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只是表面现象,乔星诃也是个有手段的,自然不会轻信,细细查下去,竟然发现了姚家的身影,登时怒上心头。

她与姚家的交情并不如乔绍曾那么深厚,再寻思一番,乔家失势得利的是姚家,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姚氏兄弟不仅和戴国瑛交好,并且早就已经是他的得力手下,若不是姚氏兄弟的关系,当初的乔绍曾也不会和戴国瑛交好,而且这些年姚氏兄弟一向唯戴国瑛的马首是瞻,表现得很是忠心,相比之下,乔绍曾在戴国瑛面前却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而自恃平等,有的时候甚至敢当面顶撞。

戴国瑛久居高位,和当年那个青年军官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哪里忍受得了他这样大不敬,平时面上不显,实际上却放在了心里。

姚家这一手玩的果真漂亮,乔星诃暗暗咬牙,相比之下,乔绍曾真是太过耿直,而无半点心术。

乔星诃能够查得到的事,乔霏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早有准备,因此不像乔星诃那样愤怒。

虽然是姻亲,但在利益面前这层关系自然是脆弱不堪,有的时候乔、姚两家也携手共同抵抗外敌,有的时候也暗地争斗不休,这多少也与最后华夏联合政府的倒台不无关系,姚立德存着这点儿小心思在乔霏看来也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大罪过。

何况乔家如今着实太风光了些,前世就已经是第一大世家了,这一世又有她和沈绍隽两人,多疑的戴国瑛会早早起了戒心也是意料之中。

乔新杰这次犯的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正好给了戴国瑛一个发作的把柄而已,她和沈绍隽的位子重要暂时动不得,能动的自然也就只有她的父亲乔绍曾了。

随着乔氏父子的失势,难免有人落井下石说些风凉话,毕竟如今的乔家看似风光,实际上都是女子在当家作主,好事人便明里暗里地嘲笑乔家男子不中用,更是让乔新杰羞愧难当,除了公事,几乎成日在家闭门不出。

幸好这时候还有一位妙龄女子给了乔新杰些许安慰,便是乔霏无心插柳的胡素心,当初故意在姚碧云面前说媒,她多少还带着点儿给乔新杰添堵的意思,胡素心是个青春活泼的女孩儿,被她看上了,绝不会太过含蓄,肯定会闹上乔新杰好一阵,也让他尝尝被美人儿纠缠的滋味。

乔霏做过胡素心的上司,自然明白她喜欢的男子就是像乔新杰那样的,可是她太过活泼外向,并不是姚碧云喜欢的儿媳妇,乔新杰更是从未表示过女子的喜好,两人自从认识后,完全是胡素心剃头担子一头热。

自从见到乔新杰之后,这位青春无敌美少女便常常找机会接近乔新杰,不仅是乔霏,就连吕碧青都被她缠上了,姚碧云喜欢的女孩儿是像云清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要不然就是像吕碧青这样稳重聪慧的女子,只觉得胡素心和只麻雀似的成日上蹿下跳,根本无法胜任一个妻子的角色,更遑论身为长子,自幼稳重的乔新杰了,是以每次见到胡素心面上都是淡淡的,大概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胡素心毕竟是老幺,自幼也是被宠坏了的,天不怕地不怕,和胡素月的性子竟是完全不同,女孩子的矜持尊严在她看来没有那么重要,更不会成日端着一副架子,姚碧云对她的冷脸她只做看不见,照样笑嘻嘻很自来熟地去揽着姚碧云的胳膊,让她又好笑又无奈,没少对乔霏抱怨。

可是久而久之,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胡素心的做派,乔家的女子无论是女儿还是媳妇,都是稳重端方的,一个个如高岭之花,像胡素心这样热闹的真是一朵奇葩,但给沉闷的乔家带来许多热闹和欢笑,姚碧云年纪大了,对这样的家庭氛围十分喜欢,这心态也慢慢转变了。

乔新杰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追求他的女子实在太多了,敢于放下矜持追到家里来的也不在少数,对于胡素心他并无特别的观感。

