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的事。”

秀芝一想在理,也就罢了。

阮碧回到蓼园东厢,走进里屋,先闻到了一阵幽香,沁人心脾,随即就看到案上的春水绿波开了,九朵花并没有全开,只开了两朵,绿色丰盈如春水,象是翠玉雕刻而成的。她坐在桌前,怔怔地看了良久,铺开纸,磨好墨,开始写信:花开了,很美…

第六十四章 寺庙奇事

第二天早请安,二姑娘没有露面,据说是生病了。

请安后,老夫人留阮碧一起用早膳,叮嘱她临摹三幅西王母祥云图,一幅送给韩露,一幅送给谢明珠,一幅送给二姑娘——她也必须从头到尾绣一幅出来,才能保证将来不会露馅。

阮碧回到蓼园,跟四姑娘一说,她虽然极不情愿,还是立刻拿出三张早就临摹好的样图,只是图上的西王母容颜不再肖似太后。

阮碧诧异,问:“姐姐早就备下了?”

四姑娘低低地嗯了一声,见她眉间有猜疑之色,说:“妹妹不要想多了,我并没有动什么歪门心思。向来是后宫偏好什么,民间也跟着风行一时,所以想再绣几幅,或许可以卖个好价钱。”顿了顿,苦笑着说,“姨娘住在庵里,虽说父亲吩咐仍按往常给她三两月银。但能不能拿到,又是几时拿到,是个问题。她身子骨不好,至少还得小心将养三个月,光药钱就是一大笔,其他衣食住行、打赏跑腿、人情往来,样样费钱,须得有些银两傍身。我如今是山穷水尽,只能靠针线女红换点钱。”

“姐姐别误会了,我可没有想过你会动歪门心思,还以为你会未卜先知。”

四姑娘失笑说:“若是有此本事,岂不是比紫英真人还厉害?”

“姐姐缺少银两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虽然也不富裕,一二十两还是能拿出来的。”

“姨娘在庵里还不知道要住多久,一二十两顶不事。再说你每月也就三两月银,这一二十两是你几年积蓄,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对于独立自强的女子,阮碧向来是敬佩的,点点头说:“也好,你若是将来有需要,再同我说。”

四姑娘笑着点点头。

阮碧带着三幅样图回到东厢房,又叫秀芝从箱箧里找出绣好的灯罩。

秀芝打开箱箧,问:“姑娘还是要送水墨荷花给顾大少爷?”

阮碧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顾大少爷不是说要想要纵马扬鞭或是隋唐好汉吗?”

“他要什么,我就得给什么呀?”

“可是。”秀芝转眸看阮碧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顾大少爷会很失望的。”

这话说阮碧垂下眼眸,一声不吭。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宿,想起他那双象是落进秋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就想特别给他绣两幅,纵马扬鞭也好,隋唐好汉也好。但就是因为那双落进秋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她又觉得必须要叫他失望才行。

秀芝见她不吱声,又补充一句:“姑娘,上回在惠文长公主府里,你骑马受伤后,顾大少爷还特意跑到北窗下面,偷偷问我你怎么了。我当时正生他气,没有理他,直接把窗子关上了。”

“这桩事,你上回就跟我说过了。”

“姑娘,我在想,也许他从前只是粗手粗脚一点,倒不是有意使坏的。”

阮碧白她一眼说:“秀芝,你须得明白一桩事,你家姑娘只是一个人,没有分身的。”

秀芝叹口气,不再多说,拿出两个水墨荷花的灯罩递给阮碧。

阮碧不接,说:“你仔细用布包好,叫刘嬷嬷去外院找个伶俐的小厮送到定公国府给静宜县主。”

“方才你去四姑娘屋里时,刘嬷嬷让大夫人院子里的小丫鬟叫走了。”

阮碧微怔,问:“哦?去多久了?”

秀芝看看漏钟,说:“有两刻钟了。”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吧。”

一直等到巳时四刻,刘嬷嬷才回来。

阮碧瞧她神色有点异常,便叫秀芝下去,单独留她说话。“妈妈,母亲找你有什么事?”

