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双拳难敌四手,丫头婆子们围追堵截,还是把两个人抓了起来,可有陆宝菱护着,谁也不敢上前给连氏灌药,连太太便把她们关在了连氏的院子里。

陆宝菱看着天色渐暗,反倒放下心来,她这么长时间不出去,表哥肯定知道了,肯定会立刻来救她们的。

晚上连太太叫人送了饭菜来,连氏一整天都在紧张的状态,此时饿的不行,想要吃饭却被陆宝菱拦住了:“嫂子别吃,万一这饭里掺了对孩子不好的东西呢。”连氏吓得打翻了碗,陆宝菱却看到了窗户那儿偷偷往里看的一双眼睛,不禁冷笑。

连氏一时悲从中来,低声抽泣起来:“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出嫁前就和表哥说永不相见的,可那日表哥却来了,说要回乡接手家产,不会继续科考,可能这辈子就见不了面了,我一时心软就…没想到竟被婆婆看到了,我真是怕极了,可是婆婆没有怪我,是我爹娘非要我把孩子打掉,宝菱,宝菱,你相信我,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赵家的,我是清清白白嫁给德清的,我和表哥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越矩的事情,娘根本是知道的,她为什么说我的孩子是孽种,非要我把这个孩子打掉,我真是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宝菱也不禁怅然:是啊,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正文 033.牺牲

连家大门外等着的赵德清和赵德滨越发的着急,宝菱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了,肯定是出事了,赵德清当机立断,叫赵德滨回家去搬救兵,他这边带着小厮们上前敲门,把连家的大门拍的震天响。

就算连家不应门,这么跟攻打城池似的阵势也把连家左右的邻居给招来了,围在连家周围窃窃私语,这下子连老爷可不能装作听不见了,闹得这么大,明天去翰林院就会有人问。连老爷带着连家大爷和家丁出来,质问赵德清,赵德清看着面前他曾经的岳父和大舅哥,就有些心痛:“我是来接茹儿的。”

茹儿是连氏的闺名,连老爷喝道:“你诬陷茹儿与人有私,不分青红皂白将人赶了出来,如今又来接,你把我的女儿当做什么?”赵德清惊讶了,明明当时是岳父死活要把茹儿带走,如今怎么又说是他赶走的。

连京也上前道:“赵德清,你既然怀疑我妹妹不贞,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你回去写下和离书就罢了。”赵德清怒道:“我不写和离书,我也没有怀疑过茹儿不贞,她如今有了身孕,我要接她回家去,我不和你们说话,我只听茹儿的,她要是甘心和我和离,我没什么好说的,她一天不开口,就一天是我的妻子,赵家的儿媳妇,你们休想从中作梗。”

连老爷冷冷道:“你既不死心,那么我就叫茹儿写了和离书来。”说着退了回去,要把大门关上,赵德清赶忙上前:“等一下,茹儿的事且不说,我表妹在你们府里,我要把她带回去。”

连老爷不耐烦道:“哪个是你的表妹,你不要胡搅蛮缠。”赵德清愤然道:“我告诉你,别的还好商量,你不把我表妹放回来,不光我不会善罢甘休,陆家也不会答应的,难道要显国公亲自上门要人么?”连老爷气的胡子直翘,拂袖而去。

赵太太听说陆宝菱进了连家就没出来,一边哭着骂赵德滨胡闹一边换衣裳叫人准备马车去连家:“连家是个什么好地方,如今正和咱们撕破了脸,宝菱又是偷偷进去的,若真是出了什么意外,人家一个不知道就搪塞过去了,咱们可真是哭也没地方哭去,你白长这么大的个子,也不知道拦一拦。”

又嘱咐家里的丫头:“千万别告诉老太太,知道了担心,又是个好歹。”又叫人去陆家报信。

连家大门外闹得天翻地覆,陆宝菱和连氏却睡在一块,疲极而眠,连太太隔着窗户看着床上的女儿在睡梦中还不忘紧紧护着肚子,不由得暗暗落泪。

旁边的老嬷嬷低声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把陆三小姐放进来的那个婆子也绑起来了,太太看应该怎么办?”连太太抹着眼泪:“还能怎么办,陆家来要人,咱们能不给么,陆家还得罪不起啊。”

