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又涌进了几个人来,也都是私商兼强盗之属。看看刀已经被抢走。就来扒岛津贵久的衣服,抢岛津忠良地佛珠。忠良与贵久被这伙人脱得赤条条的,只剩下两条丁字裤衩,滚到门外的地上,脸上身上都沾染了尘土,这当口真是求个体面之死亦不可得了!

岛津贵久受辱如此,捶地怒吼!岛津忠良忽扯了扯他说:“走吧。”

岛津贵久奇道:“走?”

岛津忠良说:“这伙唐客没半点廉耻!我们现在这样死,和蝼蚁无异,不如且偷生混在人群中,也许还有转机!”

岛津贵久一咬牙,点头随父亲闪入人群当中。

这天晚上鹿儿岛大乱,处处火起,人人抢夺,鹿儿岛虽穷,但近几年也和海外做了不少生意,最近更是从李家那里敲诈了不少财货,所以城中颇有可抢之物。东海机兵纪律严明,入城后占据各要冲,李介以报仇为务,张岳去夺取了岛津家的主库,但此外对私商们地行动就控制不了了!

这些强盗味道颇浓的私商一抢开就收不了手,抢完了东面抢西面,抢完了城内抢城外。但日本实在是穷,虽有银矿可以开采,但那都集中在豪族手中,民间余财不多,和大明东南沿岸的富庶农村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这些商寇们抢不到钱后便抢女人!李彦直对此亦不能制,只能竭力保持东海机兵的主力不跟着混乱罢了。

因为整个鹿儿岛都处于无序状态,一身光溜溜无物可抢的岛津忠良和岛津贵久父子反而得以在混乱中逃出了城外,到了城北,竟又让他们遇上了山田有德!山田有德见他们得脱大难,先是一喜,再见他们受辱如此,又是一悲,慌忙脱了自己地衣服给岛津贵久披上。

岛津贵久问义久、义弘两兄弟的消息,大乱之中却早已失散,他也就只能指望神灵保佑了。

山田有德因问接下来的去处,岛津忠良道:“去大隅吧。兼续毕竟是你姐姐阿南的丈夫!或许还会庇护我们。”

大隅在萨摩之东,但中间隔着鹿儿岛湾,所以先得向北绕行,一行十四人,便取小路往北前往大隅。

他父子二人若是就这么穿着一条丁字裤衩、满脸灰土地逃走,说不得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叫他们走了,但这般十几个人聚在一起行走,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经过加治木城附近时,奉命到这里守护的田亲兼将他们认出,一边派人追踪,一边派人前往鹿儿岛报信!

这时已是第三日中午,李介在鹿儿岛城内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岛津贵久父子,一听此信,急命追赶!

萨摩才多大一点地方?东西又少,这时早被那群海盗抢光光了。岛津家的主库又被李彦直控制住,他们不敢动,便都觉得亏了,听说李介要继续追岛津贵久,便都商议道:“不如咱们就跟着去,这边没得到好处,或者能在大隅那边得到!”

众皆称是,踊跃而进!

王清溪说“雪中送炭无人肯做、锦上添花人人乐为”,这话真是不错,自李彦直得胜,来依附者一日多似一日,这时已不止是华人私商、华人海盗,连倭人私商、倭人海盗也都打着帮李家讨回公道的旗号跑到萨摩做没本钱买卖了。人数之多一时难以统计,总之当在六千人以上,或者竟达万人!等这群人攻破了农庄,又有失业的农民加入了队伍,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李彦直见这帮人品流复杂,又不服管束,便不负责他们的补给,这帮人也不急,没补给就直接就地取材,走到哪里抢到哪里,抢到哪里吃到哪里!抢完吃完便一把火烧了干净!所过之处,皆成赤地!

在前往大隅的征途上,李介带着百人在前,背后还跟着近万蝗虫!

