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直接去后院抱了柴禾,准备烧水沐浴用。

凝香劝了一番不管用,正好心里有事,就没再跟管平抢。挑帘进了屋,环视一圈,却发起愁来。

今天陆成生辰,可她能送他什么?

他早点告诉她,她或许可以给他绣个帕子荷包什么的,现在根本来不及准备,天开始变短了,一会儿还得洗澡吃饭……

愁着愁着,目光落到了前阵子李氏给她买的红枣上,她吃的不多,现在还剩大半斤。

凝香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走出去朝东院问道:“大伯母,咱们家还有糯米粉吗?”

李氏的声音从灶房里传了出来,“有点,香儿想吃糯米了?”

上次去外甥家里喝满月酒,她送了点东西,外甥又给她包了点礼回来,其中就有两斤糯米粉,李氏一直都没舍得吃,想留到年底包元宵呢。

凝香笑着走了过去,讨好地跟长辈商量道:“大伯母,我突然特别想吃红枣糕了,这样,你在这边做饭,我去我们那边灶上蒸几块儿红枣糕吃,行不行?”

李氏惊讶地道:“你还会做那玩意?”

镇上有人卖糕点,偶尔也有人推着小车出来吆喝,红枣糕凉糕什么的。但一般庄稼人都不会做,旁的不说,没事谁会花钱买糯米粉啊,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或有喜事才破费破费,顶多也就做元宵,可没那么多花样吃法。

凝香笑道:“其实挺简单的,我在厨房看嬷嬷做一遍就会了。”

李氏点点头,“行,在西屋放着呢,秋儿,你把糯米粉找出来,你姐姐要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要是女儿跟她讨红枣糕吃,她绝对不给,侄女就又不一样了。小姑娘离家四年,李氏什么都舍不得拒绝她。

凝香知道大伯母疼自己,看着堂妹将糯米粉拿出来,凝香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着下次去赶集时多买点东西添给大伯母。

徐秋儿要看热闹,跟着堂姐一块儿回了西院。

真的挺简单的,管平在西锅烧水,凝香便占了东锅,刷锅添水,放上蒸屉,红枣洗干净放上去,盖上锅盖,几把火就蒸熟了。用筷子将蒸熟的红枣捡到小盆里,连续捣烂,再跟糯米粉搀到一块儿,加点红糖,搅成面团摊平,重新放到蒸屉上,水开后蒸上一刻钟就熟了。

“这么快就好了?”

徐秋儿有点不敢相信,说完笑了,“我娘晚饭还没做好呢。”

凝香掀开锅盖,闻着里面涌出来的甜香,轻声道:“我就是馋了,随便做点,你看,蒸出来的一点都不好看,大户人家讲究色香味俱全,耗费的时间自然长。”

“好吃就行。”徐秋儿吞了吞口水,催促堂姐快点捡出来。

“晾会儿吧,还烫着。”凝香笑着道。

等一大块儿红枣糕晾凉了,凝香才拣出来放到菜板上,切成了半指来长的长条小块儿,摆了满满一盘子,还剩几块儿,凝香打趣地对堂妹道:“这个留着给阿木当零嘴吃。”

徐秋儿自然不会计较这个,高兴地端着盘子去了东院。

凝香递给管平一块儿,“你也尝尝。”

管平看看小姑娘桃花似的温柔脸庞,顿了顿,伸手接了,吃完就去刷浴桶了,没有说好吃与否。

凝香自己尝了下,味道还不错。

距离晚饭还有一阵,两个姑娘前后洗了澡,凝香再将弟弟从大壮家喊了回来。阿木得知姐姐做了好吃的,兴奋地双眼发亮,乖乖地扒了衣裳站到浴桶里,也不嫌姐姐搓他咯吱窝时痒痒了,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只想着快点洗完就能吃红枣糕。

