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虽然我人是过来了,可是都已经安排好了,我那些兄弟会继续配合陆处长的。”方大凯拍着胸脯保证。

“听说你过去的结拜大哥苏正龙已经被倭人控制了,不久之后就要公开投敌,苏正龙在上海滩的势力很大,你走后他还可以名正言顺接管你的势力,你那些兄弟未必会再听你的话,所以你们一定不能让他公开投敌,无论是制止也好,锄奸也罢,一定要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乔霏严厉地说。

陆行严心中一凛,苏正龙投敌的事,他的手下只是报告说有这个迹象,但并不肯定,乔霏既然这么说,那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再想到之前乔霏竟然连白屏的母亲被倭人下毒都清楚,更是悚然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情报网络终究还是逊了一筹。

他自然不知道乔霏凭借的是前世的印象,而不是什么情报渠道,在打击之下,他痛下决心更加用心地经营自己的情报网络,倒是出乎乔霏的意料。

方大凯也是皱起了眉头,“苏大哥虽然贪财,但是对倭人的态度并不好,照理说不会轻易投敌才对。”

“倭人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无非是威逼利诱,苏正龙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弱点,未必能经得起,不要说他了,换做你今日留在上海,说不定也在白屏的逼迫下投敌了。”乔霏犀利的言辞让方大凯瞬间白了脸,白屏里通倭人的罪名是实打实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抹杀。

“我这就让人配合陆处长去探探苏正龙的口风。”方大凯欣然允诺。

“好。”乔霏点点头,他毕竟重伤未愈,精神很容易疲倦,“你快些好起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托你去办。”

方大凯的眼睛亮了亮,他一直不肯离开上海的原因除了白屏之外,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便觉得自己如鱼离开了水,不仅毫无优势,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如果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么自己的地位也许会不降反升,他一向对乔霏敬服,只要是她交给他的任务,她提点他做的事,无一不让他得益良多。

从方大凯的屋子里出来,陆行严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白屏的母亲真是倭人下的毒?”

连沈绍隽也停住了脚步,显然也十分好奇。

乔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乎对他们这么执着地追究这个答案觉得可笑,“我随口胡诌的,你们信了?”

陆行严和沈绍隽两人立刻风中凌乱了,她说得和真的一样,白屏都要信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相信?

“不过以倭人的卑劣程度,真要对白屏的母亲下毒也不是不可能,许多倭人医生实际上都是倭国的特务,在沦陷区不是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就死在这些倭人医生手上么?他们做得倒是一丝痕迹都不留。”乔霏冷笑,“这种事情真真假假,政治需要而已,又不是要破案,难道还要讲什么证据确凿么?我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沈绍隽愣住了,陆行严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面上还隐隐有着喜意。

乔霏看了看两人的反应,虽然这两人也算位高权重,可都是政治斗争中的雏儿,不过陆行严还是比沈绍隽多了一点慧根,一点就通,哪里像她家那单纯正直的先生,除了打仗连人情世故都不懂,更遑论什么政治斗争了,她都说得这么白了,他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虽然不理解乔霏的做法,可是沈绍隽对倭人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自然不会为他们打抱不平,便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些倭人的确下毒谋害了一位老人,心里对倭人的痛恨更加深了几分。

第二百四十章特种部队

“在上海的那些倭国特务不好对付,你们尽量不要和他们直接对上,虽然上海沦陷,但是倭人的力量毕竟有限,百密一疏,总有漏洞可让我们下手的,一旦直接对上,无论是你手下那些特务还是方大凯的手下,都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临走之前乔霏特意转身向陆行严叮咛道,“你想想看,这一局针对方大凯的阴谋,在几年前就开始布下了,而且一击即中,说明对方对方大凯非常了解,在我们看来白屏不过姿色平平,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却敢用白屏,说明倭人特务对大凯的了解还在我们之上…”

