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云道:“你既然解释不了,那我来帮你解释。魔物虽然主动愿意签下这蒙骗世人的契约,但毕竟也有一丝心虚,天底下没有绝对的胜算,而洪元圣祖师又老奸巨猾,若是设下什么陷阱,岂非阴沟里翻船?小姐素来和魔物亲密,所以委托了你来,继续动摇师兄的心智,还有,若得方便,在师兄灵魂深处做一个烙印,确保九世轮回都洗不掉,这样可保天下太平,法术界永无翻身之日,不知道我猜得可对?”

王芳艳恼怒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么会编故事,真应该在民间做个说书人。你既然有疑心,那我便走了是了。”

朱若云突然飞身一跃,拦住了她的去路,笑道:“师姐莫走,走了我便白来这一趟了。你这一走,必定养精蓄锐,来日方长。师兄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也不能老跟着他,这样你总能找到机会跟他亲近,也总能达成目的,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就是我了。”

王芳艳怒道:“那你想怎么样?以你的功力,拦不住我。”

朱若云道:“我也不用你等太久,只要你亲眼看我做完一件事,你便可以走了。”

王芳艳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朱若云突然收了笑容,两眼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指着年轻男子一字一句地道:“杀了他!”

王芳艳和那名年轻男子同时全身一颤,失声叫道:“什么?!”

朱若云身形已起,纵然王芳艳反应过来,挡在前面,可朱若云的速度比她更快,直接一招毙命,用的竟是洪元圣祖师的绝招“灭绝天象”!

朱若云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早已花容失色的王芳艳,低低的道:“我会跳脱轮回,辗转九世地找他,每一世都会抢在你的面前将他杀死,好让你们下不了这个烙印,除非他已树立跟你们决一死战的觉悟和信心。”

落叶飘飞过来,纷黄的暗淡衬托着朱若云如花的笑靥,那是一种明知死路也要走下去的勇气,那是一种知道万劫不覆也要沉沦的慈悲。

落叶一年复一年的飘落,忠实地遵循着季节的变换,物是人非,随尔去,任漂泊。

朱若云站在鉴印大师的身后,失神地看着眼前满是金黄的深秋。良久,只听得鉴印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音悲凉:“你去吧。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有杀了他。可惜这一世又失败了。”

朱若云闭上眼睛,沉默着转身出去,只是在迈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亲手杀他,心里很难受吧?”鉴印大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朱若云没有回答,她只是身子一软,靠在门框上失声痛哭,泪如雨下,直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黄叶飘落过来,软软地降落在地上,承接着那一滴滴晶莹的泪花。

那不是朝霞的露珠,却也最终会因现实而干涸。

如同残败的落叶,一旦离开树干,便无可回头。

又是一年深秋,在一株美丽得有点妖艳的枫树上,换了另外一个躯体的朱若云紧紧地贴伏在树干上,两眼紧紧地看着下方,右手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时机到了!朱若云飞身跃下,将匕首狠狠地插向对方的心脏,那人却转身用手轻轻一挥,将她反弹到树上,撞出口中血丝遍地。

清秀男生眉毛一挑:“你以为你杀得了我?”朱若云强忍住全身的剧痛,一点一点地爬起,声音轻微却不失坚决:“我必须杀了你。”

清秀男生疑惑道:“为什么?不,我更应该这样问,我的师父,鉴印大师为什么要派你杀我?”

朱若云看着他,满眼都是痛惜:“你的确是最聪明的人,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打不败魔物,如果我不杀你,他们一定会把你虏去,把你同化。我的任务就是不能把这最后的胜算拱手相让。”

清秀男生若有若无地笑着,笑意中满是自嘲:“你说的是那天我和魔物首领碰面,却并未出手?你以为我杀了他,天下就能太平?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为什么洪元圣祖师不想方设法找出一个杀他的法子,而是费尽周折弄出什么九转轮回大印?”

这句话问得朱若云瞠目结舌,半晌才结结巴巴地答道:“师父……自然有他……他的想法。”

“也罢。”清秀男生若有所思道:“我要去见师父,有些事该要说明白了。你放心,我失败了,用不着你杀我,自然有人杀我。”

金黄的脉络中也曾经流淌过年轻的血液,越到死亡之时,生命反而显得更加绚烂。

清秀男生衣衫袂袂,面带微笑,从容地面对着一脸消沉的鉴印大师。

“聪明反被聪明误。”鉴印大师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不愿与魔物为敌,那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若想对我做什么,不必顾虑。”

清秀男身朗声道:“师父,你以为只有黑暗才能滋生魔物?”鉴印大师眉毛耸动,惊讶地道:“你说什么?”

