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日险些丧身在平煜刀下,他挫败之余,越发对平煜生出滔天的恨意。

自己苦练五毒术许多,乱七八糟的蛇虫鼠蚁吃了无数,本以为有朝一日可狠狠羞辱平煜,没想到平煜不费吹灰之力,内力竟也无端暴涨许多。

他越想越觉得憋闷。

在叔叔面前说起平煜和傅兰芽之事时,他有意添油加醋,非但说平煜痴恋傅兰芽,更无中生有,说他二人背地里如何颠鸾倒凤,平煜的内力又是来得如何之怪。

只恨不能借用叔叔手中滔天的权力磨刀霍霍,立时将平煜斩于手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傅兰芽是叔叔志在必得的“药引”,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没想到在他吐露之后未多久,叔叔竟索性安排人在皇上面前进言,大肆夸赞傅兰芽的姿色,分明有意要将傅兰芽送到龙床上去。

他纳闷,傅兰芽到了皇上手中,还怎么做药引?

且以傅兰芽的聪敏,若真承了雨露,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可他也知道,叔叔行事向来有章法,否则也不会在皇上还是太子时,便成为太子心中第一信重之人,之所以将傅兰芽推举到皇上面前,恐怕还是为了对付平煜。

皇上虽然见惯了美人,但骤然得见傅兰芽,难免不会动意。

而让君臣离心,美人计是个长盛不衰的好法子。

叔叔这么做,无可厚非。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叔叔自来最得皇上倚重,不像是会怕平煜在皇上进谗言的模样,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平煜手中,会严重到动摇君心的地步,让叔叔不得不防。

想了一回,他突然冒出个念头,

难道说,叔叔之所以这么做,不是怕平煜挑拨离间,竟是为了让平煜彻底恨上皇上不成?

大军紧赶慢赶疾行了近百里,天近亮时,终于赶至旋翰河下游。

然而沿着河畔跋涉了没多远,便见迎面疾驰而来数名彪骑,还未近前,听到那几人道:“禀翁父,前方终于发现平焃及荣屹等叛军的踪迹,奇怪的是,上段河床里的河水不知去了何处,河中无端冒出一座屋宇,看上去……竟有些像神庙。”

河里有神庙?王世钊闻所未闻,惊愕地看向叔叔。

刚一转头,便吓了一跳,就见叔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五官狰狞的程度,似乎恨不得下一刻便要吃人。

第138章

晨曦初露, 夜色渐褪。

拂晓的寒风中,大军的纛旗猎猎招展。

王令率领明军往前疾行百米,抬目往前远眺,果不出所料, 平焃等人率领的两路大军早已沿着河畔层层布阵……乍眼望去,一万余大军如巨龙般匍匐于广袤草原上, 乌压压一大片, 威赫异常。

出乎意料的是, 队伍所列阵法正是军务防守上最为复杂的所谓“流沙”阵。

数百年的一场著名鏖战中, 这阵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易守难攻……哪怕己方兵力远胜于对方,也难以在短短时间内取胜。

这阵法失传已久, 本少有人知晓, 他也是于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搜罗汉人奇门之术时, 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习得……没想到对方阵营中竟也有人知道这法子。

想起当年西平老侯爷率军击溃元军时那变幻无穷的阵法, 他了然,越发懊悔没早早取了平家人的性命。

其实来时路上,他对眼前情形早有所料。

平煜等人为免背负上乱臣贼子的恶名, 定会负隅顽抗。

但他也知道,荣屹和平焃手下不过区区一万多军马,自己所率明军却足有数万之众……

尤为让他心定的是,数十里外的另一处草原,坦布已等候他的指示多时……只要他一声令下, 坦布便会率领麾下大军前来,跟他齐力围歼被诓入北元腹地的明军。

除此之外,千里外的甘州,伯颜贴木儿即将攻破城防…… 辽东的脱脱花木鏖战多时,也已胜利在望。

倘若皇帝及明军一众老臣在蒙古境内被剿杀的消息传开,分散各地的元军定会士气大振。

届时,蒙古数万铁骑自可如入无人之境,一鼓作气击溃中原防线。

换言之,收复被明军夺走的华夏河山,指日可待!