陆行严僵了僵,他承认乔霏说的有道理,倭国的特务的确是很棘手的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有多雄厚,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暴露,不要和他们硬拼,避其锋芒才是上上之策,他们就算暂时得逞了,我们之后也会有机会下手,务必要戒骄戒躁。”乔霏对远在上海的对手起了忌惮之心,觉得前世的影响中这些倭人似乎远没有如此棘手,而还好陆行严不似方大凯那般高调,他在联合政府里都是个神秘人物,更不要说在外了,在这方面他的心思深沉狡狯,连她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坐在车上的乔霏一言不发,显然陷入了沉思,沈绍隽有趣地看着她,很难想象不久前还伏在自己身上满脸通红地娇喘低吟的女子,此时竟是这样一副沉静冷然的模样,再想想方才她的冷傲犀利,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靠在他怀中,一时间倦意袭了上来,大战刚刚开始,她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有些事虽然被她改变了,可还有些事离开了历史原本的轨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培训班开始后,认真的沈绍隽全身心投入了培训之中,在课堂上不仅向将官学生们讲述战术原则及图上作业。自己还重温了一遍,每天都要费尽心思设置假定战况,根据地图所示作计划、下命令。有时在沙盘战术作业基础上,再去野外上现场战术课。

他准备得很认真,在上课过程中自己也有所领悟,但是那些将官学生们毕竟年纪大资历深厚,并不十分卖他的账。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上午点个卯就不知去向,而留下自己的参谋替他们记笔记。

毕竟这些长期在一线的将官,好不容易来到了重庆大后方这样的安逸所在,与家人团聚,自然喜欢待在家中养尊处优,或是好好交友放松一番。在他们看来这个培训班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让他们这些疲惫的将领好好放松一下。

沈绍隽虽然有任务在身,可也的确比在一线带兵打仗轻松许多。除了备课上课,他还有大把的业余时间,当然血气方刚的他难得和娇妻团聚,坐拥娇妻的他难免失控了好几回。

更多的时候乔霏在外忙碌,他则一个人静静呆在书房里写字。在家中平和的氛围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书香之气,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儒雅的书生。

连乔霏都觉得他的双重性格十分奇特。明明是战场上极具攻击性的猛将,在家却是这副气定神闲的读书人模样,甚至安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若不是亲眼见过他在战场上的嗜血狠戾,她也很难把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只顾着埋头看书写字的男人和那个有着“战神”之名的男人联系起来。

“怎么了?”沈绍隽将手中的一幅中堂写完,抬头望着她。

“你若是不从军,恐怕已经是书法大家了。”她笑道,和她的父兄整日西装革履完全不同,沈绍隽在家总是喜欢一身简单的长衫,这种不时髦的装束却给他添了几分清隽之气。

“太久没练了,这字终究还是退步了。”他有些遗憾地感慨,他不仅在行军打仗上很有天赋,在书法上更是独具慧根,上前线打仗是他一腔热血的报国之志,而写字却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可惜在战场上太忙,许多没有练笔生疏了许多。

“气韵倒是愈发雄浑了。”她上前一看,“这又是谁求的字?”

“第三战区的木副司令。”

他的字也算是小有名气,要不是因为流传不广,兴许早就成名成家了,毕竟能入得了乔行简那帮眼界极高的遗老们法眼的书法家可没有几个,乔霏的字也不算差,当初乔行简也赞她的字“有磅礴的大气象”,可和沈绍隽的一比简直就是业余和专业之差,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她也曾刻意临摹他的字,可总是输在气度上。

常说字如其人,并非是虚言,沈绍隽为人耿介端方,字里行间都透出铮铮铁骨,乔霏却太过圆滑,缺少的正是这么一股百折不屈的金戈之气。

就连戴国瑛都让沈绍隽为他写一幅字,所以这段时日来求字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沈绍隽成日闷在家中不擅与人交际,别的将官们参加培训班为的是互相认识抱团,他却从不参与,但他正是炙手可热,就算他不主动,也有人主动找上他,这些来求字的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能和他攀上关系。

沈绍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贪财不好色,弱点很少,那些有意结交送礼的人除了少部分没什么头脑的之外,大都是人精,瞅准了他的软肋才下手。

沈绍隽喜好不多,但却是个标准的文人脾性,尤爱风雅,送钱送物他自然不会收,这些人便以求字的名义,赠予他润格,这些润格自然不是钱财俗物,大都也是名家字画,或是名砚名墨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可供把玩的小古董,东西绝不会贵重得让人接受不了,却件件送到沈绍隽的心坎上。