老嬷嬷道:“事情也许不到那个份上,老爷是不是担心的过了,要是没有…那大姑奶奶可不毁了?”连太太低声斥道:“你懂什么,天子一怒,下面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原先想着赵家是清贵人家,又有陆家这门显赫的姻亲,茹儿嫁过去总是好的,谁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老嬷嬷道:“那咱们把大姑奶奶藏起来不就成了,只对外说去世了,又何必非要逼着大姑奶奶把孩子弄掉。”连太太只是伤心地流泪,那也是她的外孙子,她怎么能不心疼,可和女儿的命相比,她宁愿舍弃外孙子。

陆家得了信,陆宛君和陆如玉也都很是担心,陆万林立刻就带着人去了连家,他打听了消息,也觉得奇怪,连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的表哥倒是连家人指使的。

这事说起来也奇怪,哪个做爹娘的会主动往女儿身上泼脏水?连老爷在预备栽赃连氏之前,刚刚从宫里当值回来,难道是在宫里听说了什么事情,不得不把连氏和赵家划分界限——难道赵家要遭殃?

也不可能,赵老爷为官清正,在任上十几年考核皆是优,皇上也是褒奖过的,赵德清虽是新翰林,也是勤勤勉勉,赵家家规严厉,赵家的几个儿子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得罪人的事,陆万林百思不得其解,匆匆赶向连家。

连老爷可以对赵家不假辞色,却不敢把陆万林拒之门外,陆万林还没开口要孙女呢,连老爷就当着人给陆万林跪下了,请陆万林给他女儿做主和离,说万万不能在赵家待下去了。

此时赵老爷赵太太都在,赵太太气的道:“亲家,自从儿媳妇进了门,我不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可也是和颜悦色,从来没有给过她为难的,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怀的是我们赵家的长子嫡孙,我那日生气发脾气也是人之常情,总想着你们连家若给我一个交代也就罢了,谁想着你们不仅不解释,反而劈头盖脸的指责我们虐待儿媳妇,这可从哪儿说起?又死活拉了女儿回家,她虽是你们的女儿,却也是我的儿媳妇,还怀着我的孙子,我今天就要把她带回去,等生下我的孙子你们要舍不得女儿只管带回来,叫我写放妻书都成。”

赵老爷也道:“咱们两家结亲的时候也都是和和气气,从没有红过脸的,怎么突然闹出这么一出来,亲家要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说,咱们是姻亲,我怎么会置之不管呢,这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怎么反倒弄出仇来了呢。”连老爷听了这话,四十好几的人,痛哭流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万林亲自把连老爷扶起来和他在书房密谈,陆万林没有拐弯抹角:“是不是端王爷要出事了?”

连老爷不禁错愕,陆万林却道:“赵家并没有得罪谁,只是相邻的那个院子是端王爷的别院,两家有所往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以为端王爷要遭殃,只怕连赵家也被牵扯进去了吧?所以你才急着弄出这么一出,想把女儿和赵家撇清。”

连老爷老泪纵横:“国公爷深明大义,我实在是不敢得罪,我知道赵家是被冤枉的,可我真是得罪不起。”陆万林道:“那你不妨把事情告诉我,我办起事情来总比你方便的多,我定会保赵家无事。”

连老爷只是摇头,任凭陆万林怎么问也不肯说,最终宁愿赵家把连氏带走也不肯多吐露半个字。陆万林无奈,能把连氏接回去,陆宝菱接回来就成了,别的也只能回去再说了。

陆宝菱白天被关了大半天,又提高警惕防备着连家人,早就疲累极了,见陆万林亲自来接,高兴极了,可没多久就在马车上睡着了,连氏见着赵德清,更是喜极而泣,赵太太此时对这儿媳妇也不知做何感想,只叫赶快回家。

大家都以为这场风波就此结束,赵老爷还和赵太太商议着去连家赔罪,毕竟以后还是亲家,前两天闹得太过了,总有个人先低头,重修旧好,可没想到,送去连家的帖子和礼物却被退了回来。

