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鉴印大师脸上是了然于胸的微笑。

郭明义醒悟过来:“大师一早知道我们手中有仙器?”

鉴印大师慨叹道:“世人都道仙器早已湮没人间,其实它们只是隐藏起来了,人间有大灾大难时才会现身,神灵庇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广袤的土地。”

郭明义道:“大师,我还是不懂,莫陵手中明明就那几件东西,怎么会有仙器?”话刚说完,猛然醒起什么:“那根棍子?”

“没错,那并不是一根棍子,而是幻象。”鉴印大师道:“它的真正原型便是姜子牙所持的玉虚杏黄伞。后来封神完毕,姜子牙大限之后,他担心此等威力无穷的法器若是沦入恶人之手,则天下蒙尘,黎民涂炭,于是施展大法力将此宝物封印,幻化为一根透明的棍子,流传入世间,功力只有原先的一成,但在凡间也可列入至宝行列。”

“玉虚杏黄伞?”郭明义暗暗心惊,他知道此物的厉害,简直堪比道祖亲临:“大师的意思是,现在校园正处颠覆的危机时刻,所以此宝自动现身力挽狂澜?”

鉴印大师笑道:“区区一个校园的沦落,还不至于惊动此宝自行突破姜子牙的封印,只怕是莫施主跨过心中魔障,大彻大悟,道心以至无上境界,以空灵之心行无为之道,善念动天,无意间解开了封印,才使得此宝重见天日,焕发光明。”

那边厢,优劣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仗着玉虚杏黄伞的强大威力,魔物发出的任何招数都被完完本本地挡了回去。

玉虚杏黄伞是天下防御最强的法器,任是黑衣男子绞尽脑汁,也不能撼动分毫,更不能伤到莫陵阵营的半根毫毛。

但莫陵那边也是一筹莫展,玉虚杏黄伞只有防御之功,却并无进攻之力,自己这边法器尽毁,对魔物也无可奈何,双方于是呈对峙之势。

紫衣男子急了:“大哥,怎么办?有那破伞在,他们简直可以横行无忌,如入无人之境,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溜了不成?”

黑衣男子沉着脸道:“玉虚杏黄伞原本就是仙器中的至宝,有通天彻地的法力,就算集结所有魔物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攻得破金莲阵。”

其他三人登时一惊:“难道我们认输不成?”

黑衣男子道:“别紧张,刚才玉虚杏黄伞并未现身,我估计是莫陵不小心提升道心到了仙的境界,无意中触动封印,这才解禁了仙器。但仙器并未完全恢复,功力也肯定有所减弱,我们发动天下魔物源源不断地进攻,消耗掉那伞的法力,我就不信他能撑得过今天晚上!”

紫衣男子发狠道:“大哥好计谋!这事等我来做!”说完,仰天长啸一声,啸声远远地传了开去。

潘旻不由全身一震:“莫大哥,他们好像有阴谋。”

话音刚落,登时,天空上传来了“嗖嗖”的风声,而且不止一道,是无数道。

众人抬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无数狰狞的黑影鬼脸都从天际飞了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莫陵等人俯冲过来。

莫陵忙高高撑起玉虚杏黄伞,顿时万朵金莲宛然升空,将那些黑影击得粉碎。

黑衣男子站在远处,冷声道:“莫陵,你手中仙器没有姜子牙的咒语,是无法彻底解开封印的,因此玉虚杏黄伞无法吸收天地灵气,等到储存的法力用光,你自然束手就擒。反正人心的黑暗是无穷无尽的,魔物多得是,怎么杀也杀不光。”

莫陵心下一凉,他知道黑衣男子说的是事实,心中暗暗着急,郭明义肯定已经看到这等不寻常的金光,为什么还迟迟不发动佛舟阵呢?

