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陵一愣,惊觉自己手中似乎还捏着某样东西,低头一看,见那面小青旗还牢牢的立在他的拳中,并未抛出。

莫陵不假思索,赶紧把旗帜往空中一抛,毫不犹豫的喊道:“两仪四象,终有精妙!”

阵法的威力立即显现,开始将浓雾慢慢地逼出周围,莫陵向两边叫道:“大家没事吧?”

也许是因为所有法器都忠实的守着半空未曾离开,众人只是被浓雾呛得咽喉一阵难受,却还并未丧命。

莫陵的心稍微宽慰下来,往前看时,只见那黑影已经渐渐成形,化为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长袍,负手而立,丝毫没有一分因为莫陵的出手而惊讶的神情。

莫陵眉毛一扬:“你在试探我?”

男子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莫陵,我原本很欣赏你,不想杀你,但这么一来,我是非杀你不可了。”

莫陵语带调侃:“哦,为什么?就因为我太过聪明,一下子就发现了本能善念?”

男子微微颌首:“可以这样说,但更精确点,是因为你背负的宿命。我不仅一定要杀郭明义,也一定要杀你。因为你和他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因为你是这个时代的天才。”

“什……什么?”一下子从这魔物的口中听出这么褒义的词语,莫陵那机智的脑袋瓜差点没转过弯来:“天才?虽然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天才,但这跟你杀我有什么关系?跟郭明义的命运又有什么关系?”

男子踌躇了一下,半晌笑道:“也罢,反正你也要死了,我难得欣赏一个人,就透露一点点怕也天谴不了。你们法术界有个固定的宿命,每五十年便视为一轮回,上天以所谓的匡扶正义之名,拨动乾坤,降下一天才,助力振兴。但由于人世间多灾多难,法术天才的功能也开始不单纯起来,多半会肩负另外特殊的使命,比如在战乱年代,冤魂厉鬼太多,横行肆虐,擅取人命,法术界就算倾巢而出,也不能尽毁,这一个轮回诞生出来的法术天才便会精通大规模杀生之术,以解天下灾难。”

这种惊世骇俗的理论莫陵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觉得荒诞不经,但看那男子神情,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莫陵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这个轮回的使命是什么?消灭你们这些魔物?”

男子却收了笑容,冷冷地道:“不,你的使命是为了帮助完成一个轮回的契约。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莫陵,我敬重你是个男子汉,这场战斗我不想伤及他人,让你周围的人退开吧。”

莫陵还未答话,旁边的卢焕章已经抢着道:“我呸,这算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我们在这里一早决定了生死与共,就算你不打算伤我们,难道你后面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会放过我们吗?少说废话,要就一起上来。”

男子怒道:“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这么想送死,我成全你们!”双手一扬,两道黑光激射而出。

“小心!”莫陵惊叫道,他抓起昆仑印想故技重施,但那黑光并不像先前的低等魔物和浓雾,昆仑印所迸发出来的金光无论多强劲,都无法穿透那股黑光,更无法阻拦它行进的轨道。

黑光眼见就要射到其中两人的身上,莫陵心中一凉,他可不想未开战便先死人,尤其是在他身边这些可贵的同伴,千钧一发之际不容多想,随手抓起自己最强的法器——那根来历不敏的透明棍子便冲了上去,横身挡在最前。

“社长,不可!”卢焕章比莫陵更快一步地反应过来,大步跨向前,把莫陵格在身后,怒吼一声道:“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横行霸道?老天有眼,怎么不劈死你们?”

“轰隆”一声,响彻天际,霎时间风云变幻,日月失色,一道粗如蛟龙的闪电带着浑身刺眼耀目的电光呼啸着从九天之上俯冲而下,挟着猛烈的飓风正正击中在两道黑光头上。

“吱呀!”黑光中传来数声怪叫,登时碎成无数黑色的齑粉,漫天飘洒。

男子禁不住脸色一变:“九天玄雷?你怎么会召唤九天玄雷?”

