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站在自己后面的人居然是朱若云,郭明义惊骇得差点倒退两步:“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朱若云奇怪的道:“你在说什么啊?我早就出来了,看你扶着门半天不动,才上来问问你,你老往门里瞧,到底在瞧什么?”

郭明义忙回头再看屋里,哪里有什么强光,哪里有什么人影,顿时糊涂了,难道自己刚才所见是幻觉?但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幻觉的历史啊。

“快走吧。他们都已经出去好远了。”朱若云扯着郭明义的衣服,一步一拖的往出事的那片树林走去。

四个人并排站在昨天郭明义看见小琴的地方,脸色无一例外的都很难看。

亲临实地,大家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直对玩游戏的地点没有起任何的疑心,因为在这个瞬间现场发生的地方,堪堪立着四棵参天大树,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竟然排列成了一个标准的四方形,猛烈的阳光从上面照射下来,投下了一大片绿荫,笼罩在这个四方形的空间内,犹如一个天然而成的无形房间。

这便是错觉,这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次又一次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的错觉。

潘旻的眉毛跳动了一下:“怎……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

郭明义蹲下身去,细细查看其中一棵大树的根部:“不对,这里绝对有问题!”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里应该是小琴指着说“你”的地方。

受郭明义感染,另外三人也各自挑选了一棵大树认真查看起来,潘旻还找来一小块石头使劲地在挖土。

“哎呀!”挖到一半,潘旻叫了一声:“大家快来看!”

瞬时,四个脑袋都凑到了一起,眼睁睁的盯着潘旻在大树根部挖出的坑底,在那里露出了一小块红泥砌成的砖墙。

郭明义发令道:“大家都来挖。”顿时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郭明义力气大,挖得最快,王芳燕第三,朱若云因为不是自己的躯体,使不上力,最后还是在潘旻的帮助下才完成,四棵大树无一例外的每一棵下面都有砖墙的残留。

郭明义看向王芳燕:“这里有过什么建筑物吗?”

王芳燕很肯定地道:“根据资料记载,没有,这里一直都是树林。”

朱若云猜道:“会不会是建校之前就有的?”

郭明义道:“不会,你们看,这种砌墙的方法在近三十年来才出现的,而建校之前是七十年前,那时候也不兴用这种红砖。”说着,看向王芳燕:“我们是不是再核实一下这一带的资料为好?比如说做过什么建筑废料堆积之类的。”

王芳燕道:“没问题,我立刻去。”说完,匆匆的原路返回了。

王芳燕的效率一流,很快她便找到了关于树林的一切资料,包括一些民间的说法,等她赶回树林那边的时候,留守的郭明义三人已经把地面挖的沟壑一片,地底下的砖墙也露出了完整的痕迹。

王芳燕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砖墙将四棵树连成了四条直线,围成了一个密实的正方形,恰恰好将大部分绿荫框在了那个无形的空间内,不禁脱口而出:“房子?!”

正在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的郭明义三人被惊动了,抬起头来看到王芳燕两手空空而来,都不由一怔:“没有资料吗?”

王芳燕喘着气道:“官方资料没有,但是我得到以往校友说的可靠消息,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经建有一座很小的屋子,是用来放扫把等工具杂物的,本意是为了方便清洁工人,但后来一场大雨把它冲倒了。”

郭明义两眼发光道:“完全吻合了,从砖墙的痕迹上看,这里的确曾经存在过一个房子,一个正方形的房子。”

王芳燕道:“但是你怎么解释这四棵树长得这么奇怪,会刚好长在屋子的角落呢?难道说是有人故意种下的?”

郭明义微笑道:“故意肯定是故意,但是不是种下的,则要看接下来的这个试验了。”

说完,他对潘旻使了一个眼色,潘旻会意,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在树干上费力的割了一个很浅的口子。

郭明义掏出一张黄符,在空中一挥,黄符自动燃烧起来,燃烧到一半的时候,郭明义将它拍入那个切口处,只见树干微微的一抖,居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哭泣声,紧接着大量的白气从树干上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王芳燕第一次看见施法的场景,就象看魔幻片一样不可思议的张大了眼睛,看得眼都不眨:“这是怎么回事?”