赵太太原本就不怎么情愿先低头赔罪,赵家有什么错儿?要赔罪也是连家来赔罪才对,此时气的不得了,只说和连家断了这门亲。

一直等到九月初九重阳节,赵德清还为着去连家送节礼的事情被赵太太骂了一顿,却得到了连老爷去世的消息——连老爷是自缢而亡,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连氏哭的几乎昏死过去,连太太却什么也没说,草草办完了连老爷的丧事,带着儿子媳妇匆匆赶回了老家。

连老爷成为这场阴谋斗争游戏的第一个牺牲品,连家也在二十年后——连氏肚中的孩子长大成人后才沉冤得雪。

正文 034.做媒

又是深秋,陆靖柔嫁到陈家也整整一年了,虽然还没有身孕,可却掌管着镇国公府的中馈,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陆宛君也十七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夫人张罗着给陆宛君说亲事。

可陆宛君因着自己庶出的身份,向来低调,再加上容貌的关系,很少露面,一提起陆家二小姐,大家都是一脸茫然,二夫人碰了几次壁,有些生气:“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一听说宛君是庶出就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想想我们宛君是什么品貌,呸,就她儿子的那个长相,给提鞋都不配。”

二夫人对内虽然觉得陆万林偏心,可对外还是很护短的,见不得人家说陆家人的不好,因此铁了心的要给陆宛君找个好人家,见人家都不大认得陆宛君,便要带她出门会客。

陆宛君正准备开春的选秀,躲避还来不及的,怎么愿意往前凑,可这话又不能告诉陆万林——陆万林要是知道陆宛君有进宫的心思,肯定半个月内就能把她嫁出去。

陆宛君便去求陆靖柔帮忙,若是二夫人给陆宛君说的亲事不妥当,陆靖柔还可以插嘴,可二夫人估计是受了刺激,可着劲儿的要把陆宛君嫁的风风光光,因此提的也都是名门大户的嫡出少年,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家世,总有出彩的地方,这叫陆靖柔也没法子张口。

陆宛君第一次跟着二夫人出门是去二夫人的娘家项家,项家相传是项庄之后,也是诗书大族,那时候陆令思已经是世子,所以虽是续弦,陆万林还是花了心思。

项氏未出嫁前是项家嫡出的二姑娘,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头还有两个弟妹,项家老太太和老太爷早就去世,项家的三兄弟也早已分家,但还是住在老宅子里,如今二夫人回娘家,去的是大老爷那边。

大老爷两个女儿两个儿子俱是嫡出,长女已经出嫁,幼子还在牙牙学语,长子项秉在国子监念书,次女项容也只有十二岁,和陆如玉关系最好。

项大太太知道二夫人的打算,和这个小姑子关系也不错,便下了帖子请了二夫人看中的几户人家,也算是变相的相看了。这次陆宝菱和陆如玉虽也跟着来了,却早被项容给拉走玩去了,陆宛君不得已陪在二夫人身边,接受各位夫人的夸奖以及各种问题。

二夫人看着众位夫人被陆宛君容貌惊呆了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得意,这个侄女儿的容貌,就是进宫做娘娘也是百里挑一的。

陆宛君却暗暗叫苦,只怕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显国公府陆家二小姐是个美人儿,究竟有多美,估计会惹得更多人打听,她想在选秀的时候一鸣惊人估计是不可能了。

陆宛君不光长得美,经过一顿时间的练习规矩,举止气度大方得体,说话也规矩,虽有好容貌,可也不是那等轻浮的,再加上二夫人有意无意暗示了陆万林的态度——虽是庶女,可嫁妆什么的都是比照着嫡女,这样一来动心的人就更多了,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若是儿媳妇既美貌又贤惠,也是锦上添花的事。

从项家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说亲,二夫人看着那些个极尽巴结讨好,捧自己踩别人的媒婆,暗暗得意,陆家的女儿一拿出手,还不是满京城的好儿郎可着劲的挑。