卢焕章不知道“九天玄雷”是什么东西,避而不答,只是恶狠狠地道:“你若怕了,就快点退下,否则下次雷电就劈到你头上了。”

“卢焕章!”莫陵及时喝止住了他:“你怎么不听我话?我没让你喊雷。”

这道电光也震惊住了其他人,见自己这方居然还有一个好手,不禁都纷纷兴奋起来,喝彩道:“好样的,卢焕章!”一时间,激动驱走了惧怕。

男子那边诸多魔物则看得胆战心惊,暗自掂量那雷若是劈到自己头上,只怕永世不得超生不说,还得经受雷火熬练之苦,越想越怕,也顾不得头儿还在前面,都悄悄的往后退了足有十米。

卢焕章也没想到自己的一道雷有如此的威力,得意洋洋地道:“没关系,社长,我的雷多的是,晚放不如早放。”

“闭嘴!”莫陵脸色铁青地吼了一句,登时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我说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喊雷!”莫陵的身上迸发出强大的气场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卢焕章顿时蔫了,无精打采地应道:“是。”

那边男子却并未如莫陵所担心般的勃然大怒,反而背起手仰头看天,若有所思地喃喃说着什么,半晌忽然抚掌大笑道:“是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能召唤九天玄雷了,这可真是奇迹啊,这所校园才会产生的奇迹,不过这奇迹救不了你们,也救不了这天下!”

卢焕章忍不住道:“你疯疯癫癫地到底在说些什么?”

男子嘿然一笑道:“听你社长的话,他是为你好,没事别乱劈,劈多几次怕命也没了。”

卢焕章正待回骂,莫陵抢先一步打断道:“何苦为难这些凡人?你若真是光明磊落,只管来对付我。”

男子沉下脸来,二话不说,掏出一枚奇怪的黑色令牌,上面有一个用血色写就的“魔”字,莫陵心念一动,这令牌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只是想不起来。

男子将令牌打了一响,立即地动山摇,整栋大楼都剧烈摇晃起来,好比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众人站立不住,纷纷摔倒在地,墙上、天花板上,到处都“簌簌”地掉下石灰甚至是砖块,桌椅被远远的抛出,碎裂成几块。

唯有莫陵施展全身真气定住身形,没有狼狈地摔倒,但也被迫后退了好几步,直接从会议室的门口退到了走廊上。

莫陵暗暗吃惊,这令牌究竟是何方神器,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可以撼动地心的法器出现过。

自从郭明义遇到第一个魔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魔物露出自己专用的法器。

莫陵不敢怠慢,口中念动真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所有法器围绕自己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祥云围绕,璎珞滴水,昆仑印中释放出的青龙怒目圆睁,游走左右,又有数面金色小旗悬浮于空中,虚幻出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像,将莫陵严实地笼罩在其中。

男子忍不住笑道:“这些法器对我都没有什么用,我等魔物不比鬼怪,怕这些仙水金光。”说着,又将令牌打了一响。

摔得鼻青脸肿的众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立即惨叫一声,纷纷捂着胸口痛苦地打滚,口中呼天喊地叫着救命,一股股腥臭的黑气从他们的七窍中渐渐漫出,转而化为一个个面孔狰狞的恶魔,浮现于他们上方,阴森地冷笑着。

这其中只有卢焕章没有身受其害,但他却被眼前的一连串剧变给吓懵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嘴唇颤抖着看向莫陵:“怎……怎么回事?”

莫陵也没看懂,正待再观察一阵,考虑采取什么举措,忽然心脏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象是有一把钩子狠狠地戳进了柔嫩的深处,残忍地扯开一道鲜红的口子,再在上面撒上盐,是痛不欲生的折磨,是生不如死的挣扎。

魔物们对潘旻甩过来的那串佛珠嗤之以鼻,躲都不躲地迎了上去,潘旻见势不妙,赶紧拿出了从密禅门偷来的一个秘密法器,抛了上空。

一张蓝色的大网瞬间填满这早已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荧光流动之中是冰冷彻骨的气息,被罩住的魔物哀嚎着变成了一块硕大的冰凌,无一能够逃脱,杀伤力竟甚是巨大,魔物群们猝不及防,登时便乱了阵脚。

莫陵一看,两眼冒火:“寒冰罩?这是掌门信物,你从哪里得来?”

