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了戴国瑛想法的乔霏自然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虽然她不希望姚家这么快就倒台,但是能够以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弱化姚家的权势,却是她喜闻乐见的。

蒋子敬与刘安民的情谊极深,两人虽然算不得师徒,但是刘安民爱才心切,当年蒋子敬在国外生活拮据,多蒙刘安民接济照顾,就连他在国内的父母去世,也是刘安民派人料理的,回国之后他能在司法界迅速站稳脚跟,也亏了刘安民的提携,这份知遇之恩,哪怕是衔草结环都无以为报,自然甘为其马前卒了。

蒋子敬的确是受刘安民之命与乔霏联系的,把从乔霏的意思告于刘安民知晓,两人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不如我亲自登门拜访沈夫人?”刘安民沉吟片刻,说起来他与乔霏并不熟,也猜不透她话中的真假。

“怕是不妥,她说这件事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司法部全身。您身为长辈亲去拜访她这样一个晚辈,若是被人探知,不免要说我们是结党谋私,何况她是二姚的外甥女儿,这面上怕是有些不好看。”蒋子敬连忙阻止道。

“那这么说她是站在姚氏兄弟那一边的了?”刘安民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乔霏的意思了。

“看起来也不像。”蒋子敬摇摇头,“她言语之中似是处处站在我们的立场,似乎与姚氏并不亲厚,她的为人也不像是两面三刀的小人,以她的教育背景来看不大可能赞同司法党化,何况她答应了我们。在取消特刑庭一事上,虽然她不出面,但会暗中帮我们联系名宿元老共同呼吁。也会尽她最大的努力帮助司法独立。”

“人家常说乔家与姚家虽是亲戚,但实际上并不亲厚,反而互相使绊子,看来似乎是真的了。”刘安民轻轻吁了一口气。

“院长,那我们该怎么办?”蒋子敬是个学者式的人物。只喜欢静静地研习法律,这些政治斗争勾心斗角让他觉得十分疲惫。

“司法独立不可不提,这是在宪法上明确规定了的,我们身为法学人,不可不捍卫宪法,特刑庭自然也有取消的必要。依我来看这两点都要提。”刘安民毅然道。

正在这些主张司法独立的人士暗中酝酿着反对司法党化行动的同时,张直也对戴国瑛直接任命刘安民为最高法院院长心怀不满,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戴国瑛的心思。这要归功于姚立言有些太得意忘形了,让他手下的爪牙们也变得看不清形势,一个个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扩张自己的势力。

刘安民是张直的宿敌,他也猜到了刘安民上位之后必然对他不利。便想了法子要进一步削弱法院的权力,他提出一个新的司法制度改革案。此案的大意是现有的法院太拘泥证据了,往往使反革命分子容易漏网,解决之道是凡经省党部及特别市党部书面证明为反革命分子的,法院或其他法定受理机关应以反革命罪处分,如果得到中央党部的书面证明,则连上诉的权利都没有。

也就是说对于这种案子,只需要党部的一纸证明,就可以定罪处罚,法院连审问的权力都没有,几乎可以算是形同虚设,完全架空了法院,就算是刘安民当了最高法院院长也不过是一个傀儡,司法权完全把持于党部之手。

尽管这个改革案十分荒谬,但实际上在社会上引发的影响并不大,司法部里安插了大量姚氏一系的人,自然不会对这个改革案有什么异议,这么多年来司法界的人士也都习惯了在党部的操纵之下工作,刘安民这样的独立派毕竟还是少数,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

在一片平静之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改革案要顺利通过了,没想到前国母乔月诃突然在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以少见的愤怒狠狠地驳斥了张直的改革案。

自从卢林去世之后,乔月诃深居简出,不问政治,只专注于对妇女儿童的帮助扶持,抗倭战争开始之后,又亲自筹款募集物资,上前线鼓舞士气,在国人心中威望极高,在革命党中也十分受人敬重。

这是她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与政治相关的言论,言辞还是少有的严厉,怒斥张直破坏卢林极力维护的司法独立,瞬间震动朝野,引来一片议论之声,张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乔月诃竟然会主动站出来为刘安民撑腰,一时间也慌了手脚。