清秀男生道:“邪念无处不在,即便光明,也非永固之土。最可怕的东西藏在最温暖的地方,所以洪元圣祖师才说一定要成佛。弟子不才,苦思数月,总算思索出一条道,只是未必能够一举功成。倘若弟子身败而死,请师父传言给我的下一世,洪元圣祖师所言‘无喜无痛,全喜全痛’的真正含义是要我们懂得心中无念,而无念即是有念,无私念而有天下念,才能真正找到成佛之路。另外,你让我找的那件仙器我也已经找到了,东西是好,只是还需人来用,我已将它封存在一块玉佩之中,也烦请师父一并将它和口诀传下去。世间能人无数,我不信开启不了这条为佛之路。”

说完这些,清秀男生毅然转身,大步离去,流光潋滟的眼神中传递着不屈的顽强。

这个强大如神的男生,在那一瞬间,或许早已悟破了自己的死亡。

郭明义猛然后退,后背撞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他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抬起头,恰好看见朱若云手中握着那把熟悉的匕首,怔怔地看着他。

郭明义忙道:“等等……我已下定决心跟魔物决一死战,你可以收起那把刀了。菩提所说仙器,是不是在我胸口的这块玉佩里?”

朱若云缓缓地点头,郭明义顿时有种百感交集、啼笑皆非的心情,众里寻他千百度,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是,那里面虽然会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器物,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当普通的兵器用,甚至连一点法术都没有,怎么能叫仙器呢?”

朱若云道:“莫陵的透明棍子不也没什么作用么?你没有驾驭它的能力,它自然变不成仙器。”

郭明义追问道:“怎么样才能驾驭?”这次朱若云答得倒是简洁:“成佛。”

郭明义叹口气道:“算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能跟我一起出去么?”

朱若云犹豫了一下,道:“可以,但我的真身不能出去,它们一直想杀我,要不是师父想了个这么绝妙的好法子……”

“洪元圣祖师为什么能够开启一个人的执念环境?”郭明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朱若云对洪元圣祖师的赞美。

朱若云温然一笑:“不是他开启的,是鉴印大师开启的。”

郭明义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想起莫陵说的话“只有魔物才能开启执念环境”,难道说,鉴印大师其实也是……

半空中白光一闪,郭明义突然出现,倒把莫陵吓了一大跳:“朱若云找到了?”

郭明义点头道:“找到了,不但找到了她,还有一个大收获,我知道另外一件仙器在哪里了。”

莫陵兴奋道:“真的?在哪?”郭明义掏出胸前的玉佩:“一直在我这里。”

莫陵愣了好大一会儿,差点跳了起来:“什么?!是这个?你确定没有弄错?这分明就是一件普通的兵器,我看你摆弄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靠这个怎么打赢魔物?”

郭明义正色道:“在见到姜子牙之前,你那伞也就一废物。”一句话堵得莫陵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仙器也是被封住了?”

郭明义叹道:“恐怕比这个要复杂,仙器没有被封住,我随便就可以召唤出来,但是它回复不到仙器的模样,是因为使用者不合适。据说只有佛才能使用这个仙器。”

莫陵怔住了:“我们要找佛?去哪里找?恐怕真的只有死了才能去西天极乐世界找你的佛了。”

郭明义道:“这里的佛到底是什么含义,现在也不明白。朱若云唤起了我九世之前的回忆,洪元圣祖师也反复地提到,要成佛,才能最终战胜魔物,因此我猜测,这里的佛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佛祖,而是自己内心悟化的境界。归根到底,还是回到了我们最开始的问题,用什么去战胜光明魔物?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只怕是没有办法动用仙器的。”

莫陵道:“不用你说,早在老头那儿,我就想过好多遍了,光明魔物是从光明中孵化而来的,按照一物克一物原理,应该用黑暗克制,可是这样就存在一个悖论,魔物本身就由人的邪念实体化而成,如果我们还倡导内心充满黑暗,那不是就跟魔物同流合污了吗?”