黑影越来越多,甚至集结成了巨大的乌云,盘旋在天际,黑压压地悬在头顶,给人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强大压力。

众多的魔物围绕四周,对苦苦支撑的众人也是一种艰难的考验,心中的绝望、恐惧、悔恨等等黑暗的阴影交相呼应,蠢蠢欲动,几乎要再次强压过光明。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如黑衣男子所言,玉虚杏黄伞的功力开始枯竭,金莲明显数量减少,金光也开始削弱了强度,魔物的攻击线在空中一厘米一厘米地向着地面推进。

紫衣男子喜不自胜道:“大哥,成功了,玉虚杏黄伞就快没用了。”

莫陵早已心中悲凉,仙器在手,依旧不能挽回形势,岂不是上天也有意绝我?

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莫陵仰天长呼:“三清,你枉称道祖!为什么这世间黑暗肆虐来得这般容易,而捍卫光明却如此艰难?是不是魔物才是天道?是不是执念才是清明?是不是无为便是受死?”

悲怆的语音久久的回荡在半空中,天空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咔嚓”一声,寒冰罩冻出的冰块纷纷破裂,大树在狂风中痛苦地扭动身躯,枝叶在疯狂地摇晃,晃下了无数绿色的落叶,在狂风中卷曲、飘落,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绿色的雪。

落叶落在莫陵的肩上、头上、身上,原本是生机盎然的翠绿却透着一股死到临头的泛黄,对于它们而言,这已是生与死的交际,是留恋与放手的博弈。

“噌”,一声细微的声音却刺耳得如同雷电的轰鸣,倏地划过天际。

紧接着,校园里的所有物体,花草、建筑、假山、广场、台阶等等都发生了轻微的颤动,潘旻一惊,一开始以为是地震,后来才发现这种颤动是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犹如溪水流过的脉动,清晰而不失条理,柔弱而不乱规矩。

“嘭!”象有一个巨大的气泡在地面猛地破裂一般,强大的气压旋流向四面八方冲击而来,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一时间,灰尘漫天,落叶狂舞,泛黄的颜色遮蔽了天空,纷纷扬扬织成了一顶天穹的纱帐。

仍然从天边不断飞来攻击的魔物们被这落叶组成的纱帐一挡,怪叫连连,一只只早已跌落在地,脸上露出痛不欲生的神情,满地里打滚。

黑衣男子脸上早已变色:“这是怎么回事?没听说过玉虚杏黄伞还能够召唤落叶?再说,落叶不过是凡间的落叶,怎么会有阻挡魔物的神力?”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很快答案便已呼之欲出。

微弱的白点最开始从那些柔嫩葱绿的草尖上冒出,莹莹闪闪,飘絮而飞,之后渐渐地所有物体上都开始漫出这些白色的光点,就连众人脚下所踩的支离破碎的地板也成了光点的海洋,如丝般温软,如玉般圣洁,氤氲之间,掌控了校园世间。

所有的白点都奔着一个方向,那便是莫陵手中拿着的玉虚杏黄伞,它们悄然潜入伞上的花纹之中,消逝不见。

玉虚杏黄伞兴奋地嗡鸣了一声,再次迸发出万朵金莲和万丈金光,这金光甚至比一开始现出原形之时还要强盛,还要猛烈。

金莲缓缓地绽开花瓣,极美的身姿对于魔物而言却意味着灭亡,原本还张牙舞爪气焰嚣张的黑影们畏惧地看着这把上古的仙器,瑟缩着身子四散逃命,但都躲不掉金光的封杀,一个个地在金莲的旋绕中化为黑烟袅袅散尽。

金光的强烈甚至迫得黑衣男子等四人身子也一阵剧痛,不得不暂时退到十米远开外。

另外三人焦急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这校园里怎么还会有可以补充仙器能量的东西?”

黑衣男子神色凝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仙器并未完全解封,就算有能补充的另外一个仙器,也绝不可能直接输送能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当年洪元圣那个混账王八羔子在这里做了什么手脚?”

但他马上摇头:“不,不可能的,我们都不敢做什么手脚,因为这是要遭天谴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紫衣男子忙道:“眼下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黑衣男子怒道:“打个屁啊,眼下玉虚杏黄伞这么厉害,难道要我们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紫衣男子跺脚道:“可是大哥,如果我们这次攻陷不下校园,那我们就输了,就不能染指这天下了?这难道不是大事吗?”

