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越站在原地没动,半晌说:“婶婶是讨厌我了吗?”

叶凝欢回头看去,阳光之下他的面容明明灭灭,有些异样的沮丧与无措,像个闯了祸的孩子,又不安又胆怯。

这样的表情竟出现在他的脸上,叶凝欢的心里难受起来。扒人隐私的是她,现在好像是他犯了错。他那销魂的小表情让冬英格外不忍,拉叶凝欢的衣袖不住给她眼色。

叶凝欢讪讪地走回去,说:“不是…我…”当着冬英的面有些说不下去,她想了想跟冬英说,“你再去搬张椅子来,我坐坐。”

冬英会意,脆声应下甩着膀子跑了。叶凝欢待她去了,这才说:“那天我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可别往心里去。是我没脸,我是怕你…”

他的表情霎时如花般绽放,比早春桃花还要艳。

叶凝欢无奈了,只得继续说完:“总之,这事我不会乱说的。你可以放心。”

“嗯,叔叔跟我保证了。没他在,不让你喝酒。”楚正越笑眯眯的,再没那可怜小动物的样儿了。

叶凝欢半张了嘴,眉头动了动,低下了羞愧的头。

楚正越轻声道:“是我要与你道歉。我并不想像我父王,却与他犯了一样的错,未经查证便将你与路氏归入一类,是我不对!以往种种不敬之处,你也别放在心上。”

叶凝欢愣了,抬头看他刚想说话。

他又说:“此次能与叔叔亲近,婶婶功不可没。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所以,婶婶也放心好了,绝不会因婶婶说了真心话而恼恨,只会高兴。还有,定会对雅言好,不让婶婶这个媒做得没意思。”

叶凝欢眨眨有些泛潮的眼,强把泪水逼回去。这几句直将她心里的惴惴不安皆消了,原是这小子也不是只会耍诈耍狠的。

她揉了揉眼睛说:“你和你爹不一样,就算那么恨路氏,还是留下了她的血脉。不管旁人是否说你是惺惺作态,我却知道只是不忍而已。就算以后,史书上文成武功不及你爹,我还是觉得,你比他强!”

斩草除根的道理,人人都懂。他灭情恶名在外,何惧再多几个?只是不忍!幼子无辜,他不若楚湄般无情,亦不若路氏那般狠毒。

他是逼反庶兄让他们走上绝路。却留下了庶兄的儿子,他是有情的人。这一点,和楚灏真的很像。

楚正越笑了,媚色璀璨格外耀眼。陪着她一点点走回去,冬英又搬了张椅子来,复了添了茶具。叶凝欢看着桌上的点心,很馋的样子。楚正越把盘子往她边上挪了挪,想到刚才她和冬英一齐下手的凶猛样,问:“没吃饭吗?”

“吃是吃了,瞧着梅子酥做得好,又馋了。”

叶凝欢有点不好意思,趁他不注意飞快拿了两块,还分了一块给冬英。冬英笑着接过来,挡了半边身子开始吃,跟着她久了,也被叶凝欢带着喜欢这口。

楚正越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异,还透了点惊喜:“何时开始贪酸的?”

叶凝欢差点没噎死,脸霎时憋紫了。冬英笑了,拿过茶给她说:“殿下别误会,我家主子一直贪酸,不是有好消息…”

“噗!”叶凝欢连茶也喷了,呛得乱咳。楚正越见她都快咳出肺来,也不好帮她捶,只得错开眼任冬英拂拍,喃喃“哦”了声便没话了。

叶凝欢缓过气来,实在尴尬得不行,只能瞪冬英。冬英暗自吐了吐舌,又给她换了杯茶,这才跑到树边蹲着玩去了,省得再挨瞪。

楚正越微眼看她坐立不安地样子,忍不住低声说:“你自己的事也上点心,再这么下去可没安生日子了。”

叶凝欢窘着脸看他,最近吃错药了吧?连这事都管起来,现在知道她不过就是喜欢吃酸而已,居然还一脸失望的样子。

她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红着面皮小声说:“担心你自己吧,倒跑来管起长辈来了。”

楚正越瞪她:“太后又不是我娘,我一辈子没儿子他们巴不得呢。太后心疼叔叔,你再没动静,到时她给你弄个侧妃进来,看你怎么办!别说叔叔愁,我都替你愁!”