凝香说话算数,帮弟弟换身干净衣裳,将红枣糕拿了出来,但只许他吃一块儿,怕他人小不好消食,一会儿晚饭时饭桌上肯定还得再吃一块儿的。

~

夜幕降临,村民们早早都睡下了。

“姐姐,明天我还要再吃一块儿。”被窝里面,阿木睡不着,望着刚爬上炕的姐姐道。

小家伙就惦记着吃,凝香摸摸弟弟脑袋,柔声道好。

阿木满足了,笑着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凝香吹了蜡烛,静静地等着。

村里没有打更的,凝香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自己都有点困了,料想劳累一日的管平应该睡了,这才悄悄地爬了起来,如同上次一样,做贼似的跨到灶房。先凑到西屋门前听了会儿,确定里面管平真的睡沉了,凝香屏气凝神走到柜橱前,用干净的帕子包了两块儿红枣糕,再悄无声息地去了后院。

“陆大哥?”到了后门前,凝香照旧轻轻唤他,今晚一点月亮都没有,黑漆漆的,有点渗人。

“来了。”陆成的声音低低传了进来,还小声埋怨了她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他当然舍不得怪她晚,只是等得太久,以为她狠心不来了,心里没底。

凝香没理他的抱怨,放轻动作开了门,慢慢挪了出去。

习惯了黑暗,看到墙边站着一个影子,其实也不用看,因为她才出来,那人就拉住了她胳膊。怕他上来就动手动脚,凝香急着道:“你,你今天才告诉我你过生辰,我没时间准备,晚上做了几块儿红枣糕,你尝尝?”

“你特意为我做的?”陆成惊喜地忘了欺负她。

凝香无声地笑,挣开他手,打开帕子,举到他面前,细声道:“慢点吃,有点黏。”

陆成嗯了声,摸索着捏起一块儿红枣糕塞到嘴里。小小的一块儿,两三口就吃完了,去拿另一块儿时,陆成盯着她被黑暗模糊的脸庞道:“好吃,香儿长得好看还会做糕点,我真是捡了宝了。”

这样好的姑娘,比宝还让他稀罕,旁人用金银珠宝跟他换,陆成都不会换。

看不见人,凝香听着他直白的甜言蜜语,羞涩少了,甜蜜多了,一边收起帕子一边软声商量道:“你吃完就走吧,现在我们这边多住了一个人……”

“咱们不进去,她肯定听不见。”陆成迅速咽下,抢着道。

凝香低下了头。

陆成看得见她的动作,知道她默许了,伸手将人拉到了墙根下,将她抵在他与墙壁中间。没急着说话,陆成一手抱着她腰,一手握住她手放在胸口捏,她羞涩地扭头,陆成顺势凑到她耳边,“香儿手真小,比豆腐还滑。”

温热的气息吹得她心慌乱跳。

凝香难为情地往旁边躲,陆成紧紧追了上去,想到她白天在地里干活儿,他低声保证道:“香儿,等你嫁到我们家,我不用你下地,你就在家里娇养着,别把手弄粗了,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说着低头去亲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他的唇很烫,只是在她手背上挪移也让她乱了呼吸,让她想起了那晚被他欺到哭出声的无助。凝香怕继续下去又会变得无法控制,忍着收回手的冲动劝他,“陆大哥,时候不早,你……”

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说什么,陆成忽然抬起头,准确地封住了她的口。

凝香尝到了红枣糕的香甜,她专门做给他吃的,现在他用这种方式与她一起尝。

她不禁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拂过他英挺的鼻梁。

知道她也喜欢,陆成又动了坏心思,放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地往上移,然后在她察觉在她想要躲闪前,不容拒绝地捂住了她大半边衣襟。

一墙之隔。

管平浑身僵硬。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十六岁的农家姑娘,她一定会因为凝香近似哭泣的声音冲出去救她,一定会不懂那轻微的水声是哪里来的,但她是暗卫,是只要主子有命就必须去任何地方打探情报的暗卫,所以趴在屋顶听过墙角的她完全可以凭这些动静,猜到陆成对凝香做了什么。

他怎么敢?

男未婚女未嫁,他凭什么这样欺负凝香?