可乔月诃说的话句句在理,她身为卢林的遗孀,也是他意志的继承者,司法独立是卢林生前一直坚持的,面对破坏卢林主张的行为她自然有权开口说话。

被乔月诃言辞凌厉地驳斥之后,张直的面子自然挂不住,怀恨在心,可又无计可施,只能按兵不动,还指望着他的主子戴国瑛能站在他这一边说话。

没想到戴国瑛却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仿佛没看到这个提案一般,不作任何表态,这个改革案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搁置在那儿。

若是其他人在报上发表此种言论,姚氏党羽的泼皮无赖们自然有办法反唇相讥,甚至可以泼脏水诬陷人家是反革命,可这位是德高望重的前国母,谁敢对她不敬?个个明哲保身,把嘴闭得和蚌壳一般。

张直完全陷于被动之中,只好去求自己的兄弟姚立言,虽然此举也算是向姚立言献媚,可如今的情况太过尴尬,连姚立言也无计可施,只能连连骂张直冲动。

张直委屈得很,他自忖刘安民这群书生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注定是任自己捏圆捏扁的,哪里想到会引出乔月诃这尊大佛,这些年他盯刘安民盯得很紧,自认为还算了解这位宿敌,这种清高的怪人,根本很少与权贵接触,说不定连乔月诃的面都没见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次乔月诃会为他说话。

“莫非是你得罪了卢夫人?”姚立言也觉得乔月诃是有意针对,毕竟司法党化这么多年了,她早不提晚不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我怎么敢呐?”张直连连叫屈,“卢夫人一向深居简出,这些年我都没见过她几面,谈何得罪啊?我知道她关心妇女儿童,这些年也约束家人,从不敢有惹怒她的举动,还捐了不少钱给她的慈善机构,真不知道哪里有不敬之处。”

姚立言隐隐变色,乔月诃似乎真的不像是冲着张直来的,莫非是冲着他们姚家来的?

乔家和姚家向来面和心不和,虽然乔月诃看上去无欲无求,不像乔星诃那样看重权力,但如今乔绍曾被排挤出联合政府,姚立德又卧病在家,她未必没存着为兄长争一口气的心思。

如果乔月诃所针对的是姚家,而不是为了刘安民说话,那么司法部不过是她发作的一个借口而已,如今她咄咄逼人,似乎又占着理,他们没有必要在这小小的改革案上和乔月诃作对,因此姚立言很聪明地选择了避其锋芒。

尽管不情愿,张直还是不得不腆着脸地出面说这个改革案只是一个提议,实际上已经被无形打消了,才平息这一场风波。

初次交锋就有了巨大斩获的刘安民兴奋不已,一心想着乘胜追击,直接上书戴国瑛称如今司法党化就是在根本上否认法治,在世界法制史上,不知哪一世纪哪一文明民族曾经有这样一种办法,笔之于书,立为制度,洋洋洒洒数千字,力陈司法党化之弊端。

却没有想到却如石沉大海,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刘安民想了想决定再给乔月诃写一封信,在他看来乔月诃会在报上反对改革案,必定会支持司法独立,可是这信是寄出去了,依然没有回音。

刘安民着急焦虑,更多的是大惑不解,不知道这些高层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依旧还是坚持自己的理念,这样呼吁的信源源不断地四处投寄,在张直看来颇有些慌不择路的味道,他越是如此,张直越是放心,刘安民果然还是同过去一般迂腐,背后也并没有权贵的支持。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灵药

“小姐,你的头又开始疼了吗?”洪梅刚刚推门而入,便看见乔霏皱着眉头,双手使劲摁着太阳穴,低低喘息着。

听到洪梅的声音,她无奈地抬头,神情痛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完静儿,我就经常头疼。”

