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云阁作为皇城排的上名号的拍卖行,每月举行的拍卖会皆座无虚席。能入座的大多是非富即贵之人,为个稀奇物什一掷千金者不在少数。
叶绮衣将桌上的红木盒子推到微生澜面前:“这是完成品。”
盒中是一块雕琢精致玉佩。白璧无瑕,玉质温润如脂,表层似泛着淡淡清辉。
朝觐过后的一日,微生澜就让叶绮衣去寻那住在烟城自名‘千机’的女子。此人专擅机关异术,上一世还是二皇女手下幕僚之一。那时微生澜曾与其交手数次,虽不落下风但也没讨着多少好处。
此等人才,这世既占了先机,微生澜当然不会放过。
费心寻上门来,许诺丰厚的报酬却只要求她雕刻一枚玉佩千机着实是没看懂来人的这番举动。
看了一眼玉上的图案,微生澜的眼神陡然就有些飘忽。
之前叶绮衣问及要雕刻何种图案时,她把各种瑞兽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猫’这个字眼。
说完之后微生澜还不大想改口,反正玉佩是要送给祈晏的,雕刻一个符合形象的图案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在不久的将来她会知道祈晏哪是什么温驯可欺的小猫,顶多能说是在她面前收起了獠牙与利爪而已。
但这都是后话了。
☆、第10章 庄周
他似乎做了一个长梦。
是一个让他陷入乌黑泥沼中不可自拔的噩梦
“你也是会这样对我笑的是吗”摩挲着手上的花梨木雕,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祈晏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然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自语才更为恰当。
他不敢转头面对那个躺在冰棺中全无生息的人,那个人和他手上的木雕是一样的从不肯回应他。
冷淡也好,厌恶也好。但就是什么都没有吝啬给予他任何反应。
最初两年的不闻不问,安插的眼线向他回报的,也尽是微生澜如何与一个叫容璟的男子形影不离的消息。
诸如嫉妒等的负面情绪除非剜去他的心脏,否则这决计是无法止息的。
祈晏怕他有一天会按捺不住做出让微生澜伤心的事情,所以在微生澜即将赴往凉州的前一日,他选择了离开。
以假死的方式成功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景帝。
景帝把影七派与他,不乏有监视的心思。从他动手将影七变成一个受蛊毒控制而忠诚于他的傀儡时,他知道自己在试图脱离景帝的掌控。
或许是景帝将他教得太好,才会让他竟敢生出此等反叛之心。
之后的短短一年,皇城中的势力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洗牌分配。最鲜明的一项莫过于景帝崩,而新帝微生玘即位。
身体康健的先帝为何猝然登遐,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噤若寒蝉。
绮楼的根据地依旧在皇城聚云阁,微生澜临行前吩咐叶绮衣照常营业,情报之类的工作就不用再做了。
新帝在清扫其他皇女于皇城中的势力,绮楼明明早已安分地隐没,一日却还是被矛头直指。
祈晏只觉得,总归曾经是微生澜的东西,便是微生澜不要了,他也不允许他人染指破坏。然而要将绮楼保全并不容易,他只能选用牺牲最少,也是应对起来最便捷的方法弃帅。
“此等恩情,来日必报。”祈晏在这名叫叶绮允的男子眼中清楚看到了仇恨的光芒,深切浓烈得有如实质。
不过叶绮允仇恨的对象是新帝微生玘。对祈晏,他只有感激。自知若不是祈晏出手,绮楼只有尽数覆灭一途。
绮楼楼主是这人的姐姐。祈晏心下了然,便摇了摇头冷淡地说:“不必。”
怎会想到他此刻从叶绮允眼中看到的,日后也将充斥于他的满心满眼。
“要怎样处置微生玘才会让你高兴?”祈晏神色温柔地望着手上的花梨木雕。
只是这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与温柔丝毫沾不上边:“剥了她的皮做成人/皮面具,选名与她身形相近的傀儡戴上。让微生玘看着一个冒充她的人坐在龙椅上享尽权势,而她只能每日在阴暗的地牢中接受严酷刑罚这样如何?”
心脏犹如被撕扯割裂的疼痛感,唯有看着微生玘被折磨得面容扭曲的狰狞模样才能得到稍稍抚慰。
痛吧,要和他一样痛才好。
将微生玘坐拥的势力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蚕食殆尽,他花了五年。若不是那个叫千机的人太过难缠,这本该能再快些。
朝堂上的重臣现全是他的人,便是这予国兵权,也泰半被他握在手上。
生杀由断,权力就是这么个好东西,所以才引得无数人即便看着垒墙的白骨也依然前赴后继。
但这换不回他想要的人,根本毫无意义。
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离开,如果他跟着微生澜去往凉州
“我后悔了。”一字一顿的,说完祈晏就似用尽了所有力气般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但他的手里仍紧攥着那个花梨木雕,不肯有丝毫放松。
不再是人前杀伐决断的模样,祈晏此时极为压抑地呜咽着,却又如被扼住了脖颈般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近乎窒息。
“主子!您起了吗?”虞书言在外头急的要原地打转。祈晏再无反应,他就只能不顾规矩闯进去了。
这再拖下去是要延误吉时的。
“进来。”他醒了。
虞书言马上推门而入,将洗漱用的面盆摆到桌上:“主子,再不快点是真的要延误吉时啦。”这他怎么好像看到公子面上带有泪痕?