岛津贵久也真是个凶星!他若是就死在鹿儿岛,九州岛或许便少遭些劫数,这时他逃命到大隅高山城下,肝付兼续不敢容纳,岛津忠良入内,泣涕出血,阿南夫人也哭倒在庭下,肝付兼续仍道:“李家势大,樱岛又近大隅,我就算有心帮忙也护不了你们啊!”最后只送了他们两副盔甲、两匹马,以及粮食若干,道:“你们不如到日向去,那里离得比较远,或许李家追不到那里去。”

阿南夫人哭道:“若到了日向,伊东家也不肯收留,那可如何是好?”

肝付兼续叹道:“我写一封信交给你父亲带去,那样就算伊东家不肯收留,想来也不会为难。”他地意思,是劝忠良与贵久一路向东,到京都、奈良一带找个地方隐居,了此残生。道:“我料那群唐客再猖狂,也不至于追你们追到上洛吧。”

岛津贵久去了不到半日,李介便赶到了,直逼城下,责问岛津贵久何在,肝付兼续被人逼到家门口,哪里还有好脾气?又见他们人少,就不怕他,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李介怒道:“当初我被岛津家劫持,你这家伙多半也是帮凶!”一怒之下,竟然就下令攻城!

肝付兼续在城头冷笑,指挥军士将弓箭矢石打下来,逼退了李介,肝付家将在城头见他们退得狼狈,都哈哈大笑,肝付兼续在城头指着李介道:“你跑到我家门口来放肆,本当杀了你!如今看在你弟弟李孝廉份上且放过你!快快走吧!”

忽然之间,却见远处开始出现斑斑点点的旗帜,如蝗群一般渐渐接近,肝付兼续愕然道:“那是什么?”

之二十三 大蝗军

南九州的局面,似乎渐渐有脱出李彦直、王直二人掌控的趋势!

以助李家讨回公道为名义,南九州在半个多月间聚集起来的可怕力量已过万人!无论是大明私商还是倭岛浪人,皆挥舞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旗帜,簇拥着李介,先是荡平了萨摩,跟着又追到了大隅!

一路上又不断有新的浪人加入,一些村庄被他们洗劫过后,村民失地,其强壮剽悍者也就跟着尾随其后,成为这支可怕队伍的新血!

这已不是一个侵略的过程,而成了一个打破土地束缚的过程!新的破坏力不再来自李彦直的推动,而来自九州农村内在力量的爆发!

肝付兼续虽然轻而易举地将李介前来问罪的百人队击退,但随即发现远处涌来了更加可怕的不祥之物!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是蝗群!

是由面目狰狞的人组成的蝗群!

是由欲求不足的人组成的蝗群!

是饥渴的蝗群!

是嗜杀的蝗群!

是想要女人的蝗群!

是由欲望驱动着的蝗群!

这群硕大的蝗虫没有补给,他们就地补给!

这群失序的蝗虫没有纪律,一切但凭本能行事!

李二公子,我们帮你攻城!”

李二公子,我们帮讨回公道!”

还有一些人这样叫着,可更多的人是直接扑了过去!

大隅高山城在南九州也算是“名城”了,但它的外城墙不过一人半高。2sodu根本用不上攻击大明的城池那样地攻城器械比如云梯,直接搭一张梯子就上去了。几千人不顾死活地往前一涌,就把大隅高山城围住了!

面对数倍于城内守军的攻城者,肝付兼续左支右绌。挡住了东边,挡不住西边!

围在城外的至少已有七八千人。肝付兼续登上天守一望,更发现后面还有源源不绝的新蝗虫在赶来!

怎么会这样!”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李家怎么可能发动起这么多地人!这些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却不知,在新“冒出来”地蝗军中,有相当一部分在一两日之前还都是他的领民,来自大隅北部才被蝗军侵染了的村庄!村民摆脱了道德教戒的束缚后一转而成新的蝗军成员,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肝付兼续先前还呆在家里对岛津贵久没法抵挡唐客的进攻而颇有微词,认为贵久丢了大和的脸面,但现在他才真正理解贵久面对的是一群多么可怕地敌人!

主公!守不住了!”家臣药丸兼将劝道:“我们快走吧!要不然我们的下场只怕会比岛津家还惨!”