“会不会是月子时落下的病根?”洪梅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摩穴道。

“不知道,那个时候也算是注意了,没想到竟会得了这种毛病。”乔霏微微眯上眼,虽然洪梅按压的力道适中,可是疼痛却也没有得到太大的缓解。

“路大夫说你就是用脑过度,方才乔夫人送了一盅天麻鸡汤过来,现在正在厨房煨着,要不要我让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你以为天麻鸡汤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吃下去就能好?”乔霏摇摇头,这段时间她不知道吃了多少天麻进去,始终不见好转,恐怕还是西医见效快,“不如你给我几片止疼片。”

“不行!小姐你上次也说过止疼片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上瘾了戒不掉的。”洪梅正色道。

“止疼片又不是鸦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乔霏咬牙,头疼得恨不得去撞墙,“你先给我两片,我现在头疼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她从前也没有头疼的经验,所以现在疼起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终于知道当年一代枭雄曹操被头疼折磨得性情大变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在这种疼痛之下,人会变得特别暴躁。

“不行,我已经把你的止疼片都扔了,”洪梅异常坚决,“你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止疼片。”

“静儿呢?”乔霏拗不过她。只好趴在桌面上,对她来说最好的休息便是和女儿在一起。

“在外面玩呢,我去把她抱进来。”洪梅转身出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这里有一封密信。”

当洪梅抱着沈静进来的时候,乔霏正全神贯注地读着信,时而蹙眉,时而沉吟,双手仍死死地摁着太阳穴,显然在极力克制着头疼。连女儿闹出的动静都没有察觉。

“妈,妈咪——”一岁多的沈静已经会说话会撒娇了,虽然平时和奶妈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小丫头对母亲还是十分依恋的。

只是乔霏专注于眼前的信函,对女儿殷殷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

小丫头见母亲不搭理她,一向娇惯的她小嘴一扁,便开始哇哇大哭。洪梅正准备把她抱出去,乔霏这才如梦初醒,有些茫然地往沈静那儿看去。

看到梨花带雨的小女儿,顿时心中一疼,连忙把女儿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声轻哄着。

“妈咪为什么不理静儿?”小丫头委屈得很。搂着母亲不住地抽抽搭搭的。

“妈咪在工作,没有听到静儿的声音,都是妈咪的错。”乔霏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心里一片柔软,“静儿刚才去哪儿玩了,怎么脸上这么脏?”

“脸脸脏,手手脏!”沈静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炫耀一般地举起黑乎乎的双手。小丫头的黑手掌印在乔霏的素色旗袍上特别有喜感。

乔霏哭笑不得地拿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擦脸擦手,“静儿是不是去玩泥巴了?竟然脏成这样。”

“妈咪。聪明,聪明!”沈静拍手笑道。

“隔壁的孩子今天来家里串门,奶妈一个没注意,那小男孩儿就带着静儿在后院拔草拔花,弄得一身泥。”洪梅也颇为无奈。

乔霏哈哈大笑地刮着沈静的鼻子,“小丫头,你可是闯祸了,那些花草是你爸爸最爱的,过几日他回来看到肯定要气坏了,到时候你要被打屁股了。”

沈静转过头不说话,似乎是在赌气,虽然常常从妈妈的嘴里听到“爸爸”这个词,但是小小的她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对那个叫“爸爸”的人也没有任何印象,一听说他回来要打自己,立刻老大的不高兴起来。

“小姐,你就别吓她了,谁不知道她爸爸最疼爱她,你这么说可是让他们父女俩的感情生分了,若是沈将军知道了,那真是要气坏了。”洪梅和沈静相处的时间比乔霏还要多上一些,也将沈静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对小丫头的情绪了如指掌。

乔霏扑哧一笑,“你们太小看她了,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她心里有数的,以绍隽疼她的程度,恐怕不到一天,这小丫头就要缴械投降了。”

沈静的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地撒娇,似乎对桌面上的信函很感兴趣,方才妈妈就是看着这张纸不理她的,心下好奇究竟是什么,伸手就去抓。