潘旻理直气壮道:“这本来就是该属于师兄的,我只不过帮他先用着。”

莫陵怒道:“我是说,你有这等宝物,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潘旻手里的物件道:“你功力太差,我来。”

寒冰罩在莫陵的运用施为下果然不同凡响,笼罩的范围刹那扩充了十倍,几乎人的视线所及之处,甚至于大半个校园,都披满了那细如发丝、温婉飘动的蓝色网格,不仅仅是魔物,所有生灵,包括树木花草虫鸟走兽都纷纷被冻成了冰块。

这原本是采集天山千年寒冰之气炼制而成的极阴之宝,杀伤力极为惊人,一旦被冰冻,重者当场毙命,轻者肢体残废,历代密禅门掌门都不敢轻用,然而对于没有形体、跳脱轮回的魔物而言,所发挥的唯一作用只是暂时困住他们。

所以昆仑印也没闲着,上蹿下跳,灵活跃动,对准被冻僵的魔物脑门上便是一砸,顿时脑浆迸出,皮开肉绽。

一时间,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大量断手残肢挂在走廊的栏杆上,随风晃动,卢焕章等人都经受不住如此血腥的场面,有的背转身胆战心惊不敢再看,有的直接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这哪里还是校园,简直便是地狱!

即便是经过残酷训练的潘旻在一边看得也是大不适应,虽然这些是魔化的人类,但毕竟仍然是血肉之躯,而且也不能就此断定不能逆化成人,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莫陵杀的不仅仅是魔,也是人!

历史惊人的相似,轮回重蹈覆辙,潘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宿舍大楼的那天,郭明义满身鲜血,杀气毕露地站在尸横遍野中间,狰狞得如同恶魔,观之可怖,今天犹如再现,只不过主角换成了莫陵。

是不是这就是宿命?是不是两人都必须走上罪恶滔天之路?是不是必须遭受天谴才有与魔物对抗的资格?

短短的几分钟,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度秒如年。

魔物在大批量地死去,一时间便死了十之八九,然而那男子始终站在远处,冷冷观望,并不出手。

剩下的最后几只魔物终于在莫陵凶狠的攻势下意识到了可怕为何物,也不顾男子还站在后方,一个个丧魂落魄地掉头逃了开去。

“噗!”地底下突然冒起浓厚的紫烟,化为一双双巨大的手掌,一把拧住魔物的喉咙,轻轻一扭,“咔嚓”一声,躯体便断为两半。

莫陵一惊,连忙把昆仑印收了回来。

“嗤”,几道细微的光芒一闪,在那男子身边又多了几个人影,打扮装束差不多,但颜色却有差别,分别是紫色、蓝色和灰色。

莫陵目光一紧:此人还有兄弟?

“大哥,”右边一人瓮声瓮气地道:“为何不下杀手?莫陵此人太过心狠手辣,留不得。”

男子淡淡地道:“反正这些都是没用的废物,杀了就是杀了,你们来了正好,你们上吧,我留点力待会对付郭明义那小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要我们赢了,天下便再无悬念。”

另外三人齐声道:“大哥说的是,那老头本不该跟我们下这个赌,害我们迟了几百年才统治这世间。”

三人齐齐出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强大压力席卷而来,就如泰山压顶,遮天蔽日,让人几乎窒息。

莫陵大惊失色,正想闪开,忽然想起背后还有潘旻等人,只好硬接了这一招。

“啪!”昆仑印在强大的压力面前竟然彻底崩裂,化为粉末,但也多亏昆仑印的舍身护主,消去了大部分的攻势,才得以保全莫陵性命。

莫陵“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倒退了两步,总算勉强稳住身形。

“社长!”众人大惊,正要上前,却被知晓凶险的潘旻死死扯住:“不能上去,上去反而添了累赘。”

难道之前那男子一直手下留情?难道这才是魔物的真正实力?莫陵的眸子里闪着幽幽的光芒,自己自负一身功力,在法术界纵然不能排名前三,也绝对是人中翘楚,但在这四个魔物面前,却不堪一击。

如果法术界和魔物之间的实力差距有这么大,我应该如何看到胜利的希望?

