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不算什么考题。只是随意问问。”

陈信停了一会儿,又接着发问:“你和公主是怎么认识的?是她救了你还是你制造机会救了她…”萧舜钦再次惊诧,生平第一次,他遇到了一个他无法把握的人物,陈梓坤虽然诡异多端,但他仍能以常人之心揣测之,但这人,他揣测不了,就如眼下,他永远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问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陈信脸上露出一副“还算将就凑和”的神情,目光也没有那才那般挑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严宽相济,接下来便温和亲切的和对方拉起家常来了。

“……本王这个女儿特别孝顺,她四五岁就知道用泥巴捏小人儿哄我开心,六岁就到处捉蛇为我泡药酒治病。平常我说话办事从不拂逆一句;

她还特别勇敢,八岁时,骑术就超过了她娘。行军打仗,令无数男人望尘莫及,军中大部分人都交口称赞;

她自幼聪慧过人,七岁时学问就超过了我这个当爹的…”

萧舜钦从来不曾接触过这样的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从容笑道:“如此聪慧之人,世所罕见。”

“嗯嗯,这话说得对。这是她五岁时做的诗,你听听,写得多顺口:狗狗狗,伸脖汪汪汪。摇尾点头蹦蹦跳,会捉老鼠会撵猫。还有一首写猪的,一头花猪,呼噜呼噜。肥头肥脑,挺着大肚。”萧舜钦极力忍着笑意伸手接过册子认真阅读。

陈信对他的态度基本还算满意,他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做最后的陈辞:“我这个女儿呢,在家里称王称霸习惯了,我打算以后给她找一个什么都听她的,又得自己有主意的女婿。身板壮实脾气好。家里父母还得开明。最好呢,能招赘到我们家。我以前十分不喜欢小白脸,觉得这种人的心眼就像蝈蝈的笼子-——场面不大,心眼忒多。不过,如果她非要这样的,我们做父母的也可以考虑一下。你呢,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我回去让她娘训她。”

萧舜钦态度谦恭的答道:“是是,多谢大王恩典。”

陈信一挥大手:“行了,别叫什么大王了,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哈哈。”

萧舜钦付之一笑。

就在这时,陈六子匆匆跑进来禀道:“大王,不好了,公主杀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2更,剩下的改日补上。

31第三十一章一脉相承

“什么?杀过来了?”陈信心头一阵憋闷,他不就是喊这个姓萧的过来问几句话嘛,这就赶紧杀过来了。这才刚开始而已,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就已经开始下降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小白脸果然在哄女孩子方面有一套。陈信心中沮丧,面上对萧舜钦也不似方才那么温和了。

他继续端着长辈的架子,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一会儿她问你话,你什么也不许说。你可得记好了,要进我们陈家的门,还得我说了算!”

萧舜钦再一次无言以对,他垂首恭敬的答道:“遵命。”

陈信轻轻嘘了一口气。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陈梓坤让侍女在门外等候,自己快步进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两人一眼,父亲仍然端着一副他自认为的长辈应该有的威严,萧舜钦则态度恭谨的坐在一旁,但陈梓坤却从他偶尔掠向自己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揶揄和戏谑。她不禁微蹙眉头,父亲一定是把自己的老底都揭开了!她心头涌上一丝懊恼和难堪。但此时她也不好表现出来,思索片刻,她面上做出一副无谓的神情,轻描淡写的对萧舜钦笑道:“萧先生别介意,我父王性格诙谐,最喜欢玩笑,你要是当真就着了他的道了。”说着又转向父亲,特意加重语气问道:“您说是不是?父王?”