洪梅正想伸手阻止,乔霏却纵容地任由她黑乎乎的手掌在信上留下痕迹,揉来揉去揉成一团。

洪梅心里暗自好笑,沈绍隽和乔霏这对夫妇看起来严肃,可对这个女儿真是宠上天了,就连重要的密函也可以给她当玩具。

沈静大概是玩累了,打了个呵欠,便在母亲怀里睡了过去,洪梅正准备接过她,乔霏却对她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静儿管用,今后小姐头疼也不用吃药,只管把静儿抱进来,保管立刻就好。”洪梅见她这副女儿奴的样子便忍俊不禁。

乔霏也笑,只要抱着女儿在怀里,她就会忘记所有的疲劳困倦,看着沈静恬静的睡容,连一直困扰着她的头疼都缓解了,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哄着女儿睡着后,她盯着那张被沈静揉成一团的密函,刘安民的确是个迂腐的书生,竟然傻乎乎地四处投信,不过也被他弄巧成拙,倒是不会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特刑庭的取消已经势在必行,如今司法部就像一条落水狗,人人喊打,虽然高层没有发话,让人摸不清楚戴国瑛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没有表态,便是最好的导向,说明总统并不站在司法部那一边,立刻就有不少小杂鱼跳出来叫嚣。

张直急得冒烟,可是姚立言却得了姚立德的警告,就如隔岸观火一般袖手旁观,他们想要从这件事里琢磨出戴国瑛真正的意思,而司法部只是他们的一个小棋子,就算是丢弃了也不可惜。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张直发动司法部的党棍们在报上向刘安民们宣战,他们这些没有受过法律专业训练,只空有所谓的政治素养的党棍们说来说去便是那一套空泛的党国之义,从说服力来看自然不如刘安民们口才文采了得,读报的人只觉得张直之流老生常谈,无聊之极,无形中都偏向了刘安民一派。

“大哥,如今的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莫非总统真的要对我们下手?”姚立言忧心忡忡地看着姚立德,姚立德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蜡黄,但也没有太严重的病态,完全不似当日那个垂死之人。

“总统已经对我们生疑了,他这个人就是如此,一旦对谁起了猜忌之心,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姚立德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姚立言急了,“之前是改革案被否决了,现在特刑庭取消在即,接下来恐怕就是法官轮训所,我们党部在司法部的势力就要被连根拔除了,大哥,你快想个法子吧!”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都已经称病在家放弃了财政部了,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姚立德也皱眉,“为今之计只有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我们再轻举妄动,他就要下狠手了。”

“可是…”姚立言怎么都不甘心。

“你是不明白他的手段,我帮他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也知道他栽赃的手段,我们若是做些什么小动作,恐怕他已经备好了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呢。”姚立德冷笑,他对戴国瑛的为人十分了解,只有他们完全示弱,他才可能对他们怀有一丝怜悯之情而放过他们,否则等着他们的就是身败名裂。

“那大哥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形势这样发展下去?”姚立言不可置信地说,他们经营了多年的势力就要这样一步步被蚕食殆尽,叫人怎么甘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急什么?”姚立德皱眉,若不是姚立言的张扬冲动,过早将实力暴露在戴国瑛面前,他们如今又岂会如此被动?

“怎么不急?我们如今这样做,未免也太让下边的人寒心了,张直跟着我们多年,就指望我们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呢,若是我们放任不管,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愿意再跟着我们了。”姚立言忧虑道,姚氏党人为数不少,若见到了张直的下场,未必不会转投他人。

“糊涂,一个张直而已,值得你搭上整个姚家?有舍才有得。”姚立德冷嗤,“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们也不必去搭理他们,待我们得势的时候,又会有一大批人眼巴巴地求上来,你为官多年,难道还分不清轻重?只要我们保住自身,今后总统还是会有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到时候你还会去在乎一个张直?”

第二百八十章 女儿奴

沈绍隽在前线难得有假期回家休整,虽然主要是为了面见戴国瑛,共商下一步抗倭大计,但也能得几天空顺道回家探望妻儿。

沈静蜷在乔霏的怀里,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当他热切地望向她的时候,小姑娘竟然吓得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沈绍隽一脸挫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我长得有这么吓人么?”