他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打的小九九,因此毫不在意,乔霏却不会不清楚,早就将这些送礼的人记录在册,人家有心结交,他们自然也不能失礼。

“天凡说他想要从军。”乔霏走到他的身边磨起了墨。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要从军?”沈绍隽奇怪地问,他与杨天凡也是过命的交情,虽然杨天凡一直追随乔霏,可他从未拿他当下人看待过,一直都以兄弟之礼相待,对于杨天凡这个侠义之人,他也是了解的,他虽然喜欢行侠仗义,但是却过不惯军队那样纪律森严的生活。

“倭军在我华夏作乱,杀了我们多少华人同胞,触动的可不止天凡一个,你想想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学生都主动投军了,又何况是他呢?”

大战一开始,杨天凡就有了这个念头,但是因为乔霏的原因,他一直压抑着,他已经答应了要一直追随乔霏,怎么能够违背自己的誓言?

其实自从谢英和洪梅跟着乔霏回来之后,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在乔霏身边无法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两女的贴身保护比他这个大男人要来得周全得多,他能为她做的事越来越少,身为一个大男人,在国难当头之际谁愿意跟在闺阁女儿身后,而不去沙场上驱除倭寇流尽最后一滴血呢?

杨天凡的闷闷不乐引起了乔霏的注意,他也是个直性子的人,在她的追问下,还是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年杨天凡虽然帮了乔霏不少忙,但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把他留在身边的确是大材小用了,之前她甚至考虑过让他去配合陆行严的特务工作,毕竟许多秘密暗杀行动如果有像杨天凡这样会功夫的人加入会更好。

但她还是犹豫了,一来对陆行严的将来信不过,二来特务工作压力太大,又必须活在阴暗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杨天凡这样光明正大的人未必受得了。

既然杨天凡想去沈绍隽的手下当兵,却是让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有没有想过要组建一支最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贵在精而不在人多,从军队里选出最优秀的士兵,给他们配备最先进的装备,提供多科目的军事训练,让他们具有超越一般士兵的能力,在战争中能够攻击敌方关键人物和指挥中枢,使敌人处于群龙无首以及无法沟通的状态,或者破坏敌方设备、系统,攻击敌人重要设施以及伏击敌军等,这支部队就像是一柄利刃可以直指敌人的心脏。”乔霏轻声说道。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沈绍隽自然能听懂这支部队的价值,也自然心动不已,一支由全军最精锐的士兵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一定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这样的部队,我们可以管它叫做特种部队,它和所有的军队都不一样,每一个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个特种部队中的士兵价值也许能抵得上十个团长。”特种部队的概念在这个年代尚属新鲜,除了一部分国家在秘密训练之外,更多的国家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部队存在。

第二百四十一章她的政治课

“你说的特种部队和杨天凡有什么关系吗?”沈绍隽也是一个敏感的人。

“当然有,我想让杨天凡进入这样的部队,经过训练之后我相信他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教官,”乔霏笑了笑,“你知道他的拳脚和轻身功夫有多厉害,再配合上枪支的运用,他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了,但是无论是让他上战场拼杀还是让他在你身边保护你,都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价值,他应该将他所学教给普通士兵,但是他一个人能够教得了多少人?只有选拔出一批好苗子,再让最优秀的教官悉心教导他们,才有办法将他们训练成精锐之师。”

沈绍隽静静思忖着,“可是这样的部队和特务营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虽然诱人,但是军中已经有了特务营、特务团的建制,他们由最优秀善战的士兵组成,装备最好的武器,还发放双份的军饷,有别于常规战斗部队,在军队中指担任警卫、通讯、运输、侦察、渗透、别动等特殊勤务。

“当然有区别,就像是獒和犬的区别,你听说过十犬一獒吗?在藏区,那些藏民为了得到最优秀的獒,往往将十只同样年纪的幼獒放在一个窖坑内,没有食物,或许只有极少的食物,仅够一只獒吃的,这十只獒,必须经过残酷的竞争,最后只能有一只獒活下来,它要么靠每次抢到少许的食物,要么就必须吞食同类。那唯一活下来的獒,便是传说中的獒中之獒,因为它拥有了最坚强的生存意念、最顽强的生命能力。所谓的特种部队特种兵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必须经过层层严格筛选,个个身怀绝技,以一当百,还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如果有不合格立刻遭到淘汰,他们这样的人又岂是战斗力只比普通军队强一点的特务营所能相比的?”

