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其实那次的流言都是女儿造出来的,女儿对不住您。”陈梓坤泪眼朦胧,此时的她渀佛又变成了那个父亲怀中刁蛮任性的女孩,而是威严高贵的陈王。

陈信释然一笑:“我知道。”

笑毕,他又哽咽着嘱咐道:“宝儿,爹爹要和你娘一起去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找一个好些的男人定下来,别…见一个喜欢一个,虽然没有管着你,可你也得管着自己。”

“爹爹你——”陈梓坤猛然意识到父亲话中的深意,难道他真的要随着母亲一起去?

陈信连连咳嗽几声,缓缓说道:“你娘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她又不像你那么厉害。再说,那个姓袁的比我早下去那么多年,他肯定早占好地盘了,我得跟着去保护你娘。”

“爹爹你…”陈梓坤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太后病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陈王听取了朝臣的意见,通告天下,召民间杏林高手入宫医治太后。

诏令发出第三日,便有一名叫谢松韵的江南儒医揭了黄榜。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国使为媒

天交四鼓,陈梓坤便已经醒了。此时已经仲秋时节。秋风萧萧飒飒,飞檐下的铁马随风叮咚响动,悠长悦耳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传得很远很远。她的目光穿过重重帐帏,依稀看到一丝亮光。她的心头蓦地涌上一缕浅浅的寂寞。她轻轻叹息一声,翻身下床。在外间的李思原一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服侍她穿衣起床。

陈梓坤匆匆用过早膳,进书房将拣着重要的折子批阅了,看看天已大亮,便步行前往颐养殿去探视母亲。

今日颐养殿当值的人虽然满面倦色,但再也像前日那般死气沉沉。宫女太监一见陈王驾到,眼角带着喜意小声禀道:“恭喜大王,太后天亮时醒了一回,谢神医说要静养,刚睡过去不久。”

“是吗?”陈梓坤一阵惊喜,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了。

她迫不及待的推门进去,卧房中,静无人声。帘帷已经挑开,母亲仍然静静仰卧着,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和前几日相比,已经多了几分活气。她的呼吸清浅均匀。陈梓坤轻轻舒了一口气。

趴在床边呼呼大睡的陈信突然一跃而起,问道:“丹溪,你刚才说你要什么?”

陈梓坤正要说话,床上的文丹溪突然悠悠醒转过来。她轻蹙眉头,用责备的口吻说道:“二信,我早上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去睡觉,我已经没事了。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

陈信傻呵呵的笑道:“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说着说着,再次喜极而泣。

陈梓坤略略转过头去,心中既高兴又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怅然。

陈信说完,又举过拳头,将手中攥着的纸条递过文丹溪,刚要开口解释,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屋中的陈梓坤。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脸上重新换上父亲应有的威严稳重,故作淡然的说道:“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陈梓坤冲父亲笑笑,快步奔向文丹溪:“母亲——”喊出这两个字后,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丹溪慈祥的笑笑,伸手拢拢她的鬓发。

陈信趁这个空隙去厨房端了一碗参汤进来,陈梓坤亲自服侍着母亲喝了。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让母亲起死回生的谢神医,遂轻声问父亲:“那个谢大夫呢?我得重重赏赐他!”

陈信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别整天想着赏啊罚啊的,人家一大早就走了,说还有一个病人要治。”

“哦?”陈梓坤不由得一阵惊诧,旋即又急切说道:“母亲病体还未痊愈,你怎能就放这么放他走了。”

文丹溪微微一笑,代陈信解释道:“娘已经没事了,就让他走了。再者,他本次进京本就是为医治亲戚的病,怎好误了人家?”

姓谢,江南人士,进京探亲…而萧舜钦的母家正是江南谢氏。前朝覆亡之后,谢家便逐步淡出朝堂,很多谢家子弟转而从文从医。这几样联在一起,陈梓坤心中已经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此时百感交集、心念迭生。

文丹溪见女儿脸色变幻莫测,垂头不语。她深深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本来,娘觉得你已经长大了许多事情应该自己做主。可是娘最近愈发觉得,一个能治国平天下的人却未必就能齐家。这感情之事也跟治国打仗一样,不走弯路是找不到正确的路的。你如今便是这样。”

陈梓坤脸上有些发热,她仍然执拗的回应道:“母亲,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文丹溪的语气渐渐从轻柔转变成严肃:“你别急着犟嘴,你只需用你的心来回答娘,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的身体满足了,你的心呢?”