虽然因为连夜赶路而有些胡茬,可也不至于凶神恶煞,看到沈静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长得和黑旋风李逵似的,无论他怎么扮鬼脸想要逗女儿开心,沈静愣是将头埋在母亲怀里,鼻涕眼泪糊了她一身,死活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乔霏一面哄着女儿,一面笑他,“静儿本来是最不怕生的,逢人便笑,就连在姑父抱她,她都敢笑眯眯地拔他的胡须,没想到竟然会怕你怕到这个地步。依我看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你这一身戎装多少带了些战场上的煞气和血腥,难怪她不喜欢了。”

当初梁叔也曾说过戎装的沈绍隽杀气太重,就算他有意收敛,难免也会给普通人带来威压,乔霏是早就习惯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沈静却被这种威势吓到了,偏偏他思女心切,一到家里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想抱女儿,却没想到捧在心上疼爱的女儿竟然不认他了。

沈静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哭得好不凄惨,直到沈绍隽离开了,她才小心翼翼地从乔霏怀里抬起头四处张望,似乎要确定一下他的离开,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委屈极了。

尽管眼角还有泪水。可摆在她面前花花绿绿的玩具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忙不迭地就想扑上前拿起那个七彩风车。

沈绍隽疼女儿是出了名的,一路上费心搜罗小孩子的玩具,什么布娃娃、风车、泥人、陶人、连环画…杂七杂八地装了一箱子,这下子全部拿出来摊在沈静面前讨好她。

“你这丫头,见到旁人都是笑嘻嘻的,怎么见到亲爹哭成这样?枉他这么疼你。”乔霏忍俊不禁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沈静憨憨地咧嘴一笑,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自顾自地抓着桌面上的玩具。

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的沈绍隽站在离女儿一米多远的地方,生怕沈静又嚎啕大哭,竟是不敢走近。他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逗得乔霏乐得合不拢嘴。

“你可真是个女儿奴,我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乔霏站起身,看不惯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干脆将沈静往他怀里一放。

沈绍隽吓得脸色大变。生怕小公主又发脾气,可沈静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象中的电闪雷鸣,继续兴高采烈地玩着手中的布老虎。

小孩子忘性大,她当初轻易忘了每天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父亲,现在也瞬间忘了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给自己的惊吓。只凭着直觉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善意,自然也不哭闹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小丫头就完全变节了。和沈绍隽亲得和什么似的,平日她在家里虽然受家人宠爱,却没有一个人会陪她这么疯玩的,沈绍隽对女儿简直是溺爱纵容,沈静也是难得有了这么一个玩伴。

待乔霏再推门而入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堂堂一代战神竟然跪在地上给女儿当马骑。沈静坐在父亲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得意地喊着“驾,驾…”

沈绍隽见到她有些尴尬,但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女儿正在兴头上,他说什么也不会扫了她的兴。

乔霏连忙合上门,将沈静从沈绍隽身上抱了下来,“宠孩子也不是你这个宠法,今天还好是我,若是被其他人见到怎么办?”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宠着点儿也不碍事,难道宠女儿也有人要说闲话不成?”沈绍隽擦了擦脸上的汗,不以为意。

沈静虽然和乔霏亲昵,但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惧怕母亲,乔霏固然疼她,却不会胡乱纵着她,做错事了照样会罚她,所以在母亲面前她从来不敢太过放肆。

此刻虽然玩得高兴被母亲打断了,可还是不敢哭闹,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沈绍隽。

沈绍隽果然心软了,伸手就要把她抱过来,却被乔霏“啪”的一声打了一记,她低头对着沈静轻斥,“小机灵鬼,还知道装可怜了?这是你爸爸,你可不能把他当马骑。”

沈绍隽讪讪地笑了笑,安慰委屈的女儿,“静儿乖,爸爸过几日带你去骑真正的大马。”

“她才这么小,你别胡乱许诺。”乔霏皱眉。

“没事儿,有我在呢,虎父无犬女,你也不希望把女儿养成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吧?”沈绍隽笑道,他一向爱马成癖,这次回来有几个急欲讨好他的人送了几匹好马给他,他正准备抽个时间去马场看看。