“但是这样的一支部队又有谁有资格训练得出来?”沈绍隽想到这个最现实的问题,忍不住皱眉,他是由华夏最好的军校最优秀的毕业生,他自然知道军校的教育水平,训练普通的军官可以,若想要让他们训练乔霏所说的那种特种兵,是无论如何都训练不出来的,若华夏军方真有这么高的水平,恐怕也不至于被倭国打得落花流水了。

“这就需要一个人的帮助了。”她神秘地笑了笑。“只要说服了他,一切都不是难事。”

“谁?”

“戴总统大人。”

“若真要训练这样一支部队,自然要经过他老人家首肯。但是要说服他就必须有个章程出来。”沈绍隽摇摇头,连找谁训练该怎么训练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够说服同样也是职业军人出身的戴国瑛?

“这样的部队放眼全球,你觉得哪个国家最有可能训练得出来?”她不答反问。

“美国人贪生怕死又没经过实战的历练,估计不行。英法虽是老牌大国,但态度懦弱,也训练不出强兵,恐怕只有德国、倭国和俄国,这三个民族的人很可怕,骨子里有股不怕死的悍勇。”他无奈地叹道。

“倭国是不可能了。俄国与我们华夏毗邻,总是提防着我们,平日连武器援助都吝啬。反倒只有德国最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请德国教官来训练?”沈绍隽摩挲着下巴,思考起了可行性,虽然这段时间德国和欧美国家的关系闹得很僵,但是与华夏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德国元首和戴国瑛的关系很密切。戴国瑛甚至把自己的独子都送到了德国留学,华夏军队中装备的许多武器除了自产的之外。大都来自美国和德国的援助,因为相距遥远,鞭长莫及,在众多列强中还数德国对待华夏的态度最好。

而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也十分了解德国军队的战斗力远在欧美诸国之上,他们军纪严明苛刻,华夏军校也是在德国人的帮助下创立的,学校里还有几位德国教官,水平的确高过了军校里的其他教官,如果真要训练这样一支部队,他们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乔霏则在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今才想起来训练这样一支部队的事,如果能再早几年,在倭国尚未全面入侵之时,请德国人帮忙训练,不仅时间会宽裕许多,兴许还能在上海、南京的战争中挽回一二。

虽然因为华夏能够出口许多德国所紧缺稀有金属给德国,加上戴国瑛的有意讨好,此时德国和华夏的关系还不坏,但是很快他们就会抛弃孱弱的华夏,转而和亚太地区势力最大的倭国形成同盟,到时候大部分的军事援助都会停止,所以他们的时间非常紧迫,这一点是沈绍隽和戴国瑛所看不到的。

可是思来想去德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特种部队这个概念也正是由德国人提出来的,她没有去过德国,对他们的现状没有更加直观的了解,依前世的记忆这一支秘密部队应该是已经成军了。

不过以德国目前的法西斯风潮来看,他们始终认为自己的日耳曼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其他民族都是劣等民族,就算日后他们和倭国同盟,也未必会真心以对,毕竟在他们眼中大和民族也和华夏民族一样,都是劣等民族,只是他们对遥远的亚洲鞭长莫及,才会选择了倭国这个盟友,从他们自身的国际利益来看,将来若是成长起来,也未必希望倭国做大,在这样双方博弈之下,夹缝中的华夏说不准还有了自己生存的空间,想来德国也是愿意和华夏保持一些私底下的不清不楚关系,以此来给倭国添添乱,只要不摊到明面上,让倭国抓到了话柄,这样的关系兴许是可以保持下去的。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前都是以利益为考量的,想到这里乔霏不禁定了定心。

而沈绍隽则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琢磨着如何将乔霏的提议化为可行的建议呈上戴国瑛的书桌。

他今天不用上课,乔霏却是必须开始为将官们上政治宣传课,这门课本就是所有课程中最为枯燥无聊的制式课程,又是她这么个年轻的小姑娘来上,按辈分来说,她还得恭恭敬敬喊他们一声“叔叔”,这些高高在上的将官们哪里情愿来听她的课,那岂不是自掉身价?连给她个面子点个卯都不愿意,一屋子坐着满满当当的全是记笔记的参谋干事。