黑衣男子阴森森道:“那是以一个轮回计算的次数,今天我们攻不下,好说,回去我们就唤醒天下所有人心中的黑暗,重新集结天地乾坤最可怕的力量,那时候,就算是日月山河也会尽数颠覆,大川平原都成为死亡的深渊。他莫陵有本事造得出来千万柄玉虚杏黄伞,也阻不了这命运注定的输赢,轮回锁下的定数!”

身处其境的莫陵等人感受远远没有外界的郭明义来得震撼,在他的眼中,校园里并没有什么白点,只有突如其来迸发的耀眼夺目的白光笼罩了原本黑气浓浓的校园,那光芒纯白的圣洁仿佛拥有驱走黑暗的魔力,让天际飞来的黑气不断的削弱,甚至消散于无。

白光还在不断的膨胀,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它当中,隐隐夹杂着那氤氲的金光,这是玉虚杏黄伞和这白光相互映射,形成了强大的驱魔合力。

郭明义震惊道:“莫陵手中还有一个仙器?!这……这……”

一旁的鉴印大师安详地道:“这不是仙器的力量,封神时代最顶尖的仙器也发不出这种圣洁至此的力量。”

郭明义迷茫地看向他:“那这是什么的力量?命运的力量吗?”

“命运从来都只能将我们推向失败和灭亡,除非我们能改变它。”鉴印大师缓缓地道:“这是校园本身的力量。你曾跟我说过,这里是世间最后一片净土,其他的地方早已物欲横流纸醉金迷,丧失了内心的天平和信仰。无论是屠杀万民嗜血狠毒的枭雄,抑或出尔反尔冷漠无情的霸主,在这校园之中时也不过是莘莘学子,身怀赤诚忠义之心,图谋报国治民之道。这些最纯真的情感,最无私的心念天长日久不断累积,便在校园里聚存了最圣洁的力量,绝无杂质,澄净彻底,唯有这样的力量,才足以与魔物抗衡,才能抵御住阴险的黑暗。这,便是你们胜算的关键。”

说到这里,鉴印大师慢慢地转过头来:“郭施主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做吗?”

黑衣男子见玉虚杏黄伞的功力没有丝毫减弱,相反还在不断的提升,脸色便越来越难看,最后一咬牙道:“罢了,我们先撤。”

“不能走!”那边厢莫陵急了,手持玉虚杏黄伞赶了过来,将四人去路挡住。

黑衣男子冷冷地道:“你那仙器只有抵御的功力,如若我们不进攻,你是奈我不何的。”

莫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眼下自己好不容易取得这压倒性的优势,日后这玉虚杏黄伞还听不听自己号令都是未知数,他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时机,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四人困住在校园。

想及此处,莫陵一口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大吼一声:“天地无极,生我两仪!”

黑衣男子又恼又怒:“莫陵,你居然不惜动用魂魄精元,想以命换命?”

莫陵冷冷地道:“我死不足惜,总不能放你们出去危害天下?”

黑衣男子破口大骂道:“天下,天下算个鸟?这天下又不是你的天下,这天下对你又没有什么大恩大德,那么多负你的人,那么多赶你出法术界的人,你心心念念的天下有什么值得你以死相护?”

莫陵只说了一句话:“天下负我,我不负天下!”

这九个字,如雷电轰鸣,听在耳边振聋发聩,如同一把正义的利剑,划破阴霾的天空,照亮了灰暗的内心。

只这一句,黑衣男子已知劝降莫陵彻底无望,相反,此人大彻大悟到达了一个空明无虚的境界,若再纠缠下去,极有可能使得善念动天,完全解禁仙器,那就更加大事不妙了。

“我们走!”黑衣男子冷然道:“不用管他,以他现在的功力,还伤不了我们。”

另外三人恨恨地看了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莫陵发出的黑白两道无极之光穿透他们的身体,直奔天际,果然造不成一点损害。

莫陵心中一紧:难道今天真的要功亏一篑?

