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放音色沉浑,娓娓道来:“事实上,我王之器局天下男子多有不及。远的不说,臣单说最近一事:阳平大战之后,魏国派使者来陈要求魏陈结盟,魏国乃天下强国,当时群臣皆以为可行。我王却独有见解。”

“魏使竟然入陈?”晋王心中陡起波澜,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苏放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王说,魏为天下首强,魏王其人反复无常,贪婪无比。我若与他结盟,所占土地定然皆归他所有。届时,魏愈来愈强,我之国力越耗越弱,火中取栗,损已利他,我不为也。然后她又力排众议派臣出使晋国,她又说,陈晋两国国力相当,晋王其人具有远略,若是两国能尽弃前嫌,则前途不可限量;若两国继续纷争,再必然会让魏国渔翁得利。当日寡人年少轻狂,听信小人之言,与晋结下血海浴室仇,此次两国结盟,理当由寡人主动发起。至于成与不成,寡人尽吾力而后悔矣。“

晋王眼中含着一丝极为复杂的笑意,接着漫不经心的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当此之时,太上王勃然大怒,命人快马传信痛斥我王不孝:尔忘了为父的一箭之仇吗?忘了阳关关二万守军之死吗?忘了河津二百里是怎么丢的吗忘了魏晋锁陈之事吗?我王据理反驳:‘古谚云,大仁不仁,大孝不孝。若本王为了私怨而至国家利益于不顾,最终使国家暗弱,社稷倾颓,那才是真的不孝,本王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父王此时不能理解儿臣,将来迟早有一天会理解儿臣的苦心。’”

苏放将这一番话说完,便静静地低头饮酒。晋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款款起身,意味深长的一笑:“苏放啊苏放,你的口才本王领教了。本王今日送你一句话:晋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无论要什么,只要本王能做到,定然会答应。”

苏放脸上一阵惶恐,连忙起身一躬到底:“多谢大王赏识。苏放会铭记在心。外臣先行告退。”晋王点点头本想再接着说些什么,想了想又识趣的憋了回去。他转身命令内侍送苏放出宫。他自己则在屋里不住的徘徊着斟酌着苏放的那一席话。

50第五十章掘坑待虎

苏放自然明白凭他方才的那一席话并不能彻底打动晋王,他只是想在对方的心防上打开一个缺口而已。 第二日,田忆便亲自来接他住进田府。苏放客气了一番也就搬了进去。接下来的时间,晋王却再也没有接见他,苏放倒也不急,每日观石赏竹,临水垂钓,有时和田忆下棋品茗。

又隔了数日,晋王才让内史来宣苏放入宫朝见。田忆特地提醒他:“我王之意是,今日朝会上正式提及两国结盟之事,朝中众臣若有人出言不当,还请特使多多担待。”

苏放泰然一笑:“无妨。”

两人说着话一起上了马车。车夫扬鞭一甩,马车辚辚朝王宫驶去。

苏放听到宣令款步进入政事殿,一眼扫去,就觉得今日的阵仗非同一般,文武百官济济一堂。众人见他进来,目光刷地一下全部集中过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冲他扑面而来。苏放定了定心神,坦然自若的迈步上前,微微一躬身:“苏放参见晋王。”

晋王缓缓抬手,清亮的嗓音在殿中响起:“特使大人,诸位卿家,今日朝会只议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晋陈结盟之事。诸位可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众位大臣一起亢声应答:“臣等谨遵王令。”

苏放也拱手作答:“苏放遵命。”

众人话音一落,陆砚就迫不及待的先跳出来高声问道:“敢问特使大人,两国结盟西部边界问题怎么处置?”

王炎也紧紧跟上,冷笑着接道:“请特使大人不要回避,邦交根本,不在说辞而在于利害得失。陈国若真有诚意,就应该把函关归还给我国。”

两人刚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苏放略一沉吟,微笑着作答:“两国若是结盟,就应该将前尘旧帐一笔勾销,不看以前,只看将来。晋有函关之失,我陈国亦有河津三城之失。请大王及诸公明鉴。”

王炎冷哼一声道:“河津三城是陈王自已主动割让给魏国的,关我国何事?”