郭明义道:“没错,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几百年来没有人找到答案,洪元圣祖师没能悟破,鉴印大师没能悟破,你也没能悟破,所幸,我现在知道有一个人曾经无限接近这个答案。”

这下子莫陵倒是很快猜出来了:“菩提!”

郭明义笑道:“奇怪了,你怎么知道?”莫陵道:“这还用想吗?你的九辈子出生都是为了和魔物对抗这个使命,加上菩提是天纵英才,鉴印那老头和朱若云又怎么会放过?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才有这智慧可以找到这仙器和答案了。可恨那老头,既然早就知道那段机缘,为什么当初不让我们直接时光倒流回去找菩提了事?还要我们跑出来受那么多苦难。”

郭明义沉思道:“鉴印大师从来做事谨慎,他不让我们这样做只怕里面还有内情。但有件事倒是很让我注意,那就是菩提的死因。你知道菩提最终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莫陵奇怪道:“这个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在上铺传说里,他为了解救他那个好兄弟,不小心死了。”

郭明义紧接着追问道:“怎么不小心死了?是不小心死在他兄弟鬼魂手下,还是不小心死在自己轻敌大意之下?”

莫陵一愣,郭明义又接着问道:“我换一种说法,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不小心死在鬼魂的手下?会不会因为轻敌大意或者误操了阵法而被害死亡?”

“绝对不会!”莫陵终于知道了郭明义为什么对菩提的死因耿耿于怀,“所以菩提也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而死。”

郭明义缓缓地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菩提因何而死,我们不知道。但这并不诡异,诡异的是所有人,包括他师父鉴印大师,包括魔物,都对他的死亡讳莫若深,这又是为什么?”

莫陵道:“魔物不愿意说,是很容易猜出来的,毕竟菩提无限接近那个答案,也就是说,菩提曾经是最有希望打败他们的人。可是鉴印大师不肯说,这就有点奇怪了。”

郭明义道:“在我残存的几世记忆里面,刚好有菩提的片段,是他最后跟鉴印大师告别的场景,说他去追寻那个答案,如若不成功,就只有身死,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因为这个而死的,那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披露?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很深的玄机?莫陵,我有种预感,菩提的死因里面很可能就蕴藏着打败魔物的关键。”

莫陵托腮想了半天,道:“其实,鉴印大师不愿意暴露菩提真正死因的原因并不难猜,这说明他并不认可菩提找到的那个答案。这当中还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菩提所谓的真正答案到底是不是洪元圣祖师的那个答案,谁也不知道。你相信谁?相信鉴印大师还是菩提?”

郭明义想了想,坚定地道:“菩提。无关对鉴印大师的怀疑,菩提是我的前世,加上我和他有两面之缘,我能感受到他对抗魔物的决心和意志,我更相信,如果内心没有这天下,没有坚守那公义,那么他根本无法发现这仙器,也无法打败魔物救我一命。”

莫陵浅浅一笑:“那就去找吧,去找菩提真正的死因。”

郭明义疑惑道:“去哪里找?菩提死的时候距离现在上百年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死亡的真正地点啊。”

“笨蛋!”莫陵不客气地骂道,“他不是还留给了你一件至宝吗?”郭明义醒悟过来,纠正道:“是两件,还有一件是七色舍利。”说着,已经将胸口的玉佩解了下来。

莫陵道:“何必解下来?你就戴着,我们都看得到,小心弄丢了。”

郭明义沉吟道:“当今世风日下,你一个大男人凑在我胸口看,难免会有非议。”

莫陵哭笑不得道:“罢了罢了,说正事,你把那兵器召出来我们看看。”郭明义点点头,大喝一声:“天地化万物,乾坤尚未泯,破!”

白光一闪,那个古怪的兵器悬浮在半空中,浑身散发着五彩的光泽,郭明义有点吃惊,他已经很久没有召唤玉佩了,这次看着总觉得似乎哪里又有了不同。

一转头,见莫陵看着兵器发呆,郭明义忙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妥?”莫陵道:“刚才你念的口诀是谁教会你的?”郭明义一愣道:“玉佩上有微雕,上面就写了这句口诀。”

莫陵道:“你再收回去,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召唤它出来。”结局很明显,无论莫陵怎么表情丰富地喊,兵器就是死活不出来。

莫陵泄气道:“失败了,看来这玉佩果然并不是法器,而是某种封印,菩提是将这个至宝留给了自己的后世,那么也就是说,这句口诀也是他自己创造的。”

郭明义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发现?菩提聪明绝顶,创造一种封印和口诀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莫陵“嘿嘿”一笑,不再分辨,话锋一转道:“我记得你说,这个兵器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是吗?”

