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画中人的五官竟跟王令有些相似。平煜等人因而得以确认王令便是大汗的后裔。

回到主殿后,王令正好率军赶来。平煜索性将那副画像交于她保管,等一出神庙,便用火烧神庙的主意,逼得王令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平煜一试就中,想来王令哪怕再丧心病狂,也无法坐视先人遗体葬身火海。

想到此,她收回目光,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

晨光微熹,一些原本在昏暗地殿无法发现的细节得以在眼前清晰呈现,盯着看了一晌后,她生出一丝疑惑。

怎么说呢,她虽不算辨识丹青的高手,但在父亲和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多少对品鉴古迹有些心得。心知但凡是上了年头的画作,画相上的水墨颜色和纸笺的脆度都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辨识痕迹。而眼前这幅画…… 虽然乍一眼看去天衣无缝,十足十是百年前的遗迹,但细辩之下,可发现画上水彩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她忍不住轻轻摩挲那发黄的纸张,心中暗暗起疑,莫非这画是有人故意伪造而成?

可是,这人伪造大汗的画像,目的为何?

正凝眉思索,忽听外面传来沸水般的骚动声,与之相伴的,还有锋利武器激烈交战的声音。

心中暗暗一撞,抬目往前看去,就见原本在队伍最后方的若干彪骑似有异动。

再听外头走廊上响起奔踏而去的声音,李由俭低呼一声,大恨道:“三千营,三千营竟反水了!“

傅兰芽一惊,三千营乃是先帝招安及收编的蒙古骑兵,因骑术彪悍,常用作先锋兵使唤。但因是满营都是蒙古人,先帝是既用之也防之,真正出征时,从不带其出兵。

没想到王令竟哄得皇上同意将三千营带离京城。

王令本就是鞑子,想要收拢由蒙古人编纳的三千营并不意外。

只是,自本朝开建以来,不少蒙古人选择了归顺,骨子里的野性少了很多,在利益的诱惑下,很多蒙古人明明有机会回归北元,却宁愿留在京城。

蒙古骑兵在营内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单凭王令的一张嘴,恐怕难以割舍下皇上给的高官厚禄。

尤其是元亡后,北元境内早已分崩离析,三大部落常年厮杀,其中以瓦剌最为强大,哪怕同为元人,部落间的首领彼此见面,也从未有一刻放下芥蒂。

只有王令搬出大汗嫡系后裔的身份,才有可能驱策这些如同散沙的鞑子俱听他指示。

正想着,就听外头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极虔诚也极癫狂,细听之下,才发现说的是鞑靼语。

白长老歪头听了一会,讶道:“他们似是在高呼太子殿下。“

傅兰芽喉咙卡了一下。看样子,王令不只已收服瓦剌的坦布,在这帮本已归顺明朝的三千营骑兵面前,也享有极高的声望。之前所料的王令的后招正应在此处。

三千营名为三千,麾下实则有七八千含蒙古血统的骑兵,有这些骁勇善战的兵士相护,王令不愁无法带着皇上顺利突围,而等他们成功跟坦布大军顺利会师,想要攻克在骑术上稍逊一筹的明军,并非难以做到。

这般想着,她大感焦灼,忽又听齐齐高呼太子万岁的欢呼声被骤然打断,只剩激烈的厮杀声,似有狼狈之意,且不知何故,军队阵型又瞬间发生了变化。

正听得入神,外面廊下传来秦勇的声音,含着几分雀跃,“三千营的偷袭似未成功,万万没想到,王令埋了许久的线竟被人抢先一步给破了,如此一来,王令无异于被砍了双臂,再也无法带皇上成功突围,只能硬着头皮跟大军硬战了。敌寡我众,我军胜三千营多矣,收服王令不在话下。”