为了今日这一刻,他已隐忍了数十年,好不容易得见曙光,怎容旁人坏了大事。

念头一起,他恨不得胯|下坐骑生出翅膀。

一定要在平煜当着明军的面揭穿他的底细之前,先发制人,尽快将对方一干人等碾杀。

可万没想到,平煜等人为了拖延时间,竟列出了“流沙阵”。

他眼睛里渐渐透出一抹可怖的猩红,疾驰一段之后,眼前事物越发清晰可辨。

等看清耸立于河床当中的高大神庙,心头顿时如遭重锤猛击,再也沉不住气,狠狠一勒缰绳,任由马儿惊得尥起前蹄,在原地打了个转,紧接着再次厉目盯向前方。

古怪的是,哪怕离得最近的军士已与庙门有上百米距离。

庙门口空空荡荡,根本未见平煜等人的踪影。

剑拔弩张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再多想。

他赤红着眼睛,对面露犹豫之色的几位将领喝道:“叛军就在眼前,尔等一味发怔做什么?还不摆开阵型,依照我的指示,从速攻下叛军。”

听了此话,一众将士中,旁人也就罢了,几位老臣却面露犹疑之色。

因为哪怕他们再昏聩无用,也多少知道些平煜等人的品行,心知这几人都是素有傲骨之人,大义当前,断没有里通外国、转而投靠坦布的道理。

可惜的是,所有指令均需皇上敲板,给不给平煜等人辩驳的机会,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看着那座古庙,脸上一片漠然,眸底却仿佛有小簇火焰在跳跃。

说来奇怪,他虽然明知道平煜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意识却仿佛被外力搅得成了一盘散沙,怎么也无法集中,于判断事物一事上,也失去了原来的底气。

恍惚间,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他勉强振奋了几分,想也不想便道:“攻!”

话一说完,背上一凉,又有些懊悔,忙要出口阻止,王令却已厉声喝道:“吾皇有令,即刻斩杀叛军,一个不留!”

大军得令,正要分做三军,包抄对方,意图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切断对方阵营的“腹部”。

谁知兵马还未动,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王令凝眸一看,就见古庙中忽然涌出来不少人,数目不少,约有数十人。

每人手中持着火把,火焰熊熊燃烧,炽目得很。

当下那人下了台阶后,一撩衣摆,对着这边跪下,遥遥朗声道:“臣等救驾来迟,累得皇上险些被潜伏在身边的鞑子所害,还望皇上莫要怪责。”

正是平煜。

少顷,荣屹和平焃也从庙中出来。

一见皇上,荣屹忍不住怆然泪下,直挺挺跪下,大声道:“皇上,王令根本不是汉人,万望皇上明辨,莫再被一个狼子野心的鞑子所蒙蔽。”

这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骇人相顾,王令的生平来历俱有所考,千真万确是汉人,怎么可能会是鞑子?

然而明知荒唐,细思前因后果,心底压了许久的疑惑依然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

王令心中狂跳,岂容平煜他们再胡说八道,不怀好意笑道:“叛贼现身,尔等还愣着做什么?为免他们伤及皇上,速搭弓,狙杀!”

恰在此时,平煜身后的锦衣卫立即四散分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手中火把越发烧得旺起来,随时可将古庙点燃。

王令如同被掐中了命脉,心中不由大恨,唯恐平煜由着性子将古庙焚毁,不得不喝止将士,阴着脸看着平煜。

李攸在一旁含着讽意道:“庙中躺着何人,你心中肚明,想来你也不忍心庙中人的遗体被我等付之一炬。”

他声音并不算大,离得又远,却不知何故,偏能一字一句送到众人耳中。

李攸笑着接话道:“布日古德——不,应该说是布里牙特,吉日列大汗的最后一名嫡系后裔————亡国太子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些年你隐瞒身份,卧薪尝胆,蛰伏于京中,想必熬得分外辛苦,时日久了,难保不钻牛角尖,亏得你能隐忍,二十年后,竟真叫你成了事,跟坦布里应外合,来祸害我们大明江山……”

众人听得这话,一片哗然。

……

傅兰芽在古庙中听得一清二楚,旁的也就罢了,她纳闷的是,自从刚才在地殿中见到那所棺木,心口为何会时不时发闷。

在平煜及陆子谦的辨认下,那棺木中的尸首正被证实是多年前那位著名的大汗,而在地殿中翻出的画像来看,王令极有可能便是大汗的后代。。

可是她依然有些费解,为何离棺木越近,胸口那种不适的感觉就会再强烈几分。

第139章

“荒谬至极!”