凝香太傻太善良,性子软,力气没有他大,才会半推半就地让他占便宜,如果不是陆成无赖逼迫,凝香一定不会给他。

就在管平以为陆成会直接欺负到底、在她犹豫是不是该不必顾忌凝香颜面出去制止时,外面突然传来凝香一声短促的哭求,“陆大哥”三字才喊出来,就没了声音,不知是被人堵住了嘴,还是她自己咬住了什么。

管平抬脚,跨出一步,外面两人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却没有了其他的动静。

管平迟疑地收回脚。

“香儿,等你嫁了我,我要你三天三夜下不了炕……”

陆成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她现在让他憋的苦,他都记着,将来一夜还回去。

凝香羞得要死,才不管他说什么混话,系好被他弄松的裙子,逃也似的闪了进去。

陆成没有拦,人一走,他便忙着伺候自己了。

伺候完了,又靠着墙壁回味儿了片刻,陆成这才放轻脚步往北走。村里多有人家养狗,为免惊动村民,他从北河边上绕回东林村回家。

只是走着走着,陆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顿住脚步回头看,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陆成不信鬼神,试探着喊了一声,“谁?”

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有人跟踪,说明他知道了他与凝香的事。

没有人回答他。

陆成皱眉,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没了那种感觉。

陆成松了口气,或许是他听错了。

只是到了北河边上,虽然水声哗哗,身后有人跟着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陆成猛地转身,果然看到对面有个黑影。

陆成暗暗攥紧了拳头,“你是谁?”

“管平,镇远侯府世子手下的暗卫之一。”管平一动不动,对着十步之外的男人道,声音比严寒冬月还要冷,“凝香不肯做妾,趁世子远行时擅自赎身出府,世子得知后派我过来盯着她,不许她与任何男人来往。你倒掩饰的好,若非今晚凝香与你私会,我都看不出来你们二人早已暗.通款曲。”

陆成紧握的拳头不受控制地松了,僵硬地盯着对面的影子,如五雷轰顶。

“你……”

“凝香没告诉你?”管平讽刺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还是凝香告诉你了,你只在乎享受她的身体,不关心她是死是活?刚刚你不是问她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疤吗?凝香说她不小心撞的……”

说到这里,管平冷笑,对着不知疲倦流淌的北河道:“那是她自己用簪子扎的,从果园回来第二日,世子来找她,要带她回去,凝香宁死不从,用性命威胁,世子才暂且放过了她。倘若当日世子心狠不顾,凝香早死了。”

陆成呼吸越来越重,胸膛高高地起伏。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不肯赎身,不是因为不想,而是裴景寒不肯放她。五月底他骗她银子没了她痛哭出声,不是因为被他吓唬到了,而是她害怕没法趁裴景寒远行赎身出府。终于得到她心,她再三不许他提亲不许他来找她,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理由,而是忌惮裴景寒,怕裴景寒回来找他们的麻烦。

她什么都不说,全都自己扛着,十四岁的柔弱姑娘,瞒得天衣无缝。

她担惊受怕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他只想方设法地见她抱她,方才也是急着占她便宜,才亲到了她脖子上的疤。她说谎骗他的时候,心里有多苦?而他竟然真的信了她,只是心疼地多亲了那疤痕几下,叮嘱她以后小心点……

悔恨之际,脑海里忽然浮现一道华服身影。

裴景寒!

陆成铁拳再次紧握,咔擦作响。

管平听到了,漠然道:“是男人,明晚在村头等我,随我进城见世子。你若不去……”

“我去。”

陆成冷声打断道,就算她不说,他也要去找裴景寒。

管平懂了,没有旁的事情,她转身要走。

“你别告诉她。”眼前浮现她澄澈的泪眼,陆成声音低了下去,“别让她担心。”

她担惊受怕了那么久,下面的路,该他带着她走。

☆、第 97 章

陆成一晚没睡,躺在炕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脑海里全都是她。

她温柔地笑,她防备地躲闪,她哭着挣扎,她羞涩地给他。

一幕幕都是她,很多他曾经不理解的事情,现在都有了解释。

刚认识的时候,她在侯府要防着裴景寒,回家了,还要防着他。

他死缠烂打追到她了,她又要担心被裴景寒发现。

为何一句都不告诉他?怕他畏惧裴家权势主动放弃,还是怕他招惹裴景寒没有好下场?

陆成恨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恨自己对她不够好,看不出她的心事,也没能让她信赖依靠,反而被她傻傻地护着。

他一个大男人,反而让自己口口声声说要养着的小姑娘护着!