激荡的气氛顿时在神庙内外弥漫开来,众人脸上一松,连傅兰芽也暗吁了口气,暗忖,也不知是谁预料到三千营会反水,竟抢先一步做了安排。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中,箭矢如密雨般铺天盖地隆盖了战场,军队分作两翼前后包抄三千营的骑兵,呼啸迎击,然而对方骑术彪悍,交战处又身处蒙古人自小摸爬着长大的草原,激烈地对恃一晌,己方竟久攻不下。

然而也因这个缘故,王令迟迟无法挟持皇帝去与坦布大军汇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结尾处大改了一下,删掉了叶珍珍的片段,叶珍珍不应该此处作妖,在搞定王令后,再作点小妖

当然她作她的,反正在本文都会沦为平芽的助攻。

接下来我会放几章防盗章,不要买哈

第141章

此次皇上出征, 京城三大营几乎倾巢而出,除了京师精锐,更急调各地备操军、备倭军,浩浩荡荡共有近十万人马。

宣府、大同一役, 损失兵马近半,驸马井元、辅国公等大将更因王令跟瓦剌里应外合, 不幸误中陷阱, 两处明军死伤无数。

后土木堡被围近半月, 水粮消耗殆尽, 更有不少军士活活饿死城中, 此役细说开来,不仅惨烈,更说不出的窝囊。

直到平煜等人用坦儿珠诱使王令前往北元, 土木堡才告解围。

经过这三番五次的折腾, 军队人马如今只余不到五万, 兵力大有折损。

至北元境内时, 经王令授意,特令三千营押尾,故而在王令劫持皇上后, 三千营可以毫无阻碍地反水,第一时间前来接应王令。

纵观全局,王令几乎每一步都算到了,运筹帷幄无出其右。

若不是三千营发动突击时忽被拦阻,此时王令已顺利带着皇上成功突围, 与坦布大军汇合。

到那时,他手中既有天子做人质,又有数万瓦剌大军做后盾,明军即便想反攻,都因顾忌皇上在王令手中,一举一动都受掣肘,毕竟,任谁也不愿担个“不顾皇上安危”的不忠之名。

换言之,两方胜败已成定局。

坏就坏在三千营这条暗线被提前识破,还未来得及成功撤离,便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五军营兵马给围住。

急攻一晌,王令几回想释放烟火棒传信坦布,都被平煜射箭击下。

一未能引来援军,二未能突围,本该急火攻心,可王令许是历练多年,反倒越见沉稳。

见平煜和秦晏殊咬死了他不放,忽一把将皇上提溜起来,掐住脖颈,冷笑道:“尔等丝毫不顾皇上龙体的举动,可配得上一个忠字?若不想皇上立时死在我手中,尔等速速退兵,三日后,我可将皇上毫发无伤送回明军营。”

皇上自被俘后,不知是被王令点了穴,还是服了迷药之流。听得此话,依旧昏昏沉沉,毫无清醒的迹象,

平煜扫一眼皇上那灰得不正常的面容,接话道:“你若胆敢伤害皇上龙体,我立刻下令将那座供奉大汗的神庙烧为灰烬!”

反将王令一军。

王令冷冷盯着平煜,眼睛变得愈加赤红。

除了三千营这条暗线,最让他窝火的,便是藏于河底的神庙外的机关竟被平煜等人破解。

如今他两张底牌被一一抖搂出来,别说成功撤离,就是皇上这颗旗子都失去了震慑力。

他知道,三千营的军士之所以愿意死心塌地追随他,只因他是大汗唯一的嫡系传人。

所以他哪怕根本不在意神庙中那具尸首的下场,哪怕他真正关心的只有神庙中藏着的坦儿珠的祭坛而已,也无法在三千营的军士面前流露出半点对大汗不敬的意思。

祭坛最是防风防火,根本不会受外界受扰,大汗的尸首却经不起火烤。

若因他的漫不经心,大汗尸首被平煜焚毁,往后无论是在三千营面前还是坦布面前,他都无法再竖立北元太子的威望。

多年的苦心算计,皆会付诸东水。

故,一句“你且烧便是”明明已冲到嘴边,当着蒙兵的面,他也只能生生咽下。

一双厉目往部队后方的神庙一望,见神庙门口不过数千兵马,电光火石间,心中便有了计较。

念头一起,他一声呼哨,回头,对已被歼灭了半数的三千营军士喝出一句蒙语,随后将皇帝夹在臂弯里,猛的拔地而起,蜻蜓点水般接连踩在众将士的肩头,飞鹰般朝神庙的方向掠去。