她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就站在台上讲了起来,她不似沈绍隽那般认真备课,连讲义都不用就直接开讲。

这授课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是什么卢林主义、爱国思想、军队纪律这些老生常谈,竟然从国际形势开始讲起,她在黑板上用粉笔信手画出了一幅简单的世界地图。

从英国的君主立宪制,讲到美国的独立,再到列强的入侵,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又是在课堂上,为了活跃气氛,所用的语言全都犀利幽默、通俗易懂,听得那一教室的参谋干事个个目瞪口呆。

这些内容他们全都闻所未闻,这样的授课方式更是旷古未见,这哪里是上课啊,分明比茶馆里的说书还精彩。

乔霏自己也曾做过学生,当年也有这样枯燥乏味的政治课,通篇都是洗脑式的忠君爱国思想,还逼着学生死记硬背,就算出身政治世家,也对这样的授课方式极其腻歪,但凡上这种课她不是想法子逃课就是在课上开小差。

后来接触到了面向高层的内部政治宣传课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的,这些专门为政界人士上课的老师个个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学富五车,同时还深谙心理学,知道怎么样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对这些成年人来说,填鸭式的教育根本就不适合,只有在侃大山的轻松气氛中才能更轻易地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他们。

而这些老师在官场中无疑是明星一般的人物,请他们来讲课,能够实实在在地给官场中人带来帮助,有助于他们拨开迷雾,所以有水平的老师都是需要不菲的出场费和人情才能请到的,恰好她和这些老师们交好,还跟在他们身边学了一段时间,虽不至于达到他们的高度,但是用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要说这些长期在一线埋头打仗的将官们了,就算是沈绍隽,乃至戴国瑛,对所谓的国际形势看得都不甚分明,因为对国际形势的屡次误判,才使得联合政府最后以失败告终。

“国与国之间都是靠利益维持关系,也因为利益反目,人与人之间也是如此,就像诸位今日坐在这里听课,如果倭国没有入侵我华夏,恐怕诸位之间还极有可能刀兵相见,为了自己手里的一亩三分地打个不休。就像这一块大饼,”她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个圆,“我们华人本来都有资格人人吃上一口,突然倭国来了,说你们华人都不准吃了,这块饼是我们倭人的了,凡是不让的统统都得死,这个时候我们是奋起反抗,把饼抢回来呢?还是卑躬屈膝地捡倭人掉在地上的一点儿饼渣?”

第二百四十二章吸引力

乔霏不伦不类的比喻,惹得整个教室的人哈哈大笑。

“其实不好笑,这块饼就是我们的国土,我们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她用黑板檫擦掉了半个圆。

“记得大战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相信倭人会真的对我们华夏下手,毕竟在华夏,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会容忍倭国这么做吗?事实上如果不是倭国自己本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也不会把手伸向我们,而列强们如果态度强硬,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可正是因为列强们的纵容,才让倭国的一再试探得逞。”

她的话再次引起了整个课堂的哗然,倭国的狼子野心众所周知,也是乔霏一直对外宣扬的,怎么她会突然反驳自己过去的观点呢?

“刚才讲到那一场席卷欧美国家的经济危机,大大削弱了列强的国力,让他们自顾不暇,这场经济危机同样影响着倭国,不仅如此,伴随着西方化而来的人口爆炸性增长更加深了混乱,他们的经济没有办法承担每年增加约一百万的人口,农民因为产品价格暴跌而处在饥饿的边缘,工人失去工作露宿街头,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抗议。有一些极端分子,特别是军方人士认为要解决倭国的贫困,只能在我们华夏找出路,这样既可以减少国内的失业率,还可以给过剩的人口找到出路,尤其是华夏物产丰富能为倭国保持其工业国地位提供他们极端需要的原料来源和成品市场。这一批军方的强硬人士和倭国政界意见并不统一,原本倭国政界高官并不赞成全面对华夏宣战,甚至要削减倭军的财政预算,但是这些倭军的高层态度很强硬。目前双方正处在相持不下的阶段,这也是诸位为什么今日能够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前线对敌的原因。”

“乔教官的意思是。并不是所有的倭人都想入侵华夏?”终于有一个参谋忍不住问道。

底下更是议论纷纷,“那么这样说来,这场大战极有可能停止了?”