唔,一定是他看错了。
祈晏此时已用虞书言递过来的毛巾擦拭完脸,神色淡淡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不同。当然真正的心境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今日是嫁娶之日,这与梦中的内容根本毫不相符。但太过真实的梦,让祈晏觉得他或许真的经历过那一切
微生玘?
是与不是都好。只要能阻止那样的结局,他便是错杀一千又如何。
☆、第11章 终成
迎亲也是得捏着时间去的。
微生澜今日起的格外早,作为今天的主角之一却并无如何忙碌。她现在就看似悠闲地坐在房内的红木椅上,身上已着鲜明的红色婚服。
上一世多着浅色服饰,此世则更喜深色,微生澜唯独是没怎么穿过婚服这样色泽明艳的衣裳。
“还有一刻钟。”容璟见微生澜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向房中的沙钟,不由得略觉好笑地开口。
他这弟子对祈晏是真上了心的,否则就不会在诸事上如此大费周章。
容璟于两日前匆匆赶回,现看着自家弟子真正要娶夫成家了,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容华若在大概也是和他相差无几的心情吧。
娶侧君其实与纳侍的步骤没什么不同,既无迎亲,也不需拜堂。唯一的区别只是侧君的花轿从侧门抬入,而侍只能从角门。
思及此,微生澜就忍不住叹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她能说上次她是连洞房这步骤也一并省去了么,现在想想祈晏那天该不是等了她一夜?
“该走了。”说着微生澜便站起身。
出了房门,入目可说皆是红色,昭王府今日是处处披红挂彩。这也是只有迎娶正君时才会有的境况。
八抬大轿,仪仗开道。今日从昭王府往左相府途中的官道除迎亲队伍外,暂不允他人通行。
不过爱看热闹是百姓的天性,何况是这么声势浩大的场面。
“那人就是昭王?”男子身着墨蓝锦衣,此时正站在茶楼靠窗处。
这眸露兴味,似见着什么心喜之物而微勾起嘴角的样子,让旁边的女子有些啧啧称奇。她这弟弟何时有过这等情态?
不过往官道上瞥一眼,见着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女子,她就知道原因了。
这般端华妍丽之人即使同为女子,她也不禁有片刻愣神。
大喜之日,微生澜总不免被云笙折腾着上了些淡妆。遗传自景帝与容华的容貌本就出众,现着一身红衣则更显明丽三分。
“自然是她。”能占用官道,又是初一娶亲,除了这昭王也没别人了。
虽在朝为官,但她这闲职并不需要上朝面圣,自然也就没见过这近来备受瞩目的昭王。
迎亲队伍停在左相府前,微生澜静静地等待着。她倒是想亲自把祈晏背上花轿,奈何这实在不是该由她来做的事,得由祈晏的长辈去完成。
只片刻,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盖着红盖头,很是安份地伏在嗯?男子?
虽想来左相是不会为祈晏做这事的,但让一个看起来如此羸弱的男子来背
微生澜几要为此捏一把冷汗,这微垂着头,行进间步伐不稳的样子。她都已经做好要不管规矩,先把她的人安稳抱到手上再说的准备。
“晏儿,日后就烦你代我照顾了。”当那名男子终于一步一顿,极其缓慢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一切明了
与祈晏少说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且是长辈。
“父亲。”微生澜无有犹豫地叫出口。
虞期闻言微怔一刹,而后看起来颇为欣慰地轻颔首。能轻易对他叫出这个称呼这人应是真的会好好对待祈晏的。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微生澜是这么说的,而她也确实为祈晏做到了。
回程的队伍比来时要长得多,而在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只有增无减。
好不容易完成这一去一返的路程,微生澜即刻翻身下马。依着固有的习俗三踢轿门,现在她才终于能碰自家夫郎了。
至于正君要自行跨过火盆什么的微生澜就这么把人从轿中抱出,同样的维持着这个姿势跨过火盆。倒是有谁敢在这时候上来给她说个不合规矩?