他武功奇高,更兼刀枪不入,□□手射出的箭还未等没入他体内便纷纷落于地上,若不是平煜和秦晏殊紧紧追随,险些让他突围而出。

而身后,三千营里的蒙古骑兵血液里善战的因子被激发,已有越战越勇的迹象,其中骑术精绝的几名大将竟斩杀了周围的军士,一路紧跟在王令身后。

***

傅兰芽正紧张地观看远处的战况,外头的军士忽起了一阵骚动。

鼎沸人声中,李珉及陈尔升匆匆进了庙,对傅兰芽主仆道:“此庙随时可能会付之一炬,再待在庙中已不安全,傅小姐速跟我等回河岸边的帐营,再另作安排。”

傅兰芽忙点点头,将那幅大汗的画像藏于怀中,随后,主仆二人接过李珉递来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出了神庙,遮遮掩掩往河边帐营走。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那数千名将士依旧一动不动,昂藏立于神庙门口。

远处看来,一时难以发现有人从神庙中撤离。

到了帐营中,傅兰芽因走得急,袖中一物不小心落于裙边。

她一颗心跳个不停,低头一看,见是母亲留给她的那包解毒丸,忙拣起,郑重其事收回袖中。

如今绣囊中仅余两粒解毒丸,又面临这等危境,每一颗都算得瑰宝,断不能出半点差错。

等平复了心绪,她掀帘朝外眺望,才发现秦勇等人不知何时也到了帐外。而那些军士依然守候在庙门口,只是与方才不同,不知何时,众军士已不动声色变换了阵营,摆出了双月阵。

虽离得远,却恰好跟她主仆所在帐蓬形成犄角,若有异变,随时可退至她所在的帐营处。

这番安排可谓处心积虑,她松了口气,却更加担心平煜的安危。

又一转眸,发现不远处的两个帐篷门口也有军士守候。

她知道其中一个帐篷内安置着林之诚的夫人。

平煜曾对林之诚许诺,只要林之诚肯跟他合作,会竭尽全力护林夫人周全,故一路上,平煜时刻不忘派人保护林夫人。

另一个帐篷……却不知藏着何人。

正疑惑,帐帘忽然一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惊慌地探头往外看。

待看清那人面容,傅兰芽一讶,竟是永安侯府的人。

难道帐中竟是邓文莹?

她一向跟邓安宜形影不离,为何会到了平煜这边的帐营安置。

邓安宜呢?去了何处?

她满腹疑惑,在帐中又等了一个时辰,只听外头交战的声音越发惨烈,直如怒吼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显见得交战处已离神庙越来越近。

她心中焦虑顿起,再出帐往外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朝阳已被高高的日头所取代,而神庙门口原本严阵以待的军队仿佛湖心被投入一块巨石,掀起了巨大的浪花,再也平静不下来。

***

王令厮杀了数个时辰,内力毫无滞缓的迹象,三千营的数千军士更是上下一心,与明军拼死抵抗。

又因皇上就在王令手中,众军士投鼠忌器,竟叫王令瞅了破绽,一路杀到了部队前方。

眼看要掠到神庙门口,平煜和秦晏殊从两侧夹击而来,齐齐攻向王令。

而已等候多时的洪震霆、李由俭等人也拔剑出鞘,齐齐加入战局。

要想拿下王令,弓箭手等常见的法子根本不管用,唯有贴身肉搏尚有一丝胜算。

洪震霆功夫最为出众,抢在众人前头一掌劈向王令的后背,刚一触上他衣裳,只觉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窜至掌心,仿佛被冰水一路灌到心房,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他大吃一惊,旋即收回掌力,往后一翻,捂着胸口落在地上,趔趔趄趄退了几步,方定住身形。