这一句话像一记重锤,一击而中她秘而不宣的心病。

“母亲,我——”陈梓坤生平第一次被人诘问得说不出话来。

文丹溪见她这样,语气复又变得温柔可亲:“娘随便说说你和萧舜钦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当初他吸引你的就是他的才华和风骨。为什么你如今要因为自己的需要去泯灭他的本性呢?爱情是一个生命喜欢另一个生命的感情。我觉得真正美好的婚姻不但可以让彼此尽情舒展自己的本性,甚至可以挖掘出我们本性中一直隐藏但没机会展现的另外一种美好性格。你用强权和压迫得到的只能是服从,用尊重和信任换来的可能更多。你愿不愿意用另一种方式试探一下?”陈梓坤再次默然了。

这一次,她思索了很久很久。次日清晨,她宣苏放入书房密谈。

当苏放奉命走进这座幽静异常的院落时,已是午后时分。他略一打量,只见院中竹影萧疏,落叶翩然,空气中药香隐隐。

“苏、苏大人?”当乐山接到老苍头递上的名帖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苏放淡淡一笑:“你家公子方便见客吗?”

“方便,苏大人请随小的进来。”乐山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领着苏放进屋。

萧舜钦刚被谢松韵施了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刚要合眼,不想乐山却进来禀报说苏放来访,他心中一阵惊讶,睡意也不翼而飞。

“苏大人光临寒舍,萧某不胜荣幸。”说着,他强自挣扎着坐起招呼苏放。

苏放连忙抬手制止:“你先躺着,我是受人之托,说几句话就走。”

“受人之托”萧舜钦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苏相这是从国使变成内使了,要蘀君上斡旋后宫之事吗?”

“哈哈——”苏放朗声一笑,“你误会了。苏某其实是受博陵之托。”

萧舜钦阖目不语,身子一软,复又躺了下去。

“如此,萧某洗耳恭听,请恕我不能陪客。”苏放丝毫不介意话中的冷淡之意。

他坦然自若的拖过一把木椅,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先润了润口。萧舜钦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不禁啼笑皆非。

他抿了一口茶,清清嗓子,如同以往的邦交场合一样先是语出惊人:“苏某看公琰病入膏肓,特地来开一剂猛药,包你药到病除。”

萧舜钦眉棱轻挑,微微冷笑:“在下竟不知苏相也会医人。”

苏放神秘一笑:“本人专治心病。”

“心病”二字,猛然触动了萧舜钦的心弦,他突然记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能治心病,可是他的病却越医越深…他的心底一片荒凉绝望,昏沉的睡意如潮水一样即将淹没他的四肢百骸,或许就这么永远睡过去也挺好。

苏放一直在细心观察他的反应,连忙及时再抛出一剂猛药稳住他的病情。

他此时又换了一副语气,冷淡中带有一丝幸灾乐祸,道:“萧舜钦,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其实心中挺痛快的。”

萧舜钦猛然惊醒过来,他再次挣扎着坐了起来,用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苏放,一语不发。

苏放霍然起身,在屋中踱着方步,用愉悦清亮的嗓音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更不喜欢你。你看不起我汲汲于富贵功名。我同样也看不上你们这种人,你们有何才德,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名声荫蔽而已!你知不知道,你所视之如粪土的功名利禄却是我这等寒门子弟追求一生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那一向云淡风轻的表情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动情的漫声吟道: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萧舜钦怔怔地看着,一时之间,心中百味俱杂。他长长一叹,呐呐说道:“我看不惯的是你这个人,并非你的出身。”

苏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骤然回过身,直直盯着萧舜钦,坦率说道:“我知道,在我三十多年的生涯中,你的轻视算是最彬彬有礼的。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萧舜钦心中一动,他自是明白那些所谓的世家贵族对于寒门子弟的排斥和轻视。别说是苏放,就连陈国的国君都受到了中原世家的讥讽和嘲笑。他当年未见陈梓坤之前,已经闻听他们一家的种种劣迹。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阵钝痛。

他强自按下这股心绪,冲苏放点点头,冷淡说道:“如今你已看到我的惨状,气也出了,请吧。”

苏放再次一笑,大步走上来,一脸正容的拱手说道:“方才,我见公琰睡意昏沉,特意用重话将你惊醒,请爀介意。”萧舜钦闭目不语,不置可否。

苏放径自往下说道:“你其实是自作自受!”