陈信哈哈一笑:“是啊。呵呵。”

陈梓坤生怕父亲再说出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脸上做出一副刚想起什么的神情说道:“父王,我进来时,好似听到春草说母后在寻父王。”

“哦?那我回去了。”陈信立即起身抬步快走,又觉得这样显得很没威严,他特地放慢了动作,冲萧舜钦略一点头,然后不紧不慢的朝门外走去。

陈信一走,屋里只剩下了两人,陈梓坤越发显得尴尬,她试图挽回一些颜面,便清清嗓子微微一笑对萧舜钦说道:“我父王觉得只有先修身齐家的人才能够平天下,所以呢,他就问了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还望先生不要介意,他的话你听过就算。”

“哦,是吗?”萧舜钦淡然回应一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桌上的书册。陈梓坤一看觉得那书十分眼熟。

她本想顺手抽过来看看,又觉得十分不礼貌,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先生看的是什么书?”

“哦,这是陈王赠于在下的——《诗集》。”

陈梓坤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父亲又开始炫耀自己的佳作了?她立即反应很快的说道:“这本《诗集》中收录的不仅有父王的游戏之作,还收录了城中流传的儿歌什么的。大部分是下里巴人之作,与先生这等阳春白雪之风大不符合。”说着,她便动手去抽《诗集》。

萧舜钦语调平静的接道:“这里面收录的好像都是公主殿下的诗作。”

陈梓坤:“…”

萧舜钦款款起身,冲陈梓坤一拱手:“殿下,臣告退。”

陈梓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先生慢走。”

“还有,”萧舜钦走到门口,又特地转过身正色道:“殿下早年的诗风和陈王可算是一脉相承。殿下以后用计可参详陈王,出人意料方能出奇制胜。”

“先生评价极当,我受、教、了。”

萧舜钦颇为满意的飘然离去,陈梓坤瞪着他的背影,站立片刻,然后气呼呼的抓起《诗集》就往后堂冲去。

守在门口的陈六子一见公主这副架势,不禁抚额自叹:怎么又杀回来了?

室内。陈信正得意洋洋的跟妻子炫耀自己的聪明。

“哼,老伴,你说我这几个问题提的是不是全部切中要害?这叫做棒槌打石榴——全部落到点子上。说话就得开门见山,绕了一大圈子,还不直接问得好。宝儿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说话做事爱兜圈子,不直接…”

“父亲——”陈梓坤一声无奈的控诉打断了陈信的侃侃大论。

“唉哟,闺女,你这是咋了?谁让你受委屈了?”陈信一惊一乍的问道。

陈梓坤把《诗集》往桌上一扔,用委屈的口吻说道:“父亲,外面传言都说我身上有匪气,女儿为了陈国的形象,为了不辱父亲的大名,为了能让得到中原士子的认可。整日小心翼翼的像个大家闺秀,可是女儿这一番苦心如今全被父亲搅合了。您怎么能把我小时候的糗事往外说呢?您这让外人怎么看看我他们以后还会尊重我这个储君吗?呜呜…”

陈信“啊”了一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这…这,为父当时没想那么远。我保证以后再不这么做了。”

陈梓坤仍然不依不挠,陈信挠挠头嘀咕道:“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吧,我的事你娘亲都知道…”

“父亲,这不一样!”

“也是哦,这人都还没到手哪。”

文丹溪见女儿有暴走的倾向,连忙温声劝道:“宝儿别闹了,你父亲以后改了不就行了。”

陈梓坤见母亲一发话,只好停止闹气使性。

酝酿片刻,她正色道:“我本来是有事禀报父亲,被这一耽搁都快忘了。”

陈信对女儿心存歉疚,暗暗决定只要她说的事情不太离谱他都尽量答应,打定主意,他便温和的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陈梓坤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事有点难办。催先生是我历尽千辛请来的大才,若是给的官职太小,未免有些大材小用的嫌疑,也会寒了其他贤士的心。但是若给大的,眼下又没有空缺,父亲看这该如何是好?”

陈信想了一会儿,也有些踌躇。

他一脸为难的说道:“这不大好办,你二叔和周先生他们为了陈国没少费力,无缘无故的总不能就这么将他们直撸下来吧?”

陈梓坤见时机到了,便慢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自然明白父亲的难处,可是爹爹也该想想,他们一向只服父亲,又对女儿继承君位颇有看法,以后难免会对女儿有不敬之处,女儿若是罚他们,与情理不合;若是纵容他们,国法难容,众人不服。万一再有些闪失,岂不是毁了他们的一世英明?”