叶凝欢脸泛起了僵,明白他的意思。太后能让她进府当同邸,却不能接受她为正妃。娘家没依靠,来日皇上容不下楚灏的时候也就无所顾忌。太后是怕百年之后兄弟起争端,爱子情切呢!

这件事,她心里有数,楚灏也有。两人心照不宣,各自怕对方难受,都没有提。

楚正越说:“叔叔什么招都想了,托我寻医不说,还想着在东临给你找个娘家让你靠上…”

“什么话?”叶凝欢拍桌,“东临的官十之八九他都不熟悉。根基如何,盘系如何,是否与京中往来。这都得细细查清楚才成!哦,给我弄个姓叶的来当娘家,他们是借着爬上来了。万一是一帮子浆糊,或者干脆就是与朝廷不清,那他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会那么笨的,若真敢干出来,我头一个跟他急!”

楚正越看着她那潮红未退的脸,拿了杯子出神:“心有灵犀不过如此了。叔叔也知你的想法,还与我说,你当日是如何帮他探那些官的。”

叶凝欢愣了愣,楚正越又把她是如何引了官太太来见,又晾着人家偷听闲话,方得知了一些官员与京中有联的事也说了。

叶凝欢很不好意思,讪笑:“你们不说男人的大事,老说我干什么?”

楚正越认真道:“你是叔叔心中至宝,他最牵挂的便是你了。我也是瞧着他焦心,嘱咐你罢了。你那个表兄只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待着,眼下太后是没动静,但总得防着些。”

他说的是陆霜凌,与叶凝欢是在雅乐居认识的。进府之前,楚灏让她与霜凌认了亲。

她说:“你连霜凌的事也知道啊?”

楚正越坦然道:“我知道他是陆家遗孤,陆玄当年因卷入宗室夺嫡之中而获罪,被先帝满门抄斩。陆霜凌却侥幸得存,还与十九叔很是亲厚。后来楚正遥的案子,他是第一功臣。与你认了亲后,他辞了官于京中治业。现在,倒真成了富贵闲人了。你的事,他是有心也无力。”

叶凝欢没说话,陆霜凌能幸存是太后的功劳。陆玄对太后有恩,太后承了这份情。偷偷将霜凌保下了,送往拂台寺与楚灏一起,二人亲如手足。陆霜凌后来受命在雅乐居潜伏收证,才与她认识的。

楚正越看看她,又说:“太后顾着母子情分,纵然这桩婚事她不喜欢,也不会逼着叔叔把你休掉,但若你一直没有消息,叔叔再议婚是难免的。太后相中的人,必不好相与。真送了来,叔叔若不要,只有与太后翻脸这一条路走了。”

若她有消息,楚灏直管将消息放到京里去。那时,太后相中的豪门自然不愿联这亲。送女来当侧妃已是不堪,若侧妃之子再无望承业,谁还乐意?其他那些愿意的,只怕根基也不好,太后也瞧不上。

太后娘家虽盛,那也是皇上的母家,皇上不同意太后从本家替楚灏择配。从楚灏归藩,皇上只肯放王祺一人回来应景就能看得出来。皇上是绝不可能分利给楚灏的。

楚正越今日的话虽让叶凝欢很尴尬,却句句实在。

叶凝欢也动容,叹了口气,低声说:“太后爱子之心我能体会,我既爱他,自不忍心他母子情离。只是这事也不能强求的,顺其自然吧!若真有一日…”

现在轮到楚正越拍桌了,皱着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给后来的让位吗?精的时候真精,傻的时候怎么傻得要命!”