嗯,目前看来是没有。
不过微生澜低头发现祈晏正紧紧地揪住她的衣襟。
是太紧张了吗,微生澜心想。
为了今日拜堂,自然是有让工匠另新制一张轮椅。但当微生澜微弯下腰要把怀中之人放到轮椅上时,却发现那抓着她衣襟的手还收得更紧了。
“虽然我很愿意抱着我的正君,但这样下去可就没法拜堂了。”隔着盖头,微生澜在祈晏耳旁轻声说着,语中尽是朗朗笑意。
怀中之人才迟疑着渐渐松开手,顺从地由着微生澜将其放下。
转入正堂。
“让朕好等啊。”尽管是这么说着,但听语气便知景帝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帝王主婚,自是无上殊荣。然喊话这种事当然不会由景帝来做,她只是来撑个场面而已。
说到这个景帝就不知该气该笑,微生澜与她说这事的时候真是直白的很。
待微生澜接到人后,左相就与虞期从另一道上赶至昭王府,现两人也正站在一旁。
红色的绸带,微生澜与祈晏各执一端。依着侍者的喊话完成三拜,听到‘礼成’二字,微生澜才终于放松了些。
总算是都如她所计划的那样顺利完成。今日之后,想必皇城中权贵之人都会知晓昭王府的正君是左相府四公子。
而之后的那句‘送入洞房’入是要入的。只是入了之后,祈晏要在新房中等待,而微生澜还得出来应付这喜筵。
皇城中有名望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毕竟光是帝王主婚这点就不知引得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来沾一份光,这‘撑场面’三个字真不是白说的。
“哈!子昭,我先干为敬。”微生澜刚出现,就被苏衍逮着要灌酒。
作为至交好友不帮她挡酒就算了,还第一个前来给她灌酒这个发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过微生澜对此也就笑了笑,爽快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而。
“再来一杯呗。”苏衍非常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走空酒杯,又塞了个盛满了的进去。
就这么给微生澜灌了两杯,苏衍心情好得很。但她可没想要当个损友,灌完两杯之后她还是开始替微生澜挡酒了的。
至于别人要怎么看她又是谄媚?这种闲言碎语对苏衍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好吗。
容璟低调地出现在较偏的桌席上,这里除微生澜与景帝外就再无人识得他的身份。见者只会疑惑一下这是哪家公子,并不会真正问出来。
见微生澜望了过来,容璟便风轻云淡地遥向其举起酒杯,然后自先一杯饮尽。
景帝在此,无人敢过于放肆言行。便是微生澜的那些个皇姐皇妹,在场的也都是堆起满脸笑容向其祝贺。
“子昭我快撑不住了。”苏衍慢悠悠地说着。灌醉微生澜她们是不敢,但灌醉个挡酒的人似乎没什么问题。
见苏衍这醉态微显的模样,微生澜便对再次上来敬酒的人直言已不胜酒力,宾客听了自知这是要离场的意思。
“良宵苦短,我们就不留昭王了。”女子没认错的话应是太府卿,此时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微生澜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顺着这句话便从喜筵中脱身。
祈晏自之前被微生澜抱到床上后,就维持着背脊挺直的姿势坐在床沿一动不动。昨夜的梦直到现在仍令他心有余悸,不亲手碰触到微生澜的话他是无法安下心来的。
盖头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漫长的等待消磨着他此时为数不多的耐性。而愈是等待,心中的不安就愈是躁动。
“王爷,主子他已经等了您很久啦!”虞书言守在门外,见着微生澜就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下。
另一个守在门外的侍子闻言很是惊惶地偷偷打量微生澜的神色,待看到并无半分愠色时才松了口气。
继而祈晏便听到推门的声音,紊乱的心神也倏忽在这一刻稍稳了下来。
微生澜进入里间就看到这穿着火红嫁衣的人可说是极其端正的坐姿,微移目光看到桌上摆放的玉如意,正是挑盖头时要用到的。
祈晏是何种样貌她分明早已清楚,却不知为何还是对这个动作有所期待。
“盯着我做什么?”微生澜轻巧地把红盖头挑起。尚来不及赞叹这人在今日可说是盛极的容貌,就被他这怔愣呆望的样子给引出了三分笑意。
“饿着了吗?”想到祈晏这一天估计都没怎么吃东西,微生澜就悄然蹙起了眉。
不料祈晏却当即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两个杯子,低声道:“合卺酒。”
这竟是比她还急么。
无论如何,微生澜是不忍拂了祈晏的意,况且这酒本也是要喝的。
但方才饮罢,祈晏就自发将碍事的凤冠卸下,随意放置于一旁。乌墨般的长发流泻下后便如悬瀑静淌,两人离的极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靠入微生澜怀中:“妻主,我们安歇吧。”
主动的都要让微生澜怀疑到底谁才是主导方了。
可容姿卓绝的美人在怀,不仅示以予取予求的姿态,甚至还主动开口求欢便是清心寡欲的圣人,恐怕都难以对此不为所动。
这人都为她做到这一步了
微生澜伸手拉下床帷,随即欺身将人压在身下。就不知他待会是否会为自己的这番举动而后悔了,这般挑起一个女子的情/欲
那太府卿说的其实也没错。