萧舜钦猛咳一声,手指苏放:“你——”

苏放神色坦然,语调清晰利落:“这世上贤良淑德的女人比比皆是,但是你没有选,你偏偏选择了君上,偏偏又异想天开的要求君王也像那些成千上万的女人一样贤良淑德,以夫为天,以情为本。你不觉得你是在缘木求鱼吗?求之不得,你说是该怨树不生鱼?还是该怨求鱼的人愚钝固执?”

“你走——”萧舜钦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话来。

苏放不管不顾,仍是继续侃侃而谈:“我们每个人都有权作出选择,享受自抉择中所得到的愉快,也要忍耐自抉择中所得到的难堪。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完美无暇的。人们也不能要求你一边如闲云野鹤,遗世独立,一边又像我这番通晓人情世故,迎合人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又何必去为难自己和别人。你不能要求大王既能治国理民,大杀四方,又能贤良淑德、温柔可意。你既然选择了大王这种亘古未有的女皇,就应当有这种觉悟,你享受着她那种世间特有的感情和尊荣,同时也得承受这种尊荣背后带来的少许难堪。可你偏偏没有这种觉悟,你的骨子里带着那种所谓世家的高傲风格,孤芳自赏,不知妥协。你还妄想让大王妥协,真是可笑之极,若是大王能随意妥协,那还是大王吗?”

苏放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入萧舜钦的胸中,他两眼发黑,突然觉得胸膈间一股热流在往上涌,只听得“啊喁”一声,喷出一大口乌黑的血块。

就在这时,房门被拍得咚咚作响,外面有人急声禀道:“苏大人,那两个仆人非要闹着要进来。”

苏放肃声答道:“拦住他们,我再让萧先生吐一口血便走。”

萧舜钦气极反笑,他用雪帕擦着唇边的血迹,傲然一笑:“恐怕萧某真不能如你所愿。”

苏放也自信一笑,又接着厉声说道:“还有最后一句:你这个人愚蠢之极,你明明占着有利的位置,明明有极好的机会,偏偏不知珍惜,动辄对月长吟,临风忧愁,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大王的耐心,最终让别人乘虚而入!而你自己只能躲在这里自怨自艾气得吐血,像失宠的宫人一样日夜悬挂以望幸蔫!你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萧舜钦气得脸色发白,手足直颤,他抖着手斥责道:“你给我——滚——”生平第一次,他用了这个不雅字眼。

他大声喘息着,无力的辩解道:“我,告诉你,我留在这儿,是因为我身体虚弱动不了,我明日就走,不劳你们君臣费心。”

苏放奇怪一笑:“是吗?事到如今,你就别再自欺了。你先前来时,身体也不似这么虚弱,但你仍然选择留在这里,难道不是有所希冀?”

“我…”萧舜钦被他说中心事,再次哑口无言。他“哇”的一声,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苏放慢慢走过来,认真的盯着痰盂中的血块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一脸轻松的说道:“你这是气结于心,吐出来就好了。——当年我和你一样,我因为四处求官,几近散尽家财,我的妻子硬要与我和离,嫁给了我的朋友。我一时之间想不开,气结于心,药石无效。后来我自己琢磨一个办法,我主动上门,求我的妻子回头,求我的朋友放过一马,他们、他们自然是对我百般讽刺嘲弄,我连吐了三口血,——病好了。”

萧舜钦用幽幽的目光看着,突然奇怪的一笑:“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苏放摊摊手:“不,你说错了,我并不可怜。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就是要名要利,要改换我苏家门庭。哪怕我穷困潦倒,尝尽炎凉世态,哪怕妻子另嫁我也无怨无悔。这样的人这样的决心,怎能用“可怜”二字形容呢?其实用‘可敬可悲’四字较为妥当。”

说到这里,苏放悠悠抛出谜底:“如果我成功了,天下人会认为我很可敬,如果我失败了,认识我的人一定会说我可悲。如此而已。”

萧舜钦似有所悟,微微点头,第一次,他对苏放这个人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眼看火候已到,苏放弹弹衣袖起身告辞:“本人的使命已经完成,告辞。”