“哎哟,你替我操这个闲心干什么?”叶凝欢笑着把茶递给他,说,“你为我好我知道。这份心意我领了,不过也不要杞人忧天,这不都是没影儿的事嘛,别恼啊!”

楚正越看她一脸狗腿相,实在也不忍再说下去。拿过茶喝了一口,轻声道:“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总之,我会派人往北边找些良药、药方什么的。管他有用没用,得了都给你们送来。”想了想,牵起一丝笑容,说,“若真有了好消息,想着让叔叔给我送个信儿,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叶凝欢窘着脸,却很认真地点点头。两人又默了一会儿,叶凝欢看着他闲适饮茶的样子,仿佛这些话说完,他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再没什么愁烦了。

她想了想,觑着他说:“你和雅言都不小了,我是觉着你递折上京,万一他们成心拖拖,一年两年也就拖了。你是个男人无所谓,但雅言是个姑娘,也不好这么耽误着是吧?我的意思是呢,就是你在北海说一不二对吧?监行院也不敢管你的事,只消你一句话…”

楚正越看着她顶着张大红脸在那吭吭哧哧地绕,笑着接口:“婶婶嘱咐得对,回去了让雅言进府,先按侧妃的礼办了,待朝廷下了诏,再过宗仪就是了。”

沈雅言上午跟楚正越出门逛了一圈,回来洗漱了又换了衣服,跟阿宁往这边走。绕过花廊近了湖边,听到两人在说,她便没敢近前。至听到楚正越这一番话,更是面红如血,都想往回跑。阿宁笑弯了腰,强拽着她出去,绕过花屏行礼。

叶凝欢见到她,站了起来说:“方聊到你呢你便来了…那你们在这里说话吧,我也该回了。”

不及沈雅言上前相阻,楚正越先说话了:“雅言一来你便走,她更不好意思了。不是馋点心吗,再吃些吧?”

沈雅言连连称是,瞥了一眼桌上,示意阿宁把拎着盒子拿出来:“我又做了一些新的,王妃也尝尝。”说着,又有些动情,“再过两日便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着,王妃就多坐坐吧?”

这话说得叶凝欢也有点难受,笑着说:“怎么见不着呢?来日,你叔叔还要往北海去给你们执礼。若我到时有空,必要跟了去开眼界的。还要赖在你家住呢!”

她脱口而出的“你叔叔”,说得雅言脸又红了三分。

楚正越却因这话开心起来:“那我得催着朝廷快些下诏,好让叔叔带着你来。沂府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到时雅言领着你各处逛去,包管你喜欢。”

沈雅言挽了她的手说:“是呢,我也盼着你能来。也让我尽尽心!”

叶凝欢有些哽咽了,看着两人,那份依依不舍分外浓烈起来。

数月前,她觉得楚正越乃天下第一混账,趁楚灏根基未稳就跑来逼迫。但当她慢慢了解这个人的时候,才明白他亦有许多不得已和难处。

以前,总觉得宗室为权力而自相残杀,人性丑陋尽显无疑。自跟了楚灏以后,明白有时是不得不争不能不争的。生于宗室,血缘便是因。结果无非两种,或胜或死!所谓闲散宗室,脱离于争伐之外,那是至高的取胜方式。

争来争去,野心如草疯长,情义渐渐凉薄。

如楚正越所言,这段日子,的确是开心快活的。尽管初逢是因权谋,但离别之时却是情浓意满。这便是最好的了!