众人都被这场大战折磨得神经脆弱,毕竟倭人太善战了,在倭军的攻势面前,所有的军队都如血肉磨坊一般,不停地填人进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场战役中死去。

“不,恰恰相反,这场大战不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是不会停止的。连议和的可能都没有,虽然目前倭国有议和的想法,但那只是政界人士的一厢情愿。倭军的胃口太大,没有全面占领华夏,是不会停战的。在倭国的这一场政治斗争中,这些政界人士,甚至是首相都会被倭军所裹挟。”

见在座众人皆是一脸不信。她又补充道,“大家都知道倭国是君主立宪制,首相是政府的最高领导人,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军队让人暗杀了一直对华夏抱有善意的首相、藏相、财政大臣,而这些凶手却被倭国的民众奉为英雄,草草判了几年。估计很快就出来了,而这一任的首相的府邸前几日被军方派人包围,若不是他躲在下人的衣柜里。现在已经死了,估计不久之后他就会辞职。一个政府的最高领导人都这么狼狈了,你觉得其他的政界人士会怎么样?是不怕死地继续反对军方入侵华夏,还是乖乖地听话?”

这些政界秘闻,尤其是国外政界的。成日在前线打仗打得灰头土脸的官兵们哪里会去关心,即便是如今华夏政界中的许多人士也不会去关心。虽然这些新闻也不算秘密,但除了专业研究这些的学者和官员,在华夏根本没几人知道,就连报纸都不会特别报道,对国人的吸引力恐怕还不容什么戏子的绯闻来得大。

乔霏始终认为让这些平日只懂得打仗的军官们知道世界和国内的政治局势是极有必要的,否则他们只在意一两个小战役或是一城一镇的得失,而没有战略高度,他们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们看问题的高度和打仗的风格。

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政治宣传课把这些参谋干事彻底惊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些内容远远超过自己和长官的想象,一部分忠心的参谋立刻将这件事和课堂笔记报给长官知道。

虽然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之后的课里亲自来上课的将官们越来越多,竟然有了口耳相传的名气。

而沈绍隽之前听说乔霏的课一片惨淡,自己闲来无事,为了给妻子撑面子,第二次课的时候也亲自来听。

对于乔霏来说,不管台下坐的是什么人,她都照样上课,完全不因为听众而影响自己。

她用了三堂课,才用说书一般的方式将世界列强的情况介绍了一边,又将当今的世界给这些学生们细细捋了一遍。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下课的时候,她不无幽默的来了一句。

全班哈哈大笑,虽然已经下课了,但还是有许多学生围在她身边讨论。

“真不愧是我们家霏霏,厉害厉害。”回去的路上沈绍隽赞不绝口,第一次来听课还是为了给她撑面子,第二次完全是听上瘾了,虽然是夫妻,乔霏也常常和他聊,但是这样系统地听下来还是第一次。

相比上课不用讲义,依旧能用自己的魅力吸引来大批学生的她,他只有满心佩服,自己认认真真备课,可课堂上依旧冷冷清清。

其实也不怪他,这次培训班所有教官都面临这样的窘境,基本没几个人是真心来上课的,毕竟都是手握重兵的高官将领,谁还愿意像个小学生老老实实坐在课堂里?

再说又有谁能管得动这些高级将领?

看出了沈绍隽的沮丧,乔霏笑道,“你那些专业课和我这不同,都是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来不得半点玩笑,说实话这种政治宣传课在这次培训中地位最低,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我的压力没有你的大,所以才能以这样的心态上课,就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你就不同了,若你能把战术讲得和说书一样,那我真得膜拜你了。”

“怎么会是可有可无?”沈绍隽立刻摇头,“听了两次课,我才发现自己过去真如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对这个世界真是无知得紧,身为国家的一名上将连国际形势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这一点乔霏倒是很赞同,这个年代和她过去的年代不同,虽然民智渐开,但是还没有到几乎人人都能对国际形势说出自己一番见解那样的程度,普通百姓兴许还可以用洗脑政策,但是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若也和机器一般麻木不仁,长官说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不能对形势作出正确的判断,那么政府作出错误决策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就好比如果之前大部分官员都对国际形势有所了解,那必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对倭国起戒心,那么她之前便不会面对孤掌难鸣的窘境,在战争中华夏也不会如此被动。