王令死死盯着神庙门前的平煜, 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俄而,转过头,坦荡荡对皇上道:“皇上,臣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 心无旁骛、矢忠不二,臣是什么样的人, 皇上再清楚不过……平煜和荣屹为了拖延时间, 竟丧心病狂编出这等拙劣的谎言, 当真可笑至极。皇上切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骗, 若是不小心误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可就错失对付叛臣的良机了——”

平煜那边一字不落听见,冷笑一声,侧过脸, 冲手持火把的李珉等人点了点头, 高声道:“这古庙既是鞑子所建, 对我等大汉子民来说形同虚设, 便是一把火烧了也无碍——烧!”

李珉等人得令,立即作势要点燃身后古庙。

王令额上青筋陡然暴起,情状甚为骇人。

刷的一声, 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他已然拔出腰间的长剑。

随后长剑一指,厉斥身旁几位按兵不动的武臣道:“尔等痴怔了吗?再耽误下去,坦布大军很快会被平煜等人引来,难道你们想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叛军擒去?还不速将这几个扰乱军心的乱臣逆首诛杀!”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非但无人应答, 有几名反应敏捷的武将甚至拍马上前,不动声色将皇上跟王令隔开。

如果众臣先前对李攸的话还只是半信半疑,在见了眼下王令的反应后,心中已有了答案。

再面对王令时,态度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人人在心中暗忖。

怪不得王令明明在家乡中了秀才,偏偏在风华正茂时选择自功,跑到京城做太监。

怪不得在我朝跟瓦剌的马市交易中,王令屡屡利用司礼监掌印的权利损害大明边贸利益,反而对坦布大行方便。

怪不得在瓦剌频频驱兵侵略边境时,王令千方百计怂恿皇上亲征瓦剌,行军路上,又一再打乱原有的作战计划,致使宣府、大同两处要塞失守,两城守军全军覆没。

种种不合情理之处,在得知王令竟可能是鞑子后,统统都有了解释。

一想到满朝文武竟被一个伪装成汉人的鞑子玩弄于鼓掌,哪怕再无血性之人,心中亦涌起了强烈的愤恨。

风声掠过,嗖的一声,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利箭,状若流星,迅疾至极,眼看便要正中王令的背心。

不料那箭还未没入王令的皮肤,便听“叮”的一声,那箭竟硬生生被弹至一旁,宛如触到最坚硬的硬物,箭尖都弯折了几分。

这变故太过耸人听闻,不远处一干正准备效仿着射箭暗算王令的士兵们,都诧异地停下了动作。

静了片刻,王令眼睛如同染血一般越发猩红起来,缓缓拧过头,面无表情看向身后暗算他的那名武将。

那武将一手箭弩功夫天下无敌,从来都是百发百中,刚才为了一招除去王令,更是使出了所有内力。

原以为定会一击而中,没想到王令竟刀枪不入……

正惊愕莫名,不防对上王令那双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心中寒意上来,突突打了个冷战。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阵阵马嘶声中,有什么迅猛至极的东西直朝自己抓来。

速度之快,竟如劲风刮过,身旁之人,甚至根本没看清王令究竟是怎么从马上飞掠下来的。

那名武将大骇,虽明知自己身手不差,然而面对这等来势汹汹的袭击,亦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臂探向自己的胸膛。

相信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剜心之痛。

身旁众人错愕了片刻,纷纷挥动手中武器,杀向王令。

而皇上身边的几名近臣见突生遽变,更是如梦初醒,忙一拥而上,不顾一切将仍在怔忪的皇上团团围住。

正要护送皇上速速离开,谁知王令明明已经欺到那名武将跟前,忽然如大鹰翱翔一般,倏的在半空中掉转方向,身形快如闪电,越过众人头顶,探臂往下一抓。

一片惊怒交加的呼喝声中,皇上被王令抓住肩头冲天而起,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半空中,王令竟从怀中取出一道烟火棒般的物事,扬臂一掷,便要释放消息。

平煜早在揭穿王令底细之时,便已在随时防备他给近处的坦布传递消息,早抢了身后暗卫的弓箭在手。

眼见王令掳了皇帝、又丢出怀中的烟火棒,想也不想便拉满弓弦,抬臂射出一箭。

王令的内力因着多年研习五毒术,早已臻于幻境,经由他全力掷出的东西,等闲之辈根本难以阻止。

谁知平煜一箭射出,竟仿佛蕴藏了宏大无比的内力,烟火棒刚离开王令手中,还未来得及在空中放出绚烂的烟花,便听一声闷响,烟火棒竟被平煜准确无误地打下。

不止王令,连一众武林中人都始料未及。

秦门的白长老早在金陵时便已弄明白平煜这内力的来源,看得心中大悦,忙转头,对秦晏殊道:“那鞑子已练至五毒术第十层,满身阴毒功夫,通身刀枪不入,寻常锐器根本伤及不了,比之金陵的金如归更为邪门,唯有赤云丹养出的内力乃是五毒术天生的克星,帮主,你也曾机缘巧合服用了一粒赤云丹,这鞑子不好对付,我等哪怕近前也奈何不了他,万不得已时,只有帮主和平大人可以偕力与之一战了。”