郭明义擦擦手道:“为了证明这四棵树不是自然生长的,现在结果出来了,我想我已经知道这个砖墙的秘密了,以及小琴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而不是那所房子里玩请鬼游戏的答案了。”

潘旻惊喜地道:“真的?快说说,到底为什么她要在这里玩?”

郭明义淡淡的道:“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玩请鬼游戏的地点,而旧操场的那间屋子,不过就是一个用来蒙蔽世人眼睛的摆设!”

“什么?!”王芳燕被深深地震惊了:“难道你是说……”

郭明义接口道:“没错,这里曾经有一所房子,一所跟旧操场那个一模一样的房子,没有窗户,正方体。二十多年前,两名女生为了复活一个因意外而死的同伴,铤而走险,在这里玩了一场可以侵夺人命的请鬼游戏。最终游戏失败了或是出了意外,其中一名女生永诀人世,剩下的另外一个因为惊恐甚至还有点心虚,借着一场大雨推倒了房子,妄图造成建筑物年久失修被冲垮的景象,掩盖一切不光彩的过去。但她没想到的是,被夺去性命的同伴以对这现世无限的仇恨,在原来的四个角落催生出了四棵拔地而起的大树。”

说着,郭明义抚摸着还在微微颤抖的大树道:“这是四个不会消逝的标记,它是冤魂切齿的愤怒,用来铭刻这一段黑暗的浸满鲜血的历史,也用来表明对凶手复仇坚定不移的决心。”

王芳燕茫然道:“可是这说不通,我们明明是在旧操场那里看见那两个女生的。”

郭明义道:“因为这里并不是那名短发女生的死亡现场,旧操场才是,所以瞬间现场残留在了那里。我想,这应该也是那名辫子女生的设下的诡计环节之一,她在那里建了一所一模一样的屋子,用瞬间现场的循环,让后来寻求真相的人们,明明看上去已经无限接近,但其实却恰恰远离。”

潘旻不解道:“可是,师兄,这里离旧操场有数百米之远,请鬼游戏之后就算只是重伤,还没拖到旧操场也就丧命了,那时瞬间现场早定格了,根本没法挪到旧操场那里去。”

郭明义道:“如果只是夺去她的魂魄,那么她要达到脑死亡还会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足够了,脑死亡了之后才会形成瞬间现场。”

王芳燕道:“还有一个问题,小琴她并没有学过法术,不懂分辨什么怨气而生的大树,看样子她也没发现砖墙,那她是怎么知道这里就是玩请鬼游戏的真正地点呢?”

郭明义道:“关于这点,我也是猜的,我想她必定是经常来这里转悠思考,然后在某一个极其特殊的条件下,比如那天的天气刚好和以前死人那会的天气一样,那么就很有可能无意间触发瞬间现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天我见到小琴的时候,她的头上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小洞,还能这么镇定的把这个游戏玩下去,我想,这并非是她死前的景象,而是她的瞬间现场和别的死者瞬间现场发生重合的结果。”

潘旻一听顿时跳了起来:“师兄,你说错了!你刚刚才说,这里没有瞬间现场,瞬间现场在旧操场那边。”

郭明义白他一眼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激动?既然这是一场可以侵夺人命的请鬼游戏,那么在之前也一定吞噬过别的人命,小琴肯定看到了某个瞬间现场,所以顿悟了这里才是真正地点。”

潘旻毫无羞愧的兴奋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看一下这里的瞬间现场呢?说不定可以知道后两句歌谣是什么。”

郭明义被他吵得有些头疼,按着太阳穴道:“大师,我已经看过了好不好?这里也不知道被请鬼游戏害死了多少人,瞬间现场层层叠叠,起码有几十个,根本看不清楚。”

王芳燕有些着急道:“难道就看不了了?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知道歌谣的后两句?”