陆宛君不胜其扰,又不能明说,真真是憋屈极了,陆万林也在暗中相看着与陆宛君匹配的孙女婿。陆宛君心思细腻,性格温婉,一定要嫁个温柔体贴的人才成,要不肯定要受委屈。

陆万林相中了两个人,一个是沈家的沈白,一个是裴家的二少爷裴镜,沈白既是陆靖柔的表弟,性格又很是温柔细心,人也是风度翩翩,和陆宛君如同金童玉女一般。

裴镜则是自幼养在乡下裴老夫人身边,刚刚被接近京城,也是心思细腻的。而且这两个人从身份上来说和陆宛君也匹配。

陆万林自然更中意沈白,因为这是亲上加亲的事情,可是却从沈照那里得知沈夫人看中了孔若芳,如此没有缘分,陆万林也就罢了,又请了裴太爷吃饭,探探他的口风。

裴太爷曾做过帝师,为皇上讲经授筵,还曾入内阁,官至文华殿大学士,眼界和经历都非一般人可比,如今裴家子弟入朝为官的不少,裴太爷也就退了下来,闲时读读书,教导教导子孙,日子倒也过得清净,从前官场上的一些应酬则是能推则推,一听说显国公请吃饭吗,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陆万林是什么人哪,能培养出陆令闻和陆令望那样的儿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往后退二十年,京城最风光的人是谁?肯定是显国公陆万林。

长子陆令闻有才华有野心,刚入朝为官就是正五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后来又升任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刚满二十四岁就到都转运盐使司做同知,曾任两淮地区的巡盐御史,每一次为官都是在油水极丰厚却又极危险的地方,你想想看,江南物产丰富,可于盐课上也最为混乱,水极深,一连派过去四五个御史,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同流合污。

陆令闻一到任上雷厉风行,便收齐了欠缺三年的盐税,足足有两百万两银子,那时还是先皇在位,一天发了三道折子褒奖陆令闻。

再说幼子陆令望,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原本勋贵子弟不需要通过科举取士,陆令望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在浙江得了个解元回来,后来被陆万林知道了,就不许他再考下去。

陆万林有这两个优秀的儿子是裴太爷最羡慕的事情,那时候真是望尘莫及,弄得他整天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不顺眼,动不动就教训,你们看看陆家的儿子,再看看你们,真是把他嫉妒的够呛。

只可惜天妒英才,陆万林两个最得意的儿子相继去世,只留下个软弱无能的庶子,而且还至今无子,裴太爷真是心有所感,因此一听说陆万林请吃饭,就立刻答应了。

裴太爷对陆万林所说的亲事很感兴趣,其实他在家就听老妻和几个儿媳妇的谈论,说去别人家做客,看到陆家的二姑娘,真是天仙一般,谁站在她跟前都能被硬生生的比下去,哎呦,他听了当时真是觉得好笑,当年陆万林的两个儿子就整日间叫人夸,如今孙女还是这么叫人夸,这个陆万林真是不简单。

陆家如今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只有四个女孩子,长孙女嫁去了镇国公府,说亲的是二孙女,也是庶女,裴太爷要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拿出去还真有些舍不得,陆万林见裴太爷语气犹豫也没有勉强。

裴太爷却生怕失去了这个和陆万林结亲的机会,便道:“镜儿自幼陪伴老妻住在家中,老妻十分疼爱,只怕他的婚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回去和老妻商议商议,若是老妻也愿意,我立刻叫人上门提亲。”

陆万林笑道:“这结亲最重要的是两厢情愿,还是要看两个孩子的缘分。”

两个人在天香楼喝酒,此时陆宝菱和沈墨也来了,正是桂子飘香的时候,沈墨邀请陆宝菱来吃螃蟹,陆宝菱最怕吃螃蟹,要不是顾忌着沈墨的面子,压根是不来的,沈墨便亲自剔了蟹肉给陆宝菱吃,和她闲话:“二哥的婚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孔家好像也很乐意这门亲事,娘正和祖母商议着看什么时候去提亲。”

陆宝菱道:“二伯母也正在给二姐姐说亲呢,嘿,说也奇怪,之前好像都不着急,到了这个时候又生怕嫁不出去似的。”沈墨道:“你看哪家的姑娘不是十三四岁就定亲,等十五六岁就出嫁了,也是你祖父心疼孙女,才拖到了现在。”

陆宝菱道:“那孔姑娘今年也有十五岁了,怎么也没定亲?难道孔家人也舍不得?”沈墨道:“又不是给我娶媳妇,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哪里知道这些。”