秦晏殊目光一炽,冷笑道:“早就等着取这鞑子的狗命了!”

眼见王令意图掳走皇帝,他未及多想,连忙拔地而起,追赶平煜和王令而去。

如今是忠是奸已经一目了然,他再不当心明军阵营中有人与他们为敌,行事更多了一份酣畅。

白长老目送秦晏殊一纵而去的矫健身手,大声道:“没想到这鞑子为了复国,竟对自己竟这般狠毒,须知五毒术越往后练,越会损伤男子的精气,到最后等同于废人一个,根本无法绵延子嗣……”

又疑惑摇头,“不对,他既是北元皇室,就算为了复国,不至于自绝子嗣……难不成……这鞑子是身子先受了损害,再想着练五毒术?”

因他声量不低,旁人也就罢了,却恰好被对面的王世钊听得一清二楚。

他因练五毒术的缘故,无论耳力目力都比常人敏锐很多,白长老的话随风送来,当即叫他吃了一惊。

甚至……比得知叔叔是鞑子更为惊骇。

刚才一番变故,出其不意将那个他叫了十余年的叔叔给打为鞑子,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惶然,想到日后,正不知如何应对,谁知下一刻竟听见这等难以置信的消息。

“精气受损……”

“自绝于子嗣……”

一个字一个字回响在耳边。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王令的背影,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身子的奇怪变化,的确全都出现在习练五毒术之后……

良久之后,目光里的骇然被了然所取代。

怪不得他当时提起最近房事上力不从心时,刘一德的表情会那般古怪,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五毒术会损害精气。

然而叔叔为了操控他去对付平煜,依旧哄骗他学练这阴毒至极的功夫……

呆怔了一瞬后,牙齿咬得格嘣作响,他眸子里涌起刻骨的恨意。悲凉地想,亏他还打着回京之后搜罗美人的主意,如今被这鞑子坑害到这般田地,就算日后再遇到傅兰芽这样的美人又能如何?他再也无法人道了!

念头升起,满心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胸膛都险些气炸。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更如王令一般染上了血红,说不出的可怖。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真实的土木堡之变十分惨烈,本人当初读到这段历史时,对那位害得大明险些亡国的“王振”王公公万分好奇,因为记忆太深刻,所以才有了写鹿门歌的最初的灵感,嘻嘻嘻嘻

当然,因为本人的恶趣味,这篇文被我加入了平芽的感情线,整体基调变得轻松了很多,同时由于本人是绝对的亲妈,结局自然也是毫无疑义的皆大欢喜。

本来是打算140章完结,但是因为喜欢平芽,行文过程中加了一部分平芽对手戏,所以字数扩充了些。

最主要的是,因为平时工作太忙,只能深夜码字,章节字数多不起来……

端午节最后一天应该可以写到大结局了,撒花。对了,秦小弟跟平平一样,吃赤云丹的时候都是处,所以内力都暴涨啦,只不过平平还有金宵丸加持,涨得更快,噫嘻嘻嘻

第140章

这边王世钊刚越过众骑追赶王令而去, 那边平煜紧追了一晌,眼看要追上王令,谁知竟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撇下王令, 回身飞纵到众军士当中。

随后,踏上其中一骑, 抢过马上人手中的缰绳, 一抖缰绳, 纵马拦在正要绝尘而去的英国公张达面前。

张达乃是此次皇上钦点的随军出征的右元帅, 刚才骤见皇上被王令掳走, 正急声指挥诸将士进行部署,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将皇上解救出来。

见平煜阻拦,张达白眉一竖, 勒住缰绳, 喝道:“平煜小儿, 汝何意?”