肝付兼续一开始还在犹豫,但当有几十名蝗军从西南墙角跳下来而他再派不出人手去抵抗时。肝付兼续知道他没时间犹豫了!

走!”

这时城中已乱!

一开始,他想带上财物,但很快发现带上这么多的财物根本无法突围;于是他便只想保住妻子,可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聚到跟前时,城中已陷入大乱!

肝付兼续终于发现自己是连妻儿也保不住了,匆匆带上了嫡长子良兼,从后门突围而走。循着岛津贵久的后尘往日向逃去!

这时候还跟着他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五十人了!

大隅高山城的攻陷与混乱也非李介所能预想,但他现在最关心地还是找到仇人贵久!

蝗军此来彼往,不但吞噬着财物与女子。更传染着高山城的守城将士!其中一部分人迅速堕落,眼见抵抗已无可能,也跟着趁乱打劫起来,成了蝗军的新成员!

大乱,大乱!

便有人来告诉李介,说贵久确实来过,只是已经前往日向伊东家了。

李介虽被奉为先锋首脑。但那完全是象征性的。看着城中乱象,他心里也觉得不是个事。便派了一个叫唐举地机兵队长前往萨摩报信,自己却带着周文豹、小犬忠太郎等继续往日向进发!

一部分蝗军尾随其后,但大部分却仍然留在城中继续肆虐,抢光烧光了城内之后又到城外去,直到将大隅变成了另外一个萨摩,这才继续挺进日向,去“接应李二公子”!

从萨摩到大隅,再从大隅到日向,一道由人组成的“蝗流”便如河水一般,从鹿儿岛发源,流经加治木,转而向南,在大隅高山城汇成一个湖泊,跟着折而向北,越往下游越是壮大!流到日向境内时,华、倭比例已是华少倭多了!

那个叫唐举的机兵队长带着两个手下是逆流而进,从大隅高山城出发,一路见到的,无非是尸体、庐火,两耳所闻,要么是惨嚎,要么是女子被强奸时的尖叫!

唐举是从尤溪出身的老机兵了,在东海机兵团内部可以算是根红苗正,虽是猎户出身,但机兵团不止是一个战斗组织,更是一个教育系统,在里面呆了近十年的光阴人一般都认得字,而且思想觉悟也与新机兵不同。这时见到了沿途地惨状,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他有任务在身,不敢停留。

岛津贵久要迂回向北绕过鹿儿岛湾,是因为鹿儿岛湾已经被李、王地联合船队所控制,唐举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出大隅高山城后便直接向西,到鹿儿岛湾地东海岸找到了巡逻船只渡海。

路上不断有蝗军要骚扰他们,幸好机兵团是有自己统一服饰的,在这次的整个事件中,东海机兵又拥有中坚地位。蝗军们虽然不太听指挥,但也都默认了机兵团是领袖,唐举一亮出身份,他们便不敢侵犯了。

这时李彦直已回到了樱岛。正在处理萨摩的善后事宜,听到唐举地报告后大吃一惊。蒋逸凡惊道:“这样下去,可别把日本给灭了!”

王牧民哧的一笑道:“那才好玩呢!”

李彦直沉吟道:“如今已经闹成日本本土的民变了。民变易发难收!万一收不住,连我们也得被卷进去!我料日本诸大名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蔓延,一定会联合制止的!尤其他们是打着我们地旗号胡作非为,若我们处理不慎,很容易会遭人话柄!嗯,这场仗,差不多该想怎么收尾了。”

张岳道:“不过现在太早向诸大名示柔,对我们来说也不划算。”

李彦直便问他如今的收益是否已抵消了损失。张岳道:“前前后后算上,只抵消了八成,我们还亏着呢。”

原来张岳当日抢先占据了岛津家地主库,里面不但有大部分岛津家敲诈了李彦直的赎款,还有岛津家历年所积,只是在坚壁清野过程中,岛津家又是赏赐部属激励士气。又是大开仓库购买武器,着实花掉了不少钱,两相抵消,张岳统计过后发现同利在这件事情上仍然亏了。