刘嬷嬷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问了好些问题,姑娘平日起居,性情爱好,与谁来往密切,往日里跟小丫鬟们说些什么,有没有背后议论尊长们的是非?还问过好几回,姑娘书案的春水绿波是谁送的?”

阮碧看了春水绿波一眼,今日又多开一朵花,打眼一看,绿云三团,香气盈鼻,给光线暗沉的房间平添盎然生机。“你怎么说的?”

“姑娘放心,老身的年龄没有长到狗身上,该说的不该说的,分的清楚。今日大夫人找我,虽拉拉喳喳地问了一个半钟头,我却听出来,她真正猜疑的是春水绿波的来历。也难怪她怀疑,毕竟这花是名品,不好培育,不少达官贵人高价求购而不得,若是得到一盆,也都是珍爱有加。要送人,必定也是至交好友,长辈至亲。我当时想着,若说是不知道何人送姑娘,指不定她连我也猜疑了,因此说是秀平姑娘送的,至于何人送秀平却是不清楚。”

阮碧赞许地点点头说:“妈妈,你做的很好。”

“不过,我方才从大夫人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碰到秀平姑娘,想来是大夫人找她对质了。”刘嬷嬷担忧地说,“姑娘还是得小心一点。”

想起那日秀平站在耳房门口看着自己的阴霾眼神,阮碧心里一沉,不过细细思之,她目前还不敢主动出卖自己——倒不是她畏惧自己,而是她畏惧三老爷和晋王。果然,过了两刻钟,秀平来了,看着案头的春水绿波,满脸堆笑地说:“这花开起来可真好看,不愧是名品。”

阮碧请她坐下,说:“确实好看,还得谢谢秀平姐姐送我这盆花。”

“姑娘说笑了,秀平一介奴婢,哪里找得到这好的花?是三老爷送我的,只是我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怕玷污名花,所以借花献佛送给五姑娘。”顿了顿,秀平补充了一句,“姑娘不必担心,方才大夫人问起,我也是这么说的。”说罢,笑盈盈地看着阮碧,只可惜最后一句画蛇添足,有讨好邀赏之嫌,却也有威胁逼迫之意。

阮碧虚与委蛇地说:“秀平姐姐的赠花之谊,我一直牢记在心里呢。”

晋王赠云英给阮弛当侍妾后,秀平一直内心郁结,连带着忌恨阮碧。听她这么说,稍微舒坦一点,假装大方地说:“五姑娘折煞我了,秀平不过是个奴婢,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敢叫姑娘记挂着。姑娘不要怪我粗鄙,不知进退,我就阿弥陀佛了。”

“姐姐说笑了,你若是粗鄙,便没有几个精细人了。”

双方你来我往地说了一些动听话,秀平又暗示阮碧,一定替她保守秘密,这才离开。

隔着一日,是九月初一。

老夫人仍然带着阮碧到天清寺烧香,烧过香后还是赠经,仪式与往常一样,几位老夫人到侧殿站定后,准时打开侧殿的大门。

只是这一回,门一开,先涌进十七八个孕妇,在家人搀扶下,直接奔到沈老夫人那一桌,纷纷伸手叫嚷着:“沈老菩萨,我女儿想要个儿子,求您让她摸摸手,讨个吉利吧。”

“沈老菩萨,我媳妇已经生了两个闺女,求您让她摸摸手,沾点福气,生个带把的吧。”

一时间,闹哄哄的如同菜市场。

赠送经书的几位老夫人全愣住了,包括沈老夫人。片刻她回过神来,看着伸向自己的几十只手,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看了身侧的媳妇一眼。媳妇会意,忙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大声地说:“各位,我家老夫人今日身体不适,由我来代发经书。”

