦向半空,随后缓缓地向湖面栽了下去…

与此同时,远处似乎也有着冲天火光直窜云霄,仿佛和这一场爆炸相呼应,但在这片化为焦土的土地上,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惨况,秋耀也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就在沈绍隽为秋耀担心之际,秋耀在当地老百姓的引导下,抄小道一步步追上了大部队,他能穿小路走捷径脱离险境,全靠熟悉当地情况的老乡自告奋勇作想到,才得以避开倭军的大部队。

就算原先是革命军,可他们也从未得到过老百姓如此真心的支持,而在抗倭战争期间,全国军民同仇敌忾,积极抗战的军队,自然也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鼎力支持。

在上海连月来的阵地战和撤退沿途的阻击战中,第一军元气大亏,连排长伤亡甚多,士兵缺员更为严重,师团长们都希望部队能够停下来,作适当整补之后再战。为此,一向好打硬仗,从不怕苦的沈绍隽还专程请求戴国瑛让第一军能够先行北渡长江休整。

但是鞭打快牛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戴国瑛虽然对自己的嫡系心腹也颇为心疼,但是如果没有第一军在前方挡着,他便睡不安稳,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让沈绍隽负责保卫南京,这就意味着部队必须马不停蹄地连续作战。

一支部队的精神和特色,往往与其主官的性格和作风十分相似。常言道,只有不会指挥的将,没有不会打仗的兵。由沈绍隽一手带出来的第一军,在三个月的实战磨炼中成长迅速,作战特色也打上了其军长鲜明烙印,官兵们打起仗来自有一股与沈绍隽一样不怕死的狠劲和虎气,没有一个人对不能休整的命令抱有怨言。

虽然没有时间休整,但是沈绍隽对部下的精神状态还是相当满意的,整齐的队列,钢盔下一张张被战火熏得黝黑的面孔,疲惫中依然昂扬着为国杀敌的战斗豪情。

也许对其中的许多人而言,未来的几天可能就已经是他们年轻生命的最后终点,对于战场上的生与死,沈绍隽对部下的诠释是典型的铁血军人式的训示:“作战须步步求生,而存心必时时可死!盖有光荣战死之决心,乃能作绝处逢生之奋斗!”

大部队步步后撤,其速度超出了乔霏的预计,待她联系上胡杰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涵碧山庄所在地已经沦陷,所以不可能通过胡杰派兵将乔老太爷接出来。

正当乔霏准备联系陆行严想用秘密手段将老人家带出来时,报纸上却抢先报道了一则新闻。

江南一带沦陷,前朝元老乔行简、陈松以身殉国!

乔霏死死盯着报纸,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着,报上配发的一副照片,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涵碧山庄。

原来这座美轮美奂的古典园林不是毁于战火,而是毁于主人亲手放的一把火,那个一手建造了这座园林的人,又亲手将它毁去。

“小五,你还好吧?”乔新杰担心地敲开了乔霏的房门,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乔霏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朝着江南方向长跪不起,低低垂着的脸上依稀可见泪痕,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话。

乔新杰印象中的乔霏是个刚强的女子,鲜有如此悲伤的时候,更几乎没有见过她流泪,心里不禁一疼,“地上凉,快起来。”

乔霏却置若罔闻,膝前摊着那份报纸,上面已经泪迹斑斑。

乔新杰知道她和乡下的老太爷一向感情极好,如今噩耗传来,他这个没怎么接触过老太爷的重孙都有些唏嘘,更不用说乔霏了,“太爷爷若是知道你这么伤心,恐怕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九泉?哪有什么地狱?”她沙哑地开口,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死的滋味。

乔新杰语塞,乔霏语气里的心灰意冷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惊,这个几乎无坚不摧的妹妹,真的会被击垮吗?