苏放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冷凝不少:“王大人此言差矣,陈魏两国自魏文王开始便一直相安无事,此次若不是晋魏结盟,共同锁陈,我陈国焉有失地之辱?王大人敢说这与晋国无关吗?”

王炎顿时语结。 陆砚见状连忙接过话来:“大争之世,兵戈相见本是常事。自己丢城失地,不怪已国将领软弱无能,怎可怪到他国身上!”这话说得十分尖刻,明里他是在指责陈国将领无能,暗里却是在讥讽陈王软弱无能。

苏放刚才还和煦如春风一样的面容陡然严厉起来,声音也随之高亢激越,他环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陆砚身上,冷声说道:“照陆大人这么说,那么晋国丢失函关,是不是也应该归罪于当日的函关守将愚蠢无能,而不是怪我陈国?”

函关丢失,使陆氏一门蒙羞至今,晋成王在世时将陆氏一族全部贬为庶民,直到新王即位,才重新起用陆砚陆观等人。此时却被苏放当场指出来,陆砚当下面皮红涨,他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愤然说道:“这两事本不是一回事,请特使大人莫要混为一谈。”

王炎此时已缓和过来,也接着说道:“是陈国主动要求结盟,特使大人怎可如此咄咄逼人?”

有的人趁机翻起了老帐:“还有陈王毒杀先王一事也该有个说法?否则我王如何向先祖交待,如何向晋国的百姓交待?”

“就是,请陈国拿出诚意来。将河津三城割让给晋国。”

朝堂上吵成了一片。

晋王见时机已到,微蹙着眉头往下压压手,示意众人肃静。众位臣工虽然心怀不甘也不得不停下来。堂上一阵寂然。

晋王颇有威严的训斥道:“成何体统!特使来访,尔等本应以礼相待,如何成了这个样子?”

王恢见状连忙出来转圜:“大王,特使,这也是一时话赶话。千万不要因此坏了和气,来,接着商讨。”说完,他还冲苏放歉意的一笑。

苏放肃然站立,洞若观火的看着这对君臣一唱一和,他微微一笑,掷地有声的说道:“方才有人将我陈国的主动看成是有求于晋国,苏放在此澄清一下:我王之所以主动发起结盟,并非因为我国走投无路,而是因为当日我王即位之初,因受人掣肘,做了数件不利于晋国的事情。无论前因如何,都是我国理亏在前,因此我王前苏放前来斡旋讲和。”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渐渐变得高昂:“今日苏放也干脆敞开了说话,陈晋结盟,受益最大的是晋而不是陈!我陈国可以不和晋国结盟,但晋国却不得不和陈国结盟!”

他的话音一落,自然再次引起了一阵轰动。

众人脸上纷纷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王恢也肃然接道:“特使此言差矣,恕我等不敢苟同。”

苏放一扬手,打断了其他人的质问,朗声说道:“诸位且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是否苟同!当日晋魏两盟,屯兵边境,封锁陈国,东西两线同时开战。试图耗死陈国,可是结果呢我国虽然丢失了河津二百里,可是国内照样安然无恙。如今魏国已有意与我国结盟,并且资助陈**粮数万石,如今我国粮荒已解,国民无论男女老少,人皆言战。形势一片大好,再看看晋国,东有强魏割地威胁,西有阳平关之险。天气不日就要进入隆冬,请问晋国的五万大军该何去何从?进则无利,退则无功。臣再说一句不当的话,大王初位大位,接连受挫,不知其他人做何感想?陈不与晋结盟,便好转而和魏结盟,到时晋国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内乱倾轧,结果如何,苏放不便多说。当日陈国之困,亦是晋国明日之困。然则外困虽同,情形却大不一样,其中之真意,望众位好生揣摩。苏放告辞。”说完,他肃然朝晋王深深一躬,大袖一甩,飘然离去。

“这人当真可恶!”