三名男子见莫陵居然能挡下他们发出的全力一击,都有些惊讶,二话不说,又齐齐推出第二掌。

莫陵这一次依旧没有闪避,所有法器都发出了颤栗的悲鸣,除了那根透明的棍子,都齐齐飞到了莫陵的身前,在黑色的掌风中化为齑粉,飘散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些法器毕竟比不上仙气浸润的昆仑印,加上莫陵先前已经破了全身元气,这一次伤得更是严重,大量的殷红从七窍中缓缓流出,源源不断,点点滴滴,鲜艳无比的色彩恍若不在人间,而在天堂。

这一次,连“哎哟”都没有力气再发出,莫陵的躯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社长!”所有人悲从中来,潘旻再也没有力气扯住这些快要发疯的人们,他们拼命地跑上前去,手挽手围成了一个圈,紧紧地护住了一动不动的莫陵。

“可笑!”紫衣男子发出一声冷笑,三人正待推出第三掌,黑衣男子突然喊了一声:“且慢!”跨前一步,两眼灼灼放光:“莫陵,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想走,我还是会放你一条生路。”

“大哥!”其他三个有点生气,不明白为什么素以狠毒闻名的黑衣男子今天接二连三对这个卑微的人类手下留情不断示好。

“哼……”一声浑浊的冷笑满溅着鲜活的血腥从空气中淡淡地飘来,于不动声色之间却给人一种芒刺在背如鲠在喉的难受感。

莫陵满面是血艰难地从地上一点点的支撑起身体,紫衣男子等见他硬接了第二掌居然还能起来都不由面露异色。

“莫大哥,你没有事吧?”潘旻的声音中带了哭腔,他毕竟是法术界出来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莫陵受过如此重的伤,元气散乱代表真元不稳,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他急得都想直接跳下楼去找郭明义。

“那天你跟我说,我是个独善其身的人,校园有了危难,我会尽力去救,救不了,就会全身而退,不会再管他人死活。你说得很对,我也从来觉得没有错,因为天下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用生命去交换。可是今天我懂了,懂得站在这里的意义,懂得决不后退的含义,更懂得用生命捍卫的珍贵。”莫陵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站起,吐出的话语柔软而坚毅:“原本生死一幻梦,转眼羽化而为仙。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地许下诺言,你们如果想伤害这些用善良和单纯延续圣贤灵气的人们,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黑衣男子眼中的光芒迅即黯淡了下去:“值得吗?”

莫陵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做事不问值不值得,而问应不应该。”

黑衣男子颓然地放弃了向前的打算,转身决然地离去。

紫衣男子一见,勃然大怒道:“休得放肆!大哥岂容你这般污蔑,看我送你地狱黄泉,永受剥皮锉骨之苦,拔舌钳鼻之痛,看你还像不像今天这样猖狂!”

“社长!”众人齐齐喊道:“我们不要你丧命,你快走,我们拦着。”

“开什么玩笑!”莫陵站在那里连挪动一点的力气都腾不出来,全身是骨架崩裂的疼痛:“校报历史上有哪一任社长是自己先跑的?你们要我创造历史,遗臭万年吗?”

依旧是调侃轻松的语气,但每个人都禁不住哭了,尽管早已料到死的结局,但真的面对悲伤仍然难以抑制。

“蝼蚁小虫,看着你们就觉得可悲。”紫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推出了第三掌,另外两个男子也忙跟着一起推出。

黑气弥漫了整个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潮湿,而是黑漆漆的闷热,那不是阳光暂时被遮蔽了的黑暗,而是永远不见天日的沉沦。

莫陵没去过地狱,但他觉得已是奈何。

眼睛渐渐地模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郭明义到底在哪里,他顺利地启动了佛舟阵没有,到底能不能封印这些魔物,他唯一能想的,愿想的,便是慢慢地睡去,拂去一身的疲累,永远的休息,不再醒来。

恍然间,又闻到了鸟语花香的清新,那一株茂盛的菩提树下,承载了多少天地乾坤的变幻,葱绿的繁叶间,阳光微微地洒下金黄的光晕,犹如仙境。

“莫陵乖,我们一会就回来。菩提山的掌门是师父的好朋友,好久没去看他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牵着一个身着白色道袍,头戴八宝攒珠冠的小孩慢悠悠地走来。

那小孩不过才三岁模样,长得粉雕玉琢,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走得东歪西倒,并不稳当。可他依旧努力地走着,试图跟上师父的脚步。

“哎哟!”远处,一个身披袈裟的人迎了上来,满脸是笑:“瞧这娃儿长得多标致啊,怪不得你师父疼得爱得不得了,连我也难看上一眼啊。”说着,那人回头叫道:“郭明义,你个浑小子跑哪里去了?有贵客到了,还不赶紧出来?”