惊疑不定地想,谁能想到五毒术练至顶级时,竟这般出神入化,不怪这门阴毒功夫久未在世间绝迹,想来有人明知道这功夫会损伤精气,为了练就一身绝世功夫,依然义无反顾地进行操练。

亏得他底子奇厚,才未被那股怪力伤及心脉。

思忖间,王令已一掌抓向神庙前的一名军士,活活将其剜心而死。

速度之快,手法之残忍,令人乍舌。

若不是有平煜和秦晏殊阻拦,门前军士定会被王令所击散。

忽睹见李攸也鬼魅般蹿至王令身后,看样子,也打算效仿他方才的法子偷袭王令。

他面色一变,忙喝道:“快退下。”

李攸师从八卦门,内力跟他一脉相承,连这个师父都无从抵御王令,更遑论李攸。

眼见李攸已来不及撤回,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忙要不顾一切一跃而起,将李攸抓回。

恰在此时,李攸肩膀旁忽然生出一臂,一把揪住李攸的衣领,将其远远抛开。

他定睛一看,见是平煜,不由大松了口气。

李攸冷不丁被人暗算,狼狈地从半空中跌下,险些摔个倒栽葱,待看清是谁将他抛下后,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感激,嘴上却破口大骂:“平煜!你别逞能,这鞑子可不好对付!”

平煜一心要将皇帝从王令手中抢回,虽听见李攸的骂声,却无暇接话。

那边白长老也忙将李由俭拉下,远远退开,喘着气道:“李将军,你别不服气,五毒术乃天下至阴至毒的功夫,练到这鞑子这境地,内力堪比寒冰,我等与其相拼,除了白受折损,根本无从抵挡,唯有赤云丹滋养出的内力可与其相克——”

说罢,他看向平煜和秦晏殊的背影,暗叹一声,可惜,两人光有内力支撑,招数上却无法破解五毒术,以致久久无法将王令拿下。

白长老的话传到王令耳中,王令顿时心头火起,赤云丹乃是北元至宝,随着元灭亡,本已无处觅踪,谁知竟被努敏偷偷藏下。

平煜和秦家小子的内力来得这般奇怪,不用想,定是努敏传给了她女儿,她女儿又转赠给了平秦二人。

他修炼五毒术近二十年,吃了多少苦,本以为已天下无敌,没想到末了,竟又横生枝节,想到此,他目光中戾气陡然暴涨,阴恻恻地四处找寻傅兰芽的身影,厉声道:“努敏的女儿呢?”

二十年前,努敏害他跌落陷阱,让他从此不能人道,他无奈之下,不得不习练五毒术。

没想到二十年后,努敏的女儿竟又来他的好事。

他只觉光将这对母女打为任人觊觎的“药引”还远远不够,惟有亲手将她们的心挖出,让努氏一族彻底绝脉,方能解恨。

谁知找寻一晌,未找到傅兰芽,竟不小心瞥见一个老熟人——林之诚。

林之诚的相貌跟他记忆中一般无二,只是身形格外痩削,面色也不好看,似受了内伤,双目阴沉,紧紧盯着他

跟二十年前一样,林之诚背上背着两个灰扑扑的包袱,一望便知里头正装着那对双生儿的骸骨。

他双眼一眯,看来此子依旧对当年双生儿之死耿耿于怀,不由一哂,此人生就一个绝顶聪明的脑子,于武学上更是不世出的奇才,可惜遇事偏爱钻牛角尖,也不知这些年白耽误多少功夫。