“大哥,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乔霏的声音中有着疲惫,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责。

“那你多少也吃一点儿东西吧,”乔新杰劝道,“面包是刚出炉的,牛奶也是热的,你趁热吃点儿吧。”

第二百二十三章谋杀

“如果我当日多留个心眼,太爷爷和老师也不至于…”乔霏苦涩地开口。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乔新杰顿了顿,虽然也觉得遗憾,但是以这些顽固的遗老遗少平日的行事,殉国也的确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事,“刚刚得到的消息,江浙一带有好几位前朝遗老都殉国了。”

“什么?”乔霏猛然一惊,从丧亲的哀痛中清醒过来。

“你自己看看吧。”乔新杰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她,“大概是要效仿当日北平沦陷时大华皇族殉国。”

报上的黑体大标题一行行触目惊心…

原大华江浙巡抚冯汝在无锡沦陷后,服毒自尽。

大华无锡知县钟麟听闻沦陷消息后,大为悲恸,当晚钟麟端坐堂上,吞金自尽。

曾任上书房行走的洪升听闻倭人已从长江登陆后,潸然涕下,说:“国家经营海军多年,结果乃如是耶?”说完发愤投江而死。

末帝年间的进士赵尔丰,听闻上海失守,遂托疾不食。有人相劝,年已老迈,毋过自苦,赵尔丰慨然说:“国事如此,吾辈尚偷生耶?”不久饿死。

一位曾在宗人府当差的张传楷,听闻迁都的消息连哭三日,后拔所带佩刀自戕而死,刀上自铭十六个字:“成仁取义,孔孟所垂。读书明理,舍此何为!”

匆匆一瞥竟然有这么多大华遗老殉国,让人触目惊心,让人想起当日北平沦陷时大华皇族的惨烈自戕,而相比这些大华遗老遗少们的气节,革命党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有畏畏缩缩,贪生怕死了。

就算革命军将士为了抗击外敌死伤无数,也敌不过这些遗老遗少们这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惨烈而华丽的政治秀。

一时间民众们对大华皇朝的好感度又再次提升上去了。想起当年华太祖将倭人打得屁滚尿流,若是如今华太祖还在,哪里容得倭人如此放肆?

报刊上充满了对殉国这一举动的溢美之词,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保皇派腐朽的空气。

缅怀前朝的情绪和言论甚嚣尘上,让戴国瑛根本无法控制,而眼下他根本也没有精力在这种小事上费神。

在戴国瑛的眼中,大华皇朝被推翻多年,早已成为历史了,死几个遗老遗少也根本不成气候,反倒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军阀们更值得他忌惮。

而他也不屑去和民众解释。在当今的形势下只有边与倭国作战边保存实力,才是最正确的出路,就算解释了。民众也不会相信,民众宁愿要一个宁死不屈与敌同归于尽的政府,而不会理解出于长远政治眼光考虑的决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政治家。

戴国瑛不在意,并不意味着乔霏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连乔新杰都看出了这些遗老遗少们批量自杀背后的蹊跷,这一场殉国秀的背后一定有人故意操纵。

其中保皇派想要趁乱崛起的可能性最大,殉国这一招很能够吸引民众的同情和敬服,再与联合政府的军队在与倭人的战争中屡战屡败相比,情感的天平往哪一方倾斜是显而易见的。

乔霏开始细细思索起乔行简和陈松往日的行止,两人这几年清心寡欲。只关注养生之道,对时局的议论越发的少了,大概是由于年龄和身体的问题。很少像过去一样大发牢骚,她在闲聊偶尔说到倭国可能会与华夏大战的问题,他们虽然忧虑,可态度并不决绝,更没有流露出什么殉国的意图。

涵碧山庄是乔行简一手建造的。他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再加上他年事已高。不肯离开涵碧山庄四处颠沛流离也是正常的,但若是说一沦陷就殉国,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路大夫当初说的不错,就算是沦陷了,倭军虽然四处烧杀抢掠,但是对一些素有人望的名人却是以拉拢为主,不敢明着动手,所以乔行简当初也定然是抱持着这样的信心。

如果他真抱着殉国之心,当日故都北平沦陷时就应该有些过激反应,记得当时他和陈松只有愤慨之意,恨不得亲自上前线杀几个倭人,还特地写了信给沈绍隽,鼓励他奋勇杀敌,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两人根本不是会主动殉国的悲观主义者,他们比谁都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如果不是他们主动殉国,那就是有幕后黑手主导了这一切,两人不是自杀殉国,而是被人谋杀的!