孕妇和孕妇的家人面面相觑。

这会儿,沈老夫人带着沈?,由几个下人陪着,飞快地从后门走了。

那些孕妇以及家人从各地赶来,一路奔波,又在外面守了好久,见她走了,哪里肯依,哭天抢地叫嚷着,却被寺里的僧人和沈府的下人们拦着。有两个彪悍老妇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着苦。老百姓素来好事,听到哭喊声,大殿里以及其来殿里烧香拜佛的信徒们也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侧殿门口,黑鸦鸦的人头攒动。

阮碧打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忙定睛去看。脸颊清癯,额下三绺胡须,不就是许茂豫吗?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又在人群里找了找,没看到晋王,不过看到了余庆,紧挨着许茂豫站着。

正猜疑,忽然听到老夫人说:“五丫头,咱们回去了。”

阮碧诧异地问:“经书还没有发,就回去了?”

老夫人厌烦地说:“闹成这样子,还赠什么经书?走吧。”说罢,转身即走。她出生诗书世家,嫁到诗书世家,素来厌恶村妇撒泼行径,觉得呆下去有辱斯文。阮碧忙快步赶上,扶着她的胳膊。

快走到客堂,见沈老夫人带着沈?急冲冲地出来,往大门口走。

老夫人心里痛快,冷笑一声,说:“也不照照镜子,还真把自己当成活菩萨,倒闹个落荒而逃,可见做人最重要的是识本份,不能把尾巴翘的太高了。”

郑嬷嬷附和着:“就是,这人怎么可能成活菩萨呢?分明是欺侮村妇愚夫。”

老夫人颔首,暗想,回家跟弘儿商量一下,叫他找个交好的御史,正好借机参沈家一条大罪:自奉神灵,愚弄百姓。随便想到阮弘温吞如水的性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定然只会阳奉阴违,不免又叹口气。

阮碧看老夫人也迳直往大门口走,问:“祖母,咱们不留下吃斋饭了?”

老夫人摇摇头说:“不了,是非场合,咱们也躲开些好。”

阮碧想想也在理,偏殿这么多人,保不定会闹了一点事来,确实该置身事外。走到大门外登马车,又见南丰牵着三匹马,倚着围墙站着,嘴里咬着一根草杆。左右看看,再无其他人。阮碧暗暗纳闷,这三人到这里究竟做什么?难道只是闲逛至此?又想起晋王有好几天没有来信了,心里忐忑。

老夫人见她神魂不守,问:“五丫头,你可是惊着了?”

阮碧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没有,在想方才的事情。”

“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且不用管它。”老夫人说,“长公主两回邀你做客,定国公府邀你赏菊,咱们也该礼尚往来。扬州菱塘的田庄送了好多螃蟹过来,明白派人各送一篓到定国公府和惠文长公主府,你再写封信,邀请静宜县主后日过来做客。”

阮碧心里微沉,邀请顾静宜过府玩,这事她想过的,但从嫡庶长幼来说,二姑娘出面最合适。这回老夫人主动提出,分明已经打定主意,要促成自己与顾小白的亲事。心里一时滋味百般,半晌,才点点头。

第六十五章 娘俩私话

傍晚,大老爷从衙门放班回来,带回扬州学子闹事的进展,说是官家下诏修正荫补法,由原来文武官员五品以上就可荫补子弟入仕,改为四品以上官员方可,荫补入仕也须得经过铨试与呈试。又规定荫补官员只能担任从八品及以下的地方监当官,荫补官员不得担任台谏、两制、外交使节等高级清要之职。

老夫人虽不通朝政,嫁入官宦世家这么多年,耳闻目染,也略懂一二。这回的修改,就是提高荫补入仕的门槛,减少荫补入仕的人数,降低荫补官员的职位,同时限制荫补官员的升迁。让荫补官员大量留在地方,不对科举出身的官员造成实质性威胁。

不过她对朝政并不关心,只关心二老爷的前程,问:“那弢儿的事情有眉目没?”