正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雄浑的一声大喝:“苦海无涯,慈悲无界,莲花作舟,永渡彼方!”

在校园的外围,无数猛烈的金光拔地而起,冲向日月,玉虚杏黄伞兴奋地嗡鸣了一声,也瞬间将自己的法力提升到极限,所有金莲由拳头大小摇身一变,成为巨型金莲,在仙乐袅袅散花纷纷中缓缓地绽放到完全盛开,在每一朵金莲之上,都有一佛端坐,慈眉善目,手持降魔法器,拈指之间,巍然成势。

吟诵佛号之声渐起,又有三清道祖现出幻形,悠然于半空目如剑星,焕发大量七彩祥云,又有无数天女散花,围绕四周,仿佛一派天庭盛世景象。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奇观,那些拔地而起的金光渐渐在半空中凝聚成形,环绕周围聚而不散,慢慢地竟然变成了一座极其巨大的木舟形状,荡荡漾漾,起起伏伏,仿佛正行驶在大浪滔天的无边奈何之中。

金舟将整个校园尽载其上,黑衣男子四人只觉得身上一紧,似乎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的捆住,全身动弹不得,一旦运用起法力,便是剧痛入骨,让人忍不住嚎啕喊叫。

紫衣男子三人因为功力稍弱,早已倒在地上痛声不绝,功力深厚一点的黑衣男子眉头紧皱,忍住痛入骨髓的煎熬强行运用法力抵制住金光的枷锁,脸上早已白如金箔:“佛……佛舟阵?!”

莫陵欣喜若狂:“我的天,他终于启动了阵法,哈哈哈,命运终于站到了我们这一边!”

“啊啊啊啊啊啊!”黑衣男子突然大叫一声,双手猛地一个伸展,挣脱了金光的束缚,顿时天边无数黑气奔涌而来,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相反整座金舟开始剧烈晃动,金光出现散乱不稳的症状。

莫陵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黑衣男子竟然能强行抵抗佛舟阵,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三清和佛祖全都出来了,再拜求于他们也没有什么用了,情急之间,急中生智,大喊道:“光明,如果你真有力量驱逐黑暗,为何还不降临?”

这么胡乱一喊,却还真的起了奇效,那些校园各处溢出的白色光点瞬间忽然膨胀了数倍,变成了如同日光灯一般大小的强光,每个强光里都依稀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些身影纷纷从空中奔向玉虚杏黄伞的中央,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强大的屏蔽罩,切断了黑气输送的所有路径。

黑衣男子忍不住痛苦地大叫一声,身子再度瘫软下去,双手也被紧紧的绑在腰间,此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原本从容高傲的面容上五官已经扭曲在一起,龇牙咧嘴当中流露出不甘心的强烈仇恨。

莫陵看着那些白光中的身影,心中一酸,那不是难受,而是感动,他知道这些光芒是曾经在这所学校就读的所有学子留下的最纯真的意念和最赤诚的精魄,清澈如水,白洁如雪,没有任何黑暗的浸润,没有丝毫执念的侵蚀,正是这股来自天地本源精华的力量再一次帮助他扭转了危局。

“知道自己为什么输吗?”莫陵拿着玉虚杏黄伞,居高临下地看着将近昏死过去的黑衣男子,缓缓地道:“你们以为人心不存在纯粹的光明,孰不知那些光明却留在了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你们以为人不利己天诛地灭,孰不知良心和公义便是最大的利益;你们一步算错,步步算错,最终满盘皆空。人类的天性绝不是畏惧和害怕黑暗,而是追求和向往光明!安息吧,魔物们,天下不是你们的天下,世间也不是黑暗的世间。”

“哈哈哈哈——”黑衣男子牙关紧咬,爆发出一阵狂笑。

莫陵怒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黑衣男子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今日我等不小心着了你们的道,所以自取其辱,男子汉敢作敢当,认输就是。人心不可能没有仇恨,没有嫉妒,没有惊恐,你们消灭不了我们。即便你们真能劝谕天下为善,永远禁锢我们,你当真就以为这天下可以太平?”