乔霏的脸色大变,恨得咬牙切齿,乔行简和陈松是她在初来这个世界时就给予她温暖的人,他们两个人甚至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她,在她生命中这两位长辈也是最最重要的,要是她查出幕后的黑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乔新杰看着妹妹的表情由哀伤变为了愤恨,还有些不明所以,当看到她化悲愤为食欲的时候,就欣慰地笑了,方才那一股似乎消失了生气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她还是那个坚强而冷静的乔霏。

只要是谋杀,凶手就一定能留下蛛丝马迹,乔霏特地拜托了陆行严、方大凯和严亚湾,除了彻查涵碧山庄之外,将那几个殉国的遗老家中也好好搜查一番。

沈绍隽虽然在前线,但是每日都会给乔霏打电话、打电报或是写信,他的信都是在战争中匆匆写就,自然不可能长篇大论,有的时候只是一张小纸条寥寥数语却蕴着相思之情。

涵碧山庄的事他也是在报上得知的,知道她此时一定心绪大乱,哀恸不已,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抚慰她的伤痛,可是战事吃紧,在南京城的这场战也只能是边打边退。

倭军的火力实在太过猛烈,各色炮火对着阵地就是一顿猛轰,华夏阵地上临时单薄的工事自然在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中尽毁,血污的尸体和断臂残肢散落一地,华夏的士兵几乎无处藏身,许多人只得匍匐在敌人炮弹炸出的浅坑中掩蔽,向冲上来的倭军开枪还击。

而倭国步兵仗着战车的掩护,向着阵地步步逼近,短暂的对射过后,攻守双方在阵前短兵相接,刀枪铿锵处,鲜血飞溅,不断有人倒下。

仗打到这个份上,几乎是回到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冷兵器搏击状态,就算沈绍隽是个具备相当战术指挥水平的将领,在这样的近战肉搏中,谈什么细致的现代战术部署,都已经失去了讨论的意义,只有以个人英雄主义为感召,以身作则向部下示范人在阵地在的无畏勇气。

他甚至组织了一支敢死队,自己端起枪,亲自率队向倭军发起反冲锋,坚决将来敌逼退,冲杀中,他的手臂中弹负伤,匆匆包扎后继续投入战斗。

手下的几个师团长力劝他随伤病撤过长江到后方就医,他却勃然作色道,“昔日项羽兵败,犹不愿渡乌江,我岂能因伤渡江?当与敌决一生死以践誓言!”

身为军长负伤不退裹伤犹战,这样不顾生死的榜样在前,全军官兵无不感奋力拼,在倭军的猛烈炮火攻击下,依旧不屈不挠地死守住了阵地。

可是得知沈绍隽负伤的消息,第一集团军的司令薛耀大吃一惊,这位不仅是一位猛将,更是戴国瑛最得意的门生,当今的驸马爷,哪里容得半分损伤,急忙一边派人向沈绍隽传话,着他过江就医,一边向上禀报。

可是沈绍隽这样的脾气怎么可能在激战的危急时刻扔下手下的官兵自己脱离部队,对要求他离队就医的命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带着手下向新的阵地转移。

薛耀急得很,连戴国瑛都发了脾气一定要将沈绍隽押回去疗伤,他可以损兵折将,但是沈绍隽这样的猛将绝对不容有失。

而负伤多日的沈绍隽,在连日的激战中几乎不眠不休,失血、伤痛加上极度的疲劳,在薛耀亲眼见到他时,他整个人脸色苍白,体力不支,已经憔悴得脱了相。

薛耀生怕他有闪失,不由分说地强令他暂时离职,即刻去江北治伤,迫于上级的命令,沈绍隽不得不黯然离队。

望着漫天划过的弹雨和时隐时现的火光,凭着多年来的作战经验,沈绍隽不难从近日来的战况作出判断,这场战役的胜负已经没有了悬念,想到自己死守多日的阵地迟早要沦陷,而自己手下的弟兄们还在作殊死抵抗,而自己却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他不禁悲怆于怀,怅然欲泣。

想起当年和乔霏谈起这场大战,自己还信心满满,总以为做足了完全的准备,而在现实面前终究还是不堪一击。

因为伤势严重,渡江之后戴国瑛直接派了专机将沈绍隽接到重庆养伤,这是乔霏与沈绍隽夫妇二人自战后第一次团聚。

乔霏因为连日奔波也清瘦了不少,可还是不能和病床上的沈绍隽相比,他本就精瘦,又因为重伤更显得苍白憔悴,比起当年初遇时的文弱书生还多添了几分羸弱的病气。

自从结婚后,沈绍隽在乔霏心里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些繁复的公事都可以抛到一边去,只是天天守在他的病床前悉心伺候着。

第二百二十四章屠杀

“霏霏,我只是左手受伤,右手还能动的。”沈绍隽靠在病床上苦笑,乔霏这几日简直是将他当做了残障人士,连饭都是一口一口喂给他的。

“都躺在病床上了,就别逞能了,你的右手还打着吊瓶,不能乱动。”乔霏削好苹果,将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进他的嘴里。