众臣本想再接着与他辩驳,奈何对方竟真的拂袖而去。

苏放这次并没有回到田府,而是径直回驿馆对侍卫吩咐道:“快,抄小道回国。”

侍卫不敢多问,急忙下去准备。

待田忆带人赶到驿馆时,苏放人如杳鹤,不见影踪。

五日后,苏放悄悄回到陈国。

他一见陈王深深一躬,面带惭愧的说道:“臣启我王,微臣这次无功而返,恳请我王恕罪。”

陈梓坤面带微笑,虚扶一把,道:“先生请坐,先将此事经过细细讲与寡人罢。”

苏放端然入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来。陈梓坤边听边点头,一脸赞赏的说道:“先生无须谦逊,此事做得极好。陈晋两国宿怨极深,那晋王又是个精明之人,本王原本也没打算一次成功。况且,此时晋王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

苏放听罢,坦然一笑道:“大王英明,晋国确实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只须静等佳音便可,魏王索地,他给与不给都是一个困局。若给,他必将引起国内百姓和袁氏宗族的不满;若不给,魏王定然不会善罢干休。况且,他继承王位,并没有老晋王的遗诏,可以说是兄篡弟位也不为过。袁氏诸王子仍在虎视眈眈。”

陈梓坤自信的一笑,目视着苏放说道:“先生只管回去好好歇息,本王猜想要不了多久,晋国定会派使者来斡旋。”

君臣两人再次密谈了一个时辰。苏放这才放心回府。

时间很快便进入了十一月,天气越发寒冷。大批的军粮和棉衣已经送往阳平关西平关和函关。陈晋两军继续僵持对峙。赵博眼看隆冬降至,越发着急。最后决定故计重演:先是佯攻西平关,再让人伪装成陈军有去求援。不想却被萧舜钦一眼识破。阳平关守军继续坚守不出。

十一月上中旬时,第一场大雪降临。与此同时,魏王特使再次入晋发出通牒,要求晋国尽快割晋南两城与魏国。晋国朝野上下同仇敌忾,纷纷指责魏国背信弃义。十一月底,在大雪封山前,晋王终于下定决心,命令赵博王勇班师回朝。本来按照陈梓坤原来的计划,是要趁机机会再出兵重创晋军一回,如今既有意与晋国结盟,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晋军一撤,陈军也开始换防,陈信率领二万骑兵回京,由边防老将钱益接防。

回京途中,萧舜钦不幸染病,陈信只得另外派人护送他。陈信由此在准婿评语上又减了几分:身体太弱,减三分;脾气怪,再减两分。整体有待考察。

51第五十一章不欢而散

进入十二月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着四野,凛冽的寒风终日呼啸。 处于北部的陈国正式进入了窝冬期,路上的行人商旅也开始稀少起来。官员也由以前的隔日上朝改为五日一朝。

魏国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郑喜也悄悄返回了陈国。

小书房中,君臣二人围着炉火品茗闲叙。

“大王,臣这些日子将几位大人的底细都摸透彻了,大王抽空看下。”郑喜说着递上两本册子。眼下陈国急需人才,陈梓坤表面上看是来者不拒,但私下里却会着人去将来人的底细摸查一番。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人中有的将来要接触朝堂中枢机密事务,如果让别国的奸细混进来,麻烦就太大了。另一方面,她也可以借机多多了解一下自己的臣子。

陈梓坤一边随意翻着,一边问道:“那崔家表妹已经到了陈国了?”崔家表妹就是崔博陵的表妹何氏。后来嫁入了杨家,婚后一年便开始守寡一直到现在。

郑喜揉揉脑袋,无奈的叹道:“已经到了,我已经将她送往崔府了。她的夫家自认为在当地也算是个望族,寡妇必须守节,据说光贞节牌坊都得了几块,此事办来颇费周折。”郑喜小心翼翼的看了陈梓坤的脸色,往前凑了凑说道:“大王莫要怪罪,臣为了尽快回国,不得已使了个下作手段——臣派人在杨氏族长与某尼姑通奸时潜入房中,威胁他说如果不让我带走何氏,我就将他的丑事公诸于众…”

陈梓坤脸上露出一阵诡异的笑容,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随你,本王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郑喜这才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轻松愉悦的笑了笑。

末了,郑喜又接着说道:“臣还顺带打听到了萧先生家的消息。”陈梓坤手上的动作一滞,飞快地追问道:“如何?”