若是这样…”李彦直道:“那就必须双管齐下。就让这些蝗虫在前面开路,我们跟在后面,再收取一些利益,把我们亏损的部分都补全了。当然,也要给王五峰他们留一点。这件事情,张岳去办。同时也要和西日本的其它大名通通声气了,告诉他们我们和那群蝗虫是有区别的。这件事情。逸凡去办。”

任务分派下去之后。蒋逸凡便带人分头前往丰前丰后,肥前肥后。自己前往山口。张岳则带了一队人马,由唐举领路,沿途敲诈,问那些收益最好的蝗军拿提成。

李彦直心道:“萨摩已成废墟,大隅亦成焦土,我又没法在此长驻,徒守无益!”便将军队撤出鹿儿岛,而以樱岛作为大本营,与种子岛上的王直遥相呼应。

在鹿儿岛一役中,镰田政年战败被俘,这时也已降服,得李彦直赐姓为连,称连政年,同时伊集院忠朗亦改姓为伊,称伊忠朗,与田薰亲见李彦直撤出鹿儿岛,都感讶异,便约好了来樱岛请安,并问李彦直的打算。

李彦直便将大隅之事相告,三人面面相觑,都想:“幸好我们投降得早,要不这会就算能抱住性命,也保不住家族平安!”

伊忠朗道:“孝廉老爷,不如您干脆就别回大明了!就在这里开邦立族,岂不是好?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们三家一定扈从到底!”

田薰亲也道:“对!如今我们据有萨摩、大隅两国,孝廉老爷振臂一呼,日向、肥后也必附骥尾!我们再联名请奏,京中公卿最是爱慕中华来归儒者,说不得还会为许孝廉老爷正名,做这两州守护!”

李彦直一笑,道:“我志不在此!再者我已有言在先,贵久之仇一报便回大明。这南九州嘛,还是归本地人统治的好。”

三人闻言表面都在摇头惋惜,心里却忍不住狂喜,忖道:“他这么说,莫非有意走了之后将此地划归我们!”

果然便听李彦直指派田薰亲守鹿儿岛城,派连政年守加治木城,让伊忠朗随自己前往大隅高山城。三家得令皆喜。

李彦直便留吴平守樱岛,起精兵千人为本部,王牧民五百人在左,徐元亮八百人在右,向大隅高山城进发。

沿途流寇,闻其声明都敛旗听命。到了大隅境内,大隅境内只剩下祢寝、伊地知两家尚在勉强支撑,李彦直命流寇撤退,不得再侵犯祢寝、伊地知领地,解围之后,两家感激涕零,齐到军前参拜,并叩请孝廉老爷设法结束南九州之乱象!

李彦直命二人请起,叹道:“此事我本只怪责贵久一人,不想贵久怕死,竟不肯认罪伏诛,且一路流窜,竟成今日之势!此事固非我所乐见,不过既由复仇之念而起,则我亦难辞其咎!”

他带了祢寝、伊地知与伊忠朗到达大隅高山城时这里已成了一片死域,断壁下掩盖着不知多少尸体,空气中弥漫着尸臭。

这大隅高山城伊忠朗来过不止一次,这时见到如此惨状,忍不住悲怆落泪,李彦直亦自叹息,遥指日向道:“贵久啊贵久,只为你一人贪生,酿成如此大祸!试问你一人之身,何以偿之!”

正要派机兵挖坟掩埋,免得这些尸体苦受暴晒之难,却便有紧急消息从东北方向传来:“我军已深入日向境内,先破沃肥城,又逼近都於郡城,伊东义佑弃城而逃,往丰后去了。有消息传大友家已布置重兵于边境,以待我军!”

李彦直惊问道:“那二公子呢?张岳呢?”

传信者道:“张掌柜已到沃肥城主事,二公子因仍找不到岛津贵久便继续向北,向丰后追去了。”

李彦直怔了半晌,回顾伊忠朗道:“我得赶紧前往日向,你可好生处理此间之事,好好安葬尸体,安置流民。”

伊忠朗走后,王牧民道:“如今留伊忠朗守大隅,连政年守加治木,田薰亲守鹿儿岛,后方皆新归附者,万一前方战事不顺,此三家有变,后路有断绝之虞!”