一个土头灰脸浑身泥水的小男孩应声从草丛中冒出头来,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瞧不都不瞧那中年男人一眼,只是猛盯着那道袍小孩儿看着。

“没礼貌,还不过来见礼?”披袈裟的人佯装生气。

小男孩笑嘻嘻地出来,围着道袍小孩绕了一圈,蓦地开口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金色的光晕里是璀璨迷离的色彩,不断变幻,永不穷绝,在记忆里是无休无止的春天。

只是,既然是春天,为什么会看见一片微黄的落叶,那么无力地落下,哪怕穷尽力气,依旧无法扭转风向。

原来在灿烂的世界里也终究会有悲伤的凋零,在耀眼的生命中也终究会有死亡的悲哀。

一切不过都是宿命。

“郭施主就这么沉得住气,不去看看吗?”鉴印大师远眺着校园,那里有一处地方正被重重的黑雾笼盖。

“心里的那条道路除了自己,谁也踏不出。”郭明义的眼中是明灭不定的光:“我相信莫陵。”

鉴印大师微微一笑:“其实生与死,佛与魔,看似重于泰山,实则轻于鸿毛。世间万物,皆是空也。佛经上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用我们佛家的话说,一切都是虚妄。用道家的话说,世事均为虚幻。所能长久者,唯有内心。到达奈何彼岸,也没有什么不好。”

郭明义静静地道:“大师放心,我早已有所觉悟,我和莫陵,命已付天,无论结果如何,都能承受。”

鉴印大师的眼中悄然泛起一道不为人知的光芒:“若是这样,大事尚有转机。”说着背转身道:“郭施主该开始准备佛舟阵了。千百年来的纷争,就在今日做一个决断吧。”

一开始只是微弱地几乎不能用视线捕捉的萤点,慢慢地扩大,直至蔓延到每一个能看见和不能看见的角落,不仅遮盖了那些蓝天白云的美丽,也掩藏了无数刻骨铭心的回忆。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金光,那不是阳光的反射,因为它并不刺眼,相反温润如玉,色彩的氤氲里透出的是大气不凡的度量,温暖和熙,甚至能照进心里,把那些肮脏和黑暗的东西惊得战战兢兢,躲闪不及。

莫陵猛地睁开眼,四周围除了金色还是金色,将自己浓浓地包围,柔软如缎,婉转似水。

难道这便是冥界?看来冥界比人间和天界都好。

莫陵正自纳闷,忽然发现前面有一点金光比四周围的都强烈,显然那便是金光的发源地。

莫陵走上前去,睁眼细看,只见前方半空中悬浮着一柄巨大的金黄伞,颇象古时皇帝出巡用的曲柄九龙伞的规制,只不过那伞柄是直的,一点都不弯曲,伞上绣的也不是龙,而是各式各样古朴的花纹,看上去都很熟眼,但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但让莫陵惊讶万分的并不是这伞的巨大和上面绣的花纹,而是它所散发出来的万朵金莲,这些金莲一个个有拳头大小,从伞面源源不断地溢出,飘散到四面八方,又有祥云滴水,璎珞如意等物穿插其中,其中更隐隐有和颂之声。

这是道教法器! 莫陵一眼便认出端倪,但他端详了半天,却记不起来法术界中曾有人持有这个样式且威力巨大的法器,难道是哪位隐世前辈现身相救?