陆宝菱如今还不知道沈墨的心意呢,当初沈墨和赵德滨打架,陆宝菱只顾着自己被“放逐”的难过,压根没想过一向好与人结交的沈墨为什么单单针对赵德滨,再加上后来又没有人再提。

因此陆宝菱还只当沈墨好哥们一般,笑道:“等到你娶媳妇了,我非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降服了你,嘿嘿。”沈墨笑容一僵,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沈墨的小厮看到了陆万林的小厮,沈墨两个人这才知道陆万林也在,于是就过去问安,陆万林对陆宝菱这个孙女是既纵容溺爱,又有些无奈,瞧见她一身小子的装扮,笑道:“家里也准备了螃蟹,非要跑到外头来吃。”

又把她介绍给裴太爷,陆宝菱学着沈墨,极为潇洒的行了礼,以裴太爷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陆宝菱的女扮男装,不由得哈哈大笑,夸陆宝菱胆子大。

陆万林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和宠爱,道:“这丫头调皮的很,八岁的时候我就说了她两句,就要收拾包袱给我闹离家出走呢,真是把我气得恨不得打她一顿,自从启蒙以来,连着气走了好几个先生,我有时候就想别是个小子托生的吧。”

裴太爷笑道:“哎呦,陆兄,你这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要有这么个水灵灵的孙女,也是一样的疼着宠着,我原以为我家里的孙女是拔尖的呢,和你孙女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

这可不是谦虚,裴太爷半是心酸半是嫉妒,都是一样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前的陆宝菱就是格外的讨人喜爱,一双黑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你,把你的心都给看软了,自己的孙女里头怎么就没有这么招人疼的呢。

裴太爷本以为陆万林无子,自己总算压他一头,没想到又受了刺激,失落而去。

正文 035.对策

陆宛君听陆宝菱说祖父和裴太爷在天香楼吃饭就觉得有些不妙,祖父怕人耻笑后继无人,很少出门应酬,如今主动邀请裴太爷,肯定是有事情,又结合最近陆家的重心,那肯定是给她做媒去的。

裴家根基深厚,门风清正,肯定入得了祖父的眼,要是祖父真的和裴家订了亲,自己真是前功尽弃了。

陆宛君写信给陆靖柔询问对策,陆靖柔犹豫半天,才把当日陆宛君救的人是皇上的事情告诉了陆宛君,并道:“你的容貌皇上是早就知道的,若是真的对你有意,又知道你的身份,早就一纸圣旨抬了你进宫,可如今三四个月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可见皇上并没有这个意思,将来就算你进了宫,让皇上注意到你,又算是什么?皇上还以为你是挟恩求报呢。”

又劝陆宛君:“我其实一直不怎么同意你进宫,只是看你决心大,不好劝解,如今祖父为你看中了裴家,以祖父和裴家的交情,这门婚事多半能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嫁人,就算你想帮衬陆家,也要等自己站稳了脚跟,有了根本才成啊。”

陆宛君收到陆靖柔的信后就沉默不语,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知道三叔去世的消息那天,那时候,父亲和嫡母过世,她还没出孝,宝菱也才刚满一岁,连话不会说。

三婶沉浸在三叔即将回来的喜悦中,叫她和大姐姐陪着宝菱玩,自己张罗着叫人收拾屋子,准备三叔爱吃的菜,可是等了又等,没有等到三叔,却等来了三叔尸骨无存的消息。

陆宛君记得,当时三婶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宝菱吓得哇哇大哭,柳姨娘还年轻,没现在这么老练,手忙脚乱的一边去扶三婶一边去抱宝菱,丫头婆子们涌进来。

屋里挤得很,她便甩开奶娘,偷偷出了屋子,跑去找祖父,祖父站在书房的正堂——那儿供奉着父亲的灵位,祖父对着父亲的灵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可那低沉的哭声还是一声声渗进了她的心里。

她从未见过祖父哭,祖父一直是笑着的,会亲自买花来给她和大姐带上,会把她们举起来逗她们笑,祖父,从没有这样伤心,陆宛君听到祖父的话:“令闻啊,你弟弟也去世了,难道是我上辈子做了孽,今生一次次的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宝菱还不满一岁,连爹都没见过呢。”