陈信点点头:“依你说怎么办才好?”

陈梓坤眼珠一转,接着说道:“父亲也别急,您这两日抽空宴请那一帮功臣好好叙叙旧,然后席间当场赐他们良田好宅,再加封一下他们的子女。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然后静观其变。女儿自有打算。”

“哦,那好吧。”陈信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女儿会让他直接开口呢,他实在张不了这个口。

陈梓坤目光炯炯的盯着父母看了一会儿,突然神秘兮兮的凑上前说道:“爹爹,我看到了你们当年写的诗作了。嘻嘻。”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小狼崽子——”陈信一阵惊讶,老脸涨得通红。

陈梓坤身子轻巧的一闪,跳到了门口,扒着门框说道:“爹爹,您现在能明白我方才的尴尬和难堪了吧?以后来陈国的贤才多着呢,您可别再像这次这样了。”说完,她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夫妻两人一脸尴尬的面面相觑。

32第三十二章大仁不仁

过了一会儿,陈信面色通红的责备文丹溪:“你怎么不把我的东西收好啊,这乱七八糟的让她偷看了可如何是好?”

文丹溪抿嘴一笑,出语嗔怪道:“谁让你瞎写的。”

笑完,她弯腰从床头的多宝格里拿出一本书往陈信手里一塞:“笨蛋,这是完整版,她看的是少儿版,不带‘萝卜’的。”

“嘿嘿…”陈信闻言顿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差一点,他的英明高大的形象就全毁了——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女儿眼中,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英明高大这一项。他嘿嘿傻笑不语。

文丹溪瞥了他一眼,也兀自笑个不住。

陈信看着风韵犹存的妻子,突然兴致勃发,他一把搂住她,坏笑着说道:“老伴,要不你查看一下‘萝卜’康了多少?”

“去——”

“丹溪,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你待我没有以前好了。”

文丹溪虽然嘴上虽然回绝他的要求,身子却又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陈信脸上露出了一副奸计得逞的贼笑。这一瞬间,他觉得突然找到了女儿足智多谋的根源——她完全是随了自己嘛。他一边得意洋洋的品味着这个新发现,一边轻车熟路的抱着妻子入帐…

良久以后,帐内传来了两人的喘息声和呢喃声。

“丹溪,我是不是宝刀未老、雄风犹在?”

“是的,二信,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么英俊威猛。”

“嘿嘿,丹溪,你这人就是爱说实话。”

“那你是不是觉得宝儿是随了我的足智多谋?”

“…我可以保持沉默吗?”

陈梓坤回到公主府后,便又带着心腹侍女前去崔宅探望崔博陵,崔宅此时早已打扫停当,一干侍女侍卫也全部到位。

崔博陵听说陈梓坤莅临,连忙笑着迎了出来。

陈梓坤笑着问道:“先生住得可习惯?”

崔博陵朗声答道:“习惯,十分习惯。陈国的烤肉烈酒真是够味。我这几日真有口福。”这几天崔宅还没完全收拾好,饭菜都是由飘香楼送来,赵六斤知道他是公主殿下的贵客,让厨子拿出了看家本领变着花样招待他。

“对了先生,崔夫人这几日就要到了。你们一家很快就要团聚了。”

“哦,真是太感谢殿下了。”

“先生无需客气。”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陈梓坤便将话题转移到了要说的正事上:“我这几日和父王商榷了一下,父王也十分欣赏先生的大才,只是,朝中大员多半是开创陈国基业的元勋…”崔博陵毫不意外的笑笑,接道:“殿下无须烦忧,臣初来乍到,寸功未立,骤登高位于情于理都不合。依臣之见,殿下只需封臣做客卿就好,既可参于国事,又没有实职,不会引起旁人的侧目。”

陈梓坤泰然一笑:“先生太过谦逊了,如此大才怎能屈居客卿之位。具体事宜我需要回去再和父王商榷,明日清晨,我来请先生一起入朝议事。请先生先好好歇息几天,以后有得忙碌。”