如今又受了内伤,更不足为惧。

想到此,他目光里透出一抹轻蔑,刚撇过头,忽听林之诚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攻他右肋下的神隐穴。”

诸人皆是一怔。

王令却暗道不妙。不好,他怎忘了,当年林之诚一对龙凤儿死于他手,以林之诚的性子,恐怕一日都未放下这份仇恨,此人又善拆解招式,纵算内力无从跟他一较高下,难保不会细细钻研五毒术招式上的破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平煜忽然一旋身,屈肘狠狠撞向他右肋。

应变之快,让他措手不及,原本密不透风的招式终于露出颓势,狼狈万分往旁一退。

一回头,恰对上平煜含着讥讽的黑眸,心中大恨,此子恐怕天生便是他的克星。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我会发大概九章的防盗章,会依次替换,今天三更。

第142章

林之诚的声音不大, 却极清晰平稳,一字一句,随风送来。

想是长达二十年的刻骨仇恨终将得报, 他面容虽平静, 眸中却隐约可见涌动的波澜,声线也有些僵硬暗哑。

平煜根本来不及仔细推敲林之诚的话,只觉林之诚的指点恰好每一处都正中王令的软肋, 几招过后, 直如醍醐灌顶。应对王令时, 再不如方才那般艰难。

而秦晏殊本就有秦门多年的功夫打下的基础,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也听出林之诚指点中的玄妙之处。

只不过, 他体内那股被赤云丹滋养出的内力不如平煜那般顺畅平滑,跟王令对招时, 不时有寒气逼来。

他虽有些不服气, 却不及细想自己为何会跟平煜在内力增长上有所差别, 眼见平煜如有神助, 忙也沉下心来,全身贯注与王令拆招。

十来招过后, 平煜越发得心应手。

突然一个翻身, 从王令头顶掠至他背后,趁王令回身回掌的功夫,迅速跟秦晏殊对了眼色。

见秦晏殊会意,旋即卖了个破绽, 一矮身,引得王令拍向自己的肩头。

秦晏殊在王令身后,假装中了王令之计,探臂向前,拍向王令的右腰。

哪知王令不过虚晃一枪,不等秦晏殊掌风逼至背后,竟硬生生将本已拍向平煜肩头的掌收回,转而转动手腕,一掌劈向身后。

平煜等的便是这一招,趁王令注意力贯注在偷袭秦晏殊上,竟直直往上一跃,屈掌为爪,抓向王令的双目。

林之诚远远看着,见二人一点就透,声音不免昂扬了几分,道:“点其颈下人迎穴。”

平煜听得真切,左手去势不减,右手中指及食指却迅速并在一处,宛如利剑出鞘,欺向王令的脖颈。

王令偷袭秦晏殊不成,反倒被平煜和秦晏殊背后夹击,更兼眼部及颈部两处大穴暴露人前,直恨不得咬碎满口钢牙。

若是旁人出招也就罢了,平煜的内力恰好能克制五毒术,假如叫他暗算成功,自己就算不死也会废掉半身内力。

不得不迅速收回右臂,勉力抬起一臂,挡住平煜的攻势。

因太急于化解平煜的招式,原本紧抱皇帝的左臂情不自禁一松,他暗暗一惊,忙欲收拢左臂,哪知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身后的秦晏殊竟使出全力劈向他左胸。

顿时,一股辛辣无比的热力沿着筋脉直冲入天灵盖,喉咙里更是涌出一股甜腥。

亏得他内力深不可测,未叫这一掌毁掉半生功力。

如野兽般低吼一声,他迅速调动全身内力抵至后胸,一把将秦晏殊震开。

正要回身对付平煜,不料身旁黑影一闪,一旁竟冲过来一人,来势汹汹,直抓他的侧腰。

此招生猛至极,唯有极为了解五毒术破绽之人,方能一眼识别他招数上的花招,一出手便是杀招。

他眼风一扫,待看清来人,瞳孔一缩,王世钊!