郭明义托着下巴道:“那倒未必。你说过,被契约之地传说杀死的人都是在旧操场一带出事的,但是我们现在知道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契约之地,所有的死亡现场都应该在这里。”说到最后,对王芳燕眨了眨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芳燕恍然大悟:“那么说,我们现在就要跟小琴一样,重新玩一下这个游戏了?”

郭明义点点头道:“还差最后一步,我必须要弄清楚小琴拿着树枝为什么在不停的拨烛台,只有知道了这个奥秘,我们玩的游戏才能无限接近小琴玩的现场,也才能揭开这一连串不可思议又环环相扣的谜。”

说了这么多,郭明义嘴巴都有点干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现场好像少了一个人,四下里望时,才发现朱若云一直蹲在被砖墙围起的四方形中央,默默的用一个尖石块在划拉着什么。

郭明义走上前去道:“有什么发现?”

“是蜡,蜡烛上面流下来的蜡。”朱若云低声道,继续在不停的划开地面。

郭明义“哦”了一声,不以为意的道:“我们已经知道她在不停的拨烛台了,当然会在地面留下蜡。”

朱若云道:“但是蜡非常的多,而且很细碎,象是被人用细条类的物体挑出来的,我想一定是小琴的杰作。但是一个正常的点着蜡烛的烛台是不应该产生那么多细碎的蜡的,你知道,烛泪会凝结在烛台上,形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疙瘩,如果用树枝去拨,拨下来的也只会是大块的蜡,除非……”

郭明义听得她话中有话,忙问:“除非什么?”

朱若云顿了一下才道:“除非蜡烛是倒过来的。”

郭明义生气的道:“瞎说,蜡烛倒过来怎么……”突然,他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怔怔的看着朱若云,后者站起来也深深的看着他,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默的站着。

良久,郭明义才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是说……冥界之烛?”

朱若云微微颌首:“原来你也知道,那我就不用解释了。”

“我……我们不知道啊……”赶过来听的潘旻和王芳燕一头雾水:“什么是冥界之烛啊?”

“奈何桥听过没?”郭明义没好气的瞪了潘旻一眼,他简直不知道这个蠢师弟在山门里呆了那么多年到底学了些什么。

“没听过……哦,不,听过听过,这个肯定听过。”潘旻一下子说顺口了,赶紧改过来,一脸不好意思的傻笑望着郭明义。

“奈何桥下鬼消亡,铁索倒挂泣号长。在冥界,但凡生前犯下罪孽,死后不能得到宽恕的,都一律要下十八层地狱接受酷刑的考验,据说有那种所犯罪孽滔天之巨,可以令天地山河日月都战栗不已的,即便把十八层地狱都轮一遍,也未必能抵得消恶行,冥界使者便会下令将这些鬼魂全部倒挂吊于奈何桥下的铁索上,受奈何血池喷涌腐蚀之苦,并立下誓愿,直到血池之血喷溅之处不再成伤,才放那些鬼魂去超生。”郭明义的语调平缓,但潘旻和王芳燕听着,却不由全身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毛孔开裂,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如果有人要用特定的仪式或是用这种请鬼游戏将这些受倒挂奈何之苦的鬼魂从冥界暂时召唤上来,就会发生蜡烛倒挂的现象。人们形象的称之为冥界之烛。”郭明义言简意赅的结束了解释。

潘旻张大着嘴巴道:“不对,为什么鬼魂倒挂然后蜡烛也要倒挂?师兄,我阅览过千万典籍,可从来没有发现还有这条规矩。”

郭明义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响头:“麻烦你把阅览过的千万典籍中漫画那部分去掉!我问你,在正常的情况,点燃的蜡烛是哪只?”

潘旻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这不废话吗?烛台上就一支蜡烛,难道还会又生出一支?”