莫陵听得他话中有话,忙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太平?”

黑衣男子嘴角微微一抽动:“反正我也要暂时离开人世了,不妨告诉你,洪元圣那老头当年忌惮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另有他人。真正可怕的魔物并不是那些黑暗的执念,而是你意想不到的因果。罢了罢了,九转轮回,终见真章。一朝血海,永堕沉沦!”

“等等,把话说清楚?”莫陵忙吼道:“什么是真正可怕的魔物?九转轮回的真章又是什么?”

黑衣男子缓缓地闭上双眼,身子被金光绞成粉碎,黑气缭绕,逐渐隐退于强光之中,只剩下莫陵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些莫名难测令人惊悚的话语。

那并不是空洞无物的威胁,因为男子的脸上分明出现了嘲讽和不屑交杂的神情,仿佛那一瞬间,胜者是他而不是莫陵。

一种疲惫的无力感袭击了自己的大脑,手中的玉虚杏黄伞光芒已经逐渐黯淡,重新化为那根熟悉的透明棍子,莫陵身子一软,朝地上瘫了下去。

一个人影迅疾地掠到了他的身边,扶住了他,莫陵抬起头,正好对上郭明义温和而感激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此时所有诉说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阿弥陀佛,莫施主有功于社稷,苍生得记,上天得记。”鉴印大师的身影出现在迷离的浓雾中。

莫陵一看见他,浑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立时站了起来,两眼冒火地迎上前去:“老头,你怎么来了?快说,那两个大花瓶你分明是有意要送给我的是不是?上面到底画的是什么故事?”

鉴印大师的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这明明是你当初死缠烂打连偷带摸拿了去的,这会子怎么又赖在我的身上?瓶上无非是画家聊以寄情解意的山水风景,老衲怎么会知道画的是什么。”

莫陵才不信他说的鬼话,扯住正要再行逼问,突然脚底的地下深处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引起地面强烈震动,这一下众人猝不及防,都摔了个灰头土脸。

郭明义爬起来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魔物不都消灭了吗?怎么又有响动?”

鉴印大师笑容可掬道:“两位不是一直想知道九转轮回封印突然破裂的真相吗?真相就在眼前,为何不亲眼一看?”

九转轮回的真相?莫陵吃了一惊,扯着鉴印大师的衣袖扯得更紧:“少在这里跟我故弄玄虚,你先交代真相是什么。”

鉴印大师长施佛号道:“亲耳所闻不如亲眼所见,施主再不去就迟了。”

郭明义道:“你别扯着大师了,我们快去吧。”

莫陵无奈放开了鉴印大师,潘旻激动地飞奔过来:“我也要去,我也要看大印。”

顿时一群刚从战斗的胜利中回醒过来的人也立即七嘴八舌的跟着道:“我们也去,跟着社长走。”

郭明义一看情势即将失控,赶忙瞪了潘旻一眼:“你去干什么?那里那么危险,你能应付得过来吗?”转头对众人道:“同学们,下面可能还有魔物,我和莫陵都不愿意再将大家牵扯入危险的漩涡中,如果你们真的想为我们,为这学校做点什么事情的话,请大家留在这里,清点学校的人数,帮助救助受伤的学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众人即便再想去也不好再提,只好纷纷停住了脚步,唯有卢焕章兴奋地跨前了一步:“副社长,我例外,我能召唤天上的雷电,能帮你们杀魔物,所以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郭明义一愣,正要说什么,莫陵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卢焕章,你跟我来。”转头对郭明义道:“这桩公案是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终结吧。”

郭明义心下已经知晓他要做什么,心下暗暗叹了一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卢焕章兴高采烈地跟着莫陵离开人群,却发觉莫陵将他引到了一栋大楼背后一角荒芜的草地上,疑惑道:“社长,不是这里吧?刚才震动的地方在那边,你走错了方向了。”

莫陵转过身来,一双眸子里闪着幽幽的光:“卢焕章,你想知道你为什么能召唤天上的雷电吗?”