萧舜钦没有同他客套,只是冲他略一点头。他闭目沉思,只觉得脑中纷纭一片,千头万绪,理不清剪不断。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大结局(上)

-

-

-

他的思绪飘忽不定,许许多多杂乱的念头纷至沓来,让他应接不暇。他从自己多病多灾的童年一直追溯到隐逸林下的青年时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远离尘嚣,超然世外,他的性格往好了说是傲岸淡泊,往坏了就是孤僻清冷。

这种性格让他习惯于对一切事务冷眼旁观,对自己的家族是如此,对天下大局亦是如此。直到后来对两人的感情同样沿袭了这种习惯。当她那如烈火一般的感情攻势向他席卷而来时,他整个人从最开始的被动犹豫逐渐转成沉溺。他沉溺之时又不乏清醒,他了解她这个人,了解权力对她的极端重要性,了解她的狠辣与残酷。越是深入了解,他对这段感情越没有把握。于是,才有那次弄巧成拙的试探。其实,那次试探是他向前主动跨出的一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十分不满这样的现状,他需要改变,需要确立一种新的关系,新的契约…

他长长的喘息一声,忽然觉得喉头发干,他轻轻喊道:“水…乐山…”

他的话音刚落,猛然觉得唇边一阵湿润。他悚然一惊,忽地睁开双眼,不期然遇上一双灼热的眸子。

萧舜钦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悲酸,他嗫嚅着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梓坤微微一笑,亲手端过茶杯递到他唇边,柔声说道:“喝罢。”萧舜钦整个人如在梦中一般恍惚失神。

她低头啜了一口清水,俯身下去哺到他口中。

萧舜钦如梦初醒,面红过耳,他低声拒绝道:“我自己喝。”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俱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终于,还是陈梓坤先开了口:“舜钦,我,不要你为我改变了。”

萧舜钦心头砰砰一跳,面上似悲似喜,就在他决定要为她改变时,她却说不要他改了。

“我,我从未想过让你随我归隐,那日不过是试探。”萧舜钦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陈梓坤抿嘴一笑,声音低沉而飞快:“我知道你是试探,可是我当时容不得你这种试探。我以为你最懂我,到头来你却用这种话来扼杀我的梦想和生命本元。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的话没说完,萧舜钦已经泪光莹然,他在试探她时,对方同样也在试探他,最终,双方两败俱伤。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亦是多余,不知是谁主动,等到察觉之时,两人已经粘在了一起。

情到浓时,陈梓坤低声抱歉:“对不起,我那时因为我们再不会复合了…”后面的话她不说,萧舜钦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他的面色红白交错,心中又酸又喜,良久以后,他方挤出一句:“感情之事大约如同战事,摸索而战,走错路付出代价事属必然。我只希望这是偶有闪失。”他曾妒忌过曾怨恨过,可是如今他决定原谅淡忘。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悲凉,她能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他却不能。这又有什么办法?一切都是他自已选择的。诚如苏放所说,他本可以有无数种选择,可是他却唯独选了她,既然如此,他只能连同荣耀和尴尬一起接收。

末了,他又不补充一句:“你的心如沧海一般宏阔,而我只是你的沧海一粟,但,你是我的全部亦是唯一。——你不必否认,我一直都明白。我已经想清楚,我不要求你对我像我对你那样,我只要求,你把能把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部给我。”

陈梓坤没说话,她那滚烫而柔软的唇再度贴了上去。萧舜钦伸手抱着他,一起向床上倒去…

良辰易过,转眼间,已是暮色四合,须臾,一轮娟娟新月冉冉东升。夜风乍起,吹得满院花树飒飒作响。

陈梓坤蜷在他身边,用无赖的声音说道:“我今晚不回宫了就宿在你这儿。”

萧舜钦低头浅笑:“好。”

两人相拥在被中,看霁月照窗,听夜风呜咽。蓦地,陈梓坤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她恍然明白母亲所说,她和萧舜钦的感情是彼此融入血肉之中,他从她十六岁开始便一直和她相扶相持相争到了如今。他们之间是一种心灵和精神的契合和共鸣。而她和索超则大多是一种原始的本能的吸引。她喜欢索超但真正爱的却是萧舜钦。也因为这种深爱,他们才互相要求互相试探,爱之深责之切。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涌上一股冲动和激切,她紧紧地抱住身边的人。萧舜钦的手伸了过来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快睡吧。你明天还要早朝。”