大老爷斟酌言词,说:“那荫补法一颁布,扬州学子心愿得遂,应该不会再紧盯着二弟不放。但是此时尚在风口浪尖,官家又恼怒二弟怠慢政务,多半会贬谪他到外地做官。听说,是要降职为泸州团练副使,再过几日就应该有消息出来。”

老夫人不悦地皱眉,团练副使是未入品的官位,实在是太低微,对不住那一万两银子和前朝名画。再说,泸州在川中,蜀山崎岖,生活不易,这一走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大老爷察颜观色,赶紧说:“娘不必担心,二弟去蜀中,再多也就呆个一年半载。等事态平复,我再想办法,把他调出来。”

老夫人知道他说的在理,但是这一万两银子和前朝名画,也明显是打了水漂,心里十分不痛快,说:“这一万银子真是白花了,韩王分明就是讹了咱们。”

“也不算是白花,将来要调迁二弟还得他帮忙。”

调迁一事,指定还得再花银子。老夫人摇头说:“他胃口太大了,这往后有什么事不能再找他,咱们家境虽说不差,也禁不起一万一万地往外泼银子。再说,他如今不过是朝廷养着的闲散王爷,就算结交了又有什么前途?”

大老爷沉吟,思忖着该不该跟老夫人说实话,不是不想找别人,实在无人可找。因为沈相大权在握,满朝文武都不愿意跟阮府交往过深,这回二老爷出事,便是有银子也没有地方送。思忖良久,还是不敢说出口,说:“娘,你不知道韩王虽然不如从前风光,倒底先帝在时辅过政事,府里好些幕僚因此荫补入仕,盘根错节,也不可小觑。”

老夫人还是不以为然,说:“那是先帝在时,如今官家是他的侄子,隔着一层呢。再说,我虽不懂朝政,也知道历朝历代都是一代君王一代臣。官家即位才六年,咱们京城的世家名门已经是改天换地了。不说远的,先说沈家,不就是因为当年支持官家继位,所以沈?才能升为左相。还有延平侯,原本也就是领着一份闲差,没落的要卖田地度日。就因为女儿生下皇长子升了皇贵妃,顿时鸡犬升天,连原来的梁王府都拨给他居住,要不是忌惮着赵家,只怕就要封为国公郡王了。再说东平侯,先帝在时何等风光,又是姻亲又是重臣。结果官家即位后,一句贪墨成性、怠慢职守,割了他的官职,抹了他的差遣,如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爵位,要不是他们家底厚,这一大家子吃喝都得成问题。前几日,我见东平侯夫人,她还跟我说,想让潘舜美跟晋王多亲近亲近,你看人家眼睛都雪亮的,你倒好,瞎了眼睛,把银子送给一个过气的闲散王爷。”

大老爷耐着性子说:“娘,朝堂之上,云谲波诡,一时一变。有些事也不是表面看着这么简单,韩王虽不如从前,倒底还有些势力。晋王虽然是官家胞弟,太后幼子,管着禁军,地位尊贵,但是他不问朝政,便是结交他也不能帮到二弟。”

“若真是如此,那个贱东西为什么一下子从从七品升到正六品?”

“娘,那是他运气好,救了官家。”

老夫人忍无可忍,指着大老爷,说:“你真是榆木疙瘩,我问你,若不是晋王安排他在殿前当差,他会有这种运气吗?可见晋王还是有能力的,只是他重兵在握,为了避嫌,不愿意过问政事而已。”

“娘,不是我不想结交,实在是结交无门,再说,他跟三弟关系好着呢。”

老夫人听的厌烦,不高兴地跺着脚说:“行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找理由。”

大老爷深感委屈,垂头丧气地站着。官家即位后,雷厉风行,一心想收拾从前不支持他继位的那些“乱臣贼子”,事事倚重沈相。先帝重臣人人自危,私下结成朋党,反制沈相。朝堂之上,风云变化,这六年来,多少人朝戴乌纱暮为囚。自己能够当这么多年的礼部侍郎,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夫人见他沮丧,也知道自己说狠了,放柔口气说:“弘儿,娘也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呢。京西阮府可不能败在咱们娘俩手里呀。”