郭明义一副吃人的表情盯着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等等……”压力之下,潘旻的智慧忽然出现了飞跃:“哦,我想起来了,不是原来的蜡烛了,而是冥界的蜡烛。”

王芳燕在一边听得云天雾里:“什么冥界的蜡烛?”

潘旻难得充当一次解释者,高兴的道:“因为冥界和我们人间界是单向通行的,只能死了之后下到冥界,如果要从冥界出来,必须经过轮回道,就算是暂时召唤的,也只能通过这个唯一出口上来。而轮回道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转世的会有阴差提着灯笼相送,而被召唤的只能自己擎着蜡烛走。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请鬼仪式都必须要点蜡烛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给鬼魂指引上来的方向,二来也方便鬼魂回去。鬼魂一旦被召唤上来,便会将自己的蜡烛放置在烛台上,而将我们原来那支收走,以便通过轮回到回冥界的时候使用。”

王芳燕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那些被倒挂的鬼魂被召唤上来的时候还是保持倒挂的姿势,那么带过来的蜡烛也会是倒过来点燃的。”

郭明义把手一拍道:“对,因为冥界使者不下令,它们是不能结束倒挂刑罚的。潘旻,你要有她百分之一的智商,我就可以多活几年了。”

王芳燕道:“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小琴为什么要拼命的拨烛台了,因为蜡烛倒挂之后,滴下的烛泪就全部凝结在烛台上,而不赶紧把它拨走的话,蜡越积越高,就会使蜡烛的火苗没有空间燃烧。而被火烤着的蜡是松软的,这个时候用树枝挑出,就会形成这种细碎的形状……啊,不,等等……”

王芳燕突然象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无血色,白如金箔,眼皮狂跳,颤抖着问道:“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契约之地传说背后的冤魂罪恶早已滔天,连冥界都不容?”

郭明义冷笑道:“它都让你们学校有了失踪之校的美名了,还不够滔天吗?既然这最后一个谜都解了,我们今天晚上就来玩一个伟大的请鬼游戏吧。把小琴置于死地的凶手,今晚必会现身!”

晚上12点整,王芳燕第一个来到小树林那边,结果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明明是走了很多次熟到不能再熟的路,却走了很多次都走不到目的地那边,反而莫名其妙的返回了原点。

难道是鬼打墙?王芳燕吓了一跳,正考虑是不是为了人身安全暂时退回去的时候,潘旻的身影却突然从一旁的草丛中钻了出来:“王姑娘,这边走。”

王芳燕惊魂未定的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路走不过去?”

潘旻笑道:“今天不是要玩那个请鬼游戏吗?我和师兄怕别人误闯进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罪过了,所以在这里提前布下了迷魂阵法,外人是进不来的。”说着,带着王芳燕东拐西拐,专捡草地上走,走到一棵瘦弱的树苗面前,绕了三圈,才道:“好了,照常走就是了。”

王芳燕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果然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小道上,不禁叹道:“好神奇啊,果然法术界真是博大精深。”

郭明义和朱若云早就已经到了,一个仿古的烛台放在砖墙围起的正中央,上面放着一支还未点燃的蜡烛,除此之外,还摆了一张小的案台,上面放着各式黄符、法器还有朱砂笔和纸。

郭明义见王芳燕也来了,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道:“人齐了,可以开始了,但是这个游戏不能超过两个人玩,谁跟我一起?”

说着,郭明义的目光瞄向了潘旻,潘旻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嘴巴紧闭着就是不开。

相反朱若云跟王芳燕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我来。”

郭明义强压怒气对潘旻道:“你为啥不来?”

潘旻大义凛然的道:“我是男的啊,师兄,我们两个男的阳气太重,召唤不出来的,为了破解传说的大业,我只有牺牲这次机会。”

郭明义皮笑肉不笑的鼓掌道:“说得好!那下次真正要面对传说后面的厉鬼时,我一定让你上。”说着又对王芳燕道:“你为什么要报名来?”

“怎么感觉像在面试?”王芳燕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为了这个传说,我连命都可以搭上,什么都吓不倒我,什么都不怕。”

郭明义看向朱若云:“你不是很怕死的吗?”