郑喜眉头微蹙道:“臣只打听到萧先生的父母虽是门当户对,但一直性情不合。两人成亲没多久,其母谢氏便以身体不好为由常住别院。萧先生上有五个庶兄三个庶姐,下有弟妹十几个,谢氏却只生了他一个。如今的继母杨氏比萧老爷小二十岁,育有二子一女。颇得萧老爷欢心。听人说,萧先生自从母亲去世后便一直寄居在庙中。其他的一概不知。 ”

陈梓坤眸光微闪,默然片刻,转而笑着鼓励道:“你做得很好。以后这类琐务就交与你了。”

郑喜想了想又说道:“如今三个肱骨大臣中崔先生已经不用操心了,其他的就剩下苏大人和萧先生,臣建议大王可以用姻亲的关系稳定君臣同盟。也可以更好的让两位大人融入陈国。历代君王莫不这样,臣还听说,晋王已经准备将妹妹袁琪下嫁给王恢。”

陈梓坤起身踱了两步,为难的说道:“可是本王又无亲姐妹,几个结义叔叔的女儿要不是年纪不合适要不就是已经定亲,实在没有合适人选啊。”

郑喜沉吟片刻问道:“那微臣以后抽空去查访一下太后的族人。听说文家在当年也算是一个大族。”陈梓坤点头,又吩咐她几句。郑喜拱手告退。

五日后,陈信率领二万骑兵班师回京,城中百姓闻讯冒着严寒夹道迎接大军入城。萧舜钦以及护送他的五百士兵在路上延宕了两日后回京。

当晚,陈梓坤在永庆宫为陈信以及诸位将领设宴接风洗尘,众人至晚方散。萧舜钦因受了风寒未能到场。

次日上午,陈梓坤轻车简从,命人拉了满满一车药材补品前往云鹤居探望萧舜钦。乐山开了门引领着她径直来到后园。

萧舜钦正在雪中踽踽而行,远远望去倒像是仙人隐士一般清雅。

陈梓坤见地上雪层盈尺,园中的苍松翠竹之上亦压着厚厚的白雪,眉头不禁微微一蹙,责问随从内侍:“你们是怎么服侍先生的?这园中竟像没有拾掇过似的。”

一众侍女忙惶恐回答:“禀大王,是萧先生不让拾掇的。”

萧舜钦清声一笑:“大王,的确是臣下令不让他们清扫的,臣想看看这北国的雪景。”

陈梓坤粲然一笑:“陈国冬日最不缺雪景,一定可以让先生看饱。”

乐山乐水悄悄一挥手,示意众人散开。

两人并肩在雪中信步闲走,陈梓坤正色道:“此次远征辛苦先生了。本王此次带来了两位太医,先生好好将养便是。”

萧舜钦不以意的答道:“大王不必客气,臣自幼体弱,一到冬日便小病不断。此次算是一次历练。恐怕太上王对臣颇为不满。”

陈梓坤一怔,随即笑答道:“先生误会了,父王私下里对先生赞誉有加。”

萧舜钦笑而不语,显然不相信她的话。陈梓坤脑海中不禁闪现出了父亲归来时的几次欲言又止,以及宴会结束时他那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宝儿啊,小白脸要不得啊。身体弱脾气怪,你又有点…不温柔,到时揍不得骂不得。挑夫婿还得是爹爹这样的好。你这一点上可不如你娘亲有眼光…”她不禁心生气恼,看来以后还是让他们两人少少接触为好。

一时间,一向豪放豁达的陈梓坤脸上不禁现出一丝难得的窘迫和赧然,她不自觉的清咳两声掩饰道:“先生不要介意,我父王这人的想法一向是神鬼莫测。”

萧舜钦展颜一笑,他那白如寒玉的面容在朝阳的映照下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让人见了,心中不禁产生难以言说的愉悦感。陈梓坤一阵恍然,她蓦然发现这才是他真正的笑容,以前的笑意似乎全是礼节性的。

那个笑容如昙花一现,萧舜钦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喟然叹道:“大王,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应该羡慕你。”

“哦?”陈梓坤很平淡的应了一声。

萧舜钦接着说道:“她们羡慕你,不是因为你的权势和地位,而是因为你有这样一双父母。”

陈梓坤朗声一笑,目光炯炯的转向他:“先生这么说,倒是冲淡了我因为父王带来的窘迫。”