只是在落魄失意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喜应酬,总觉得外人看他的眼神特别怪异,无论是轻慢还是同情,都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从始至终只有胡素心一个人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或者说这件在他看来如天大一般的事,在她眼里却什么都算不上,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

每当她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肆意张扬的青春和笑容,仿佛是一块最纯粹透明的水晶,让他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二百六十三章 换枪

“沈夫人。”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对着乔霏木讷地打了个招呼。

“谨言,好久不见了,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你放下痴迷的设计图亲自跑到重庆来?”乔霏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林谨言实际上是一位留德武器专家,一直以来都在帮德军设计武器,除了设计武器之外,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也不擅与人交际应酬,所以一直默默无闻。

德军的武器众所周知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德方的军工人才也是各国争抢的对象,林谨言作为一个外国人在纳粹兴起之前在设计界尚还有些地位,不过在种族主义的政策之下,虽然他不是犹太人但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幸好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虽然日子比过去难过了点儿,但作为一个单身汉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

随着他的犹太老师的逃亡,他也曾一度兴起了逃亡的念头,很快他就被老师推荐给了美国的一家武器制造企业,当他还在犹豫不决时,他的同胞却先一步找上门来。

虽然是留德学生,但是他内向腼腆,和一同出国留学的同学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娶妻生子,每日都是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生活圈子窄得让人无法想象,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头,面对热情招揽他的同胞,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美国那家武器制造企业正是乔霏控股的,如果不是乔振园在国外尽心尽力地为祖国搜罗人才,他们恐怕真会遗漏了这个设计狂人,要知道在几乎所有德军风靡二战的武器背后都有着这个其貌不扬其名不显的华人林谨言的身影。

对于林谨言来说,只要能给他一个安心设计、实验的场所,一个发挥自己才干的舞台,无论是在哪里都无所谓。当然没有人会不依恋自己的祖国,如果自己设计的武器能够为保卫家园献上一份力量自然更好。

而他最终决定回国的决定性因素则是回国之后他是兵工厂的独立设计师,而不需要像在国外屈居于其他专家之下,以他的能力和才华自然是有能力独当一面的,但他既不擅于交际,又不因为身为华人多多少少受到洋人的歧视,讷于言辞不擅与人争辩的他,每次被人抢白,就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许多经典的设计都平白被人压制。

“我想给你看看我的设计图。”林谨言声如蚊呐。从包里取出一个竹筒,里面装着好几份设计图。

乔霏拿起设计图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面有难色地苦笑道。“说实话,我看不懂。”

她本身就不是学这个的,更不是什么武器专家,这么抽象的设计图她能看得懂才有鬼。

林谨言涨红了脸,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不过既然设计图出来了。工厂里应该也造出样枪了吧,如果实物摆在我面前,我可能不会觉得这么抽象。”乔霏连忙安慰道。

他如梦初醒连忙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把手枪放在乔霏面前。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手枪,至少在乔霏这个外行人面前是如此,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也明白若这枪真没有一丝出彩之处。也不会值得林谨言千里迢迢地跑这么一遭了,尤其对于林谨言这样一个宅男来说,能跑这么远特地来见她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这把枪的特殊之处在于?”她循循善诱地问道。

“准。”林谨言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乔霏简直为之绝倒。每次和林谨言说话都要害她死一大堆脑细胞,从他艰难的表述中摸索出他的大意,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的时候她甚至想应该为林谨言配个翻译才好。

谨言,谨言。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个天生的闷葫芦啊!

“我们的部队也已经装备了大量的手枪。目前来说还不错,如果没有特别之处,恐怕不易推广。”以林谨言的性子就算设计出了优良的产品,也很难说服别人。

林谨言抿嘴不言,他目前面临的正是这个问题。

“不过你的这把枪比军队常用的手枪来得小巧。”乔霏细细打量着这把洋枪,她也只能从外表看出这么些端倪了。

“是,驳壳枪太大了,不是真正的手枪。”欧洲因为经济发达,武器功能分类十分完善,手枪、步枪、冲锋枪、机枪都分得十分清楚,像驳壳枪这样兼具了手枪和冲锋枪特点的枪械自然为林谨言所不屑,作为手枪体积、重量太大,作为冲锋枪威力又不够,简直就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那射程多少?”乔霏有些跃跃欲试,不得不说林谨言设计的这把手枪比驳壳枪好看得多,在携带上也十分方便。

“四十米。”

“四十米?”乔霏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驳壳枪可是一百五十米啊!”