朱若云坦然承认:“是,但这次没有危险。”

“怎么会没有危险?”潘旻讶然的叫了出来:“朱姑娘,很危险的啊,马上就要跟契约之地传说背后的正主碰面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郭明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

“你跟我来玩,你们两个在旁边看。”郭明义对朱若云点点头道。

“啊?什么?原来我也要在现场!”潘旻突然发现不报名跟报名的结果是一样的,顿时胆战心惊起来。

王芳燕原本很失望郭明义没有选择她,但是她发现可以留在现场看,也就把不满给平复下去了。

“闭嘴!”郭明义吼道,同时将中央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往空中撒了一把白色的纸钱,跟朱若云站在砖墙正方形的对角位,口中已经缓缓的念道:“一烧纸钱同掩埋。”

“呜——”路上突然刮来一阵风,风中依稀有女子的呜咽,吹到人的皮肤上,感觉寒浸浸的,每根汗毛都竖立起来,被乱撒一地的纸钱又重新飞舞起来,在月光的沐浴下苍凉的扭转着自己惨白的身躯,为这份静谧平添了不少肃杀之气。

要不是顾及旁边还有王芳燕站着,潘旻真想掉头就跑,说话也不利索起来:“不……不好,是阴……阴风,怎么会……会这么快?”

然后,更离奇的事情一一出现,首先是点燃的蜡烛突然缓缓的升起,漂浮在半空中,然后慢慢的颠倒过来,火苗向下,立时有不少被烧融的蜡掉在了烛台上。

郭明义对朱若云使了一个眼色,朱若云会意,跑到中央拨了拨烛台上的蜡,好让火苗继续燃烧,然后再站回自己的位。

见一切就绪,郭明义继续道:“二拨坟土两无猜。”

他话音刚落,只听“簌簌”有声,从坑洼不平的土地上陆续冒出了十几个小土包,土包越变越大,最终十几个白影破土而出,都是双手前垂,脑袋耷拉在胸前,头发遮住了大半面孔,脚尖离地,摇摇晃晃的向那烛台聚拢而来。

潘旻吓得大叫一声,再也不顾什么风度,由于周围都是白影,跑也跑不掉,只好转而将头伏在王芳燕的肩膀下,全身瑟瑟发抖。

王芳燕哭笑不得,这样的法术界中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郭明义暗叫一声坏了,怎么正主儿没出来,反倒之前死的冤魂厉鬼全一股脑出来了,这可不太好。

还没念出第三句,一双惨白的手就已经按在了郭明义的肩膀上,顿时胸口玉佩光芒大盛,刺得后面惨叫一声,那双手被光射得满是尸斑,忙不迭的缩回去了。

王芳燕虽然是学校灵异社团的社长,请鬼不下百次,见鬼也见得多了,但是这么大阵仗的确还是第一次,手心里紧张得早已捏出了汗,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郭明义,接下来就是失传的两句歌谣,如果胡诌念错了,也许就跟小琴一样的命运。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郭明义并没有继续念下去,似乎也对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狰狞着面孔的白影置之不理,而是抬起头仿佛在专注的倾听着什么。

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游戏中止了?

没等王芳燕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明白,她就听见朱若云清晰的叫了一声:“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王芳燕没来得及分辨这个来了的含义,却来得及看见郭明义快捷无比的身形跳出了正方形的砖墙,猛地冲入到侧边的树林里去,一下子就不见了身影。

“天啊!”王芳燕大叫一声:“郭明义你不可以走,游戏还在玩着呢,这是在订立契约,你中途跑掉有如违反契约,它们会立刻要你的命的!”

果然,那些白影原本踟蹰的身影一见郭明义走开,立时表情大变,都抬起头来,露出鲜血满布的脸,张开青黑色的嘴唇,露出尖锐的獠牙,狞笑着朝三个人扑了过来。

王芳燕赶紧把颤抖不停的潘旻推起:“快,快把它们都打回去!”