人家都说小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因此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可那个时候她也才四岁,却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脑海里祖父的哭声和悲哀也越发的清晰,她及笄的时候就发过誓,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都不会叫祖父再那么伤心,她一定不会让陆家因为无子而被夺爵。

十几年过去,二叔依旧没有儿子,陆家所面临的形势也越发的严峻,甚至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故意借着此事羞辱祖父,陆宛君的心情也越发迫切,她想叫祖父不再因为这件事为人所诟病,就算无子又如何,就算后继无人又如何,她依旧可以让别人都抬头仰望着祖父。

陆宛君看着大姐写给自己的信纸在灯烛上渐渐燃起来,心里的念头越发的坚定,如果自己有更好的选择,大姐一定不会支持她进宫,如今,大姐已经不能作为她的同盟帮助她了,她要另辟蹊径。

陆宛君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是从上回救了那个蓝衣人,也就是皇上之后,当时,她并不知道蓝衣人的身份,只以为蓝衣人害怕自己泄露出去消息,所以派人监视她,她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有一次,她在书里看到几位草药,觉得后花园可能有,便去查看,后花园的花丛中夹杂着不少野草,因为宝菱说这样看着热闹,就一直没有派人清理,她专心的蹲在花丛里找草药,却听到石子击物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发现一条蛇被打死在地上,堪堪就要咬到她,她这才知道,那颗石子救了她,可也暴露了对方的行踪,她一直觉得那个蓝衣人小气,,不信任她,因此才一直派人看着她。

如今看来,那个人竟是皇上,不是她过于自信,她相信,如果皇上对自己没有好感,不会派人监视自己,更不会救自己,如果自己被蛇咬死了,那对方的秘密就永远没人泄露了,不正合了他的心意么?

陆宛君也相信,家里这么大张旗鼓的给自己说亲,皇上肯定也是知道的,如果皇上真对自己有意,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另嫁他人。

所以,如今她最好的办法是以不变应万变,陆宛君淡淡一笑,从三岁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的长相不错,可直到今天,她才感觉到容貌带给自己的自信和优越。

陆宛君的不动声色倒让陆靖柔很是忧心,按理说她的决心很大,自己表现出不支持的样子,怎么她反倒没了反应?难道她还想孤军奋战?

陆靖柔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娘家一趟探探消息。陆靖柔先去了陈夫人那儿告诉陈夫人自己要回娘家,陈夫人却有些不高兴,儿媳妇嫁过来一年多没有身孕,不仅不担心反而三天两头要回娘家。

可看着儿媳妇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起陆家没有男丁,遇到事也只能和这个长孙女商量,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心里也下定决心等儿媳妇回来就提给儿子纳妾的事情。

陆宛君越是没有表示就越让陆靖柔担心,去陆宝菱和陆如玉那里旁敲侧击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知道了陆宛君相比较之前的消极,对于二婶的做媒是越发上心了,二婶说去哪家做客陆宛君就乖乖跟着去。

陆靖柔疑惑,难道宛君真的放弃了?可这是陆宛君啊,不是没心没肺的陆宝菱,也不是温和柔弱的陆如玉,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陆靖柔决定派人看着陆宛君的行踪。

陆靖柔将心思全都放在陆宛君身上,因而忽略了有些异常的陆宝菱——陆宝菱有一回在大街上遇见了陈毅宁,他骑着马,威风凛凛的从街上奔驰而过,面上一如既往的冷酷和漠然。

陆宝菱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就有些挫败,原来只有自己是傻子,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而他,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陆宝菱去找沈墨喝酒,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我以后要嫁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他不带任何的目的喜欢我,不会想着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他的心里要只有我一个人,只在乎我一个人,只疼我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欺骗我,我伤心他就伤心,我高兴他就高兴,如果我把他抛弃了,他要一直苦苦哀求我直到我原谅他,如果我犯了错,他会想方设法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他只为我一个人活着…”

正文 036.放弃

沈墨停住了想要揽住陆宝菱的手,心里淡淡的苦涩弥漫开来:“如果那个人做不到如此,怎么办?”陆宝菱醉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但还是道:“那我就不要他。”