“没错。”郭明义突然想了起来,“就是在鉴印大师的院子里,我心血来潮把它叫了出来,结果惊奇地发现,上面原本有点游龙戏珠浮雕不见了,你看,现在这柄子上光滑得连人影都照得出。”

莫陵托腮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刚刚悟化了一些东西,突破了你心中的魔障,敢于直面宿舍屠戮事件。如果我们假设,这件仙器跟玉虚杏黄伞是一样的,在主人的心境达到一定的境界时,就会自动破除封印,那么就可以合理解释浮雕不见了这个变化,所不同的是,你这件仙器不是一次进化,而是逐次进化。”

郭明义道:“你这都是假设,没有前提的假设不能成立。”

莫陵安详地道:“可是我这个假设却能解释菩提之死。虽然搞不懂到底菩提是自己死的还是魔物杀了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最后穷尽心力也没能逼出这件仙器,也就是说,他终究还是没能悟透洪元圣祖师向往的最高心境。”

郭明义一愣,没错,如果当年菩提能够提炼这件仙器,那么不管是光明魔物还是黑暗魔物,统统都不是他的对手。

连菩提都不能进化的仙器……郭明义的心里涌起一股寒意:“我跟菩提差了有十万八千里,我能进化吗?”

莫陵悠悠地道:“有句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笨人说不定才能解这劫数。”郭明义黑着脸怒道:“你说谁是笨人?”

莫陵连忙岔开话题:“既然这玉佩是菩提自己给后世下的封印,其他人召唤不出,那么他一定将破解迷局的最终提示隐藏在了这个安全的地方。这兵器上面有没有刻什么文字?”

郭明义道:“文字没有,不过在顶端倒是有几个奇怪的符号。”莫陵凑过去看,果然,在兵器的尖锥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蛇形的花纹。

莫陵用手轻轻地抚摸道:“这符号摸着有明显的粗糙感,看来是后来刻上去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菩提的杰作,看来这就是最终提示了。”

郭明义道:“我早想到了,问题是这几个符号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都破译不了,对着它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对了,你会不会甲骨文?我就这种文字不会。”

莫陵沉着脸道:“我也不会,我要能破译甲骨文早下山赚钱了。菩提虽然是清朝的人,估计也不懂这种上古文字,所以这绝对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某种字体。我在想,虽然你不比我聪明,但也不笨,对了十几年都没能破译出来,说明要解决它还需要另外的提示。”

郭明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问题是另外的提示在哪里?这块玉佩我都差没把它砸碎了来翻了。”

莫陵道:“我们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菩提,把这么重要的提示留在了这玉佩里,虽然我对自己的封印能力很有信心,可是魔物既然能打败我,未必就不能找到这条提示,因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必须要再设一道安全的屏障,那就是对提示再作一个提示。而这个关键的钥匙为了能准确无误地沿着自己设定的轨道传递,那么最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

郭明义认真思索:“找一个最隐蔽的地方来存放?就象朱若云藏在我的执念环境之中。”

“不!”莫陵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最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他亲手将指示交给你!”

郭明义全身微微一颤,极度的震惊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遥远的记忆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那是上铺传说被破解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菩提的幻象,这个始终微笑的清秀男生绝口不提与自己有多深厚的渊源。

郭明义再也抑制不住,失声叫道:“七色舍利!是七色舍利,他亲手交给了我七色舍利!”

莫陵叹气道:“我早该想到这事情不对,他死了归死了,这舍利可以传给门派,为什么非要给你?而且他给了你七色舍利,又不传大光明印,就更加奇怪。看来,他一直是在刻意提示你,这七色舍利并不是拿来当法器用的。”

郭明义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莫陵:“那你猜出来七色舍利的提示是什么了吗?”

“当然!”莫陵斩钉截铁地道:“因为我是天才!这上面的符号共有七个,而七色舍利也刚好有七个,所以真正的提示就是把这七个舍利对应七个花纹,揭示谜底的钥匙就会水落石出。”

在沉默了接近有半分钟之后,郭明义终于愤愤不平地开了口:“我靠!”