谁知潘旻抬起头来看见如此可怖的画面,再加上靠他最近的一个白影突然缠住了他的脖子,他吓的狂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唯一在场的法术界中人不战而败,王芳燕顿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留,就在此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朱若云抢到了案台前面,一把烧着了上面摆放的所有黄符,顿时火光熊熊之间,无数黄色的光剑飞出,准确无误的洞穿了每个白影的头部。

白影“咿呀”怪叫一声,疯狂的扭动着身体,痛哭的龇牙咧嘴,更显狰狞,拼命的往地底下钻去,不到一会就全部钻回地面。

蜡烛摇晃了一下,火苗突然变得更大了,朱若云想也不想的拿起案台上的一杯水猛地抛了过去,将那火苗彻底浇熄。

这一切惊心动魄的行为都在一气呵成之间完成,王芳燕这时才醒悟过来,惊得脸色雪白,对朱若云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是强行切断契约,到时契约的所有后果你要一力承担,而这不是仅仅没命就可以抵销得了的。”

“你放心。”朱若云镇静的道:“郭明义之前已经做了手脚,他先订立了一个反契约。”

王芳燕疑惑道:“什么是反契约?”

“就是一个简单的约定,在约定有效的时间段内,订立的所有契约都无法生效的一个契约,因为它否定其他契约的效力,所以叫做反契约,又叫消极契约。”朱若云简单的解释完,两眼焦虑的看向郭明义消失的地方。

王芳燕突然醒悟:“反契约?难道你们今晚并不打算真正玩那个请鬼游戏?”

“当然。”朱若云阴沉着脸道:“因为契约之地传说的真正凶手并不是这个请鬼游戏!”

“什么?!”王芳燕大惊失色,正想追问整件事的内幕的时候,郭明义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中年妇女,满脸的惊惶之色,被郭明义死死的握住手腕的命脉,动都不敢动,被他推搡着跌跌撞撞走在前边。

王芳燕愕然道:“这……这是谁?”

郭明义将那妇女猛然推倒在地,冷冷的道:“这便是让你们学校背负上失踪之校名声,制造契约之地所有假象,掀起腥风血雨,置无数生灵于死地的真正凶手!”

是她?!王芳燕匪夷所思的看向郭明义,眼光里满是质疑和询问,如果不是朱若云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简直要以为郭明义是疯了。

中年妇女听着郭明义一字一句如刀如剑的控诉,全身抖得象筛糠一样,结结巴巴的哭泣道:“天啊……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我只是一个捡破烂的,你为什么扯着我不让走啊——”

“捡破烂的?”郭明义冷笑道:“恐怕你捡的不是破烂吧,而是人命!二十多年前,你和亲密的同伴来到这里,掀开了恐怖传说滋养的序幕,自她死后,你便潜伏在校园里,故意散播下残缺的请鬼游戏,吸引更多的人去按照错误的方法玩,最终成为恶灵的祭品。你的罪过已经滔天,你的孽缘已无可解,今天你可以继续否认,继续扮无辜,你毕竟还是人类,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你要记住,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若是以为可以继续为所欲为,那我们走着瞧。只怕不用等老天出手,你认为他们会饶得过你吗?你要记住,今天是你自己放弃了唯一能回头的机会!”

郭明义声色俱厉的一番话终于彻底击溃了那妇女的精神防线,她身子剧烈颤抖,早已泫然泪下,抱住头哭成一团:“事情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我还能做什么?!我一直跟她说,不是我们的错,可是她不信……她还要来找我……我没有办法……只有带英儿去,我把我最疼的英儿都献给她了……她还想……还想……还想怎么样……”说到最后,那妇女泣不成声,只剩下恸彻心扉的低沉哭声,从那双手的缝隙中透出来。

听到“英儿”两字,王芳燕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中年妇女是谁,明白了郭明义为什么扯住她不放,更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们要苦心设下这个局。

辫子女生温婉可人俏然挺立的身影如同鲜活的记忆,一步步的走来,然后逐渐的,慢慢的幻化成眼前的中年妇女,二十年岁月过去了,在她的脸上早已刻满了和年岁不相当的沧桑和凄凉。

只是,王芳燕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这位痛失同伴原本是游戏受害者的人,为什么到头来反而成为了传说的帮凶?