卢焕章一愣,他没想到莫陵会在这时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咧嘴一笑道:“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天赋异禀,也许是我上辈子跟你一样是什么法术界的,然后这辈子投胎没有丢掉前世的记忆,也许我是雷神转世,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到你。”

“不,这很重要。”莫陵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转趋柔和:“人是这个世上最柔弱的生物,因为生来便无任何神通,不知天地阴阳,不晓日月乾坤,但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生物,懂得炼丹采药,秘制法宝,采精华灵气,行延年益寿。”

“我……”卢焕章困惑道:“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要干什么。”

莫陵语气看似平和,内里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凄然和悲伤:“是为了要告诉你,人要行使世间所有玄妙的法力,必须要凭借一定的器物或符咒,即便是被成为直接接受神的洗礼而诞生的灵媒介质,也不可能仅靠自己的肉体操控法力。换而言之,但凡是能透过肉体直接获取的法力,都不应属于人的法力范畴。”

卢焕章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似乎听懂了莫陵最后一句话背后的含义,似乎又没听懂,一双茫然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我……我……我不懂……”他的嘴唇颤抖得厉害,每一个字的迸出都倾尽全力,历尽艰辛。

“卢焕章,男,校报历史上最英勇最伟大的主编,生于1992年,卒于2012年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中,终年20岁。”莫陵低沉的语调此刻听起来那么遥远,却又那么清晰,眼前熟悉的画面开始不断的扭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了风,吹起了满地的落叶,一片一片,迷蒙了眼前,遮盖了视线。

“救命啊——救命啊——”恐慌的人群争相在走廊上挤踏,楼梯口被塞得满满的,一点也动不了,但这完全阻碍不了后来的人们在极度的恐惧下依旧争先恐后的往楼梯跑去,没有人意识到,那一条原本是生路,眼下已成最致命的死路。

全身好热,周围都是熊熊的火焰,看不到哪里起了火,但到处都是火,炙热的空气中充斥着死亡的窒息感,脚下到处都倒着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嗅觉,全身的器官似乎同时到达了极限,便连撑着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一点一点的靠着发烫的墙壁坐倒在地,求生的尖叫依旧弥漫在耳边,已经分不清是外部的哭喊抑或是内心的哭诉。

因为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无法后悔,所以生命更显弥足珍贵。真的不想死,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校报正处在危急时刻,自己还想尽最大的心力践行最初的那个承诺。

是的,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我绝不能就这么死去!!无论如何我也必须活下来!!!

卢焕章猛然睁开了眼睛,那些恐怖的画面裂成碎片,纷纷扬扬飘满整个天际,莫陵依旧站在他的眼前,看上去是那么的虚幻和不真实。

“不……不……”卢焕章盯着莫陵,像是看到了凶恶的魔鬼,连连后退,因为害怕,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说……”

莫陵的眼中已有晶莹流动,但这不妨碍他的决定和坚毅的话语:“那一场死亡火焰传说的灾难中,逃出生天的仅有潘旻和王芳燕两人,其他人均已罹难。卢焕章,你那时在他们隔壁上高数的课程,你……早已不在人世。”

“哈哈哈哈——”卢焕章疯狂地大笑起来:“这一点都不好笑,社长,一点都不好笑!”他笑得喘起了气,腰也弯了下去:“如果我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为什么还能跟你战斗这么久?”