萧舜钦今日似乎对陈信夫妇特别感兴趣,话题也一直围着两人转:“在我来陈之前,我对那些传言一直持怀疑态度——我一直不相信一个国君竟然真的只有一妻一女。但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传言只传对了十分之一而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还有这样的夫妇和家庭。”

陈梓坤诧异的看了萧舜钦一眼,她敏锐的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浅浅的落寞。

陈梓坤自信的笑道:“我认为我母亲值得这样对待。我还认为这种模式以后会是常态。”

萧舜钦一时之间不知该接什么话,他极快的收敛心神,哑然一笑,缄默不语。两人不声不响的继续往前走去。清冽的空气迎面扑来。园中一片寂然,两人的耳中只余下了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

半晌之后,萧舜钦突然开口问询:“大王今日来是有公事吧?”

陈梓坤也迅速回过神来,肃然说道:“之前先生心意未定,本王只好委屈先生暂居客卿之位。明年春天,朝中官员可能要有一番变动。我今日是想问先生属意何种职位?”本来她也可以直接下令任职,但她知道萧舜钦这人和崔苏两人的性子不同,因此她还是决定先问而后定。

萧舜钦的脸上带了一丝浅浅的戏谑:“如此大好雪景,大王为何非要谈论功名俸禄这样的俗事呢?”

陈梓坤立即顶上一句:“本王一向俗气,别人看见雪景,会想起‘高歌夜半雪压庐’的诗意。本王只会想到雪中烤肉的俗景。”

说完这句,陈梓坤十分自然的接上一句:“先生如此风雅脱俗,不知将来哪位佳人能伴君左右?”

却不想她此话一出,气氛陡然急转直下,萧舜钦脸色顿时变冷,他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大王先许臣之高官厚禄,如今又要用美色佳人来笼络微臣吗?”

陈梓坤心中一阵微恼,她的语气也不自觉的冷淡起来:“本王只是看先生无人照料,并无他意。先生何须如此冷言相向?”

“是吗?”萧舜钦毫不留情的揭穿她的话:“我看未必吧。大王是想着让臣和崔博陵一样在陈国有家有室,以便彻底扎根吧。”

陈梓坤面沉似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走了数十步,就听萧舜钦冷清的声音再次传来:“这种办法,大王可运用于朝中任何一个人身上,唯独臣不能!”

陈梓坤强自压下愤怒,头也不回的接道:“本王今日才知道,原来先生的心思才是神鬼莫测。先生大可放心,这是最后一次!”她有那份闲心,就算是为太监娶亲,也绝不再过问此人的私事!这纯粹是将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梓坤快步走出后园,一直在前院等候的侍卫宫女一看她脸色不佳,一个个不禁面现惶恐之色。陈梓坤摆摆手示意侍卫驾车回宫。宫女们微微松了口气,急忙跟上。

52第五十二章隔岸观火

陈梓坤返回王宫时,脸上怒气仍未消散。 她一言不发,转身进入书房。宫女内侍们屏息静气小心翼翼的站在门首。李思原悄声向一个贴身宫女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挥挥手自信的笑道:“不必担心,去砌茶来,我进去服侍大王。”

“谢谢李总管。”那宫女如蒙大赦,道谢不迭。

李思原微微一笑,他一手端着托盘,迈着碎步进去,躬身说道:“大王请用茶。”陈梓坤瞥了他一眼,仍没说话,她轻轻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李思原趁机问道:“宫里哪个奴才惹大王生气了一会儿小的替大王掌他的嘴。”

陈梓坤脸色稍缓,口气平淡的说道:“不是宫里的,是那个…唉,算了。”

李思原眼珠一转,俏皮的说道:“既不是宫里的,那么一定是那些大臣们了。大王,不是奴才逾矩 ,奴才是想,这人哪有了烦心事说出来就会好些。”

陈梓坤敲击了一下桌案,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说说。还不是那个萧舜钦!竟然将本王的好心当作歹意。他这么做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李思原极其认真的听着,一边听一边适时插入一句顺带委婉的指责一下萧舜钦。末了,他又说道:“大王,依奴才看,这个萧舜钦就是有些读书人的执拗和臭脾气。对他们这种人啊,既不能远又不能近。远了,他整日对月感慨,临风长啸,整日说些什么怀才不遇,明主难求的浑话;若是近了,他又摆出一副臭脾气。大王您以后就对他不远不近,不咸不淡。时间一长,他自会收敛了。”