她这么不信任他,一个人吞下所有苦,让他担负窝囊的骂名,倘若她是个男人,陆成都想狠狠给她一拳,打得她记住教训,记住以后遇事必须告诉他,让他替她扛着,挡在她前面。

“爹爹……”

天一点点亮了,旁边阿南忽然动了动,闭着眼睛转过身,熟练地往他这边靠,小脑袋依赖地蹭了蹭爹爹胸膛,温热的身子像个小手炉贴到了爹爹怀里。

陆成深深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儿子。

“爹爹,嘘嘘……”

阿南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道。

小家伙越长越大,模样也越来越漂亮,陆成爬出被窝下了炕,将被窝里的儿子抱出来,蹲下去让他往夜壶里嘘嘘。阿南打个哈欠,精神头越来越好,听着自己嘘嘘的声音,扬起脑袋朝爹爹笑。

陆成忽然心生不舍。

他这一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好了是裴景寒刁难他一番放过他,坏了……

可就算一死又如何?她都豁出去命了,他总不能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重新钻进被窝,陆成让儿子趴在他身上,狠狠亲了两口,盯着男娃明亮的眼睛问道:“阿南最喜欢谁?”

“爹爹!”刚睡醒的男娃还没有故意跟爹爹对着干的机灵劲儿,咧着嘴说出了心里话。

陆成又亲了儿子一口,继续问道:“第二喜欢谁?”

阿南眨眨眼睛,眼里开始有了一丝自以为旁人看不出来的狡黠,又喊了一声“爹爹”。

陆成便反过去问他第一喜欢谁。

阿南大声喊姑姑。

这个姑姑指的是凝香,没追到凝香时陆成喜欢听儿子喊心上人娘亲,追到了,考虑到阿南再喊娘亲容易出事,便将儿子这里的称呼纠正了过来。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陆言不知何时醒了,伸出手捏了捏侄子的小脸蛋,“没良心的,平时谁给你把屎把尿?谁半夜起来给你温羊奶吃?”

他在这儿暗暗期待侄子第二喜欢他呢,哪知道竟然拐跑了?

二叔欺负他,阿南扭头往里躲。

陆言伸手就将小家伙抓到了自己被窝,一大一小顿时闹了起来,阿南连续不停的咯咯笑声比窗外的鸡鸣都管用,唤醒了一家人。

陆成听着听着放了心,两个弟弟都大了,这个家就算没有他,也能好好地过下去。

“今天我得回果园一趟,前面歇了几天,这次估计得在果园住几晚,你们看好阿南,别再让他出事。”坐了起来,陆成一边穿衣服一边嘱咐道。

他以前也有在果园连续住几晚不回家的时候,陆言陆定哥俩都没有多想。阿南见爹爹起来了,手脚并用爬回爹爹身旁,等着让爹爹给他穿衣裳。

~

柳溪村。

凝香早起后悄悄观察了管平两眼,见管平神色如常,她轻轻松了口气。

心里却打定主意,下次真的不能再这样了,昨晚做了一晚噩梦,全是管平发现了她与陆成私会,去告诉了裴景寒,裴景寒大怒之下拔.出佩剑……

那样的梦境,凝香都不愿再回想。

确定管平不知情,凝香心平静了下来,早饭后搬着板凳去院子里剥苞谷皮。

两家都收了苞谷,凝香的意思是跟大伯母家的放在一起,左右她与弟弟现在在大伯母家吃饭,磨成面了她再搬几袋子面过来,跟弟弟单独做饭,多余的苞谷交给大伯母带到镇上卖了。但李氏没让,说要分清楚了,磨面单独磨,卖钱也单独卖,不肯占她们姐弟的便宜。

这不,两家院子里一边堆了一堆苞谷,徐秋儿还嚷嚷着看谁先剥完。

“我们有三个人!”阿木不服气地顶嘴道。

徐守梁父子去刨苞谷秆了,所以东院只有李氏娘俩剥苞谷皮。

“你也算一个啊?”徐秋儿哈哈打趣堂弟。

阿木气坏了,气鼓鼓坐到板凳上,有模有样剥起苞谷来,剥着剥着外面大壮喊他,小家伙就溜出去玩了。毕竟才五岁,人小没力气,凝香没有管弟弟,她与管平坐在柿子树下忙活,秋日的阳光斜照过来,还挺暖和的。

忙了一天,夜幕再次降临。

凝香姐弟睡下不久,管平鬼魅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