用射程只有四十米的手枪去替换可以射一百五十米的驳壳枪,简直是脑壳坏掉了才会做的事儿,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林谨言会不远万里地来找她了,他所设计的枪械恐怕根本得不到军部的认可。

“手枪用以自卫,而非上阵冲锋。”林谨言神色不变,指了指下面的一张设计图。

乔霏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一把冲锋枪,她找到参数细细看了下去,除了一些重要参数之外,她基本是什么都看不懂的。

虽然林谨言是她抢回来的,但是她实在是个外行,面对更换武器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敢擅自做主,摁了摁疼痛的太阳穴。

“谨言,你也知道我是个外行,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你去找沈绍隽,这些枪械今后要运用到战场上,只有使用者最有发言权,如果他觉得可行,自然有办法说服军部。”她诚恳地建议。

“好,我这就去。”林谨言也不废话,将东西收拾好就要出门。

“你等等,”乔霏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走了?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林谨言讷讷地说。

“我写一封信,派人带你过去。”乔霏忍不住笑了,提笔刷刷地写了一张纸条用信封封好,“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那些样枪都带了?”

“都带了。”他愣愣地答道,好在乔霏当年交代了兵工厂的负责人多照顾着他一点儿,他很少出门,这次难得出门了,不通晓人情世故的他一切行装都是他们帮忙打点的,还特地派了三个人陪着他。

乔霏将他送到门口,却遇上了一位稀客。

“八姐,你怎么会来找我?”

一身暗色的棉布旗袍,将长发盘成一个髻,胡素月的打扮非常简单朴素,细细的黛眉微微蹙起,眼底藏着隐隐的忧色,更显得她柔弱典雅。

胡素月看了林谨言一眼,低声对乔霏说,“我有些私事找你。”

她点点头,“先等我一会儿。”

乔霏转头正准备对林谨言交代些什么,却见他魂不守舍,双目痴痴地望着胡素月,心里微微一惊,随即觉得好笑,没想到他这么个内向木讷的人也会一见钟情?以他寡言少语的性子恐怕是情路多舛了。

林谨言心不在焉,根本听不清乔霏嘱咐了他些什么,只是一脸遗憾地望着胡素月的衣角在门边隐去了。

“八姐,什么事?”乔霏为她倒了杯茶。

“没打扰你办公吧?”胡素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堆在她办公桌上的一大摞文件。

“今天没什么事儿。”乔霏好奇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谈谈我们家小幺的事儿。”胡素月叹了口气。

“你是说素心?”乔霏立刻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大哥?”

“乔大少固然是人中龙凤,只是我们家小幺心思单纯,怕是配不起他。”胡素月叹道,“小幺年纪小,不懂事儿,你们乔家的长媳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八姐不是一直坚持婚恋自由么?若是我大哥和素心情投意合,我们也不好多加干涉吧?”乔霏有些意外胡素月竟然会反对。

“问题是小幺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啊,你大哥是什么性子我不清楚,但是对小幺我是了解的,怕就怕到了最后她一腔热情被燃尽了,最终落了个冷情冷心的下场。”经历过失败婚姻的胡素月担心小妹也会遭遇相似的悲剧,“虽说乔大少和我那花心哥哥不同,但是毕竟也是久经人事的,怎么会看上素心这样的小姑娘?所谓两情相悦,不过是一时图新鲜而已。”

见乔霏神色不虞,胡素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你我姐妹一场,素心如今已经父母双亡,她母亲临走之前嘱咐我照顾她,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腆着脸来找你。”