现实再一次证明了莫陵的天才不是浪得虚名,当七色舍利靠近那七个花纹的时候,顿时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在光芒的照耀下,花纹的纹理开始发生扭曲,慢慢地变成了熟悉的字体,只见上面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七个大字:“欲得真言需尽毁吾宝。”

郭明义看向莫陵:“吾宝是什么?”莫陵皱眉道:“我怎么知道?肯定是指菩提的宝物。”郭明义道:“难道是让我把这玉佩打碎?”

莫陵吓了一跳道:“别乱来,这可是仙器的封印,要是一起碎了怎么办?现在麻烦来了,没有第二个提示,也就是说,菩提认为光凭这七个字已经足以猜出他的谜底。现在这个‘宝’是最关键的字,它到底是指宝物还是暗喻别的东西呢?”

郭明义不满道:“不可能是暗喻别的东西,能够被毁坏的一定是实体物,说的可能就是某件他的法器。”

莫陵心中一动,刚才这个简单的逻辑自己竟然没有想通,而郭明义则脱口而出,莫非,菩提是在暗示要利用郭明义作为后世的直觉进行最后解谜?

莫陵决定不主动参与解谜了,而是作出引导:“那你觉得他有可能指的是哪件宝物?”

郭明义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很久,莫陵也没有催他,等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郭明义才迟疑地开口道“我想,吾宝指的应该是七色舍利。”

莫陵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郭明义道:“这件仙器菩提最终没能将它逼出原形,说是他的宝物未免有点勉强,而七色舍利一直是他门派之宝,他也一直随身携带,就象你说的,最终他亲手交给了我,却并没有教我任何的使用方法,当然,你也可以说他交给我是为了解开仙器的提示,可这跟使用它并不冲突。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让他可以绝对地断定,教给我使用方法没有任何效用,那也就是说——七色舍利注定要被毁坏的!”

莫陵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在这只有七个字的提示里,蕴藏着无数种含义,时间允许的话可以一一推理,可是没有进一步的答案,这些推理变得没有意义,因此只剩下最后一种解谜方法,那就是赌博。

莫陵料想得没有错,菩提就是在利用这次赌博,如果猜对了,就能继续走他的未完之路,再跟魔物决一死战,如果猜错了,那么说明这个第九世的继承人并不符合他选择的资格,那么他宁愿放弃这天下,也不愿愚蠢地开战,反而留下更大的祸害。

出乎意料的是,郭明义选择了最简单的逻辑,对于他的这个论断,莫陵可以有一百种理由来反驳他,可反不反驳便是自己的决定。

“你的使命就是守护郭明义,让他尽可能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鉴印大师的话语还在自己的耳边回响。

“那么毁掉七色舍利吧。”莫陵作出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个抉择,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郭明义是绝对不会采取行动的。

他这么一说,郭明义反而底气不足了:“万一错了呢?”

莫陵淡淡地道:“这个世上没有万一,以后我们和魔物决战失败,也没有机会时光倒流,我们只能相信,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承受了那么多折磨煎熬,这些都不是白费,黑暗魔物也罢,光明魔物也罢,最终仍然敌不过内心最深处的本能善念。因此,我选择相信你的直觉。”

郭明义找了一块石头,谁知道舍利坚固异常,砸了半天居然纹丝不动,莫陵道:“舍利是宝物,怎么能用凡物砸?来,拿你那个兵器戳,好歹是仙器。”

当那柄兵器碰触到舍利的时候,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白光,吓了莫陵一大跳,赶忙撑起玉虚杏黄伞遮挡白光,以免被天山脚下的法术界中人看到,而郭明义几乎没有用力,一颗舍利已经悄然破裂,分开两半,一缕淡淡的白雾飘了出来,环绕在郭明义的周边,最终消散而去。

紧接着,郭明义感觉自己的周边似乎有水波在涌动,感觉像极了进入瞬间现场的那一刻,但又有所不同,瞬间现场是强行扯入,因此水波涌动急促,而这次却象温和的湖波,碧波荡漾,轻轻抚触你的肌肤,让你没有任何的不适。

郭明义眼前一花,莫陵和周围熟悉的景物渐渐消弭于无形,四周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混沌初开,远远的出现了一团白光,笼罩着一个人影,逐渐走向前来。

郭明义注视着那个人影,眼神中充满复杂的神采,直到清秀男生走到他的面前,温柔的神色中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你终于来到了这里和我见面。”清秀男生感慨万千:“这个封闭的空间我小心翼翼保存了上百年,总算等到天下覆灭之前见到了你。”

郭明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清秀男生道:“是我的执念幻境。”郭明义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创造执念幻境?”