陈梓坤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赞赏的看了李思原一眼,感叹道:“思原啊,若是这些臣子们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本王也不用这么整日心力交瘁了。”

李思原脸上笑容愈盛,低头说道:“奴才除了善解人意又无别的才能,大王这是拿奴才之才比各位大人之短。”

陈梓坤哈哈一笑,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李思原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连退两步。陈梓坤不解的看着他,李思原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连声说道:“大王怒罪,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并非不愿大王触碰奴才贱躯,只是…”李思原的声音越来越小。陈梓坤恍然明白过来,定是以前那种不堪回首的经历使得他对人的触碰有了本能的排斥,她冲他笑了笑,虚扶一把道:“起来吧,本王是豪爽惯了,并无别的意思。对于你并无觊觎之心。”李思原一听这话,表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出语自嘲道:“奴才是残花败柳之身,不敢玷辱大王的眼睛。 ”

陈梓坤摆摆手,示意他起身。李思原这才利落的起身。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文杰疾步进来禀道:“君上,河津密报。”

陈梓坤顿时精神一振,伸手接过来展读,只见上面写道:索超前日侦查敌情,得知魏军正秘密向晋南开进。意图不明。

陈梓坤一边细细研读一边用心推敲。突然,她纵声一笑:“真是大快人心,快传崔大人、苏大人,郑喜入宫晋见。”

“遵令。”内侍应答一声,快步下去。

文杰提醒道:“大王,要不要请萧先生?”陈梓坤一听萧舜钦的名字,略微不耐的摆手说道:“不必了,听闻他近日肝火旺盛,让他好生休养。”

文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不多时,苏放、崔博陵和郑喜便陆续到达。三人一进书房,陈梓坤起身笑道:“几位就坐吧。今日本王有国事相商。”说着她将就索超发来的密报内容说给了几人。然后缓声问道:“你们对此事有何看法?”

三人一起蹙眉思索,半晌之后,崔博陵先开口道:“依臣看,魏王早就觊觎晋南,上次索地不成,这次魏晋两国怕是要兵戎相见了。”

苏放了也接道:“恭喜大王,陈晋结盟的机会到了。”

陈梓坤微微一笑道:“今日我们就议议陈国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崔博陵沉吟道:“臣以为,我国也要开始备战,到时魏晋战事一起,我军可趁机收回河津三城,以雪前次之辱。”

苏放则说道:“大王,臣想秘密入魏,前去试探虚实,然后待机而动。”

陈梓坤的余光瞄到文杰似有话说,便笑着鼓励道:“诸位今日务必要畅所欲言,不拘对错。文杰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文杰笑着向众人点头,委婉的说道:“大王,臣以为魏晋两国局势仍然不甚明朗,可战可和。两国远远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我国暂时可作壁上观,待两国局势到了水火不容之时,我国再从容加入战局,从而谋取最大利益。”

陈梓坤眼前骤然一亮,其他人也是若是所思。

苏放朝文杰肃然拱手道:“文大人之言,苏某受益匪浅。我等高兴得有些早了。”

文杰谦逊的笑道:“苏先生过奖了,在下只是当年随萧先生学了点皮毛。”

陈梓坤低头思索片刻,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掷地有声的说道:“三位所方各有道理。河津三城要收回,但何时加入战局,我等君臣还要好好谋划,谋定而后动。还有,我们不能被动的作壁上观,而是主动去掌控局势,适时推波助澜,让事情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发展。对此,诸位可想想办法。”

陈梓坤此言一出,房中再次寂然。众人纷纷凝眉沉思。

这次是苏放先开口:“大王,臣请速速入魏,探听虚实,若能得见魏王,臣会择机刺激魏王加大攻晋的步伐。”

崔博陵断然说道:“不可!大王若真有意联晋抗魏,此时断不可主动派人使魏。无论私下如何,这个明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苏放补充道:“崔大人,在下准备秘密使魏。”

崔博陵仍然摇头:“魏国一定有很多晋国的密探,只要先生入魏,你的行踪就瞒不了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