沈墨深深地看着陆宝菱因醉酒而酡红的脸庞,好似盛着葡萄美酒的羊脂玉杯,细腻到了骨子里…

沈墨很想趁着眼前这个人喝醉的时候亲她一下,因为她醒着的时候永远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是宁远伯府的四少爷,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却很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所处的这个朝廷,并不是一个稳定的朝廷,皇上虽然正值壮年却没有子嗣,年富力强的端王爷又是身份尊贵的王叔,旁边还有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幼弟诚郡王虎视眈眈,虽然如今只有一个皇上,却是实打实的三足鼎立,究竟谁会被踩下去,谁又最终坐上了九重天的那个位子,谁都不敢说。

在家时父亲经常告诫他们兄弟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格外仔细小心,不要被人抓住了小把柄大做文章,他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多半会和政治扯上关系,因此,他才更加欣喜自己喜欢的人是显国公府的三小姐,是宝菱,这样将来才不会让父母反对。

可是宝菱的酒话却让自己感觉到了深深地羞愧,他做不到宝菱说的那般,只真心真意的对她一个人,只为她一个人活着,如果将来为了沈家的利益不得不让他纳妾甚至休弃宝菱,他相信他最终会答应的,从小受到的家族为重的教育深深地影响了他,是他配不上宝菱,他也没资格亲吻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陆宛君看着被斗篷紧紧裹着,由沈墨半扶半抱送回来的陆宝菱大为惊讶,赶忙叫黄莺和黄莺准备热姜汤,虽然还没入冬,可入了夜天气也是很冷的,沈墨也是怕人知道,从陆家的后门偷偷进来的,此时道:“二表姐,宝菱就交给你了,她喝多了,你给她喂点儿醒酒汤。”

陆宛君嗔道:“也太胡闹了些,怎么能叫她喝醉呢,幸亏是跟着你,要是旁人岂不要吃亏?”沈墨笑道:“我看她心情不好,我一劝她她就说我不够朋友,我能有什么法子。”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就要告辞,被陆宛君拉着也灌了两碗姜汤才叫他回去。

陆宛君看着沉睡不醒的陆宝菱叹了口气,宝菱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所以才去借酒消愁,她想了想,先是吩咐丫头去柳姨娘那边说一声,免得着急,又叫人给陆宝菱铺床,留她住一晚,悄悄地把这件事掩过去就是了,别人虽不会说什么,可二伯母那个脾气,少不得又要唠叨一顿。

醉酒的后果就是头痛难忍,陆宝菱闷着头喝了两大碗解酒汤,可还是觉得头发蒙,精神不振,陆宛君哪里敢放心她出去,又留在院子里住了一天。

吃了晚饭陆如玉便来找陆宛君,说项容邀请她们去赏枫叶,她已经应下了:“自从中秋节后就不大出门,总在家里怪闷的,我已经替二姐和三姐接了帖子了。”

陆宛君是无可无不可,反正这段时间出门也够频繁了,不差这一回,陆宝菱却不大愿意出门,陆如玉道:“周姐姐也去哦,前段时间在舅舅家里遇到她还问到你了呢。”

陆宝菱精神一振:“真的呀,那我就去吧,确实好久没见过周姐姐了。”陆宝菱口中的周姐姐闺名汀如,是大理寺少卿周大人的长女,今年十五岁,周汀如之所以和陆宝菱结实还源于一场打架呢。

陆宝菱很少主动和别人家结识,十岁的时候跟着陆靖柔去赴沈家的宴会,结果沈墨和韩舟打了起来,陆宝菱年纪虽小,却在一旁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周围人乱作一团,也没人关注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结果身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柔声道:“打架是不对的,你这样起哄也是不对的。”

陆宝菱扭头去看,看到了温柔沉静的周汀如,刚开始陆宝菱还觉得她烦,后来又见了几次终于认为周汀如就是这样凡事要打抱不平的姑娘,遇到什么不对的事情都要开口说一句,是有点烦人,但是人温柔和气,确实不错。

后来陆宝菱听陆万林说,周汀如的脾气和周大人是一模一样,见到什么不平的事情总要吭一声,这样的人刚正不阿,可也容易惹人嫉恨。

京城的枫叶要说有名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西山那漫山遍野的枫叶,二是金光寺的枫叶林,京城比较著名的景致包括庆云寺的杏子林,金光寺的枫叶林,还有大恩寺的桃花林,项家邀请了几家相近的在金光寺赏枫叶,其中就包括周家。