沈静虽然小,但也知道察言观色,发觉母亲没有生气之后,便咿咿呀呀地要父亲抱,沈绍隽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心肝宝贝似地把她抱在怀里。

乔霏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尽管父女情深吧,我看你俩不仅是前世情人,说不定还是什么三生三世的情人。”

沈静不知道母亲说什么,只是咧着嘴笑,沈绍隽却抓着她的手比了一个“羞羞脸”的手势,“妈妈吃静儿的醋喽,羞羞羞…”

乔霏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决心不理这一对父女同盟,径自走出了房间。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沈绍隽连忙把女儿交给奶妈,追了出去,“哎,我说你和女儿吃什么醋啊?”

乔霏低着头不说话,自然不可能真的吃女儿的醋,只是恼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眼里只有女儿,却对她不闻不问。

他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来,让我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把肉养回来?”

“难得你还会在乎,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静儿,没我这个老妈子了呢。”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像真是要和女儿争风吃醋似的,丢死人了。

沈绍隽果然笑出声来,“有你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妈子吗?我要是不惦念你,难道那些书信都是写给静儿的?”

他虽然拙于言词,可在书信上却是诚实得很,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有的时候甚至都会让她脸红。

“自从生了静儿,你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我听洪梅说你的头疼病越来越频繁,要不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常年在外最挂念的就是她的身体,她什么都好,无论什么事儿交到她手上都能让人放心,可就是身体这件事是他放心不下的。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就是平日疲劳造成的,我看去医院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她摇摇头。

“路大夫一直说你是忧思过度,不止是头疼,还有你身上这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因为你太过操劳,若是能放下心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起来。”他拉着她的手,虽然是比前一段时间好上一些,但依旧清瘦。

“如今这个时候,事情多得很,哪里能放下心来调养。”乔霏摇摇头,“当初怀静儿的时候已经好好地放了很长的假,结果你看,还不是没什么用。”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这个人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叹了口气,“过去的时候我仰慕你为国为民的情操,现下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就没法变得那么伟大了,人总是自私的,还是希望你能多为自己为我为静儿想想,国家固然重要,可我们这个小家也不能没有你。”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又怎会不知道她的鸿鹄之志,她的志向怕是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远大,为了她的理想总会失去一些东西。

首先失去的就是健康,女人的身体本来就比男人弱,就算她一直以来都精力充沛远胜凡人,但是要承担生儿育女职责的她,大家小家一块儿顾,最终积劳成疾,虽然还不至于一病不起,但是大大小小的病痛都找上门来了。

“你别光顾着说我,依我看我们俩是彼此彼此。”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弄出来的?有些事儿你虽然故意不告诉我,可也瞒不过我,上回你腿伤还没好全,就吵着要回前线,医生不允,你竟然掏出枪来威胁人家。现在落下后遗症了吧,平时虽然看不出来,可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你右脚无力,每次到了换季变天的时候,你就疼得厉害,你以为你自己忍着我就不会知道么?”

“你——唉,我总归是说不过你。”沈绍隽摇摇头,心里微暖,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难怪会特地让人给他缝制绑腿,还常常让人捎带一些药品给他,也知道他不想让家人担忧的心所以一直假装不知,若不是对他体贴入微,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第二百八十一章 阴谋刺杀

“小姐,方才门外有人送了一封急信过来。”谢英匆匆进门,递给乔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

“是谁送的?”乔霏接过信封,封口是密封的,上方也没有署名。

“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指明是要交给小姐你的。”谢英回忆道,“见他的样子似乎挺着急的,我也不敢耽搁。”

她撕开信封,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刘院长遇刺,生死未卜。”

乔霏面无表情地取出火柴将信纸烧毁,“那送信的人呢?”

“将信送到之后,就回去了。”

见她点头,谢英知道她所经手的事颇多机密,便识趣地退下了。

“有什么急事么?”正在哄女儿玩泥人的沈绍隽头也不抬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