第十一章 东临

二月初十,楚正越等人离开郁林返回北海。两天以后,叶凝欢也与楚灏启程往原都去。这四个来月的相处,不仅让双方的关系从猜忌到默契,更令北海与东临建立了良好的开端。

返回原都的途中,楚灏借助楚正越给他提供的商户的名单,着手清理东临盘根错节的人脉。

敢与北海王做买卖的人,必定在东临举足轻重。纵然不是为官的,定也与当权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控制住财路,不怕他们不来趋附。

这份名单帮助楚灏奠定在东临的基础,顺藤摸瓜将六郡巨贾以及与之有联的官员一并理了个清清楚楚。料理的过程中,楚灏也渐明白其实这些官大着胆子与北海做买卖,不完全都是因为贪。

东临地处东南,粮业茶业都极为兴旺。除此之外,原都有花城美喻,星平锦绣天下,这两地亦因这两项产业而驰名全国。

原都因地理以及气候的有利条件,植物品类为全国之冠。由此主要产业都是从花草来的,无论是栽培料理直至园林技艺,还是食用、药用、脂粉等。原都的技术、产量、品质都是全国一流。

单脂粉一类,宫中内造也都是从原都引料并且学用原都技术。

星平织造天下闻名,彩锦乃星平独有。不说彩锦,像织光锦、月影纱、冰绡纱等物,亦是国内最佳品质。

每年东临依例纳贡,除一应粮食、茶之外。原都的脂粉、星平的织锦都是必要呈上的。而且楚灏之前未归藩,东临六郡实际是被朝廷控管,朝廷对这里的东西予取予求,远超藩王所应缴之供。

这样一来,余剩的其实也不多。东藩六郡气候得宜,山水养人。这些年的人口数量激增。地方没比其他四方王大,却多出许多张嘴要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守着看似极富庶的地方,其实也饱受朝廷剥削。不与外藩做些买卖,如何维持这六郡盛景?

楚灏能回来,于大部分官员而言并非是坏事。有他与朝廷周旋,可助东临生计。他们不必再战战兢兢,畏惧哪日东窗事发。

楚灏明白了这一点后,东临便不难控制了。了解利之所趋,明白心之所向始为用人之根本。当这两点都能牢牢抓住的时候,渐得人望也就不远了。

抵达原都后的几个月,楚灏放手整理并且初见成效。重新测量东临土地并加以管理,任免了一批官员,且清查了违制敛财的贪吏,没收他们的田产重新分与无业、继两田的百姓;清查乐籍人口,将那些被迫充于乐籍的人放归,寄予他们平民户籍;于东临举科选试,不拘出身以求良才。

这些藩策一出,着实将他去年丢的那些民心捞回来不少。

老百姓都是宽容的,谁当主子不要紧,日子安乐才是重要的。所谓为任一方即为父母,生之养之,爱之慰之。

楚灏恩威并济渐收人心,身边有了可用之才,可信之人。叶凝欢心里也着实替他高兴,她同样于内宅管理整务。除身边四个丫头外,又逐步培养一些仆妇增加人手。各房各职打理得井井有条,瑞娘几乎不用操什么心。

金秋绚烂,枫如火,菊似金,满园月桂怒绽如点点星。在东临的第二个秋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楚灏坐在外书房里处理藩务,近来外务渐步轨道,比去年初来时鸡飞狗跳要好得多。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隐隐不安也在加深。叶凝欢的肚皮至今没有动静,这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打从去年楚灏已经上了心,并且让府里的常世友配些促胎的补药。后来因楚正越的到来打乱了计划,未(花 霏 雪 整 理)能让叶凝欢当即就用。不过与楚正越的关系加深,倒也得了不少北方的好药材。待叶凝欢的脚伤一好,楚灏多管齐下狠狠地给她进补了一把。

只是数月下来没什么大用,她的肚皮就是铁了心地不起来。搞得楚灏都把疑心病转到自己身上来了,神神秘秘地让常世友给他瞧,弄得常老头天天心惊胆战,生怕哪天被他灭口。

这事叶凝欢的态度是顺其自然,而且她自己也有疑心病,觉得是以前用过蚀骨延筋落下后遗症,现在也许已经不孕不育了。这个疑心病直接导致她对生孩子的态度并不积极。

楚灏甚至还觉得,她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当一天王妃,她就尽一天的责任,哪天王妃这工作干不下去了,她就卷包跑。

虽然这仅是楚灏单方面的怀疑,并没有向她证实过。但楚灏了解她,叶凝欢是个至情的人。因为至情,所以情字为先。因为至情,所以涉情而鲁莽。实在不行跑路必然是她一肚子烂主意当中的一个!