李彦直以为他所虑有理,便让他回樱岛调集船队,并邀王直从海路取日向、丰后,两路齐进,暂定以丰后、日向边境为会师之地!如此则万一陆路断绝,机兵亦可从水路撤退

之二十四 诸侯应

李介被绑架一事,日本大名本来以为只是李家与岛津两家之事,但岛津贵久北逃之后,诸侯万万料不到李介敢带兵越境,穷追不舍,更料不到李介的背后会形成一支破坏力极其可怕的蝗虫部队!

蝗军尾随着李介,先破肝付,连及伊东,九州惶惶,西日本大震!

丰后大友家是最有机会问鼎九州霸主的诸侯之一,听到消息,急召诸家将问策,众人都不知“明军”情况,家臣吉弘鉴理道:“日向宗湛和尚曾去过大明,胜久大人又才从琉球回来,他们或许知道明军的虚实。”

大友义鉴道:“有理!”便召日向宗湛来见,又派人去请岛津胜久。

原来岛津胜久被岛津贵久逐出萨摩之后,便来丰后依附大友家。凡诸侯失地,结局通常十分凄凉,大友家虽是胜久的母族,但失势大名犹如丧家之犬,大友义鉴一开始也不怎么给他好脸色看。不想天意难测,咸鱼竟然也有翻身之日!

两年多前一艘商船在府内入港,船上走下一倭一华两个年轻和尚,日本和尚本是日向国人,多年前流浪到大明出家,法号宗湛,因其出身地在日向国,故称日向宗湛。和他一起来的则是他在大明的僧侣,法号玄灭。

二人年纪虽轻,却都是才学过人,而且知道许多海外贸易的消息,所以入港之后不久便引起丰后境内豪族的注意,日向宗湛得大友义鉴供养在城中,玄灭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中遇到了幽居的岛津胜久与之成为朋友。

那玄灭甚有才干,又通晓海外情况。在他的帮助下,岛津胜久纠结起了旧部,又从大友义鉴处借到了一些钱作启动资本,登上了一艘前往琉球地商船。胜久这一去就是两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友义鉴也不清楚,只是胜久回来时无论人力还是财力都已非同一般!人皆势利。当初胜久仓皇来归时,大友义鉴对他是半冷不热,等到胜久拥船入港,又献上生丝珍品,大友义鉴马上转变态度,对胜久礼遇有加起来,胜久请大友义鉴继续掩护他,并许他秘密招募武士以备复国。

当时李介绑架之事东窗未发,大友义鉴心想萨摩与丰后并非接壤。若胜久能够复国对自己有好处,万一复不了国自己也没坏处,所以就答应了,给胜久提供了一个偏远的小港作为停泊船只、训练武士的地方。

大友义鉴也曾问胜久发财的缘由,胜久只说是贸易所得,把大友义鉴羡慕得两眼发红,之后便日夜与日向宗湛商议。正打算着也派遣船只前往琉球、大明贸易,不想萨摩那边就爆发了李家与岛津家地大争端!且其事不局限于萨摩,不久竟蔓延到了大隅、日向,甚至有席卷九州之势。大友义鉴担心丰后也被侵染。赶紧请岛津胜久与日向宗湛议事。

岛津胜久人在外地,日向宗湛先到,一领袈裟之下,裹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和尚,六尺身材,一章圆墩墩地脸,他坐定之后。大友义鉴问:“宗湛法师。最近可曾听过大明一个孝廉在我日本胡作非为的事情?”

日向宗湛微微一笑,说:“这是何等大事!宗湛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友义鉴问:“那法师在大明时,可曾知道这人的底细?”

听过一点他的传闻。”日向宗湛说:“此人在福建时,曾以千人队伍,破二万之众。福建方圆千里,赖其威名以安。”

大友义鉴武勇不如岛津贵久,智谋不如岛津忠良,家族势力虽然不小,论能力不过日本二三流人物,听了日向宗湛的话脸色微变,诸家臣也都微现惧色。

家老吉冈长增说道:“听说这次他是带了战舰百艘前来,如今在萨摩、大隅已有上万之众了!”