“因为强烈的怨念。”莫陵轻轻地道:“对人世极度的眷恋,对校报不舍的牵念,对命运嫉恨的不甘愿,所以虽然肉体消亡,但是魂魄也得以留存,一直以生的状态存在。”

“如果我是亡灵,为什么你这个法术界的会发现不了?”卢焕章的面容已经悄现憔悴。

莫陵微微仰起头,看向落叶飘零的天空,怅然道:“因为这是一座灵气强大的学校,数百年来的圣贤之气,书香墨卷之灵庇佑着这里,扬善驱恶,捍卫纯洁的人心。它们感知了你的善念,感知了你的诚心,于是帮助你长久凝聚着魂魄,掩盖了你的气息,帮助你免于被任何法器或魔物发现,如果不是无意中知道你能够徒手召唤雷电,恐怕永远也无法发现这个真相。”

“你是骗我的,骗我的……”卢焕章痛苦地闭上眼睛,热泪滚滚而下:“所有的都是你一面之词,我明明还在生,我明明……”

“若你没死,你哭什么?你难受什么?”莫陵看着他,语气依旧温柔得如同锦缎:“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去找警察局里的死亡名录,上面一定会有你的名字。”

卢焕章猛然睁开眼睛:“你为什么要戳破这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么残酷的事实?就让我这么一直呆在你的身边不好吗?就让我能继续留在这阳光灿烂的人世不好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

“因为……”莫陵无语凝噎,半晌,才凄然地道:“因为灿烂的阳光已经不再属于你能拥有的东西,因为魂魄长留世间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煎熬。你若继续弥留下去,就会丧失轮回转世的资格。到时候所有人都毕业离开了这所学校,只留下你一个孤魂野鬼依旧徘徊游荡,不寂寞吗?不痛苦吗?阴阳原本相隔,生死不会逆转,你有你该去的地方,那就是黄泉。”

“我……”卢焕章摇摇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大滴大滴的泪珠“簌簌”地落到地面上,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很难受……我舍不得你……”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他的双眼始终紧紧盯着莫陵:“社长,谢谢你……”

一缕轻烟缓缓的升起,优雅地在落叶飞舞中绕了几个旋儿,终于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不再有一点痕迹。

莫陵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两道清凉的痕迹从脸颊缓缓划过……

潘旻见莫陵只有一个人回来,不由奇怪地问道:“卢主编哪去了?”

郭明义瞪了他一眼:“闭嘴,留在这里看着大家。”说完,迎上前去对莫陵道:“别太感伤,那毕竟是对他好。我们赶紧过去看看这爆炸是怎么回事吧。”

莫陵无声地点点头,跟着郭明义向传出爆炸声响的地点走去,好一会儿,才开声说道:“是因为他我才觉得为这天下苍生牺牲并不是虚妄……”寥寥十几个字,语音已开始再度哽咽。

郭明义头也没回,安静地道:“我知道。”

莫陵强忍悲怆:“是因为他我才跨越心魔懂得光明纯粹的真谛……”

“我知道。”

“我不后悔来到这个校园,我不后悔当上这校报的社长,我要把校报永远地在这所学校里面流传下去……”

“我知道。”

莫陵的发梢在微风中柔和地飞扬,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尽管那里仍然包含着失去挚友的悲伤,可已是这肃杀中最绝美的一幕:“……谢谢。”

等到郭明义和莫陵到达爆炸地点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由吃了一惊。

地底上出现了一个纵深达到数十米,半径长达五米的巨坑,泥土和砖石被粗暴地掀开,凌乱地抛溅在周围。

郭明义诧异道:“这到底是什么造成的?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难道是事先有人放置了炸弹?”

莫陵环顾四周道:“应该是非自然力量造成的,如果是炸弹,那么这里周围的植物也会受到波及。可是这附近的草坪明显没有倾斜和烧焦的痕迹。”

郭明义目视莫陵:“下去看看?”

“好。”莫陵爽快地一跃而下,郭明义忙跟了上去。

巨坑远比想象中的深,要不是郭明义和莫陵都用了轻功,只怕已双腿折断。莫陵一落到地上,已经讶然出声:“这下面是平的。”

郭明义低头一看,果然,巨坑底部非常平整,上面连一块凹凸都没有,不仅如此,四周围的石壁也光洁异常,有的甚至亮得能照出模糊的人影。

郭明义脸色一变:“这是人为开凿好的。没想到在校园下面居然还埋藏有这么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