“老匹夫,你害我不能人道,今日我定要亲手结果了你,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王世钊五官已扭曲变形如同野兽,一双眼睛更是恨得要滴出血来,虽功力远不及王令,却因着一份鱼死网破的狠劲,甫一靠近,便将王令死死缠住。

王令三面临敌,又兼林之诚在旁不断指出他的破绽,面上虽竭力保持镇定,招式上却免不了现出颓势。

混战中,忽觉左臂一轻,等明白过来发生何事,顿时怒不可遏,风一般往前一捞,可是平煜却比他更快,瞬息功夫,夹在臂弯下的皇帝已被平煜一把夺过。

他勃然大怒,双手屈爪成钩,抓向平煜肩头,平煜身子却不闪不避,反如秤砣般猛的往下一沉,随后,携着皇帝落于地上,拔足狂奔,转眼间便跃回明军阵营中,将皇上丢到荣屹等人手中。

众人一哄而上,最快速度将皇上围住。

眼看手中最大的筹码被平煜夺回,王令恨得目眦欲裂,立刻屈指成环,呼哨一声。

不远处的三千营骑兵本正与明军殊死搏斗,听得此令,面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未有片刻犹豫,便齐齐扯开身上胄甲,露出缠绕在身躯之上的沉重物事。

离得近的将士看清那物,顿时面色大变, “火药!”

王令冷冷一笑,嘶声道,“数千军士身上均装了硝石、硫磺、木炭等物,虽不能炸毁巨物,但若是齐齐引爆,尔等难免会被炸为肉泥。若是不想死在此处,需答应我两桩事。”

众人哗然,说不出的愤然,却因忌惮那火药,不敢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皇上获救,王令的奇功也已被破,眼看胜负已定,谁能想到,竟又横生波折。

平煜面色沉了下来,淡淡扫向不远处的众蒙古骑兵,那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毅然,对王令的指示未有半点异议。

这帮蒙古人一向不好驯服,没想到对王令这位北元太子倒马首是瞻,宁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听其摆布。

他又迅速眺望一圈众人身后茫茫无际的草原,暗暗皱眉,论骑术,明军又怎是蒙古骑兵的对手,就算速速撤离,也难免被其中一两股骑兵追上,若是数百名骑兵齐齐向人群抛掷身上火药,光一个便可炸伤数十人,一味蛮干必定行不通。

除非,有什么法子可离间三千营和王令。

可是元人一向视那位大汗为天神,对其嫡系传人,自然敬仰无比,一时间,又能想出什么好的离间计。

他沉吟不语,脑中却飞转起来,

王令见平煜等人脸上都现出犹疑之色,越发沉稳下来,对平煜大声道:“第一,将你手中的两块坦儿珠速速交出。第二,退兵百里,尔等不得再靠近神庙。”

他知道,只要他安全撤离此处,往西疾驰百里,便可见到坦布麾下的哨兵,而一旦与坦布汇合,反败为胜自不在话下。

明军一片寂然。不说王令的前一个条件,如真答应第二个条件,无异于放虎归山。

平煜双眼微眯,转头看向离得不远的神庙,忽然想起刚才在地殿中时发现那幅大汗生前画像时,傅兰芽脸上曾浮现困惑的神情,可惜当时耳目众多,他来不及细问。

难不成,她有什么发现不成。

一片哑默中,耳边忽然传来“呱嗒、呱嗒”的声音。

这声音出现得极突兀,抬头一望,就见一骑从帐营中奔来,远远看着,像是大哥旗下一位精通蒙语的副将。刚才他忙于对付王令,曾托付大哥安排精兵保护傅兰芽,这位副将也在其中。

那副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近前,不紧不慢举起手中画卷一般的物事,一抖手腕,展开画轴。

平煜定睛一看,竟是地殿中发现的那名大汗的画像,他讶然,这画像不是在傅兰芽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