大老爷顿时觉得背后压着一座山,点点头说:“娘,我知道。”

老夫人微微颔首,看天色已晚,说:“该用晚膳了,你也回去吧。”

“娘,我还有一桩事…”大老爷犹豫一会儿说,“四丫头的亲事,我觉得不妥,听说卢家那位少爷屋里养着好些眉清目秀的小童。”

老夫人惊诧地圆睁眼睛,说:“有这回事?你媳妇可是叫人打听过的。”

“不是什么好事儿,卢家也瞒的很紧,许是没有打听出来。”

“这可怎么着?都已经说好下个月下聘的。”

“娘,依我看,还是取消算了。您先前说想把五丫头许给徐川阳,如今五丫头既然跟定国公府议着亲,还是把四丫头许给徐川阳吧。”

老夫人瞪他一眼,说:“你倒是念念不忘这桩事。”

“娘,我应承过过四丫头的娘。”

“不过是个姨娘,还管起姑娘家的婚事了,你呀你,就是太分不清楚轻重了。”老夫人说,“卢家跟咱们门底相当,堪以匹配。四丫头不过是个庶的,卢少爷却是个嫡子,父亲又是密州太守,说起来还是四丫头高攀他。就算有点小缺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至于徐家,除了你过世的妹夫,没有一个出仕的,跟卢家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兰儿连个孩子都没有,留在他们家也不合适,她才三十五岁,我还是想把她接回来。”一旦接回阮兰,跟徐家的亲戚关系也就到此结束了。

大老爷着急地说:“可是娘…”

老夫人摆摆手说:“弘儿,我乏了,你下去吧。姑娘们的婚事,你就别管了,我自然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大老爷仁孝,听她这么说,心里虽然不痛快,还是退了下去。

等他走后,老夫人沉下脸,叫小丫鬟去把大夫人找来,问:“老大媳妇,我问你,卢家那少爷可有什么缺陷?”

大夫人心里一跳,摇头说:“我打探的一清二楚,没有什么缺隐,四脚健全,能读会写。”

“到如今你还要糊弄我,我问你,他不是养着很多娈童?”

“原来是因为这事。”大夫人假装恍然大悟,“母亲,这事我确实没有告诉您,一是因为少年天性贪玩,又成日里跟小厮们搅和在一起,嬉闹调笑,难免会过了分寸,走上歪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儿。等他以后娶了媳妇,自然而然就会走回正途。二是因为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怕污了您的耳目。”

“如此说来,你还是为我考虑?”老夫人冷眉冷眼地说,口气却并不严厉。四姑娘与卢家嫡少爷的婚事她还是乐见其成的,儿女亲事本来就是结两家之好。她生气的只是大夫人又一次欺瞒了她。

大夫人做她媳妇二十多年,早就摸透她的性情,双膝一曲跪到地上,说:“母亲,您别生气,是媳妇大逆不道,自作主张了。只是这桩事,我真心觉得母亲不知道还好点。”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若是自己不知道,将来万一别人提及,还可以将责任推在大夫人身上。心里怒气稍减,说:“你既然知道大逆不道、自作主张,以后可断断不能再如此了。”

大夫人连迭点头,说:“媳妇谨遵母亲教诲。”

“起来说话吧,后日五丫头请定国公府静宜县主过府玩耍,你知道吧?”

大夫人起身,摇摇头,说:“五丫头还没有跟我提过。”

“是我叫她写信邀请的,她可能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静宜县主要留下用午膳,你拟个菜单出来,再准备一份厚礼。上回惠文长公主赏赐五丫头不少东西,咱们也该礼尚往来。”

大夫人知道她是有心促成阮碧跟顾小白的亲事,想起生病的二姑娘,心里恨的牙痒痒的。面上却依然平静,说:“菜单没有问题,就是礼物有点难办了。惠文长公府赏的都是些外头不常见的,咱们去哪里找这些稀罕东西?”