“八姐,你不必担心,我大哥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他若是决定要和素心厮守一生,便不会负她,再不济还有我和我妈呢,总归不会欺负素心的;若是两人无缘在一块儿,他也会处理好的,素心的事儿你实在不用担心。你别忘了,素心也曾是我的手下,我一向将她当妹妹来看,不会害她的。”乔霏笑着宽慰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孔子杀少正卯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实在不放心我们家小幺,我今天来也没有其他意思,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转告你大哥,素心实非乔大少良配,望他慎之。”胡素月正色道。

“好,你的意思我会转告,只是最后结果如何,便是他二人之间的事儿了,我们怎么说都只能算是外人,八姐,你说是不是?”乔霏微微笑道。

“你说得不错。”胡素月有些唏嘘感慨,当年她执意要嫁给前夫时,家中长辈也屡屡阻挠,彼时她只恨他们思想腐朽,如今看来自己却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人总是要亲身经历了苦楚方会成熟,想来胡素心也是如此,若是自己横加干涉,又与当年那些思想保守的长辈有何区别?

“咱们不说这些了,今日若是八姐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寻你的。”乔霏笑着从桌面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她,“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儿非八姐不可。”

“国立女子大学?”胡素月挑眉。

“不错,各地女学已经兴起多年,女子大学也并非没有,洋人当年办的好几所女子大学也都十分有名,但都带着教会性质。这一所大学却是由国家创办,不带任何其他性质,只为女子之独立,目的在于服务人群,接受科学精神的指引,创造一个理想的社会、一个有革命精神的社会。”乔霏解释道,“这所学校的创立是总统夫人一手促成的。”

“总统夫人不是虔诚的基督徒么?难得会有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她一直都是在教会学校接受的教育,虽然虔诚,但对那一套管理并不感冒,如果思想被宗教束缚了,还谈什么自由?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那女学那边的事情怎么办?”胡素月对女学的感情很深。

“你在女学这么久,应该也培养出接班人了吧?八姐,你的才华可不能只浪费在一座女学上啊。你该知道女子大学已经不仅是要培养出具有谋生技能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完善女性的独立人格,让她们真正在这个国家撑起半边天,所以我只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交接好女学的事宜,并且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负责筹办女子大学的相关事宜。”乔霏半开玩笑地下命令道。

胡素月欣然应允,女子大学的意义的确要高于普通的女学,“不过——我还是有些疑虑,女子大学的办学思想…”

“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吧,若不是因为相信你。我也不会特地请你出山了,既然你是校长,学校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你决定。就算是政府也不会横加干涉,政府所做的只是负责给你们拨款。”

胡素月微松一口气,显然对她的允诺十分满意。

“另外,我还打算在女子大学中设立一个基金会,减免贫困学子的学费。并发给她们生活补助。”国立大学的学费一向低廉,但还是会有许多优秀的学生读不起,尤其是女孩子,若不是家中薄有资产,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受到教育,这个基金会所面对的对象基本上是由女学升上来的贫困生。对她们来说就算学费全免,生活依然会成为问题,只有解决了她们的温饱问题。才有可能给她们继续读书的机会。

“那我先代她们谢谢你了,这么个古道热肠的乔五小姐必定要万世流芳的。”胡素月打趣道。

“自然不是用我的名义,”乔霏的神色有些怅然,“我希望用我太爷爷的名字命名,就叫做‘乔行简助学基金’。”

她拿出来的这笔钱本来就继承自乔行简。他一生兴办实业,也热心教育。捐建了不少学校,捐资助学也算是继承了他的遗志,也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你倒是个孝顺的,也不枉他白疼你一场。”胡素月也有些感慨,虽然没见过这位老太爷,可也常从乔霏的嘴里听说过老人家的事儿,乔行简虽然是位遗老,却十分开明,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没想到最后竟然不能颐养天年,却死在倭寇的铁蹄之下。

国立女子大学的助学金只是乔霏计划的一小部分,这个助学金计划她准备要推往全国,所有的大中院校都会有一个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乔行简助学基金”,在一些重点大学,她还要资助学校购买先进的仪器设备,这将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

“沈夫人,总统急召。”戴国瑛身边的亲信侍卫,急匆匆地来到乔霏的办公室。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混蛋!窝囊废!…”还未走到戴国瑛的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斥骂声。