“哈哈,好好。我今晚正要邀公琰去逛夜市。”

陈梓坤双眼一亮,拊掌笑道:“太好了,我正好也凑凑热闹。”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陈梓坤便告辞回来。

当晚,陈信差人去请秦元、周通、韩奇、吴师道等一帮老臣前来赴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陈信趁机说道:“唉,时光飞逝,眼看我们一个个都老了,我今日就是和你们私下商议一下,我打算近日就让太女继承国君之位,国家的事让他们一帮年轻人折腾去吧,我呀就好好的享几年福。不是有首诗叫什么‘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你们听听,这名利什么的哪有悠闲富贵好啊,你们说是不是?呵呵。”

众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目光,陈王的这番话大有深意,依他的性子绝不会吟出这首诗来的,至于幕后之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自明。

陈信不答人们回答,接着大手一挥,让陈六子当场宣旨:封韩奇的儿子韩宣为朝散大夫,从五品下;周通之子周威为游击将军,和韩宣一样,是从五品;吴师道的儿子吴方为朝议郎,正六品;连秦承嗣也没有漏掉,殿中丞(从五品上)。另外赏赐秦元良田二百亩,别庄两处;周韩赏赐良田百亩,别院一处;吴师道良田八十亩,宅邸一栋。再加布帛丝绢等各项物事。

这些官职跟陈国目前所行的官制大为不同。只是听上去好听,实际没什么实权。

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众人心中自然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臣等谢君上赏赐。”秦元面无表情的带头齐声高呼。

“都别这样,起来起来,早说好了今日是家宴。”陈信略有些不自在,虽然女儿教的法子十分委婉,但是,他心里仍然觉得对不住这些曾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尤其是秦元,唉…

众人心思各异,场面也随之冷却下来,连刀疤脸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连忙高声大笑道:“来来,别停下,喝酒喝酒。”众人勉强振作精神,又开始言不由衷的说笑起来。

这厢,陈梓坤换了常服,带着贴身侍卫,正兴致勃勃的领着崔萧二人逛夜市。

易州街市主要分为鱼市、盐市、铁市、农市、百物市,除此之外还有专卖各种小吃美食的美食街,以及专卖成衣布匹的平衣巷等等,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甚至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一盏盏形状各异的风灯高高挑在店铺门首。吆喝喝、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一行人漫步行于人群之中。崔博陵兴致勃勃,路上时不时停下来问问价格,有时跟店家闲扯几句。街市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座特殊的木房,门首挂着一盏巨大的风灯上面写着几个字大字:官府办事处。屋里有两名小吏在守着,时不时的有人进出询问什么。

萧舜钦疑惑的问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陈梓坤耐心答道:“那是负责维持夜市治安的,像有人丢了东西,走失了孩子之类的都可以去找他们。顺便还负责捉贼,震慑街痞无赖之类的。”

萧舜钦微微点头。

乐山动了动嘴似乎想问什么,又停住了。陈梓坤细心的发现了,转头笑问道:“乐山,你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乐山挠挠头笑道:“就是那什么,我这几天在街市上闲逛,发现女子挺多,她们也没男人陪着,就这么大胆的逛来逛去,竟然没有街痞无赖上前调戏。”

陈梓坤灿然一笑道:“这个嘛,很简单,那就是陈国新定了一条律法,敢调戏良家妇人者,一经查实,轻者剥光了游街,重者脸上刻字,下面,嗯,阉了。”

“啊——”乐山脸色微红的惊呼一声。

“这也太严了吧!”