清秀男生微微一笑:“没有什么造不了的,魔物会的我全会,实话不瞒你说,当年我为了能击败魔物,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主动入魔,把魔物的特性都摸得一清二楚之后,这才抽身而退,执念幻境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郭明义深深地震惊了,自己当年为了突破心中魔障,差点把命都搭上,菩提竟然能轻松地来去自如,这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和决心。

郭明义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以你的聪明才智,在魔物那边绝对可以成为首领,而且万年不死,与天齐寿,为什么你要选择这条死亡之路?是为了天下,为了公义,还是为了什么?”

清秀男生道:“天下是什么?是这世间所有的人?他们为了争名逐利,耍尽心机,岂知不是乐在其中?打败魔物对他们而言或许不是解脱,而是灾难。为了公义?公义又是什么?人生而有劣根性,为了统治世间的资源,必须衍生贪念,利用黑暗。所谓的公义肮脏不堪,不过是为了维系这世间以人类中心的现有规则。在魔物和冥界那里,这套规则不是公义,而是罪恶!”

这番惊世骇俗的理论从菩提的口中娓娓道来,当真如晴天霹雳,不仅在一瞬间推翻了郭明义心中根深蒂固的善恶观念,还为他展现了有点极端的人性丑恶,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赞同这样的看法,但是内心深处却违逆了脑海的旨意,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破裂,露出了乾坤朗朗的蓝天。

郭明义迟疑了好半天才道:“那照你的意思,魔物根本不可能战胜?”

清秀男生道:“不,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魔物根本不可能被消灭,有人就必定有魔物。这就涉及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到底我们此战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当年洪元圣祖师参详过,他没有悟透,而我也参详过,也不能算全部悟透,但我最起码明白了一点,人心有黑暗,黑暗生魔物,这些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魔物不该占主导地位。我们平时劝谕人们摒恶扬善,但恶是摒除不了的,之所以扬善,是要用善来压恶,简而言之,就是光明才是人心的统治者。”

“可是千百年来,人间战乱不断,尸横遍野,老少无依,人性的丑恶面被无形中不断地放大和伸延,这些冤死的鬼魂所聚集起来的怨气,让世间还活着的人们感到恐惧,他们为了能继续活着,就更加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地行尽歹毒阴狠之势,由此恶性循环,魔物滋生得越来越多,力量也越来越大。尽管这样,它们仍然不满足,它们想要的不仅仅是天下的统治地位,不仅仅是把黑暗变成人类的本质根源。它们想要的是完全驱除光明!一个只懂得行善的人在现世是活不下去的,一个只懂得伤害他人来寻求自身利益的人却可以活得很好,这就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悖论!”

“最开始,魔物的力量仍然不足以跟法术界对抗,之所以在明朝发生蜕变,是因为它们出了一个非凡的首领,那个人想必你也见过了,他很早就预料到了光明魔物的诞生。因此后来我对那场所谓九转轮回大印契约所做的研究,竟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洪元圣祖师想利用这个大印拖延时间,为后世寻找解决办法留下机遇,殊不料魔物也打着这样的算盘,试图苟延残喘,以便为光明魔物的诞生积累时间。从这一点来看,洪元圣祖师竟是大错特错,如果是我,当初就算拼尽法术界最后一个人,也要把黑暗魔物彻底封印,以绝后患。”

“黑暗魔物其实很好对付,只要通过一定的悟化,就能提升自己的内心境界,就算做不到完全没有黑暗,最起码也能用大量的光明进行抵抗,可是一旦光明魔物诞生之后,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你知道,光明魔物那股可怕力量的源泉在哪里吗?”

郭明义正愣愣地听着清秀男生长篇大论说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想法,冷不丁被他抛出来一个问句,呆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答道:“是因为……因为……因为人们认为这些饱含在光明中的黑暗是理所应当?”