所以这样的课与其说是政治宣传,不如说是知识普及,而在华夏的政治理论界,她虽然年轻,却可以说是坐头一把交椅的泰斗型人物,这得益于她超脱这个时代的历史局限性,能够站在未来的高度分析问题。

当然这个年代也出了许许多多的大师,他们的一些观点看法与乔霏都有冲突,论战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乔霏又是个伶牙俐齿的,手中的笔又犀利如刀,也不会在论战中落了下风,何况太多的问题和状况都被她一一言中,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多,连戴国瑛在国际形势的研判上都很倚重于她。

虽然她总是能够预言未来发生的事,却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什么预言家式的神婆,她所作出的每一项预言,都有大量的论据支撑,她常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有迹可循的,她热衷于找出事情的脉络,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学者型的官员。

“根据你说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正是美国的纵容,才让倭国变得如此强大?他们卖给倭国废钢铁和石油,让他们制造武器来伤害我们的国人,他们分明是我们的盟友,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沈绍隽捧着笔记请教道。

几乎所有去听乔霏课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真记下笔记,他这样认真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因为第一次课没去,还特地向人借来了笔记誊抄。

乔霏笑了,“你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了,盟友而已,他们不卖武器给倭国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他们美国也有自己的利益,没理由要为了我们放着钱不赚,还和倭国完全撕破脸皮,美国又不是慈善堂,凭什么要为我们做那些事?”

“那岂不是太不讲道义了。”沈绍隽皱眉。

“在这个时代里,难道还用得着讲道义吗?”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公开讲,但是面对自家这个单纯正直的夫君,她只能说真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有喜

“利益才是维持两国关系真正的纽带,其他的一切都是废话。其实人与人之间也不外如是,尤其是在政治斗争之中,你看看国内之前几个军阀的混战,不也都是利益所趋?因为利益可以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乔霏所受的并不是传统的儒家教育,虽然阅读了大量儒家书籍,又有两位大儒自幼教导,但是她前世所受的就不是这种礼义廉耻的教育,而是被深深地烙上了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烙印,利益论在她的思想中根深蒂固,这一点与受儒家思想极深的沈绍隽完全不同。

沈绍隽沉默着,尽管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不错,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书上说的那个黄金年代了。

戴国瑛一直关心着培训班的进展,心里也知道那些将官不会一个个乖乖地去上课,但还寄希望于他们会读读笔记什么的,聊胜于无。

很快关于政治宣传课的事就传到了他的耳里,他也知道政治宣传课是一门鸡肋,根本没抱太多的希望,但是没想到乔霏竟会吸引了那么多学员来听,这一份众口相传的名气让他也不由得向人要了一份课堂笔记翻阅了起来,眼中有着惊讶的神色。

“我觉得以贝贝的专长,还是应该去外交部。”戴国瑛将笔记交给乔星诃,“恐怕外交部那几个还没有她看得透彻。”

乔星诃点点头,“她一回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以她的外文能力和交际能力,外交部最合适,但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不肯去么?”

“为什么?”

“她已经成家了,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绍隽还在国内。今后他们有了孩子,一个在前线打仗,这个家可都要贝贝一个人来料理,她哪里有办法满世界地跑?”乔星诃笑了笑,心里也为她惋惜,若乔霏去外交部工作,一定能够大放异彩。

戴国瑛皱皱眉,“可惜了,一个女子再才华横溢,可毕竟也是个女子。”

乔星诃一向要强。常常坚持男女平等,可此刻也哑口无言,其实无论她所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式的,对于女子的态度都不见得有多尊重,女人的最终归宿始终是男人和家庭,男主外,女主内。始终是难以突破的传统。

“贝贝写的这些的确见解独到,平日她虽然也偶有提及,但是始终没有这么系统,我觉得这些恐怕还不是她的全部想法,既然她不能去外交部,但我们可以让她把她的想法全部写出来。也可以让我们参详参详。”乔星诃想了一个折衷的主意。

培训班结束后,沈绍隽又再次到了前线,而乔霏则在忙着戴国瑛交给她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