戴国瑛和卢林行事风格迥异,卢林是书生出身,处事向来温婉,待人亲和,从没有过疾言厉色训斥人的时候,戴国瑛行伍出身,便添了几分武人的习气,他身边的人鲜有没挨过他怒骂的,有的时候他气急了,举起手杖就是一顿痛打。

但他对乔霏夫妇向来还算客气,一来他深知沈绍隽那清高的倔脾气,向来是捧得骂不得的,二来乔霏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他虽然暴躁,但还没有打骂女人的习惯。

此时见乔霏进来,他也微微收敛了怒气。

“总统。”乔霏一进门便低眉敛首,看着直挺挺站作一排的政治宣传部的同事,立刻明白了大概,恐怕又是因为最近报上频频针对戴国瑛的文章大发雷霆。

“你看看这些人在报上胡说八道些什么?”戴国瑛指着桌面上的报纸。

乔霏粗粗一翻,都是她已经读过的,无非是骂戴国瑛独裁,戴氏集团的人都是国之蛀虫,屡屡打败战,抗战不力…

深知戴国瑛脾气的她,乖乖地站在一侧,等他发尽心中的怒气。

“你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会处理好的?现在就是你们处理的结果?”戴国瑛怒不可遏,“莫非你们也和他们一般心里头盼着我下台?”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自部长以下,一个个面色如土,不住地摇着头。

“那你们倒是给我说说这件事怎么解决?”戴国瑛的疾言厉色让所有人都两股战战。

“我,我们会立刻查封报馆…逮捕造谣生事者…必要时采取特殊行动让他们闭嘴…”马部长绞尽脑汁苦思对策,“先利诱,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狠狠抓他几个,就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再建立书报审查制度…”

瞥见乔霏微微摇头,戴国瑛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她,“你怎么看?”

“单纯‘禁’与‘杀’恐怕是治标不治本,总统还记得当年我们革命党刚起事之时么?那时候朝廷对我们禁绝何等严酷,凡被捕的革命党人无不就地正法,甚至酷刑示众,卢林先生那几年被迫四处流亡,可是朝廷越是如此,革命之火燃烧得越是厉害,报刊杂志上宣传革命思想的文字屡禁不绝,正是这样的舆论葬送了大华王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能够成就我们革命党,亦能毁去我们,所以我认为堵不如疏。”

“依你之意该如何?”若不是无计可施,戴国瑛也不想背上滥捕滥杀的独裁者恶名,可是这些反对派真是让他睡不安寝,原本他还能不在意,现在报上随处可见对他的指责,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嘴皮子仗还是应该在嘴皮子上打,若真要查抄报馆倒还落人口实,那些造谣者还能以此博取大众同情。我这几日仔细读过了这些文章,在报上造谣生事的主要是四种人,保皇党、革命党内的反对派、自以为爱国的中间派和哗众取宠,为了反对而反对的绝对反对派,分而化之,个个击破。”

她一开口便知道事先有做过功课,戴国瑛神色渐缓,慢慢坐回椅子上,并示意他们落座。

“国难当头他们自个儿什么都不做,在这儿挑我们的刺儿,他们自身又能有多干净?”乔霏指着报纸缓缓说,“我听说保皇党玩弄权术,那些殉国的遗老遗少实际是被他们暗杀的,以此为自己正名,博取同情,这件事情若是曝光,想必他们自身难保应接不暇;我们党内的反对派根本是只懂得耍嘴把式,做不成事的窝囊废,他们说不定已经暗中投靠了倭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国贼。只要把这两派的阴谋抖落出来,那些中间派和反对派自然会把目光转向他们。”

“可是这些阴谋马某闻所未闻,恐怕不好查实。”马部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

“马部长,难道没听过孔子杀少正卯么?不过也是私怨而已,都能给安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的罪名,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何须查证属实?只要抛出去,我们再摇旗呐喊一番即可,难道还真要和他们对簿公堂么?”乔霏微微一笑。