见那妇女总算开了口,郭明义松了一口气,破除传说,知晓游戏的希望全部在她身上,她要死活不说,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样,想着也放缓了语气,慢慢的道:“佛救世人,不因世人罪深而弃,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不应该再为虎作伥,别的不说,总要为你的来世想想。”

我这样的人没有来世了吧?”那妇女低低的道:“从失去英儿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是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我已经没有再世为人的资格了。”

郭明义默然不语,朱若云急了,凑过去悄悄的道:“你赶紧劝说啊。”

郭明义道:“她没说错,我怎么劝说?”

朱若云道:“你管她呢,先哄她高兴了说出真相再说,你现在胡诌有什么要紧?她死后就算不能超生也没法来找你。”

郭明义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不行,我是佛门子弟,佛家不打诳语,我不说。”

无奈,朱若云只有亲自出马,对那中年妇女道:“你别想多了,功过可以相抵,你虽然已经残害了太多人命,可是如果有机会让你帮我们破解这个传说,从此挽救这个校园长久的安宁,那便是如山的功德,没听说过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能救那么多人的命,还有什么罪过抵销不了呢?”

朱若云巧舌如簧,登时把那妇女说得哭声止了,就连郭明义听着也不由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为救梁孟群出去,在宿舍楼杀出一条血路,那时的自己,也早已犯下滔天的罪孽,如果自己真的能破除魔物危害,重新封印九转轮回,会不会获得佛祖的宽恕,再度转世为人呢?

那妇女抬起头,满眼都是希冀:“这么多年来,她获得了太多的祭品,吞噬掉了太多的人命,她现在的法力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你们凭什么能打败她?”

朱若云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游说:“我们今天能找到你就已经证明了我们的实力,而且你刚才也见了,那么多的冤魂出现,瞬间都被灭了,我们这边有法术界的人,我们就是为了和彼岸的邪恶对抗而来的。”

“法术界……”那妇女喃喃的咀嚼着这三个字,忍不住未语泪先流:“太好了,真的是……我知道你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天不绝我,如果是你,英儿或许真的还是有救的。我……我现在就把这个游戏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你,请你一定要,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偿还我的罪过!”

“这个游戏起源于最古老的巫术,最初是用在请天神上的。到后来,就慢慢的发展到今天请亡灵上来,我听我祖奶奶说,在她们那一代,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用这个仪式请出自己的先辈来询问事情的,只是那游戏渐渐的用得泛滥了,有不懂事的年轻人拿这个来乱玩,也不知道请到了哪方的恶灵,死了很多人。人们悚惧这一切,于是开始禁止这个游戏的传播,但是在很多老人中间,这个游戏还在暗暗的玩着,来缓解她们对先人的怀念。所以这游戏虽然被禁止了,但是还是得以流传下来。”

“这个游戏有两个版本,关键就在于其中的歌谣上。如果只有前两句的歌谣念对,那么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请鬼游戏,最多跟其他的游戏不同的是,它能召唤怨恨很强的厉鬼上来,你知道,冤力越强的恶鬼,所作出的预言准确性越强,所以通常被我们村里的人用作预测一年的雨水和庄稼生长情况。”

“但这个游戏最灵异诡谲的地方并不在于它能请出鬼,而是在于它有一个惊天的功能,想必你们也听说了,那便是复活——逆转生死轮回,背叛阴阳乾坤,视鬼界如无物,藉由天神的祝福,挑战这个世间最大的天理!”

朱若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有用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音里竟然有微微的颤动,郭明义疑心大起,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目光里满是热切的期盼和祈祷,就像是那妇女谈论的是自己的事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