陈梓坤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淡然说道:“也不严吧,又没杀他,不过就是哪儿犯罪惩罚哪儿而已。”

两人看着这位公主言笑宴宴轻描淡写的态度,不禁打了个寒颤。

崔博陵却笑道:“我观陈国的百姓跟别国百姓所不同的是,他们似乎特别有精神来。不管衣着光鲜还是寒素,脸上都挂着笑意。特别是女子——这儿的妇人真是幸运啊。”

文杰接道:“是呢,国后正着手开始培养女官呢,以后这官府也有女吏了。”

崔博陵连连点头,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陈梓坤眉头微蹙,飞速在脑中搜寻着崔博陵其他亲戚的信息,一时也没找到答案,只得暂时放下。

两人出了人山人海的美食街上往东转入稍为冷清的学宫大街。这条街上主要经营文房四宝、琴棋书画等物,是应有尽有。

萧舜钦轻声赞道:“没想到陈国的书坊刻坊这么多。”

陈梓坤略有些骄傲的抬抬下巴:“萧先生也有想不到的时候嘛。”

萧舜钦嘴角略略扬起,顺口接道:“自从进了陈国,我发现我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其中,还包括意想不到的人。”

陈梓坤听他话中有话,从鼻腔里轻哼一声:“先生觉得他人奇异,殊不知,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一个怪人。这就好似方孔看圆洞,你嫌我方,我看你圆。”

萧舜钦低低一笑,没有接话。

过了片刻,他突然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调戏妇人的刑罚太严重了,那些人只因一时之错,便毁了终生。”

陈梓坤眉头一挑,肃然接道:“先生只想到被罚者,怎么就没想到受害方呢?那些妇人何其无辜,无端被人调戏,有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不也是毁了终生?我觉得律法根本之一就是一定要惩恶,唯有大力惩恶才能使善者越发向善,恶人不得不向善。这条律法制定了以后,开头几日犯罪的比较多,连阉了十个人,如今罪犯几乎绝迹。”

萧舜钦又是一阵默然。他冲看戏看得兴趣盎然的崔博陵问道:“子行兄是何看法?”

崔博陵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道:“公琰别忘了我主修的是法家。”言下之意,他是赞同陈梓坤的意见。

接下来的一段路,陈梓坤便和崔博陵一句接一句的谈论起来,萧舜钦默默聆听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陈梓坤对问杰和陈剑说道:“你们俩去送送崔先生,我来送萧先生。”

乐山乐水自觉的和两人拉开距离,萧舜钦沉默有顷,缓缓说道:“我觉得我即使留在了陈国,恐怕也会和你们二人有分歧。我说得没错,你心存戾气,如今已经初见端倪,将来一旦时机成熟,这股戾气必当喷薄而出。我怕你一天会真的成为桀纣那样的暴君。”

陈梓坤心平气和的听他说完,爽朗一笑:“先生不止危言耸听,还一叶障目。”

“愿闻其详。”

陈梓坤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慨然说道:“圣人云,大仁不仁,大善不惠。真正的仁善者不会只施小仁小善于少数之人,而是泽被天下,恩及万民。梓坤做的正是这种大仁大善之事。先生只看到了我对少数人的不善,为何不从另一面看看,天下人究竟有多少人因此而受益?先生见末不见本,见小而忘大,难道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吗?”

萧舜钦微微一怔,尔后正色说道:“虽则如此,但政见不合,为历代君臣大忌。我记得当日来时就说过,在下只是搭借殿下的顺风船到此一游,还望不要介意。”

陈梓坤心中一沉,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低头稍作思索,便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舜钦清晰而笃定的说道:“先生可曾见过浪花击石的美景?我觉得思想也好,政见也好,就如这水一样,激烈的碰撞起来才有看头才有进步。我虽然跟先生只相处数日,却是大涨见识。反过来也一样,先生敢说我这满是匪气和戾气的言行对你没有冲击吗?先生以评断人事著称,并且一再断我心存戾气,将来必会为害天下,那么先生为何不敢留下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先生敢不敢和自己打一个赌,来证明你的评断究竟是对还是错?”

萧舜钦一阵恍然,沉默须臾,他目光微闪,幽然一叹:“短短几日,你说服人的本领又见高涨了。”

陈梓坤调皮的一笑:“那是因为,仁者无敌。”

萧舜钦付之一笑,没有接话。

陈梓坤拱手告辞,走了数步,她突然停下补充了一句:“我明日赶车来接先生上朝。请先生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充满匪气的朝堂。”说完,她迈着大步昂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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