周汀如依旧那么温婉,乖乖的站在周太太旁边听着周太太和其他人应酬,陆宝菱跑过去先给周太太行了礼,又拉了周汀如到旁边说话:“好久没见你了。”

周汀如叹气:“刚从老家回来,还没歇过来呢,懒得出门。”周汀如的老家在西南,回去一趟不容易,陆宝菱便问她西南的风土人情,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说笑。

半下午宴会结束的时候,陆宝菱和周汀如一起坐马车回去,半路却遇到个程咬金,周汀如一向沉静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烦躁:“真是烦死了。”

陆宝菱道:“怎么回事啊?”周汀如道:“我们坐船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人,牛皮糖似的缠着,可烦人了。”陆宝菱听着马车外熟悉的韩舟的声音,不禁窘然:“姐姐怎么被他缠上了,他是定远侯的幼子,最是张扬跋扈。”

外头韩舟温润客气的声音传来:“上次承蒙周姑娘出言相助,韩某一直没有机会传达谢意,在这多谢周姑娘了。”周姑娘皱着鼻子使小性子的样子特别可爱,陆宝菱觉得有意思,就掀了车帘下了马车。

韩舟的脸色顿时一僵,他穿着一件雨过天晴色的锦袍,束着金冠,越发显得丰神俊朗,英姿磊落,还打听知道了周姑娘去金光寺赏枫叶,特意等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此时一见陆宝菱竟从马车里出来,又觉得丢人又觉得狼狈,一时间竟然僵住了。

陆宝菱越发的好笑,背着手围着韩舟转了两圈:“竟然是你啊,你谢周姐姐什么呀?”韩舟本不想答话,却听马车中传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柔柔的声音:“宝菱不要顽皮,不过是略施援手,韩少爷太客气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韩舟刚想说什么,陆宝菱抢先道:“周姐姐,话不是这么说,你帮了他,他就要好好谢你。”又问韩舟:“你不是说要感谢周姐姐吗?好歹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韩舟瞥了一眼陆宝菱,知道自己得罪过她,她此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谁让自己喜欢的竟是陆宝菱的闺中姐妹呢,只能认栽了,因此温声道:“任凭陆姑娘吩咐。”陆宝菱看看他此时温良无害的样子,又想起当时他欺负自己的样子,真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正文 037.开始

陆宝菱现在觉得韩舟除了横行跋扈外又多了一个优点,那就是死缠烂打,那日陆宝菱讹了韩舟一顿饭,又去珍宝阁转了一圈,瞧中了好几件古董叫韩舟付钱。

韩舟一脸肉疼又不敢反抗,最后还乖乖的把她和周汀如送回了家。周汀如问她和韩舟有什么仇,陆宝菱便把在围场的事情说了:“…他居然还说我是小相公,我看他才会包养小相公呢,真是气人。”

周汀如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难怪呢。”至此便不置一词,陆宝菱觉得周汀如根本没把韩舟放在心上,周家一直以诗书传家,最重规矩礼仪。

在周汀如眼里,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她的思想和道德不允许她接受韩舟的私情。韩舟连续几次吃了闭门羹,便以为是陆宝菱从中捣乱,气急败坏的去找陆宝菱算账。

这可是真的冤枉陆宝菱了,她气得直跳脚,指着韩舟骂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才懒得去破坏你的好事呢,再说了,周姐姐不喜欢你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你再出言不逊,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韩舟怒道:“我知道我以前曾经得罪过你,现在我正式向你赔礼道歉,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在周姑娘面前诋毁我了。”

陆宝菱气极,可却看到韩舟一脸的认真隐忍,不由得想起了陈毅宁,便想试试他是否真心,便故意道:“那好吧,你给我磕头下跪认错,我就原谅你,再也不会给你捣乱,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告诉周大人,乱棍把你打出去,从此让你名声扫地。”

韩舟气的都愣住了:“你让我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你一个小丫头呢。”陆宝菱道:“那你就别怪我坏你的好事。”说着转身就要走。

韩舟直跳脚:“你站住,我跪,我跪还不成么。”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一丝委屈和妥协。陆宝菱到不相信了:“你为了周姐姐,真的肯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