陈梓坤此刻没有丝毫睡意,她感慨万端的问道:“舜钦,以前我觉得只要有权力就够了。姻缘、感情一这些都无所谓,可是我如今不这么想,我想要的更多。我想熊掌和鱼兼得。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萧舜钦深有感触的为她答疑:“人都是贪心的,不独是你。如果你有可以贪婪的机会不妨贪心吧。”

这一夜,两人开诚布公的谈了许久,这是他们相识七年以来最舒畅的一次谈心,没有机锋没有试探,纯粹只是一种心灵的宣泄和交流。

次日清晨,陈梓坤像往常一样黎明即起。萧舜钦也随之起身梳洗,谢松韵早早过来为他施针。陈梓坤终于见到了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南儒医。

谢松韵本为医治萧舜钦而来,不曾想,却因种种机缘治愈了太后之疾。而太后又劝动了陈梓坤,最终治愈了萧舜钦的心病。

“这世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谢松韵朗声大笑如是说道。

整个人精神大变,如天气新晴一般。他让乐水乐山仔细为自己修饰一番,随着陈梓坤的宫车一起进宫。

陈梓坤去政事殿与大臣会商国事。萧舜钦则主动去了颐养殿拜谢太后。

陈信见了他倒比以前慈祥热情许多。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岳父,理应对晚辈进行一番谆谆教导。终于,他拿出了自己珍藏数年的《陈子兵法》和《储婿本》全部交给了萧舜钦。

“这前者是我一生心血的集成。你好好揣摩保你受用不尽。以后留着,只传婿不传子。后者嘛,有一部分是对你的评价,我觉着挺中肯的,你能改则改,不能改就算了。不过,我还有几句心得要告诉你,那就是:感情这种事,别想太复杂,越简单越好。你们这些读书人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太多,动辄,之乎者也,圣人曰。他管他怎么曰呢。人和人不一样,哪能事事都套用别人的话呢。人啊,得自己开动脑子,用感觉办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少用那些乱七八糟的。”

“是,岳父大人教训得是。”萧舜钦的语气难得的谦和,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陈信双眼骤然一亮,话越来越多了。这也难怪,随着他的地位的提高,他的人没有变,但是别人却变了。昔日无话不说的兄弟之间渐渐有了无形的隔阂。他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唯一的一个女儿,又听说忙于国事,他有时颇感寂寞。这下一打开话匣子他就收不住了。将自己怎么当年的英雄事迹加油添醋的一一道来。

萧舜钦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插问一句。翁婿二人第一次相处如此和谐。

这年九月,陈梓坤和萧舜钦正式大婚。朝中大臣对于此事瞠目结舌之余,又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桩婚事对于国家还是有利的。放眼朝中,再也没有比萧舜钦更为合适的人选了,萧家虽为大族,但萧舜钦本人多年来一直游离在家族之外。他本人性格孤冷,从不结党营私。还有一点,他入主后宫,可以匡正陈王性格中的暴虐和缺失。

这一场婚礼盛大热闹之极,整座易州城张灯结彩,十里王街,一片火树银花。文武百官市井百姓无不喜气洋洋。然而,正如古语所说,几家欢乐几家愁。有新人笑,便有旧人哭。这人便是索超和他的心腹部将。

在大婚之前,陈梓坤给远在北方边境的索超写了一封亲笔书信,并命特使带了无数赏赐之物前去抚慰。她原本以为,两人在开始前就已经心照不暄。情生而聚,情尽而散。在她看来,索超的性格十分干脆利落,他理应比自己更能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后来的一连串事实证明,她想错了。这世上最不猜度的是人心。感情之事,结束和开始一样,并不是单方面就能决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鸣谢:

卡卡扔了一个手榴弹

dongxu17208938扔了一个地雷

好扔了一个地雷

446117扔了一个地雷

114

索超接到消息,立即将军中大事交于张固,他只带着几个心腹弟兄日夜兼程回京。三日三夜,他连换了三匹马终于第三日黄魂赶到了京城。索超连将军府也没回,直接打马冲王宫后门疾驰而去。他最先来到的是秘道入口,那扇沉重巍峨的青石大门曾经无数次为他而开,时隔两月,他再一次站在了这里。

“砰砰——”索超疯狂的捶击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