大友义鉴忧形于色,道:“那可如何是好!”

日向宗湛道:“战阵之事,我不擅长,义鉴大人若要知避祸之道,何不请玄灭一问?”

便在这时,人报岛津胜久、玄灭法师、新纳忠苗到,大友义鉴听说,站起来迎接道:“胜久大人来得太及时了!”

岛津胜久乃是一个中年,两鬓染霜显示他曾经落魄过,双眼炯炯却透露出他最近是春风得意!他身后跟着一员将领,一个和尚,那和尚眉清目秀,甚是俊朗,正是玄灭。

门口见面,大友义鉴先祝贺岛津胜久添丁得子,岛津胜久意气风发,连道:“都是托了义鉴大人的洪福!”

延入席中,大友义鉴尚未开言问李彦直之事,岛津胜久已道:“我正要入城来见,便逢义鉴大人派遣使者来请,所为之事,若我猜的没错,莫非是为了南面那姓李的?”

不错!”大友义鉴叫道:“如今萨摩、大隅情势汹汹,那群唐客越逼越近,丰后也是人心不安,宗湛法师说那个李孝廉有以千破万之神勇!从他在萨摩、大隅所为看,只怕并非虚语!听说他的前锋已进入日向,若再往北就是我丰后了!因此我心中焦躁,不知如何应付,胜久大人既然已经猜到,不知可有良策?”

良策,良策!”岛津胜久说:“有什么良策!不外一句话:联合诸侯,一致对外!”

大友义鉴啊了一声,重复着岛津胜久地话:“一致对外?”

对,一致对外!”岛津胜久道:“那群唐客究竟是什么居心,谁也不知!他们本来只说是找贵久报仇,可是却又破肝付,逼伊东,既然他们今天可以进入大隅、日向境内,明天自然也就能将战火烧到丰后!所以义鉴大人,此事不能犹豫了!你得赶紧动员全境,并发檄文,号召丰前、长门、筑前、筑后、肥前、肥后的诸侯联手御敌!若是等到伊东家也破败,等到那群唐客的兵马开到府内城时,那就来不及了!”

家臣吉冈长增、吉弘鉴理都道:“胜久大人所言极是!”

大友义鉴尚未表态,又有紧急消息传来:明军已围都於郡城,伊东义佑弃城而逃,正率领部队朝日向退来。大友义鉴惊得坐不住,直起身来,叫道:“快,快!快按照胜久大人所言,发檄文,向九州、中国诸侯求援!”

在大友家的全面动员下,丰后全面戒备,北九州诸侯也担心李家横扫九州,波及自己,纷纷出兵出钱,没多久,一支超过一万人的联军便布列于日向、丰后边境。

不久岛津贵久从南面来奔,大友义鉴看见了他心头火起,怒道:“你们这两个灾星,当初胜久的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呢!你们居然还有面目来丰后!你们祸害了肝付家、伊东家还不够,还要来祸害我!”

大友家是萨摩的上一任守护岛津胜久地母族,胜久后来被忠良、贵久所逐便跑到丰后来躲避,所以岛津忠良和岛津贵久无论是往事还是近况,都很不待见于大友家。只是他们已经过了切腹自杀的最好时机,如今就是死了也得不到荣誉,所以一路仓皇乱逃,竟跑到丰后来了。

忠良老着脸皮,哭泣道:“若我们是因为大和内部的争执而失败,就是死也无面目来见义鉴大人!可如今唐客肆虐九州!萨摩、大隅相继沦陷,国家处危亡之际,凡大和子民都须一致对外!我父子二人之所以不敢轻生,因为我二人虽败,却是与李氏相持最久者!颇知道彼之虚实!如今只盼义鉴大人暂留我等有用之躯,或能为破明军建一二良策,待逐退唐客之后,我父子二人必切腹以谢天下!若大友家怕了明军,则请让开一条路,我们另寻敢起而抵抗外敌的英雄!”