当年先帝去世时, 为了稳固江山,曾留下五位肱骨之臣辅佐皇上,两年过去, 五位重臣老死的老死、下狱的下狱,唯有一个张达留存了下来,人虽平庸无能,资历却少有人能及,便是平煜的祖父西平侯在世时, 也得尊称张达一声大哥。

故这声“平煜小儿”无半点唐突之感。

平煜告一声罪,称其为张公,肃然道:“王令机关算尽,此次更是有备而来,欲救皇上,光对付王令一人远远不够,另有一事迫在眉睫,急需借用张公手中的兵权进行排布。”

张达怔了一下,一双因年迈而略显得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平煜,心知此子是西平老侯爷在世时最喜欢的幼孙,最是足智多谋,这两年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尤为让他刮目相看,旁人的话他可以一哂置之,唯独此子不容轻怠。

思忖间,对列的平焃和荣屹已疾驰而来,且从二人急迫的神色来看,多半早已知道平煜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心念一转,急声道:“如何解救吾皇?”

平煜将目光投向队伍最后列的“三千营”的一众骁骑上,见王令果然只顾一味盘桓,有意引逗得众□□手不断挪移箭矢的方向,偏不肯跃出三千营的地界,愈发了然于胸,答道:“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需防王令策反。”

***

傅兰芽人在庙中,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外头的平煜身上。

离得远,触目之处满是军士,根本无从瞥见平煜的身影。

且自从王令被揭破身份后,明军便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再没有片刻沉稳,皇上被俘后,一干将士更是拉弓的拉弓、呼喝的呼喝,状甚急迫。

因迟迟未寻到平煜,正有些担心,谁知一眼瞥见对面的明军状若散沙,眼睛里的忧色又添几层。

她清楚地知道,王令哪怕再武功盖世,也难以一人之力抵御数万名军士的围剿,之所以掳走皇上,除了用皇上做人质外,定还有旁的依仗,

记得刚才王令将皇上从马上拽起时,曾从怀中取出一物挥至半空,看样子,似是意图释放消息、引来援兵,不料被平煜持弓射下,平白坏了打算。

可是以王令的谋算,怎会这么容易便让自己陷入困境当中?故而除了引坦布前来,王令定有后招。

正想着,忽见原本在神庙前的平焃和荣屹忽然拍马而去,似是打算前去跟明军汇合。

稍后,密集的队伍忽然如同被剑劈开一半,分作两列。

当中几名将士引领大军,浩浩荡荡朝前奔去,分明已在短时间内另有了部署。

她不由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王令绝不可能是孤军作战,他身后所仰仗的,是整个瓦剌多达数万之众的军备力量。

若是以为单单擒住一个王令便万事大吉,只会让己方陷入王令的陷阱中,故不论对方阵营中的明军如今是由谁在指挥,那人既然肯放下疑虑,选择跟平煜等人合作,胜算总算又多了几成。

只是,自从她和平煜在云南相遇,在面对这等危境时,两人还是头一回分开。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更多的是担忧,在窗棱后立了一会,转而将目光投向庙门口的诸人,这才发现身旁除了平煜留下的人马外,神庙外还留下了数千精兵,将整座神庙围了个严实,似是怕王令派人前来掳她。

秦门及行意宗诸人守在殿门口。

秦勇和李由俭虽因被众将士阻隔,无法接近傅兰芽主仆,却不时审慎地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她们主仆是否安好。

傅兰芽本非容易放下戒心之人,到了眼下,免不了对秦勇等人生出感激。

刚才她虽和平煜虽未随李攸等人下去探幽,但后来在李攸派人上来传话后,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跟随平煜到了地殿。

地殿第二层及第三层都未设有机关,一路可谓通行无阻。

谁知至第四层时,原本平缓的地殿地面突然凹进去一个圆坑,周围供奉着香火,圆坑当中一座巨大棺木,不知装着何人。

墓室当中堆放着大量器皿,墙壁上亦悬了几幅保存尚且完整的画像。

初一见到这墓室,只觉平平无奇,可是早在他们下来前,李攸等人便发现棺木周围藏有无数凶险无比的机关,但凡触动其中一处,便会引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林之诚及平焃等人通力合作,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只能破除三处,根本无法接近那棺木,更无从研究棺木中究竟躺的何人。

最后还是在殿门口的一处箱子里发现了一摞书页,经确认未藏机关后,平煜拿到手中观看,通过推敲上面的鞑靼文的含义,才知道神庙供奉的是被鞑靼人视作天神的某位大汗。

箱子里另有一卷画像,虽有些破损昏黄,但画像上那位先驱眉目栩栩如生,不难辨认出生前相貌。画上题的文字,更证实画中人正是那位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