清秀男生笑了,他的笑容中有股苦涩的味道:“不仅仅是这样,它的来源很复杂,可是主要的就三种,一种你刚才说了,还有一种是人们对这些黑暗的渴望,比如爱情,被誉为人世间最伟大最动人的情感,多半男女之间在进行爱情时都想着必须要拥有对方,因此他们排挤他人、伤害情敌,战争中的每一样手段都可能用上,只是不触及人命。可他们丝毫不以为耻,反而一同并入了爱情的伟大,并且极度希冀这些事情的发生能够带给他们最后的胜利。你要知道,希望要比赞同来的更加强烈,所带来的力量也就更加强大。”

“但若仅是如此,魔物也就只能祸乱天下一时,到我手上便被收拾了,之所以拖到今天要你来承担这个重任,是因为它们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强的力量来源——它们自己的崇拜。上千年的史实证明了黑暗牢不可摧的存在地位,并通过朝代更迭、战争爆发等极端事件被不断地膨胀,魔物于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良好到了一个夜郎自大的地步。它们毫无理由固执地相信,光明是可以被消灭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阻挡黑暗的渗透。它们的这种信仰聚集在一起,产生了极其可怕的能量,也造成了今天的光明魔物可以肆无忌惮,到处横行。”

郭明义突然插口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敌过这股力量,所以才死的?”

一直滔滔不绝的清秀男生突然沉默了,郭明义意识到自己也许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忐忑不安地道:“那就当我没问吧。”

清秀男生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神色复杂莫名,半晌,道:“没关系,我总要交代这个问题的。如果我能预料到这种结局,当初还不如和魔物一战。”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郭明义震惊了,长久以来,他和莫陵都一直以为,菩提正是败于魔物手中才惨被杀害,现在当事人却亲口否认,难道这里面还有内情?

但清秀男生却岔开了这个话题,顺着之前的逻辑继续说了下去:“洪元圣祖师也是个聪明的人,他穷尽一生修炼而得的功力竟然轻易败给魔物,想必他也苦苦追寻了好久,才发现这第三个来源。如果世界上真的能够出现一个内心完全充满光明,完全没有黑暗的人,那么魔物的这种盲目崇拜就会轰然倒塌,就会丧失他们最强大的力量。而只要从精神上击溃了魔物,那么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将它们永远封印,让它们只敢潜藏在内心最深处,而绝不再抢光明的风头。”

郭明义狐疑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是人就肯定会有黑暗吗?怎么这会子你却提出要找一个完全光明的人了?”

清秀男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看得郭明义不寒而栗:“所以洪元圣祖师才提出——成佛!按照经籍记载,佛祖七步莲花的时候,是已经看破生死、悟透阴阳的了,在他的心中,全无黑暗,因此邪祟不侵,法力无边。”

郭明义哭笑不得道:“可那是神话……”

清秀男生打断了他的话,用低沉的语音缓缓地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心无黑暗就一定会法力无边,操纵乾坤,不过我知道,要达到这种境界并非没有可能。”

“什么?!”郭明义这下子深深地震惊了:“能够全无黑暗?全是光明?这……这怎么可能?”

清秀男生道:“这里面有一个瓶颈。人世间三大感情,爱情、友情、亲情,任何一个人都会受困于其中一种感情。我原本以为自身条件算是最好的了,自小父母双亡,不到十岁的时候,师父也死了,亲情于我也不是束缚,爱情嘛更是从来都不感兴趣。”

郭明义突然敏锐地联想到了上铺传说:“莫非你是被友情所累?真的是因为你那个舍友而死的?”

清秀男生冷着脸道:“我自小习佛,早已内心空明,还不至于为一个凡人牵挂如此,上铺传说是我故意布下的迷局,一是为了把七色舍利交给你,二也是为了迷惑魔物。不过,我的确最终败在了友情这道坎上,却并不是为了那个男生。”

不知为什么,郭明义的内心却突然莫名其妙地一颤:“你败在了谁的友情上?是怎么败的?”

清秀男生沉吟片刻,道:“这我不能告诉你,我若跟你说了,便不是悟化,你还是跨不过这道坎,但你很快也要面临这三道坎的折磨,幸好你师父早死,亲情这道坎想必难度不大。但后面两道坎能不能过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我可以提醒你的是,不要被眼前的表象所惑,要看透它背后的东西,一时之利不宜争,凡事要往大处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以佛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这样你才可能有成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