这段话地意思有三层:一是直指李彦直掀起战争乃是外敌入侵,要大友义鉴一致对外;二是说自己知道李家虚实,能够提供一些情报消息,表明自己并非无用;第三则是激将。

家老吉冈长增附耳道:“这父子两人杀也好,囚禁也好!但不能像肝付家那样放他们过去,要不大隅、日向之祸就要在丰后重演了!”大友义鉴哼了一声,派人将岛津忠良一行看押起来。

跟着伊东家和肝付家也先后来会,伊东家是主动弃城,军队保持得较为完成,肝付家则只剩下一队武士而已。这时丰前、筑后、肥前、筑前已有二十几家诸侯到了,听伊东、肝付两家说起蝗军的可怕,个个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李家的使者到达了山口

之二十五 泯盗使

如果说,蒋逸凡上次来山口受到的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热烈欢迎,那么这次来遇到的就是超出他预料的冷遇。

从文班的相良武任,到武班的陶隆房,每个人都没有隐藏他们对蒋逸凡的猜忌,更没有隐藏对蒋逸凡背后那个李孝廉的猜疑!

他这次来日本到底是来干什么?

他真的只是来寻找他哥哥吗?

还是说他代表的是大明朝廷?

他身上是否还肩负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命?

蒋秀才!萨摩和大隅那边,就是是怎么一回事!”大内义隆在这一刻也振作了起来,似乎恢复了几分大败于尼子家之前的气势,“现在发生的事情,和你们当初给我的承诺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蒋逸凡问。

你们说只要报复了岛津家就会回去的!”

没错。”蒋逸凡说:“可是贵久还在逃呢!”

这不是要点!”相良武任站了起来:“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军队竟然开到了大隅,听说还进入了日向!对于这个,你有什么解释?”

解释?很简单。”蒋逸凡显得越来越老练了:“那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军队!”

不是你们的军队?”陶隆房冷笑,真是难得,他和相良武任居然也有口径一致的时候:“可他们都打着李家的旗号呢!”

旗号而已,在座地个个都见多识广,战场上名不副实的事情。各位应该见得多了才对。”蒋逸凡道:“实际上,在我出发以前。我们李家踏入大隅地,就只有我们二公子所率领的一百个机兵!而这一百个人进入大隅也并不是要侵略或者进攻,只是作为二公子的护卫。因为二公子要和肝付家、伊东家交涉叫他们交出贵久。沿途需要保护自己地安全。如此而已。”

他推得倒也干净,却激怒了陶隆房:“只有一百个人,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成分可就复杂了,也有真心要帮忙地,也有趁火打劫的。但都并不是我们三公子的意愿,这些人也不是在三公子的指挥下烧杀抢掠的。”蒋逸凡说的倒也是实情,可惜日本地武士并不肯相信。

你刚才说在你出发之前你们李家没有多少兵马进入大隅、日向,”相良武任道:“那现在呢?”

现在大军应该已经出发了。”蒋逸凡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陶隆房吼道:“其实你们就是先让盗贼给你们开路。然后在后面跟上接收领地,就是这样!我们早就看透你们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就要僵住了,但是蒋逸凡不急,因为他知道怕的不是他。来之前李彦直曾对他说:“现在季风就要转向了,若是谈不拢,顶多我们拍拍屁股走路就是了。任他们乱去!”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太坏的结果,而不是最好地结果。只不过有这一点垫底,蒋逸凡心里就不慌了。他微微一笑,说:“我今天来,不是和诸位吵架的。”蒋逸凡道:“吵架抬杠解决不了问题。如果诸位是要和我吵架的话,那我现在就走。但如果诸位是真有心想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想这场大变蔓延到山口,那么能否平心静气地说几句有用的话?”

不想这场大变蔓延到山口”这句话威慑力甚大,大隅、日向祸乱的原因,大内义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所以听到此言他马上制止了陶隆房和相良武任,对蒋逸凡道:“好,你说,你们李孝廉到底是想怎么样?他是要做九州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