于叶凝欢而言,男女之爱是情,母子之爱也是情,乃至兄弟子侄,无不是情。

用情越深,惜情越真。当年如此,如今亦如此。

当年楚正遥把她转赠他人,将她的情置于泥沼将她丢进尘埃。绝情如此,她仍不相负。早就绝望了,却没有选择在雅乐居逃亡,尽管那里有陆霜凌可以帮助更加方便。

她选择了有始有终,楚正遥将她送与楚灏,为十二年的养育之恩做了了断。她乖乖地去了,以偿她十二年的情怀,之后或生或死,她自己承担!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这辈子也改不了。

她可以容忍侧妃登门,可以任他左拥右抱,甚至可以居于外室,不涉王府。因为她爱他,她愿意将他至于她之上。但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为了她与太后反目,因为她知道,不管太后做什么,也是为了爱他!

若楚灏真的这样做,她就会用自己的方法去保护他,阻止他。以她的方式告诉他至情的定义,那就是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她必定是干得出来的!

她不是路氏,她会因情生贪,想与他长相厮守。也会因情止贪,仅求珍惜当下。她是一个对情字通悟最深的人。他爱她的至情,也恐惧她的至情。

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恨不得一夜白头。在这一点上,他比她自私。

他着急要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要紧。王妃有孕,太后为他再议婚就没那么顺利。只消太后不动,叶凝欢就不会认为她的爱对他是一种负担和威胁,她就可以安然地继续在他身边待下去。

还有一点瑞娘说得极对,女人通常有了孩子就会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到时就算她想卷包跑,也必不忍扔了骨肉不管。

他满脑子乱飞的时候,见冯涛拿了封书函立在廊下,都不知等了多久了。他回了神,嗽了一声问:“怎么了?”

冯涛躬身道:“北海王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楚灏随手接过来看了看,里面是楚正越的亲笔书信并礼物清单。

六月里楚正越派了使臣来过一次,并送了许多东西来。道他们也是四月初抵了沂府。当月楚正越公告北海将娶侧妃沈氏。沈雅言即刻按侧妃礼入了府,余的就只等朝廷正式封诰以及宗礼祭制了。

叶凝欢知道了以后特别高兴,打点了一份厚礼,还亲手绣了一对如意金丝香囊,以表示对二人的祝福。

这次楚正越的信上并未提及收到东西的事,只说了一些他寻医的过程以及寻到的药材药性,让楚灏酌情尝试。估计是东临使臣未到之前,他便打点了这批东西送来,可见他对楚灏的事也相当上心。

其实这两次的东西里,除了一应送与楚灏和叶凝欢的外,还有一些生意往来的货物。大宗的他要等楚灏理顺了,再选定合适的人往鹤颈北围交易。少量的随着礼物一并拿过来,全都交由楚灏分派处理。

楚灏对此也觉得不错,所以前一批也将一些东西掺在里面交由使臣一并带往北海。

这次里面夹了替楚灏寻的药材,楚灏看了之后,心中又升起点点希望之火。马上扔了手里的工作,把常世友给拎来了。常世友最近头发又白了一层,见到楚灏腿就软。

楚灏将药材单子甩给他问:“你看看可有能用的?”

常世友看了单子,小眼睛锃光瓦亮。他是个大夫,就跟侠客惜宝刀,战士爱宝马一样,大夫见了好药也喜欢。脱口赞道:“这些可都是天下难得的奇珍啊!”

“既然是奇珍,必然就有用了?”楚灏兴奋拍桌,将名医拍回人间。

常世友最近快被楚灏给玩残了,之前他对孩子的事不上心,如今安定下来想求子也是正常的。离府前也的确曾嘱咐过配些助胎的补药,常世友趁这段时间留守,也按照王妃的体质细细配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楚灏一回来就跟疯魔了一样,巴不得王妃马上能怀上,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骂,说他是废物!甚至还疑神疑鬼,觉得他自己有毛病,把常世友吓得魂儿都快飞出体外去。

楚灏是四月回到原都的,眼下不过十月初。况且王妃体虚,在外头还折了腿。怕药性相冲,吃补药也是在六月里。几个月没有动静也是正常的,真不知他这邪火是从哪来的。况且他才二十出头,怕后世无继的思想就算来也太早了吧?