“这件事便交给乔霏去办,你们全力配合,务必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戴国瑛的脸上充满了满意之色,乔霏的想法兵不血刃,既不伤他脸面,又能将政敌拖下水,的确是一箭双雕之计。

第二百六十五章腐朽

政治宣传部的马部长本来就是个庸碌之人,才干平平看上去是个极好说话的,但实际上也沾染了官场习气,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物,若是其他的副部长凌驾于他之上,少不得要惹他不快,更难免给对方几次小鞋穿穿,但乔霏却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谁都知道总统夫妇对她向来倚重,自她空降到政治宣传部起,他便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屡屡讨好,哪怕被人笑他毫无上司的威严,也毫不在意,那些人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整个政府上下官员,比乔霏职位高的不在少数,可有哪个敢在她面前拿架子的?

如今乔霏回到总统夫人身边做机要秘书,虽说这机要秘书没有职级,自然不如副部长,这明面上看似乎是不升反降,但实际上她被明确分管外交部和政治宣传部,两部的所有动作都得向她汇报,这权力自然是大了去。

只不过她先前休了长假,如今刚诞下女儿不久,还有总统夫人的事务需要打理,两部的事务都还未来得及全盘插手,今日戴国瑛召她过去,自然不是为了责难她,除了征询她的意见之外,也是正式让她介入政治宣传部。

好在这些事务对她来说不算陌生,她早先在外交部待过几年,后来又是政治宣传部的副部长,虽然这些年人事变动大,但无论是事务还是人头上她都不算是生手,立刻就进入了角色。

对于乔霏,马部长一向是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因为在戴国瑛办公室里乔霏否决了他的意见而恼火,不仅如此,还涎着笑脸带着手下人马紧紧跟着她讨主意。

“马部长,麻烦你去找几个刚出道的小记者,把保皇党暗杀遗老遗老。制造殉国假象博取同情的新闻和何崇志他们暗通倭人的新闻写出来,写好之后立刻送给我审阅。”乔霏也不啰嗦立刻下了指令。

“刚出道的小记者?这么大的事找他们会不会太草率了?”马部长讨好地笑了笑,“不如我找几个出名的主笔…”

“不用,越是刚出道的越有热情,对我们来说更容易掌握一些,没有名气的小记者外间那些派别也不容易抓到他们小辫子,反倒是那些主笔架子大,而且立场已明,会被人诟病。记住,这事儿须得做得漂亮一些。必须让那些小记者们自己相信这些新闻是真的,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挖出了这个大内幕,而不是我们授意他们写的。”

马部长心领神会。回过头想想不由得佩服起乔霏这一招的高明,他为官这么多年,还比不上这个女子城府机心,这一招的确比他硬邦邦地查抄报社高明,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件事立刻去办。我明日就要看到这些新闻稿。”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官僚的办事拖沓,若不给他们一个期限,恐怕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个记者。

“我尽量,我尽量。”马部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暗暗叫苦,又得找人又得设局还得立刻出文章。一日的时间怎么够?

“不是尽量,是必须。”乔霏不给他糊弄的机会,“你方才也听到了总统是怎么说的。他要求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这还只是一个开端,若是头没开好,今后的事情怎么做?总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到了最后,乔霏的语气森然。隐隐带了威胁之意,马部长心头一寒。“我立刻就去办!”

对他来说有什么事儿比头上的乌纱帽更重要?他虽然是政治宣传部的人,可也不是什么清高的文人,若没有了手中的权力,一家老小靠什么吃饭?

马部长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闲着,微微皱眉提笔便写。

华夏文人向来喜欢打嘴仗打笔仗,尤其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是文人出身,这笔仗向来打得十分激烈,哪怕经过了革命,到了联合政府时期,这习惯也未曾改变。

甚至因为报刊杂志的大量涌现,文坛上的战争打得更是硝烟弥漫,火药味十足,各个派系都在争取对自己有好感的文人,这些御用文人就像一条条看家的狗,每日吠来吠去,好不热闹。

不过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是文人,她没有半点文人的浪漫主义色彩,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客,能够加入这场战争,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对政治理论的深厚功底,还有一些极具煽动性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