虽然心疼妻子的辛苦,可是还是很享受这软玉温香在侧温柔服侍的甜蜜。

物资紧张缺乏的时期,这新鲜的苹果并不容易得到,但是沈绍隽的病房里却堆满了前来探病者所送的种种营养品,无论是苹果、蜂蜜、牛奶还是花胶、虫草、人参,多得就算十个沈绍隽都吃不完。

“这些东西都帮我分给大家吧。”这些礼物不少都是长辈长官所赠,长者赐,不敢辞,但是自己留着也太浪费了,与他这样高级的待遇相比,那些受了重伤在医院苦苦挣扎的普通兵士就显得可怜多了。

“你放心吧,这种小事我会处理的。”乔霏笑道,“我还有个想法,接下来就进入了长期抗战,华夏军队不仅伤亡惨重,各方面的物资条件也不好,我想要组织女权会筹集物资劳军,再让姑姑她们亲自去阵地上慰问兵士,来医院里看望伤兵以鼓舞士气,你觉得如何?”

这段时间陪着沈绍隽在医院,目睹那些伤兵因为缺医少药而苦苦挣扎,最痛苦的也许还不是伤痛,恐怕是那种被遗忘的凄冷。

“好是好,两位夫人是国母,若能亲自到前线定会大大鼓舞士气,但是这安全问题…”沈绍隽担心道,“毕竟是战场,枪炮无眼。安全保卫定没有那么周到,若是有个闪失,或是落入倭人之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风险太大了,我想校长不会答应的。”

“他会答应的,我那两个姑姑也不是卑怯之人,大敌当前她们也一直想为国家为人民做些什么,你们军人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遇到的这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乔霏一面整理着床头的杂物一面说。“当年我总以为自己做了很多,如今真的打起来了,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改变什么。”

从美国运回来的大型机械也都投入使用。兵工厂也都在马不停蹄地生产着枪炮,空军也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可是那又如何呢,美国并不是前世那个超级强国,它的技术水平虽然先进于华夏。却并未先进于倭国多少。

她花了五六年私下储备的一切在倭国几十年的积淀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毕竟这场战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两个国家,华夏积弱已久,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倭国赶出去。

而倭国也不是个愚蠢的国家,至少目前还没有愚蠢到要直接和美国对上。虽然一直对美国在太平洋的军事力量虎视眈眈,但是在没有撕破脸的时候,他们和美国的关系算不上太糟。根本没有太多小辫子可以让乔霏抓到。

纵使美国总统罗素和乔霏交好,对倭国充满了反感,国会议员中也有不少同情华夏,但那都是私人情感,他们绝不会在美国经济刚有所好转的情况下。贸然将美国拖入战争的深渊,因此在处理倭国和华夏战争的问题上格外谨慎。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没有你的提醒,我们还真有可能在撤退中发生大溃逃的失误,你的一句话已经保住了几十万士兵的性命。”沈绍隽安慰道,在大战面前每个人都觉得很无力,但是他们又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去面对它。

“你这几日都在我这儿,倒是耽误了你的公事,回头马部长又该埋怨我了。”沈绍隽打开报纸看了起来,报上都是关于战况时局的文章,少了她的文字倒是有些失色。

“这世界少了谁不能转啊?”她不以为然,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怯怯地敲响了。

“难道又是来探病的?”乔霏叹了口气,这段日子来探病的人太多了,就和走马灯似的,可又不得不应酬一二,烦得沈绍隽都想搬出医院回家住了。

打开门一看,却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政治宣传部的一个小干事,递给乔霏一个牛皮纸袋,“乔部长,这是一个外国人送来的,他说你之前托他做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详细的情形他都写在信里了,他很着急,让我们立刻交到你手里,所以我不敢耽搁…”

乔霏神情一肃,却不急着打开牛皮纸袋,“我明白了,多谢了,这段时间还会有外国人陆续送一些东西过来,你帮我留意一下,一收到立刻送过来给我。”

“什么事?”见乔霏转身的神情有些不对,沈绍隽连忙问道。

“是一些照片。”她以直接行动回答他的问话,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全部摊在病床上。

沈绍隽捡起一张照片立刻大为震惊!

“这是什么?”他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屠杀的照片。”乔霏还能保持冷静,这些照片比历史上还要清晰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