现在又是副鬼相,得了良药马上又来往死里逼。

常世友万分后悔刚才嘴一哆嗦说那些是奇珍,万一再没动静,岂不真就成了庸医?一辈子的妙手名医,岂不晚节不保?

常世友吓得脑子里乱转,不愧为在楚灏身边十多年的老人精,见被架起来没了退路。为了自己的声名富贵外加一条老命不折在楚灏的手里,盯着药材单子想了想,决定扔出杀手锏。

他憋红了老面皮很是没羞没臊地凑到楚灏边上,小声说:“这些药材的确极好,且小人觉得,王妃补剂效果不明也是因积寒体虚,倒不如再添些…”

楚灏听得眼睛烁烁放光,仍有些犹豫:“不会伤身吧?”

常世友老面皮泛红,像回到了青少年:“那万万不能。小人敢以人头担保,绝不伤身!”敢伤王妃的身,楚灏敢伤他一家的身,他不干这傻事。

楚灏瞪他:“既然绝不伤身,怎么以前不用?今日才说出来啊?”

最后那个“啊”字跟带了钩子似的,把老头的心肝快钩出来。

常世友忍着一肚子的委屈,窘着老脸找借口:“王妃之前不是腿有伤么?虽养好了,也该调剂调剂。且之前也没得着这些良材来配,所以…”

楚灏对他的理由表示接受,大手一挥示意他马上去配。常世友长吁一口气,两条腿也像回到了青少年,一阵风似的就没影了。

叶凝欢坐在花廊边上看一沓子材料。这半年楚灏忙于料理藩务,而她则忙于料理家事。除了继续应付那些官太太,帮楚灏整整那些家族的脉络外,也渐渐栽培一些新晋的仆人。

夏兰和绿绮都不小了,叶凝欢最近也在给她们张罗亲事。现在看的就是那些备选人家,人品好值得托付是第一位的,若还有些才干就更好了,将来也能成为她的得力助手,所以叶凝欢不愿马虎。

“你怎么又窝这儿来了?”

叶凝欢回头,看到楚灏领着瑞娘过来,瑞娘手里还端了一碗药汤。她站起身,扬扬手中的材料说:“我给夏兰、绿绮挑女婿呢。”

这话一说,边上的绿云和冬英都抿嘴笑了,一脸坏样儿准备回去打趣那两个。

楚灏随口说:“你要放也一个一个地放,一下送两个出去,身边的都挑上了?”

“我暂时不想添人,有她们就够了。”叶凝欢冲绿云和冬英眨眨眼,“绿云也不小了,我本来是想…”

“哎主子,别连奴婢也扯上啊。”绿云红了脸给她使眼色。叶凝欢会意,适时收了口不提了。

楚灏也没兴趣管她怎么料理奴才,一勾她的脖子将瑞娘端的药拿过来:“先把药喝完了再看,正越刚着人从北海送来的。”

叶凝欢没顾上接碗,高兴地问:“他和雅言怎么样了?”

“喝药。”楚灏不理她这茬,直接把碗端过来抵到她嘴边。

叶凝欢嘀咕:“又是什么好药?还值得你亲自跑来?”虽说着,却是乖乖接过来一饮而尽。

楚灏为孩子的事担心,她明白的,其实她也担心,太后真弄个侧妃过来她也怕呀。她是个女人,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的?但是,她若肚皮真是不争气的,也不能拦着楚灏不让他收人。他待她很好这便足够。既爱他,如何能让他为了她断子绝孙众叛亲离?比起与人分享,她更不忍至楚灏到这样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