莫陵猛地一转身,正待开口询问,却不料身子被重重地一撞,踉跄了两步,忙稳住身形一看,这一看不打紧,登时将他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原来刚才撞他的不是别物,正是那万朵金莲当中的一朵,正是这个无意中的发现让莫陵无比震惊。

在法术界中区分法器是否上乘除了从法器起源判断外,一个很重要的标准便是该法器所迸发出来的光芒也好法物也好是否具有摧毁屠灭的威力。金莲无论在道教还是佛教都是等级极高的法物,法术界中能发出金莲的不下二十件,能同时发出百朵金莲的不下三件。

但即便是长白三老手中持有的最强法器金莲如意,所迸发出来的金莲都是幻象,而眼下这根巨大的金伞所衍生出来的却是实物,这不由得莫陵不惊。

幻象总归虚空,对方法力高强,就可以击破,而且一破百破,而如果是实物,则对方必须拼着一身功力一个个的击碎,就是三老合体,也敌不过一千金莲。

等等,实体金莲?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法器,也只有那个法器才能发出实体金莲,而且是那么多的金莲。

莫陵托着下巴苦思冥想,思绪快速地穿越光年,不断地倒退回一个又一个传奇的朝代。

唐宋元明清,这些法术界精英荟萃,群雄辈出的年代被莫陵翻了个遍,仍然没有丝毫迹象,无奈何只有继续往前想,正当准备绝望之际,一道闪电猛地劈向脑海,顿时照亮了所有乾坤。

那道闪电是一本书,一本古老的线装书,封面上书四个大字“封神演义”。

那一刻,莫陵几乎失声喊叫,他认出了眼前的这个法器,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仙器————姜子牙下山封神,由元始天尊亲自赐给他的绝世利器。

玉虚杏黄伞!!

不可能不可能!莫陵拼命地摇头,这种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现身人世?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越看越觉得那就是玉虚杏黄伞。

难道姜子牙回魂来救我了?

莫陵的脑海里刚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就看到杏黄伞在微微颤动,紧接着缓缓的转了一个半圈,将伞柄对准了莫陵。

莫陵心中一动,莫非它是想要我拿着它?

想是这样想,但对于仙器,莫陵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见莫陵站着不动,那杏黄伞自己先着急了,形体一摆,灵巧地将伞柄塞入了莫陵的手中。

莫陵完全傻眼了,纵然自负机智多才,可如今这种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大脑的接受程度,他僵硬的扭动了一下脖子,低头一看,不由大叫一声,手上一颤,差点将伞丢了出去。

在伞柄的末端,清晰地刻着一个蛇龟相缠的图案,这个图案莫陵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便是师父传给他的那根不明来历的棍子上的唯一标记。

那棍子便是玉虚杏黄伞??!怎……怎么会……

此时杏黄伞的光芒正在逐渐敛去,而金莲也慢慢变少,眼前的视线逐步变得清晰,莫陵看见潘旻和卢焕章等人一个个都抱头蹲在下面,在他们的身边都有金光庇佑,而在不远的地方,从对面传来的黑气也开始慢慢变少,仅存的一些也全部被金莲吞噬。

“哼,这掌用了老子起码八成功力,我就不信那个什么莫陵还死不了。大哥,都是你太心软,你要肯出手,早就灭了他们了。”在黑气中依稀传来了紫衣男子的抱怨。

黑衣男子嗟叹道:“你不懂,此人天赋异禀,我数百年来还第一次看见,若他能归顺我们,让我附体,则如虎添翼,至少可多保一千年太平。唉,可惜可惜。”

莫陵接口道:“不可惜不可惜,多保一千年太平有什么好高兴的,目光也太短浅了,多向我学习一下,我的志向就是灭了你们,保永世太平。所以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莫陵?!!你……你没死?!!”紫衣男子惊讶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潘旻抬头欣喜地叫道:“莫大哥,你没被伤到吧?”卢焕章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这下真的是喜极而泣:“社长!”

黑衣男子没有出声,只是大惑不解地打量着莫陵,当目光移到他手上握着的那把伞时,竟不由身躯狠狠地一震,惊声喊道:“玉虚杏黄伞?!!”

黑衣男子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光,疾言厉色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道教圣宝的?”

莫陵纳闷道:“我自己还想知道呢,就在之前,它还只是一根不起眼的棍子,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伞。”

玉虚杏黄伞所发放出来的万道金光和璀璨夺目的锋芒不仅震动了魔物,也震动了远在校外的郭明义。

旁观者清,郭明义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判断出那不是普通凡间法器的光芒,震惊之下不由脱口而出:“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