“你先找找吧,实在不行,只好拿上回我新得的那张白狐狸皮送给她了。”

“这如何使得?那张狐狸皮毛油亮,纯白如雪,百年不遇。”大夫人连迭摇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我听二丫头说,静宜县主喜欢春水绿波这个品种的菊花。”

“这个品种不好培育,如今花期又近,更加不容易找了。”

“倒也不难,五丫头屋里就有一盆。二丫头说,上回在定国公府做客,静宜县主还向她讨过,被她拒绝了。”

“五丫头有一盆?”老夫人惊奇地问,“她从哪里得来的?”

“说是三弟送秀平,秀平转送给她的。”

老夫人眉头拧紧说:“我怎么听着有点邪乎呢?”

第六十六章 夫妻龃龉

“媳妇也觉得古怪。”大夫人顿了顿说,“菊为花中寿客,最适合赠送长辈。三弟得此名品,不送母亲,却送给一个奴婢。还有秀平不送恩主,却送给五丫头。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往小的说,是目无尊长、忘恩负义,往大的就是,就置祖宗家法于何地。”

老夫人原本只是奇怪,经她这么一撩拨,渐渐开始生气了。觉得三老爷和秀平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特别是秀平,还是自己屋里出去的人,胳膊都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

大夫人见她脸色阴沉,心里暗喜。那日秀平眼神闪烁,分明没有说实话。但她是阮弛的屋里人,自己身为长嫂不好责骂。老夫人就不同了,她可是长辈,又是秀平的旧主子。

“大媳妇,你先回去吧。”

大夫人答应一声,退出偏厅,到门口稍作停留,听到里面传来老夫人说话声:“曼云,派个人去把秀平叫过来。”嘴角掠过一丝微笑,这才走了。没回自己的院子,先到二姑娘住着的韶华院。

刚走进外间,只是春柳端着托盘从里屋出来,盘子里放着三菜一汤一碗米饭,都未曾动过。大夫人皱眉问:“怎么又不肯吃?”

春柳点点头,愁眉苦脸地说:“大夫人,您赶紧劝劝二姑娘吧,再这么下去,她身子骨会垮的。”

大夫人微微颔首,走进里屋,只见二姑娘躺在床上,两眼楞楞地看着芙蓉帐子,比前两日又瘦了些。听到脚步声,她转动眼珠看着大夫人,说:“娘,你别劝我了,我真是吃不下。”按着肚子说,“这胃里都是涨涨的。”

大夫人挥挥手,打发守在床边的春云出去,坐到床沿,低骂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你还准备装病到什么时候?你祖母都让五丫头写信邀顾静宜过来玩了。”

二姑娘圆睁双眼,气愤地说:“又不是长女又不是嫡女,又不是只有她认识顾静宜,怎么能让她出面邀请?祖母真是太偏心了。”

“你再病下去,她只会更偏心。”

“娘,我不想看到她,我一看到她就想抓花她的脸。你又不让我对付她,我这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呢。”

“傻丫头,娘不准你对付她,是为了你好。五丫头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你现在对付不了她。不说别的,你怎么能把惠文长公主赐的金锞子扔给她呢?这不彻底断了后路吗?好在花匠捡到了,不敢藏私,交到我这里。”大夫人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呀,做事之前先动动脑筋,行不?”

二姑娘挑眉,恼怒地说:“敢情娘也觉得我不如她。”

“傻丫头,娘几时说你不如她?论出身,论长相,论谈吐,你哪一点不强过她?只是论城府,你真不如她。那丫头,又有心机又沉得住气了,这一点娘有时候都觉得不如她。你放心好了,娘不会放过她的,娘会帮你对付她的。但你得听娘的话,好不好?”

二姑娘点点头说:“只要娘愿意帮我对付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上回你不是说顾夫人跟你们三个都是有说有笑,唯独跟五丫头无话可说吗?可见顾夫人不太喜欢她,你想想,顾小白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又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怎么愿意娶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当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